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危险距离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静室之内，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一清二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而靡乱的气息。那是“凝神玉膏”的异香、汗水的咸湿，以及……情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产生的、独有的气息。

墨樱是被身上传来的酸痛感唤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韩夜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疲惫与复杂神情的俊脸。

昨夜疯狂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拉起被褥，遮住自己满是暧昧痕迹的身体，眼中的迷茫，迅速被警惕与羞愤所取代。

韩夜似乎也被她的动作惊醒。他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充满了懊悔与自责的叹息。

他默默地站起身，背对着她，声音沙哑地说道：“把衣服……穿上吧。”

墨樱没有说话。她看着散落在床边的、自己那件被撕得有些破碎的衣衫，又看了看韩夜那宽阔的、却显得无比萧瑟的后背，心中五味杂陈。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已经彻底平复了。那片混乱的战场，风平浪静，甚至比她受伤之前，还要更加稳固。

是“凝神玉膏”的功效，也是……昨夜那场极致的灵肉交融的功劳。

他救了她。

以一种最羞耻，却也最彻底的方式。

这个认知，让墨樱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男人。

四目相对，空气，在瞬间凝固。

韩夜的脸色依旧苍白，显然昨夜为了救她，耗费了巨大的心神。但他看她的眼神，却变了。

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审视与戒备的锐利，也不再是后来那种隔着一层记忆滤镜的怀念与温柔。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

里面有怜惜，有困惑，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的踌躇。

他看到了。

墨樱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救治自己的过程中，窥见了她识海中的秘密。他看到了那个在尸山血海里挣扎的女孩，看到了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刺客。

他知道了，她不是墨卿。

这个事实，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瞬间浇醒。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是该继续伪装，还是该摊牌？

然而，韩夜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仿佛那短暂的对视，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声音有些沙哑：“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墨樱没有接水杯，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静室之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最终，还是韩夜打破了沉默。他将水杯放到床头，轻声说道：“你神魂受损严重，虽然暂时稳住了，但根基未复。这几日，你且安心在此处修养，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他的话，听上去是在关心她。

可这关心，对墨樱而言，却比任何质问都要来得更加残忍。

因为她知道，这份关心的背后，是对姐姐墨卿那份深沉如海的爱意。

在韩夜的识海里，她也看到了。

看到了他对姐姐那毫无保留的、可以付出一切的爱。他为她画眉，为她炼丹，为她种下满山的桃花。他将她视若生命，爱得虔诚而卑微。

那份爱，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炽热，足以将任何靠近它的飞蛾，都焚烧得灰飞烟灭。

而她，就是那只不自量力的飞蛾。

她顶着姐姐的脸，穿着姐姐的皮，不仅偷窥了这份爱，甚至还可耻地品尝了它。

嫉妒。

一股无法抑制的、疯狂的嫉妒，如同毒藤一般，瞬间缠绕住了墨樱的心脏，并狠狠地收紧。

凭什么？

她们明明是孪生姐妹，流着一样的血，长着一样的脸。凭什么姐姐就能活在阳光下，得到那样一份毫无保留的爱；而她，就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与血腥和杀戮为伴？

韩夜越是照顾她，她就越觉得自己像一个可悲的、可笑的替代品。

他为她疗伤，是因为这具身体属于墨卿。

他为她承担罪名，是因为这张脸属于墨卿。

他现在关心她，也只是因为，他透过她，看到了墨卿的影子。

这个认知，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墨樱的骄傲里。

她是谁？

她是影杀殿最顶尖的刺客，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魅影”。她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悯！

就在此时，韩夜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又端起一杯刚刚炼化好的、温热的灵药，递到她唇边，柔声说道：“把药喝了，对你神魂有好处。”

他的动作，很温柔。

他的眼神，很专注。

可这一切，在墨樱看来，都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脆弱，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冰冷。

她没有去看那碗药，而是直直地盯着韩夜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不属于墨卿的、充满了讥讽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道：

“韩首座，你这般无微不至，就不怕你那死去的夫人，在九泉之下吃醋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静室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韩夜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从未想过，这样一句刻薄、恶毒的话，会从这张他日思夜想的嘴里说出来。

墨卿……他的卿儿，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她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绝不会！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怜惜与动摇，瞬间被击得粉碎。

墨樱迎着他受伤的目光，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空洞的、报复之后的虚无。

她知道，自己搞砸了。

但她不在乎。

或者说，她宁愿用这种方式，将他狠狠地推开，也不愿再沉溺于那份不属于她的温柔里，当一个可悲的影子。

韩夜沉默了许久，最终，默默地将药碗放回了桌上。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转身，留给她一个萧瑟而孤寂的背影，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迈步，走出了静室，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砰。”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墨樱的心上。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方才还故作坚强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一滴滚烫的、不属于刺客“魅影”的泪水，从她指缝间，悄然滑落。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扮演姐姐了。

而她和他之间，那段刚刚才因生死考验而拉近的距离，又被她亲手，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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