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抉择

今夜，仿佛没有尽头。

墨樱就那样跪坐在韩夜的身边，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混乱。

脑海中，两个声音，在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魂。

一个声音，冰冷而又残酷，带着她早已习惯的、属于影杀殿的铁血味道。

“服从命令，这是刺客的天职。”

“他不过是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背叛生你养你的宗门，值得吗？”

“你忘了吗？是谁，在你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给了你一口饭吃？是谁，在你被人欺凌的时候，教了你一身杀人的本事？”

“是殿主。是影杀殿。”

“你的命，是殿主给的。现在，他要你用这条命，去完成最后的任务。这，是你的宿命。”

另一个声音，却很微弱，带着一丝她从未有过的、属于人的温度。

“可那不是爱，是利用。”

“他给你的，从来都不是家，只是一个更精致的牢笼。”

“他教你杀人，只是为了让你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你得到的，从来都不是温暖，只是野兽为了活下去，而相互舔舐伤口的、虚假的慰藉。”

“看看你身边这个人吧。他才是那个，真正把你当成人来对待的傻瓜啊。”

“他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心疼，会因为你的眼泪而慌乱，会为了保护你，不惜燃烧自己的神魂。”

“他给你的，才是真正的爱啊。”

……

墨樱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过往的一幕幕。

她想起了，自己刚被殿主带回影杀殿的时候。

那时的她，又瘦又小，像一只被人遗弃的野猫。是殿主，亲手递给了她第一个沾着血的馒头。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叛徒。她用殿主教她的匕首，捅进了对方的心脏。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她吓得浑身发抖，而殿主，却摸着她的头，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夸了她一句：“做得好。”

她想起了，无数个冰冷的夜晚，她和其他的种子一起，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为了活下去，进行着最残酷的血腥厮杀。

胜者，生。

败者，死。

那里，没有对错，只有强弱。

那里，没有情感，只有利益。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最阴暗角落里的毒草，为了活下去，早已习惯了用最恶毒的汁液，去包裹自己那颗脆弱的心。

可是……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韩夜的脸上。

这个男人，却像一道蛮不讲理的阳光，硬生生地撕开了她所有的伪装，闯进了她那片早已荒芜的心田。

他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话语，而默默地为她准备好她爱吃的糕点。

他会在她身陷险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

他会在她心魔发作，即将暴露身份的时候，将所有的罪名，一力承担。

他甚至……在窥见了她那片血腥的、不堪的过往之后，依旧用那种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从今以后，你的命，是自己的。”

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只是一个卑劣的骗子，一个肮脏的刺客，一个踩着姐姐尸骨上位的、可悲的替代品啊！

她不配。

她真的……不配得到这份爱。

墨樱缓缓地伸出手，这一次，她的指尖，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韩夜的脸颊。

他的皮肤，很冷。

但她的心，却在这一刻，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滚烫的暖意。

或许……

正是因为不配，所以，才更要用尽全力，去守护吧。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冰冷、黑暗、没有明天的世界了。

她不想再当一把，随时都可能被主人抛弃的、没有感情的刀了。

她想当一个人。

一个会哭，会笑，会痛，会爱的……人。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人。

哪怕，只有一天。

哪怕，代价是……神魂俱灭。

也，在所不惜。

想通了这一切，墨樱只觉得心中那块压抑了许久的巨石，轰然落地。

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迷茫与挣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火焰般炽热的……坚定。

她缓缓地低下头，在韩夜那冰冷的唇上，印下了自己属于墨樱的吻。

这个吻，不带任何的情欲。

只有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与深情。

“韩夜。”

她在他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轻轻地，说道。

“等你醒来。”

“等我们……一起斩断这一切的枷锁。”

“然后，堂堂正正地，面对这一切。”

然后，她重新坐下，将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握在自己的双手中，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汲取着那份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微弱的温度。

她要在这里，守着他，直到他醒来。

然后，亲口告诉他一切。

无论他醒来后，会如何看待她，是爱，是恨，是厌恶，是怜悯。

她都……一力承担。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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