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月下鎮魂舞

「夏綺！妳終於來了！」

千影的聲音裡充滿了純粹的、不帶一絲雜質的喜悅。她驕傲地挺起胸膛，那條巨大的蛇尾在她的身後興奮地擺動著，將地面上的一些碎石掃得四處飛濺。

「妳看！我成功了！」她像一個急於向家長炫耀獎狀的孩子，指了指盤據地上的巨大蛇尾，「我一個人就把A級的蛇妖殺掉了！而且……而且我還獲得了這份好強的力量！」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的、我無比熟悉的臉，又看了看她那與少女身軀極不協調的猙獰蛇尾。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她那鼓脹的、裡面裝著人類屍體的腹部。 我的聲音，冰冷得像從地獄最深處吹來的寒風。

「……千影，」我用手中的「月詠」指向了她的腹部，「妳的肚子裡……」

「是三個人。」

「妳知道，妳到底，做了什麼嗎？」

我的話讓千影那興奮的表情產生了一絲困惑。她順著我的刀尖低頭看了看自己，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了起來。

「人？妳在說什麼啊夏綺？那裡才沒有人！」她理直氣壯地反駁，那雙深藍色的豎瞳裡滿是天真，「那是我消滅掉的三隻妖怪啊！我是在為民除害！不信妳感受一下，我現在的力量是不是比以前強太多了？」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張純潔無瑕的、正在為自己「變強了」而由衷感到高興的臉。

我明白了。

徹底地，明白了。

詛咒不僅僅是改變了她的身體，它連同她的靈魂、她的認知、她那雙看待這個世界的眼睛，都一併徹底地扭曲、污染了。 她，已經，沒救了。

我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月詠」。

「千影。」我的聲音裡不再有任何疑問，只剩下無盡的、深沉的悲哀，「既然如此，」

「就讓我來……為妳解脫吧。」

我的話似乎終於點燃了她那屬於妖異的好鬥本能，又或者，在她那扭曲的認知裡，我這句話被解讀成了來自「天才」對「挑戰者」的最後戰書。

「解脫？」她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癲狂與驕傲，「夏綺……妳是嫉妒我了吧？嫉妒我終於得到了能與妳匹敵的力量！」

「好啊！」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將那把比她上半身還要長的薙刀「水鏡」橫握于身前，「就讓我來告訴妳，現在的我和以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動了。 那巨大的蛇尾猛地一拍地面，她整個身體像一顆黑色的砲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聲朝我直衝而來！手中的薙刀藉由蛇軀那恐怖的爆發力，化作一道挾帶著千鈞之力的巨大銀色彎月，朝我攔腰橫掃而來！ 那不是我所熟悉的、水月流的任何招式，那只是純粹的、壓倒性的、足以將鋼鐵都輕易斬斷的——「破壞」。

我看著那張向我撲來的、我曾無比珍視的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不是戰鬥。 這是一場，由我親手為我最好的朋友所獻上的，最後的鎮魂。

「夏綺，看！這是爸爸教我的新招式！」道場裡，梳著馬尾的千影興奮地朝我使出笨拙的橫掃，被我輕易地用木刀引開。

再見了，千影。

我睜開雙眼，眼中所有的悲傷與動搖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如同絕對零度般屬於「月之刃」的寂靜。

面對那足以開山裂石的恐怖斬擊，我沒有後退。 我只是壓低身子，向前滑出了一步。 就這麼一步，我整個人便像一片在暴風中穿行的落葉，輕而易舉地從那巨大刀刃的下方死角滑了過去。薙刀那狂暴的刀風只帶起了一陣烈風，吹亂了我的頭髮。

千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還沒來得及變招，我早已欺近了她的身側！ 薙刀是長兵器，一旦被敵人近身，那巨大的長度反而會成為最致命的累贅。這是我們在道場中對練了上千次、她本該牢記於心的鐵則。 但此刻的她早已被力量所吞噬，忘記了這一切。

她發出一聲怒吼，試圖用那巨大的蛇尾將我掃開以重新獲取距離。但，太遲了。

「月詠」的刀光第一次在夜色中亮起。那不是一次猛烈的格擋，那只是一記輕柔得如同羽毛般的、精準的「引導」。

——鏘。 我的刀刃輕巧地點在她那揮舞著薙刀的手腕關節之上。

「好痛！夏綺妳作弊！教練說不能打手腕！」她嘟著嘴，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腕。

「戰場上，沒有規則。」我淡淡地說。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肌腱被斬斷的輕響，以及千影那從最初的憤怒逐漸轉變為痛苦與恐懼的悲鳴。

「什麼？！」

而我的舞蹈，才剛剛開始。 我像一道無法被捕捉的月光，貼著她那龐大的身軀高速移動。我的每一次揮刀都精準地落在她那鱗片與血肉的縫隙之間，落在她那關節與筋脈的連接之處。 我沒有試圖去重傷她。 我只是在……一點一點地，拆解掉她那引以為傲的「力量」。

刀尖劃過她的肩膀。

「夏綺，以後妳的背後就交給我來守護！」

刀尖斬斷她尾巴的肌肉。

「夏綺，等等我！妳走太快了！」

她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遲緩。她的攻擊變得越來越無力。她手中的薙刀對我而言不再是威脅，而只是一根被無力揮舞著的沉重鐵棍。

最終，在她因為焦躁而發出最後一次、也是最為魯莽的正面突刺時，我的身影與她交錯而過。

——唰！唰！ 兩道快得幾乎無法被看見的銀色刀光在空中一閃而過。 千影的身體猛地一僵，停在了我的身後。 她緩緩地、不敢置信地抬起自己的雙手。 她看著自己那兩隻無力垂落的、再也無法握緊的、手筋已被我徹底斬斷的手掌。

她那把曾是她驕傲與不甘的薙刀「水鏡」，「哐啷」一聲從她那再也無法合攏的指間滑落，無力地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敗了。 敗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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