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蛇之詛咒

劇痛！

那不是刀傷，不是骨折，而是一種更為本源的、來自細胞層面的背叛！蛇毒......不，那不是毒！那是一份冰冷的、帶著腥氣的「意志」，正順著我的血管瘋狂逆流而上，像一支有生命的、看不見的軍隊，以我的右腿為登陸點，開始對我身體這片名為“水無月千影”的領土，進行最徹底的佔領與改造！

「——啊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悲鳴！憤怒與恐懼壓倒了一切！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水鏡」猛地從那蛇妖的心臟中徹底抽出！薙刀離體的瞬間，也同時將那對毒牙從我的腿上殘酷地撕扯了出來，帶出一大片淋漓的血肉。

蛇妖的身體在抽搐了幾下之後，這次終於徹底失去了所有生機。而我，也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癱倒在地。

我急促地喘息著，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腿，兩個猙獰的血洞正在汩汩地冒著黑紫色的、帶著不祥黏稠感的血液。

「抗毒血清......」 我的大腦在一瞬間恢復了運作。我顧不上身體的疲憊，連滾帶爬地衝到我那早已被甩到遠處的背包旁，顫抖地從裡面翻出了一支高濃度的抗毒血清。我甚至來不及消毒，便撕開包裝，將那冰冷的藥劑狠狠扎進了自己的大腿！

我等待著，等待著血清發揮作用，等待着那熟悉的、藥劑在體內擴散的清涼感能夠壓制住那份邪惡的意志。

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股從傷口處傳來的帶著腥氣的灼熱感非但沒有減退，反而變得更加猛烈！它像一條由詛咒構成的無形毒蛇，在我的體內找到了沃土，開始瘋狂地增殖、擴散！它鑽進我的骨髓，啃噬我的靈魂，發出無聲的、勝利般的嘶鳴！

我驚恐地撕開褲管，看向自己的傷口。那裡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正在發出詭異綠光的半透明皮膚。而在那皮膚之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瘋狂地向上生長！

不......這不是毒！這是……詛咒！

這個念頭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擊穿了我的意識！

不要......不要這樣......我不想變成妖異！

我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悲鳴！我看著自己小腿的皮膚被從內部撐裂，一片片冰冷、帶著濕潤光澤的墨綠色鱗片，像惡毒的菌類，破肉而出！那不是單純的痛，那是一種混雜了極致搔癢與骨骼錯位感的、令人發瘋的折磨！

我瘋狂地在泥地上翻滾，用指甲去摳抓那些不斷增生的恐怖異物，卻只帶起一片片混雜著血肉的碎鱗，每一次抓撓，都像是在撕扯自己正在異變的靈魂。

我是陰陽師！我是水無月千影！我不是怪物！

然而，真正的地獄，才剛剛拉開序幕。

一股龐大、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我的骨盆深處轟然爆發！我能清晰地“聽見”自己雙腿的股骨，在那股巨力的擠壓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從髖臼中被強行地、殘酷地脫臼！

緊接著，那股力量開始向下蔓延。我感覺到我的雙腿，那兩條曾支撐著我奔跑、跳躍的、屬於人類的肢體，正不受控制地向內併攏。皮膚與皮膚之間，肌肉與肌肉之間，那原本清晰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融化。我能感覺到它們像兩條被加熱到極致的蠟燭，在一股無形之力的揉捏下，開始黏連、融合。

「腿......我的腿......不要......」

我發出絕望的哀嚎，試圖用雙手將它們分開，但那只是徒勞。我眼睜睜地「看」著，我那兩條修長的、曾奔跑在陽光下的雙腿，

最終，伴隨著一聲響徹整個沼澤的、骨骼被徹底碾碎重塑的恐怖悶響，我那屬於人類的雙腿，徹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從我腰部以下延伸出去的、巨大的、冰冷的、覆蓋著墨綠色鱗片的......蛇尾。

這份改造的痛苦並未就此停止，它像一場瘟疫，向我的上半身瘋狂蔓延！我的耳朵像被燒紅的鐵鉗夾住般被拉長、變尖，聽覺在一瞬間被放大了數倍，風聲、雨聲、甚至是我自己心臟的跳動聲，都像一把把尖銳的錐子，狠狠地刺進我的大腦！

我的眼球像要被煮熟一樣劇痛，我痛苦地閉上眼，但當我再次睜開時，眼前的世界變成了一片模糊的、混亂的色塊！

我的舌頭......我的舌頭在嘴裡瘋狂地痙攣、撕裂！它變長、變細，最終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中，尖端分成了兩半！我不受控制地將它伸出，周圍的空氣，那泥土的氣味、血的腥氣、水的濕度......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龐大資訊流，轟然地湧入了我的大腦！我的下顎發出一聲脆響，脫臼了，嘴巴可以張開到一個我自己都感到恐懼的角度。

而最讓我感到崩潰的是，我感覺到自己身為女人最核心的證明，那個孕育生命的溫暖所在，正在那股冰冷的詛咒之力的侵蝕下，萎縮、位移，與原本位於後方的通道融為一體，變成了一個不屬於人類的......單一腔口。

我......不再是女人了。我......不再是人類……。

當一切的改造終於平息時，我赤裸地癱倒在冰冷的泥濘之中。我的衣服早已在那劇烈的變形中被撐得支離破碎。

雨，不知何時開始下了起來，冰冷的雨點打在我那陌生的、白皙光滑的皮膚與冰冷的鱗片之上。

我掙扎著抬起頭，看向身旁一汪渾濁的積水。

水中倒映出一個怪物。

在模糊的視野中，能隱約的看見一個上半身是赤裸的、皮膚慘白的少女，下半身卻是巨大猙獰蛇尾的怪物。有著尖長耳朵，以及一雙如同深海般幽暗的深藍色豎瞳。那根粉紅色的、分叉的蛇信不受控制地從我的口中吐出，在空氣中微微顫動。

我......變成了我過去最為厭惡、發誓要用一生去消滅的......妖異。

一聲壓抑的、充滿無盡絕望的嗚咽，從我的喉嚨深處發出。勝利的喜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份曾驅使我來到這裡的可悲自尊，此刻看來就像一場蒼白而愚蠢笑話的笑話。

在這片只有雨聲與死亡氣息的沼澤裡，只剩下一個被自己的驕傲與不甘所徹底毀滅的、可悲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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