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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ansy]在你的时光里,2

小说:[ansy]在你的时光里 2025-09-12 13:05 5hhhhh 6800 ℃

“都会消去的,到时候等你一睁眼睛,看到的就是个绝世小美女,”明明是笑着说的,可长崎素世分明从中听出了心碎般的怜惜。

千早爱音轻轻捋着她的发丝,“你会长成一个气质出众、高挑美丽的姑娘,你的棕色长发将像丝绸那样闪亮顺滑,任何看见你那蓝色眼睛的人,都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你怎么知道我眼睛是蓝色的?”

“我见过那附近的人哦。”

“……也是。”

千早爱音有时会扶着长崎素世来到屋外,春天阳光妩媚,和风轻柔,长崎素世回想起那隆冬烈风,恍如隔世。

然而再过一段时间,气温便骤然升高。白天,从窗外射入屋内的阳光会烫得肌肤发疼,于是大部分时间里窗帘都处于合拢状态。

某天晚上,一只蚊子不知从何处缝隙溜了进来,第二天,千早爱音摸着她脸上的大包笑得前仰后合。

明明是很甜美的嗓音,但不知为何一笑起来就令长崎素世感到烦闷。

从那以后,蚊香成了必不可少的道具。随后,仲夏到来了。神奇的是,屋子从最初的温暖,似乎自动调节为了清凉。当傍晚长崎素世试图打开窗户吹吹山谷的凉风,扑面而来的炽热立刻便让她出了一身薄汗。

偶尔,千早爱音会在太阳彻底落山后带着她外出散步。地面平坦而柔软,千早爱音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鹅卵石上。脱掉鞋袜后,微微转身,她的双脚便触及了一湾冷冽的溪水。

千早爱音说这溪水从雪山蜿蜒而下,将冬的气质汇入了夏的季节。长崎素世微微伸腿,脚趾触及柔软的细沙,水流从脚踝周围温柔地抚过。

满耳尽是水声与虫鸣,近处,千早爱音的衣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肌肤,将体温传递到自己心底,比夏日的阳光更加清凉,比高山的冰雪更加温暖。

水声一阵阵地响起,那个人大概正用脚在溪水中划来划去。长崎素世想象不出来那样的情景,温柔可靠的小姐姐和活泼娇俏的少女小动作,难以在她脑海中结合到一起。

“现在有星星吗?”长崎素世忽然问。

水声停下了。

“有……但不是很明亮呢,山谷里云雾多,不太能看得清楚……大概。”

说谎。

此刻在她们头顶,繁星已然画满整张天幕,长崎素世看不见,但她就是知道。

“真可惜。”长崎素世微笑,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这个人,是不想让自己因看不见而难过,还是不想让自己那么急切地渴望恢复视力呢?

长崎素世是知道的,千早爱音有秘密瞒着自己。

任何人都有秘密,但会在深更半夜悄悄地离开家门,又在日出之前悄悄返回,不表露出任何异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人,心中必定有鬼。

长崎素世默默地数着日子,固定每隔三十天,千早爱音就会这么消失一次。她去哪,做了什么?是否和自己有关?

在关门声响起、脚步声远离后,长崎素世走下楼,扭动大门的把手。

锁上了。

长崎素世沉默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房。第二天千早爱音仍旧是笑着跟她说话,为她做饭,擦拭药膏,更换眼部的绷带。

一切如常。

长崎素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就在夏天的尾巴上,千早爱音破天荒地将她带进了那间神秘的炼金工坊,让她坐在一张空地中的椅子上。

千早爱音围绕着她行走,将什么东西放置了一圈。肌肤感受到空气中紊乱的波动,是火焰,又或者是蜡烛,在缓缓摇曳。

千早爱音是沼泽地里的巫婆。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在脑海,不安就像疯长的藤蔓一般从长崎素世的心脏里刺出。

脚趾在凉鞋里蜷缩,手指绞在一起,她尽量让自己脸上扯出微笑:“爱音姐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治好你的眼睛。”

深沉的语调,与平日不同的严肃感,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长崎素世的肩膀,带着柔和清香的吐息渗透她脸上的纱布,轻抚那双毫无复明迹象的坏死眼球。

千早爱音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月的药物治疗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为何现在突然把自己带到这个平日禁止她涉足的房间,在这种奇怪的情形下声称要治好她的眼睛?

