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幻阵之厄

那个声音，沙哑、疯狂，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在巨大的石窟中回荡。

韩夜与墨樱心中同时一凛，循声望去。

只见石窟中央那个翻滚的血池之中，一个身影正缓缓升起。那是一个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他的身体一半是枯瘦的人形，另一半却与一只巨大的蜘蛛融合在了一起，八只闪烁着幽光的蛛腿支撑着他畸形的身体，腹部是一个不断蠕动的巨大肉瘤，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复眼，正贪婪地注视着闯入的二人。

唯一还能辨认出人形的，是他的脸。那张脸，赫然便是刚刚在外面服毒自尽的执法长老！

“很惊讶，是不是？”执法长老……或者说，这个怪物，发出了咯咯的怪笑，声音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外面那个，不过是我用蜕下的皮囊制作的一具分身罢了。真正的我，早已在这里，获得了永生！”

“永生？”韩夜看着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眼中充满了厌恶与不屑，“你管这个样子，叫做永生？”

“无知的小辈！”执法长老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你们懂什么！这是力量！这是进化的终极形态！很快，整个天机阁，不，整个修真界，都将成为我的‘收藏品’！”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石窟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墙壁之上，无数道血红色的符文凭空出现，如同活物般疯狂游走，构成了一个覆盖整个空间的巨大阵法。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力量瞬间降临。

墨樱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那些水晶棺，那个血池，那个怪物，都在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色的虚空。

“是幻阵！”韩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知道自己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拼。他将计就计，故意引我们进来，就是为了启动这个早已布下的陷阱！”

墨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刺客的本能让她迅速分析着眼前的处境。她的感官还在，能感觉到韩夜就在她身边，但目之所及，却是一片空白，神识也无法探出三尺之外。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仿佛被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盒子里。

“这是什么阵法？”她沉声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上古十大杀阵之一的‘三生镜’。”韩夜的声音愈发沉重，“此阵歹毒无比，它不会直接攻击你的肉体，而是会映照出你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欲望与恐惧，为你构建一个无限真实的幻境。一旦你沉沦其中，信以为真，你的神魂就会被阵法永远吞噬，成为滋养它的养料。”

“映照内心？”墨樱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内心有什么？有在影杀殿尸山血海中挣扎的过往，有对姐姐复杂难言的嫉妒，还有……对身边这个男人，那份刚刚萌芽，却早已深入骨髓的、见不得光的爱欲。

这些东西，任何一样，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没错。”韩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冰冷而又坚定，传来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别怕。幻由心生，只要我们守住本心，不为所动，阵法自会不攻自破。”

他说得轻松，但墨樱却从他紧握的手中，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心魔。那个名叫“墨卿”的白月光，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执念，也是这个阵法为他准备的、最完美的毒药。

就在此时，执法长老那疯狂的笑声再次在虚空中响起：

“守住本心？哈哈哈……韩夜啊韩夜，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你能分得清镜花水月与现实吗？好好享受吧，享受我为你们准备的……梦境！”

话音刚落，墨樱脚下的纯白世界瞬间崩塌。

无尽的黑暗将她吞噬。

失重感传来，她的意识开始迅速模糊。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她耳边最后听到的，是韩夜那一声焦急的呼喊：

“墨樱——！”

……

不知过了多久。

墨樱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触感丝滑的锦被。房间的布置温馨而又雅致，窗外是鸟语花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檀香。

这里是……哪里？

她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墨樱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韩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粥，缓步走到床边坐下。他没有穿天机阁那身清冷的白袍，而是换上了一件寻常的青色布衣，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多了几分邻家男子的温润。

他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宠溺的微笑。

“昨夜又熬夜研究阵法图了吧？”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柔声责备道，“都说了，身体要紧。快，趁热喝了。”

说着，他舀起一勺粥，递到了她的唇边。

墨樱彻底愣住了。

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没有宗门，没有阴谋，没有厮杀，只有他和她，以及这岁月静好的清晨。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渴望。

“怎么了？还在发呆？”韩夜见她迟迟不张嘴，伸出另一只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是不是要我喂你？”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

一切都那么真实。

墨樱的心，在这一刻，彻底乱了。她知道这是幻境，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让她快点醒来。但情感的洪流，却早已将那点可怜的理智冲得七零八落。

她太累了。

在魔道挣扎了那么多年，在天机阁伪装了那么久，她真的太累了。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就让她……再多沉沦一会儿吧。

她微微张开嘴，将那口混杂着甜蜜与剧毒的莲子粥，咽了下去。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虚空之中，一道血红色的丝线，正从她的头顶缓缓延伸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纯白的世界。

幻阵，已经开始享用它的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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