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陌生的她

接下来的几日，静室的气氛，降至冰点。

韩夜没有再踏入内室一步。他只是每日三餐，将调理神魂的灵药和清淡的饭食，准时放在外间的石桌上，然后便转身离去，全程没有与墨樱再说一句话。

而墨樱，也乐得清静。

她默默地喝药，吃饭，然后便盘膝打坐，用刺客独有的法门，一点点地修复着自己受损的神魂，同时也在不断地思考着眼下的困局。

那日用言语刺伤他，是一时冲动，也是一种必然。

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扮演下去。尤其是在两人交换了彼此最深层的秘密之后，任何伪装，都显得可笑而苍白。

她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不仅是为了洗清扣在韩夜头上的污名，更是为了……给自己和他之间这团混乱的关系，找到一个出口。

第七日的清晨，韩夜终于再次走进了内室。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日他也同样不好过。

“宗门那边，我已经暂时压下了。”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沙哑，“但执法长老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找到能将他一击致命的铁证。”

墨樱睁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韩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继续说道：“我梳理了所有线索，目前有三个方向可以尝试。第一，是策反执法长老身边的一位心腹，此人贪财，我们可以……”

他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不得不承认，韩夜不愧是天机阁第一阵法大师，他的计划，逻辑缜密，环环相扣，虽然耗时颇长，但胜在稳妥，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若是以前的墨卿在此，一定会对这个计划赞不绝口。

但，墨樱不是墨卿。

在她听来，这个计划，简直是……妇人之仁。

“太慢了。”

等韩夜说完，墨樱终于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

韩夜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墨樱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些日子的调养，让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加锐利，更加……具有侵略性。

“韩首座，”她刻意用了这个疏离的称呼，“你的计划很好，但等你一步步布置完，执法长老早就带着他的秘密，逃之夭夭了。”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韩夜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办法？”墨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弧度，“我的办法，很简单。”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韩夜的胸膛上，轻轻地画着圈，吐气如兰：“对付毒蛇，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它讲道理，也不是等着它自己露出破绽。”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透过衣料，传到韩夜的肌肤上，让他身体不由得一僵。

“而是……”墨樱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狠厉，仿佛出鞘的利剑，“主动出击，捏住它的七寸，在它反咬你之前，就先一步，敲碎它的毒牙，折断它的脊骨，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这番话，充满了血腥与杀伐之气，与墨卿温柔善良的形象，形成了无比剧烈的反差。

韩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墨樱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淬毒的匕首，精准而致命。

“执法长老最大的软肋，不是他的贪婪，而是他那个不成器的、被他偷偷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我们不需要策反任何人，只需要将他这个儿子‘请’到宗门来。然后，当着所有长老的面，给他两个选择。”

“一，是让他儿子，尝一尝他自己炼制的‘紫金丹’，看看是丹药厉害，还是他儿子的命硬。”

“二，是他自己，将所有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全部吐出来。”

“韩首座，你猜，他会怎么选？”

说完，墨樱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韩夜，那笑容，妖异而又残忍，像一朵盛开在悬崖边的、美丽的毒花。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韩夜彻底被她的话给震住了。

用一个无辜的孩子去威胁其父亲？

这种手段，阴狠，毒辣，不择手段……这根本就是魔道的行事风格！

墨卿……他的卿儿，是那么的善良，她连一只受伤的兔子都会小心翼翼地包扎，她怎么可能会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

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开口，严词拒绝这个荒谬的提议。

可是……

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是当前困境之下，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最优解。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那道名为“墨卿”的完美幻影，正在一点点地龟裂、破碎。

他开始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一直试图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寻找墨卿的影子。可他找得越用力，就越是失望，越是痛苦。

而现在，当她终于不再伪装，将自己那份属于刺客的、充满了危险与黑暗的灵魂，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时，他除了震惊，除了本能的排斥之外，心中竟然还升起了一股……

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被深深吸引的……悸动。

这份陌生，这份危险，这份不属于墨卿的、带着剧毒的魅力，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他明知应该远离，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想要……探究。

韩夜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许久，许久。

他终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好。”

这个字，说出口的瞬间，韩夜自己都愣住了。

他知道，当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就代表着，他默许了这种属于魔道的行事方式。

也代表着，他开始……接纳眼前这个，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她”。

墨樱听到他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便被一抹了然的笑意所取代。

她收回手指，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找人的事，交给我。你，负责准备好舞台就行。”

说完，她便转身，如同一只优雅而矫健的黑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静室的阴影之中。

韩夜独自一人，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刚才被墨樱指尖划过的胸膛，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触感。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些……期待了。

期待这个陌生的她，接下来，还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