“……抱歉,我没向你解释过。”对方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的不安,“嗯……你知道魔法吗?”

长崎素世犹豫着点了点头,“奶奶说那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

“魔法并不可怕,在过去,很多人都会魔法。但我现在要用的不是魔法,而是‘巫术’。”

“什么是巫术?”

“一种通过特定祭品和仪式,来操控神秘力量的方法。现在,祭品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完成仪式,你的眼睛就能看见了。”

“会疼吗?”

“不会。”

“会失败吗?”

“……会成功的。”

“要是失败了,我会怎么样?”

“素世世!”长崎素世被揉进一个炽热的怀抱中,“不会失败的,我向你保证。”

这样的保证能有多少可信度呢?

但奇异的是,长崎素世就是因此镇静了下来。

“嗯,我相信你。”

仪式开始了,在这期间,千早爱音做了什么,长崎素世并不知道。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如同流淌的火焰般钻进纱布,覆盖了她的眼球,随后往里渗入,沿着狭窄的通道涌向大脑。

并不烫,很温暖,令她感到舒适,整个身躯好像都漂浮在云端,被向上托起。猩红色的光芒在深邃的黑暗中隐隐现现,就像血液,又像是一团冬夜里的篝火。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第二天,当她醒来,睁开眼睛,看着身处的陌生房间,久久地没有动作。

初秋的阳光透过窗帘,星星点点地闪烁着。朦胧的光晕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正趴在自己床边,粉色的长发像秀丽的溪流般散布在床上,缠绕着长崎素世的手指。

她伸手时,指尖竟然是颤抖着的。撩起柔顺的发丝,少女沉眠中的侧脸显现在她眼前。

没有蛤蟆般的疙瘩,没有老人般的皱纹,她的皮肤是如此白皙,比自己的手指还要稚嫩。她的睫毛随着眼动而微微晃动,宛如蝶翼。小巧玲珑的鼻子下,桃色的粉唇紧紧抿在一起,因一宿的劳累而略显干燥。

长崎素世已在黑暗中想象过无数遍这个人的面容,美的丑的、成熟的可爱的、年轻的苍老的、好看的猎奇的……而当它真实地映入自己眼底时,一切的幻想都消逝了。

从未有过的电流酥酥麻麻地窜过了长崎素世的心尖,穷尽她个位数年龄的人生阅历和从奶奶那里听来的故事,也无法描绘此刻那汹涌的浪潮。

她甚至忘了为自己能重新视物而喜悦。

一只黄鹂忽地落在窗台,引颈发出嘹亮的鸣叫。千早爱音皱了皱眉,随后睁开惺忪的睡眼,纤长的睫毛下,一双银色的清浅眼眸迷迷糊糊地抬了起来,被苍白的晨光照耀得通透而璀璨。

长崎素世就这么与她对视着,几秒以后,千早爱音跳起来,脖子上那串古旧的心形项链闪过一道莹润光泽。

千早爱音伸出双手按着长崎素世的脸颊,凑到她眼前。

“你能看见了?”

“嗯。”

“我们成功了!”

“嗯。”

“太好了!”

千早爱音高呼一声,双手伸到长崎素世的腋下,将她小小的身躯高高托起,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圈。

长崎素世凝视着千早爱音那笑起来就像花儿一般灿烂的脸庞,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尽管已经很熟悉这栋房屋,在脑海中构筑起了它每一处的景象,但当长崎素世用眼睛去观察这一切时,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阳台上原来铺满了粉色的紫罗兰,此刻仍旧如瀑布般盛开着;楼梯上的地毯上描绘着繁复的枝叶花纹,看起来成熟而稳重;客厅的挂画描绘着一名撑伞妇人的背影,棕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宛如熔金。

那条一直伴随着这栋房屋的潺潺溪流,在夏末的阳光下流淌着沙金似的光芒;山谷静谧优美,满眼尽是繁茂的植被;沿着青草小径望向尽头,一片深色的树林如屏障般展开。

自己和千早爱音,原来就生活在这么一个罕有人至的世外桃源里。

“我们的食物、生活用品,都是哪里来的呢?”

