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寂靜的迴響

時間，過去了五天。 在這五天裡，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種不自然的、令人焦躁的停滯。

千影不在。 這短短的四個字，卻像一句咒語，抽走了我們共同生活中所有的色彩與聲音。沒有了她清晨在道場練習結界術時那細微的靈力波動，沒有了她出完任務後帶回來的、混雜了血腥與塵土的氣味，也沒有了她在飯桌上喋喋不休地抱怨著某個難纏妖異的聲音。

我獨自一人待在道場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揮刀、收刀的枯燥練習。「月詠」的刀鋒在空氣中劃出完美的、不帶一絲聲響的銀色軌跡。

我不是沒有察覺到異常。

但自從那天在停車場的任務之後，千影就一直在躲著我。她不再像以前那樣黏在我身邊，問東問西。她的眼神變得閃躲，話也少了。我以為她只是因為那次失敗而鬧彆扭，在生我的氣。

「她大概是回水無月本家了吧...也好，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我現在去找她，只會讓氣氛更尷尬。」

我這樣對自己說，用這種藉口去解釋她那突然的、不告而別的沉默。我將自己沉浸在枯燥的訓練中，試圖用汗水去麻痹那份因摯友的疏遠而產生的、陌生的焦躁感。我這個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的「天才」，選擇了用最笨拙的方式——逃避，來等待時間治癒一切。

我天真地以為，等她氣消了，一切就都會回到原樣。

直到那天傍晚，我結束了訓練，在起居室裡擦拭著「月詠」時，協會休息室的電視上正在播放的晚間新聞吸引了我的注意。

「……位於東京都西郊的黑澤沼山區，自本週以來，已陸續傳出數名登山客失蹤的消息。警方已成立專案小組，並呼籲民眾暫時不要進入該山區……」

黑澤沼。 這個地名像一根冰冷的針，刺進我的腦海。

一股不祥的預感像一道電流，瞬間竄過了我的脊椎。我立刻起身，快步走進我們那間小小的宿舍。屬於我的那一半一如既往地整潔，而屬於千影的那一半，卻維持著五天前的混亂。我走到她的書桌前，看到桌上攤開著一本關於「古代封印術」的古籍，旁邊還放著一杯早已涼透了的茶。

她走得很匆忙。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份刻意的逃避，此刻變成了一把最鋒利的、名為「悔恨」的匕首，狠狠地刺穿了我的心臟。

我立刻打開個人終端，沒有絲毫猶豫地打通了協會京都總部的任務中心。一個公式化不帶任何感情的女性聲音從終端裡傳來。

「您好，這裡是陰陽師協會任務管理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

「我是月見里夏綺。」我的聲音因為那不祥的預感而變得有些冰冷，「我想查詢我的隊員，水無月千影，在過去五天內是否有單獨受理任何任務。」

我刻意沒有提「失聯」，那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

「好的，請稍等。」對面傳來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片刻之後，操作員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傳了回來，「報告隊長，系統中沒有水無月隊員單獨受理任務的記錄。」

沒有？怎麼可能？

我的眉頭緊緊皺起。難道我的猜測是錯的？她真的只是回了本家？不，直覺告訴我，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那本攤開的書，那杯涼透的茶，都像無聲的證詞。

「那麼，」我換了一個問法，聲音變得更加沉重，「請幫我查詢一下，東京都西郊，黑澤沼地區，目前是否有未完成的委託，或者……高危妖異出沒的警報？」

「黑澤沼……」操作員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進行關鍵詞搜索。幾秒鐘後，她的語氣明顯變得緊張起來。

「是的，隊長。該地區目前存在一則A級委託，目標為【古沼主・大蛇妖】。該委託在半個月前由一支B級小隊嘗試討伐失敗，甚至造成隊員死亡，目前被列為『高危暫緩』狀態，等待協會指派更高級別的小隊……」

A級……大蛇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種更為恐怖的、幾乎要將我理智吞噬的猜想浮現了出來。

「這個任務……」我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乾澀，「現在的狀態，依然是『暫緩』，對嗎？」

「……請稍等，我需要確認一下更高權限的記錄。」

對面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剩下細微的電流聲。這幾秒鐘對我而言，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然後，操作員那混雜了極致驚訝與不敢置信的聲音，像一柄重錘，狠狠地擊碎了我最後一絲僥倖。

「……不，隊長，記錄有變動！根據系統的日誌顯示，這個任務並非『暫緩』，而是……已於五天前的三月二十九日晚間，被您的隊伍——【月見里夏綺 | 水無月千影】所正式受理。目前的任務狀態為……『執行中』。」

——A級。

——大蛇妖。

——執行中。

那幾個冰冷的詞語像一把把燒紅的、淬滿劇毒的利刃，狠狠地刺穿了我所有的僥癤與偽裝！ 我腦海中一片空白。千影那張總是逞強的笑臉、她那雙充滿不甘的眼眸，以及她在我面前那份拚命想要證明自己的可悲自尊心……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瞬間串連了起來！

那個傻瓜。 那個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她用我們的名義，用那個被協會認可的「準A級資格」，獨自一人去挑戰那個連我都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才能應對的……。

「隊長？月見里隊長？您還在嗎？系統是否有可能出現了異常？需要我將此記錄為……」

我沒有再聽下去。 我猛地切斷了通訊。 房間裡一片死寂。我那一直以來如同平靜湖面般的心，在此刻被投下了一顆名為「絕望」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不是在特訓，她不是在鬧彆扭。 她去了一個隨時都可能會死掉的地方。她正在一個我所不知道的陰冷角落裡，獨自一人與足以將她輕易碾碎的恐怖進行著一場毫無勝算的戰鬥。 或者…… 已經……。

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夾雜著憤怒與一絲……恐懼的情感，徹底攫住了我的心臟。 我站起身，走到牆邊取下了那把陪伴我多年的「月詠」。我甚至沒有換下身上這套輕便的常服。

黑澤沼…… 我抽出刀，看著那在月光下散發著清冷光輝的刀身，倒映出我那雙早已失去所有溫度的眼睛。

千影。 妳這個，傻瓜。 等我。 我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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