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最後的告白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雙因震驚與屈辱而劇烈收縮的眼瞳。

她那屬於妖異的強大力量、那副足以輕易撕裂鋼鐵的利爪、那條能將巨石都輕易掃碎的巨大蛇尾……所有的一切，在我那把僅僅只追求「技」之極致的「月詠」面前，都變得毫無意義。

她那份從蛇妖那裡繼承來的引以為傲的「力量」，終究敵不過她拚命想要超越的、我與生俱來的「天才」。 這份認知是比任何刀刃都更為殘酷的處刑。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不似人類的、充滿無盡不甘與絕望的嘶吼，從千影的喉嚨深處爆發！ 她那早已崩潰的理智，被這份絕對的、無法被逾越的實力差距徹底地碾得粉碎。

她忘記了自己是陰陽師，忘記了手中的薙刀，也忘記了所有曾經學過的術式。

她只剩下那來自詛咒最深處的、屬於野獸的原始本能。

她的身體猛地壓低，巨大的蛇尾像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弓，猛地爆發出最後的力量！ 她整個人像一顆砲彈朝著我彈射而來！她張開了那早已不再是人類的巨口，對準了我的腿，試圖用那對能注入詛咒的毒牙，將我一同拖入她那早已萬劫不復的地獄！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因極致憤怒而扭曲的、我曾無比熟悉的臉。 我沒有動。 我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 等待著她為自己，也為我們之間那早已逝去的友情，做出最後的選擇。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被無限地拉長。 我看見她的尖牙在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寒光。 我看見她那雙深藍色的豎瞳中，倒映出我那面無表情的、甚至可以稱之為「冷酷」的臉。

我看見她……停住了。 就在她那對足以注入地獄詛咒的毒牙，距離我的皮膚只剩下不到一公分的時候。 她停住了。

她的整個身體都在劇烈地顫抖，像是在與一個看不見的、更為強大的敵人進行著最後的角力。那不是我，那是她自己。

一滴滾燙的、屬於人類的淚水從她那早已不再是人類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我腳下的塵土之中，濺起一圈小小的、悲傷的漣漪。

我緩緩地垂下了眼。 我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早已死去的湖水。

「為什麼，不咬？」

她緩緩地、無力地鬆開了嘴。她抬起頭，那張沾滿了淚水、血污與泥土的臉上早已沒有了妖異的猙獰，只剩下屬於一個普通少女的無邊無際的悲傷。

「我……」她的聲音不再是妖異的嘶吼，而是那個我再也熟悉不過的、帶著一絲倔強的、屬於水無月千影的沙啞哭腔。

「我並不恨妳，夏綺。」

「我只是……太羨慕妳了。」

她看著我，那雙流淌著淚水的眼眸中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與一絲……解脫。

「我只是……」

「好想成為，像妳一樣的人……」

這句她從未說出口的、也是她所有悲劇根源的最後告白，像一把最鋒利的刀，準確地刺穿了我那顆早已麻木的心臟。

是嗎。 原來，是這樣嗎。

我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月詠」。月光灑在刀身之上，散發出聖潔而慈悲的清冷光輝。

「我也是。」我輕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吹散。

「我也只是，想成為能和妳並肩走在陽光下的，普通人。」

刀光，一閃而過。 那不是一道充滿殺意的斬擊，那是一記輕柔得如同嘆息般的、我所能給予她的最後溫柔。

千影的頭顱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短暫的拋物線，然後滾落在了我的腳邊。

我低下頭看著她。 看著她那張沾滿淚痕的臉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嫉妒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釋重負的、淡淡的安詳微笑。

然後，她那雙曾倒映出整個世界的眼睛，緩緩地、永遠地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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