“山谷外有一个小镇,我平时就是去那里购买的。”

“很远吗?”

“走得快的话,一天就能来回。”

长崎素世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树林,想象着千早爱音独自漫步穿过其间的情景,伴随着虫鸣和鸟叫,宁静又悠闲。

千早爱音的炼金工坊终于对长崎素世开启了,各类奇形怪状的金属或玻璃器皿看得她眼花缭乱,操作台上摆放着锋利的刀具,材料被分门别类地放置于储物柜不同的格子中。

难怪千早爱音此前不让她进入,对于一个看不见的小孩来说,这里面存在太多危险甚至致命的东西了。

这就是炼金工坊,长崎素世看着千早爱音用那些材料和器具,又是混合又是加热,最终炼制出了一小管冰蓝色的药水。长崎素世听话地躺到她腿上,当药水从滴管中落入她眼睛时,清凉的感觉缓缓散开。

“你的眼睛刚刚恢复,很容易疲劳,每天早晨和晚上滴这种药液,能让你恢复得更快些。”

长崎素世合拢眼皮,等待药液化开,睁眼的时候,千早爱音那双银色的眼眸近在咫尺。

她的五官真的好漂亮,比长崎素世在村子里见过的任何姐姐都要好看。那双明媚的大眼睛总是饱含着活泼的笑意,长崎素世竟想象不出它们生气时会变成怎样。

“你的眼睛真好看,”说这话的是千早爱音,她正用指尖梳理着长崎素世棕色的鬓发,“我总是看不够。”

长崎素世眨眨眼,“爱音姐姐,你什么时候想看,我都给你看。”

她看见千早爱音的脸变红了,就像桃花的汁水滴落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长崎素世不禁伸手摸了摸,烫烫的、滑滑的,但并没有真的挤出汁水来。

也许千早爱音真的为这句话而感动,认为自己经过两个季节的陪伴与治愈,彻底拥有了这个举目无亲、只能寄人篱下的可怜小女孩。

那双银色的眼眸浅得就像屋外的那条小溪,清澈见底,明亮得毫无杂质,没有产生过哪怕片刻的警惕或怀疑。

而秋意渐浓,长崎素世想,离开的时候到了。

在又一次千早爱音深夜离家之后,长崎素世从床上迅速起身,穿上厚实的外套和长裤,将提前打包好的行李从床下拽出来。

背包里装着食物、水和衣物。

她跑进千早爱音的房间,从衣柜的某件大衣口袋中掏出一个钱包,打开确认里面仍旧装着不知数目的钱币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一切就绪,长崎素世首先跑下楼,转动门把手,不出意料,房门依旧被紧紧地锁着。

没关系,她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计划。

回到房间,推开窗户,长崎素世小心翼翼地踩上窗框。多层皮革的鞋底碾碎了紫罗兰逐渐泛黄的叶片,发出沙沙脆响。长崎素世跳到房顶上,砖瓦互相磕碰,其中一片滑落下去,落进了草丛。

圆润的满月高悬于山谷之上,让长崎素世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景色。她来到地势较高的一侧边缘,将背包扔到地上,并随之跳下,稳稳落在早已探明的柔软泥土间。

月华如水,女孩夜奔。

只要沿着这条小径,穿过树林,她就能到达千早爱音所说的小镇。虽然千早爱音总是在日出之前才回来,但长崎素世没有忘记她会巫术,也许能追踪到自己的所在。

因此,必须在她追上自己以前,去到小镇上,向那里的人们求救。

为什么要逃跑?

千早爱音对我很好,带我逃离那群凶狠的奴隶贩子,从死亡的冬天里将我拯救,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治疗我,让我重新获得了光明,有了能够依靠的人,可以回去的家……吗?

“你怎么知道我眼睛是蓝色的?”

“我见过那附近的人哦。”

骗子。

什么附近?

很可能整个国家都只有她一个人有这样一双蓝色的眼睛!

