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瀕臨極限的偽裝

自從那次荒謬的「初經」事件之後，才剛過短短幾天。

春假本該是悠閒而放鬆的，但對我而言卻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在鋼絲上進行的偽裝酷刑。

那份屬於「狐妖」的本質正以一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蠻橫、更不容抗拒的姿態，試圖侵佔、吞噬那個名為「日野春樹」的人類軀殼。

我能維持男性樣貌的時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

過去我只需要在變身衝動來臨時集中精神就能勉強將其壓抑下去，但現在那份偽裝本身就變成了一種需要耗費巨大心神的持續性工作。

那感覺就像在深水中憋氣，起初還能遊刃有餘，但現在我肺裡的空氣早已所剩無幾，胸口傳來陣陣窒息般的劇痛，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我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對我發出警告。耳朵深處那如同幻覺般的搔癢、尾椎處那陣陣從骨髓裡傳來的痠麻……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著我，這副借來的、名為「正常」的外殼，隨時都有可能像玻璃一樣，在我最不期望的時刻徹底碎裂。

而那個時刻，終究還是來了。

那是在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家庭晚餐時間。

「春樹，校隊的練習還順利嗎？」媽媽一邊為我夾著我最喜歡的漢堡排，一邊笑著問道，「你看你，最近臉色好差，要多吃一點才行。」

「啊……嗯，沒、沒問題的。」我努力地擠出一個像往常一樣的充滿活力的笑容，試圖將口中的食物嚥下。但那曾經讓我無比迷戀的充滿肉汁的美味，此刻在我的口中卻變得如同嚼蠟。

「對了，」爸爸從報紙後抬起頭，「那天冬真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後，好像都沒看到他來我們家玩了呢？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啦！」我立刻反駁道，「他……他最近家裡好像比較忙……」

就在我提到「冬真」這個名字的瞬間。

一股強烈的、混雜了依賴、羞恥與一絲……渴望的複雜情感，像一道失控的電流猛地擊中了我那早已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嗡。

我感覺我的大腦在一瞬間一片空白，那份一直以來被我死死壓抑著的變身衝動像掙脫了所有枷鎖的野獸，轟然爆發！

「——！」

一股尖銳的、如同耳膜要被刺穿的劇痛從我的雙耳傳來！緊接著是尾椎處那如同要被活活撕裂般的恐怖痠麻！

我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春樹？」媽媽那充滿擔憂的聲音在我耳中聽起來是如此的遙遠，「你怎麼了？怎麼突然流了這麼多汗？」

我看著父母那兩張寫滿了關切與困惑的臉，一股足以將我靈魂都徹底凍結的恐懼將我徹底淹沒。

不行。

不能在這裡。

絕對不能，在他們面前……

「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喉嚨裡擠出了幾個不成句的音節，「……肚子……好痛……」

我沒有再多做解釋，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在那兩道充滿擔憂的目光的注視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將房門反鎖。

就在門鎖「咔噠」一聲扣上的瞬間，我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了，那副早已不堪重負的人類偽裝徹底剝落。

金色的長髮瘋狂地從我的頭皮鑽出，毛茸茸的狐耳取代了人耳，三對柔軟的乳房撐開了我可悲的T恤。我的雙腿被扭曲成野獸的形狀，巨大的蓬鬆金色尾巴則像破籠而出的巨蛇，將我緊緊包裹。

我癱倒在冰冷的木質地板上大口地喘息著，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

房門外傳來了媽媽那焦急的敲門聲與呼喚。

「春樹？春樹！你還好嗎？要不要緊？媽媽進來了哦！」

「不要！」我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充滿驚恐的女性尖叫，「不准進來！」

門外的聲音停住了。

我知道我那過於尖銳的女性嗓音已經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那扇名為「懷疑」的門。

我聽著門外那漸漸遠去的沉重腳步聲，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地埋進臂彎裡，像一頭被全世界所拋棄的、受了重傷的小動物，在這間充滿了謊言與秘密的黑暗牢籠裡發出了無聲的絕望嗚咽。

我……還能撐多久？

就在這時，我房間的窗戶被無聲地推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像一隻靈巧的黑貓輕盈地跳了進來。

是冬真。

他看著我這副狼狽不堪的狐妖姿態，又聽了聽門外那早已消失的動靜，那張總是沉著冷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深沉的無力感。

我再也無法忍受，將所有的恐懼與絕望都化作了破碎的哭訴。

「冬真……」我哭著說，「……我……我剛剛差點……在爸爸媽媽面前……」

他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我的身旁蹲下，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地披在我那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我知道。」他的聲音沙啞而又疲憊。

他靜靜地陪著我，直到我的哭聲漸漸平息。然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對我說道：

「春樹，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們兩個人能解決的範疇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在那冰冷的螢幕上找出了一個他從未在我面前撥通過的號碼。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寫滿了決絕與一絲……歉意的臉。

「抱歉，春樹，」他說，「我要打破我們之間的約定了。」

然後，他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接通了。

「……媽媽？」

「——是我。」

「有件事，必須跟妳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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