很小的时候,长崎素世就从母亲那里得知,她们并不是村子的原住民,而是从一个遥远的国家迁徙至此。只有在那里,大家才和她们一样拥有夏日湖泊般的幽蓝眸子。

而当母亲去世以后,长崎素世再也没见过有着和她一样眼睛的人。村民们虽然在长久地相处中逐渐接纳了她们,然而在其他人,比如那些残暴的奴隶贩子们看来,这双眼睛乃是恶魔的象征,拥有骇人的魔力,因此他们才会用药将她毒瞎,让这双眼睛永远不会再充满仇恨地盯着他们,使这双眼睛里再也倒映不出那些行凶者中的任何一张脸。

千早爱音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眼睛颜色,为什么要说谎?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长崎素世回想起了那个与自己一同从村子里逃出来的姐姐,她的年龄与千早爱音相仿,在最危险的时候,是她拽着自己逃出了火海,躲避了追兵。她曾是自己最依赖的人,也是亲手将自己卖给奴隶贩子的人。

长崎素世永远也忘不掉她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冰冷、憎恶、痛快,仿佛看着一只跑进自家后院里偷小鸡仔的黄鼠狼终于落到了猎人手中。

“蓝眼睛的魔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都是你和你妈把厄运带到村子里来的!不准那样看着我,我让你不准再那样看着我!你们快带她走啊!”

歇斯底里的声音,充斥着恶毒的仇恨与诅咒,击溃了长崎素世的精神世界。

原来,自己一直尊敬喜爱的姐姐竟然是这样憎恨着自己的,原来大家把村子被战火摧毁视作我和母亲的错。

长崎素世为世人的歧视与盲目的信赖付出了代价,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所以,她要逃,必须逃,逃离这个来路不明的巫魔女的掌控,逃离这个视蓝眼睛为恶魔象征的国家。

她要回到那个许多有着与自己相同眼睛的人们的国家里,再也不受战火和歧视的威胁,远离这神秘莫测的巫术,找到那抛弃了自己和母亲的父亲的所在。

父亲一定会接纳我的,我不需要他太多的爱和照顾,只要有个屋檐能够遮风挡雨,我可以劳动,卖报纸或者甜饼养活自己,长大后开一家花店,为那些情侣们手写信件、制作求婚的花束,而我自己将会遇到一名——

长崎素世停下了脚步。

道路……是何时消失的?

漆黑的树林深处,月光只停留在浓密树冠的缝隙中,地面一片漆黑,四周灌木杂草丛生,遍布的荆棘让她一伸手就会被划出火辣辣的口子。

她明明是一直沿着道路前进,即便进入树林后依旧如此,可当她回顾四周,哪里有什么道路,甚至于很快,她就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哪里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同样的漆黑,同样的坎坷,同样的去无可去,同样的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从不知是长崎素世的心脏之底,还是丛林深处某个恐惧深渊中,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幽灵般震颤了她的耳膜。

有东西,在黑暗丛林的狭缝中盯着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她迷路的时候?奔跑于林间小径的时候?进入丛林的时候?还是说——

从她刚刚踏出窗台的那一刻起,这双泛着猩红血色的兽眼,就已经对她投来了垂涎的目光?

长崎素世转身拼命逃跑,她扔下了自己的背包,奋尽全力拨开挡住去路的灌木、杂草、荆棘与枯枝。它们就像被冻毙在那辆马车里的孩子们,不断向她伸出双手,质问她为何没有与他们一同坠入地狱,追问她为什么竟然在此刻还想要继续活下去。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长崎素世仿佛听见不断有人在自己耳边重复,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她抬手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却因此失去平衡,踩到一截苍老的树根,脚踝骤然传出尖锐的疼痛。

她跌倒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手和脸被刮伤时那火辣辣的痛,因为脚踝实在太痛了,痛得她龇牙咧嘴,肺部收缩成一团,想尖叫都发不出声。

随后,她屏住了呼吸。

那头野兽正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徘徊,粗重的喘息吹动着周围的草叶,枯枝灌木被轻易地夷为平地,那噼里啪啦的断裂声意味着死神的逼近。

身后虬结的古老树根成了长崎素世最后的屏障,而对于那头恐怖的巨型野兽而言,这不过是一抬腿就能迈过的低坎。

突然,声音消失了。长崎素世感到四周霎时间黑了下来,腥臭的吐息喷在她裸露的脖子上,明明如此灼烫,却让她回想起了那个残酷冬天的凛风。

她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以至于当从斜刺里冲出的不知名怪物将那头野兽轰然撞飞时,她只是被因巨响而颤了颤,随后便呆呆地蹲坐在原地,麻木地将双臂抱紧。

那阵激烈的动静从近处延伸到远处,飞沙走石、树木截断,无数夜鸦在漆黑如墨的枝叶间纷飞聒噪,好似有一千个妖怪在丛林中狂欢起舞。

嘶吼声、惨叫声、撞击声、撕咬声……汇集成夹杂着冰碴子的洪流,一波又一波地撞击在长崎素世的耳膜上。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树林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就像长崎素世从前站在她和千早爱音的房屋前,顺着小径望过去时所想象的那样。

长崎素世仍旧安静地蹲坐着,目光凝固在身前黢黑的野地上,从那里生出的高大杂草仿佛就要将她埋葬在这片陌生的荒芜之地。

一双手拨开了这群野草,长崎素世抬起头来,晦暗的夜色中,一头银色长发的千早爱音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是一种不常在这个年龄的少女身上出现的发色,却与她那银得发亮的眸子相得益彰。长崎素世见千早爱音伸出手来,那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沾满泥土与血迹,虽然看不清晰,但当长崎素世握住这只手时,手心的粗糙、黏腻的感受在对她诉说着一切。

“素世世,”千早爱音的声音响起,“跟我回去吧。”

在察觉她脚踝受伤后,千早爱音转身蹲下来,“我背你。”

“……嗯。”

返回的路漫长而宁静,不再像来时那么激动、紧张、危机四伏,整个树林仿佛一下子变得温顺起来,刚才的一切好似一场噩梦。

长崎素世看到了一阵光,如同悬浮在空中的溪流,由远而近,忽然将两人淹没。其中一道光点落在了千早爱音的发丝上,在银色的衬托下变得更加耀眼。长崎素世伸出食指,即将触碰的瞬间,萤火虫飞走了。

“也许是这个季节最后一次看到萤火虫了,我应该早点带你来看看。”千早爱音说。

她的嗓音夹着一丝沙哑,但仍旧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对不起。”

“没关系。”

“对不起……”

千早爱音微微偏头,看向这个趴在自己肩头的小女孩。

“对不起……对不起……”

长崎素世扒在千早爱音肩上的手渐渐收紧,湿热的水意在其中一侧蔓延开来。

当千早爱音背着长崎素世从萤火虫群之间穿过时,或许是扰动的空气混淆了这些夜间精灵的判断,又或许是那头银发过于璀璨明亮,所有的萤火虫竟争相飞起,如星尘漩涡将两人环绕,将长崎素世脸上的泪水照亮,勾勒出千早爱音唇角的无奈。

“现在你还小,等你长大后,无论什么时候想了,都可以从我身边离开,那时我不会再拦你。”

“不要!”恐惧的喊声先大脑一步控制了长崎素世的喉咙,“我不会再跑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就在这时,头顶的密林忽然开了一条缝,千早爱音一步踏入月光之中,她的银发仿佛被一团氤氲所笼罩,看得长崎素世心醉神迷,忍不住用手指缠绕起来。

千早爱音望着出现在视野中两人的房屋,说:“我好像又做错了。”

“哎?”长崎素世手指僵住。

什么意思?她后悔来救我了吗?我的逃跑让她失望了吗?还是说她已经厌烦我了吗?

长崎素世望着千早爱音那柔和的侧脸,不知怎的,她又觉得这个人不会抛弃她,甚至不会责怪她。

一种自私的安全感涌现,她将双臂环过千早爱音的脖子,再度把脸埋进了那头银发之中,鼻尖轻嗅着沾染其上的泥土与青草的芬芳,随后听见千早爱音再度发出一声轻叹,无可奈何,却又温柔得人心都酥了。

真奇怪,长崎素世想,我干嘛要逃跑呢?

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害她,即便真的图谋不轨,让其得逞又如何?

——她本就欠了千早爱音好几条命。

这个世界上,除了千早爱音,长崎素世早已没了任何能去依赖的人。

我只有她了。

长崎素世的双手愈收愈紧,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融入千早爱音的身体里。隔着这并不算宽阔的后背,那心跳声是如此的悦耳,令她着迷。

“素世世,要喘不过气了。”千早爱音苦笑道。

许久,身后传来梦呓似的声音:“爱音姐姐……我再也不跑了……”

千早爱音停下脚步,然而身后再没有别的动静,片刻后,她轻轻地回了一声“嗯”。

萤火虫在月光下散开,粉色重新蔓延至千早爱音的发尾,仿佛积着寒潭的山谷小径尽头,那栋两层楼的房屋静静地注视着两人的归来。

一片金色树叶从敞开的窗户飘落至长崎素世的床头,万物流转,新的季节开始了。

3.

长崎素世睁开眼时,天色还未亮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初春的凉意。

去年买的毛衣,袖口比印象中短了一寸,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腕。在梳妆台前点亮煤油灯时,镜子中映出一张青春稚嫩的脸庞。

那双湖泊般的幽蓝眼眸被焰光染上了一层暖意,她举起梳子,将及胸的棕发梳理得服服帖帖,微微勾起唇角,未经雕饰的眉眼显现出纯真的美好。

千早爱音说要笑着面对顾客,那个人说着就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长崎素世同意她的说法,因为她笑起来的确是很可爱。

但无论长崎素世对着镜子怎样练习,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显得虚假。千早爱音旋即安慰她说,这样的微笑已经足够动人了。

长崎素世熄灭煤油灯,镜子中的脸消失在朦胧中。一如往常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推门走进昏暗的药铺中,用钥匙解开锁扣后,推开挡板。晨光如轻薄的白色纱帘般洒落在陈旧的木质柜台上,勾勒出玻璃橱窗中那些装满药物的瓶瓶罐罐的轮廓。

街上还空无一人,鸟雀落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啄食着种子和浆果。长崎素世拿起扫帚,将门前的一些落叶清扫干净。

在她回头时,千早爱音穿着棉质睡衣靠在隔间的门框上,一头粉色长发毛毛躁躁地左突右翘着,银色的眼眸因熬夜而显得无精打采,尽管如此,这副邋遢的样子丝毫掩盖不去从她每一寸肌肤和轮廓中散发的青春活力。

“早啊,素世世,”千早爱音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手指揉搓着眼皮,声音绵软无力,“你已经收拾完了吗?”

长崎素世摇摇头,将扫把放在墙角,来到她面前,伸手为她系上衣领的扣子,“还没有。扣子系好,天凉,不要感冒了。”

千早爱音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下巴周围窸窸窣窣,两人已经一样高了,现在自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蹲下来才能和她四目平视。

“上次客人订的那些药在工作台上了,你记得分下类,哈啊……”千早爱音又打了个充满困意的呵欠,“我再去睡会儿。”

“辛苦了,下次让我来吧。”

“你在长身体,按时休息就好。”

又说这种话,明明我都和你一样高了。

长崎素世收回手时,被千早爱音握住了手腕。

“呀!我当时就说应该再买长点的,这么快又短了!”

“也可能是缩水了。”

千早爱音眨眨眼,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仿佛连周围的景色都因此变亮。

“好久没逛街了,待会儿去逛逛吧。”

长崎素世想说不用,但在这副笑容面前,她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听话地点点头。

等千早爱音摇摇晃晃地回到二楼后,长崎素世来到地下室入口,用钥匙打开炼金工坊紧锁的铁门。千早爱音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习惯,用过的器材都清理干净放归了原位,但工作台上的污渍、地上的药材废料依然保持着昨晚的状态。

长崎素世看到了盘子里的药丸,用药瓶将不同种类分别装好后,她将工作台和地面清理干净,随后重新将门锁上,回到了药铺。

此时的街上已经稀稀疏疏出现了行人,天光渐亮,在长崎素世整理柜台和储物格期间,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买药了。

根据不同症状,长崎素世给他们开了不同的药方,耐心叮嘱该如何服用。在这些年里,长崎素世已经从千早爱音那里学习了大量的炼药和病理知识,普通的病症她自己就能处理了。

“请问,那位粉色头发的女孩子不在吗?”

长崎素世从柜子里抬起头,眼前出现一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蓝发少女。

“她在休息,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上次来订了些治疗体寒的药,她让我今天来拿。”

是早晨的那批药,长崎素世想着,向她微微一笑:“请稍等。”

蓝发少女的眼睛顿时直了,她呆呆地看着长崎素世低头装药,坐下来用纤细的手指握着笔在药方上书写,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长崎素世。”

“我叫丰川祥子!”蓝发少女不问自答。

“嗯。”长崎素世回想着这些药物的注意事项,一一写下来。

丰川祥子见她反应冷淡,只好继续开口:“你们看起来年龄和我差不多大,却在自己开店呢,是姐妹吗?”

长崎素世手指一颤,笔尖戳破纸张,在娟秀的文字间留下了一道不和谐的污迹。

“我们……看起来像姐妹?”

“呃,倒也是呢,”丰川祥子露出尴尬的笑容,“明明头发和眼睛完全不一样。那么说,你们是朋友?”

不是在问那种事。

眼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那双幽蓝的眼眸,长崎素世潦草地书写完最后一行字,微笑着将药方和装药的纸包递给对方。

“请按照药方上写的服用,钱上次已经付过了。”

“谢谢。”丰川祥子接过东西,略微犹豫之后,“那个,长崎素世小姐,过些天在公园会举行一场茶会,你们有兴趣参加吗?”

在裁缝店里等待裁缝为长崎素世量尺寸时,千早爱音从服装画册中抬起头:“茶会?”

“嗯,听说很多同龄人会去参加。”

千早爱音将目光从上到下扫过长崎素世的身躯,最后停留在那张面色平淡的脸上。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啊……”

“什么意思?”

千早爱音招呼裁缝过来,“我想给她选一套出席社交场合的裙装,她个子高挑,搭配头发的话,比较适合偏素的颜色,我的想法是……”

长崎素世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握紧成拳,“你也需要的吧?”

“哎?”千早爱音被这突然的插话打断。

长崎素世盯着那双迷惑的银色眼眸:“你也要参加吧,那个茶会?”

她看见千早爱音张了张嘴,随后化作一抹苦笑,“素世世,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知道千早爱音其实不是和她们同龄的少女、知道千早爱音在这十几年来都没有丝毫改变、知道千早爱音始终不会成长或变老、知道千早爱音的真实年龄压根就是个谜?

“丰川小姐邀请的是我们两个人,你也要去。”

——而我却还在装傻充愣。

千早爱音凝视着她,缓缓摇头,嘴中说出的语句冷静却不容置疑:

“不,素世世,只有你去。”

当身着雪白与鹅黄相间的连衣裙、手中握着绣花阳伞的长崎素世步入花园时,她的脸色还未能从方才的愤懑中调整过来。

千早爱音真的让她一个人来了。

围着一条朴素的围裙蹲在药铺中,假装很忙地摆弄着柜子里的瓶瓶罐罐,实际上只是把一个东西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到左边。在自己站到她面前时,无可奈何地抬起头,微笑着祝自己玩得愉快,说什么不用担心店里的事,她一个人忙得过来。说什么多跟同龄人聊聊天,看看大家是怎么生活的。说什么尽可能去结交朋友,以后会大有裨益。

这些话长崎素世一个字都不想听!

千早爱音肯定看出来她在生气,但直到她走出药铺都什么也没说。

明明平时那么敏锐,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偏偏在这种时候……

“长崎素世小姐!”

长崎素世一惊,悄悄藏起掐得发红的手指,看向迎面走来的丰川祥子。

“呃……嗯,丰川祥子小姐,”她勾起微笑,“你叫我素世就好。”

“太好了,那你也叫我祥子吧!”她目光在长崎素世身上打量着,眼里藏不住的惊艳,“你今天这身真美,比上次见你时还要美得多,简直耀眼夺目!”

长崎素世脸颊微烫,微笑变得有些腼腆,“你过奖了,你也很美丽。”

“跟我来,我要把你介绍给大家!”

在手被握住牵起时,长崎素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但她并没有挣脱,因为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女孩之间互相牵手,亲昵地聚在一起攀谈饮茶,聊着家庭、衣服、花卉和剧场。在丰川祥子的带领下,长崎素世在一众争芳斗艳的少女间坐下。早春的阳光温和宜人,群花环绕着这张白色的餐桌,蝴蝶在果盘与茶点间飞舞,引起阵阵欢呼与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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