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播报着无聊的节目，还没有过六点的时间，现在还不是孩子们快乐的时光，左上角旋转着黑色小熊的频道还没有开始播放，新闻总是无趣的，被筛选过的工业质感的美好；所以林奈掏出了从首都邮寄过来的书本，有趣的画册。

买了很多漫画书，最近的他很喜欢跟小熊一起看这些，看着黑白的线条，看着彩色的画册，在点点灯火与芬芳下，与现在越来越远，失去的童年又萌出了新芽，踏着冰冻的绿河，从厚厚的冰层上方奔来，冰面很滑，刹不住车的与白熊撞了个满怀。漫画书都是他挑选过的，都是温暖和坚强的故事，他相信这种故事会给山竹力量，就像童年的英雄一直给予他力量一般。

他只能这么帮到山竹，在离去前，让小熊更强大一点，本不该干涉道路的熊自私的拨动了成长的车轨。

林奈会送小熊去南方，去那个冰河以南日照充足因而明朗温润的地域，他拜托熟客预定了一栋房子，尽管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去核实那所宅院的具体方位。但他看过照片，一栋干净的房子，墙上悬挂的字画.木头的家具都浮现着一层橘色的外廓线，温和的光和云与滋润的雨与溪，朦胧的梦幻的雾气中，带着一缕惆怅和温存的情绪；尽管它也会被未来的岁月磨损.改变，可如今也只能相信坚强的小熊会一点点的，用故乡的泥土和糨糊将裂缝填补。

他会写一封信，寄到那栋南方的小房子里，里面有真相；懦弱不敢亲口告诉，害怕灼痛的双眼。

“现在能告诉哥哥了吗？”白熊闻着小熊身上的香味，小家伙凝滞的眼神恢复了灵动，却还是不肯说出那个几个名字；受伤后的孩子不愿意让亲人也面临受伤的风险；如果林奈因为他受伤，小熊只会更难过。

小熊倔强的眼神让林奈明白了小家伙在坚守什么，不是害怕，是因为勇气——想靠自己的方法保护家人，他决定转移话题。“看点什么吧。”林奈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盒光碟，本来是让山竹先看阳光的《泰罗》，他们已经看了十几集了，山竹挺喜欢的；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也许该让小熊适度的了解一下世界，没有兽保护的小兽已经不能自由自在的天真了，他必须可耻的成长，熊悲哀的讨厌这个想法。

《归来的奥特曼》，于一九七一年播出的剧集，林奈的收藏。

他从光盘盒子里抽出的一张，是第三十三集，怪兽使者与少年

他不擅长安慰，但他觉得这个故事会告诉山竹无奈的答案。

诡异的前奏，扭曲的图像。

登场，压抑的工厂与灰霾的天空，重度污染的世界中，骇人的怪物红着瞳孔嘶鸣着，雨中的怪物仿佛魔鬼，可命定的英雄却没有来；画面切换，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被一群强壮的孩子霸凌，埋在土中淋污水，可恶讨厌的坏兽还企图用自行车碾压他的脑袋；住在河岸废屋的少年良，被传言是使用超能力的宇宙人。小熊被可怕的画面吓得用手爪遮住眼睛，却又不禁的露出指头缝隙看着电视，善良的小熊关心着同样遭遇的良，他想知道良坚强的一天又一天不厌其烦的挖着什么，是宝藏吗？想知道苦难的被兽撕咬着的良最后幸福了吗？紧张的看着，帅气的穿着橙色队服的兽在最关键时刻救下了可怜的孩子，帅气的兽是奥特曼，白熊温柔的抱着小熊，指着被称呼为‘乡哥哥’的爽朗青年。

山竹喜欢乡，因为他也是‘哥哥’的身份，在幼熊的脑海中，哥哥是形容词，是好的，阳光的，正义的。所有会给弟弟带来安全感的总结。

故事继续，天越来越灰，讨厌的熊孩子一次次的来骚扰和欺负，让小熊看的握紧了拳头，被熊孩子放纵撕咬良的恶犬被超自然能力抹去的时候，小熊又害怕又松了口气。可故事没有好转的迹象；孩子们不懂事就罢了，良去街上买面包，周围的成年兽也对他指指点点，排斥的意味浓的扑出屏幕，大家之所以欺负他，只是因为一个宇宙人的谣言吗？白熊告诉山竹，不是的，良是外地兽，来自北海道，东京的兽看不起来自北海道的少年。

就像北国的兽讨厌南国熊一样，可没有说出声。

兽都是排外的，白熊想着，但是哪已经是一九七一年的事情了，三十年过去，报纸里的南国已经温暖到美好的不似人间，污染也一直被呼吁的治愈，青山绿水，碧海蓝天；至于排外，小熊本来就是本地熊，只不过流落到北国荒野了好些年罢了，他是回家，不是移民。

疲惫的熊不敢思考，林奈选择这个故事应该是本能的想要告诉小熊些什么，却不肯告诉自己。

光影闪动在两张苍白的面孔上。

最终，高潮，原来良真的不是宇宙人，他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善良的孩子，宇宙人另有其人，是在怪兽面前救下良的梅兹星人，良每日挖洞只是为了帮虚弱的善良宇宙人找到飞船。

良想跟宇宙人一起离开冰冷的不再有期许的满是污染的世界，去梅兹星。

山竹在白熊怀中紧张的期盼的十指相交，希望苦难的良可以幸福，仿佛这样痛苦=幸福的等式就可以被证明成立，他祈求着世界给予温柔。

“砰！”

声音。

火药于封闭空间中爆燃的音；枪，可怕的与怪兽一样黑色的，同样会喷出灼热的火焰和可怕的鸣叫，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夺去生命的机械怪兽。狂风暴雨天，受欺负的孩子和虚弱的老宇宙人，不被饶恕的怪兽，犹豫的乡和奥特曼，大雨和烈火交织，丑恶的霸凌者与冷漠的群众。

最终，最后，来东京寻找父亲的少年痛苦的带着当作父亲的冰冷尸体哭泣着离开了。

哭的很伤心，伴着悲歌。

失去了一切的良并不会幸福。

。。。。。。

小熊崩溃般的哭着，趴在白熊的怀里，水花浸透了白熊厚厚的衣服，贴上了胸膛的软肉，滴在了荒芜苔原的雪地上，小熊从未有过的崩溃，被欺负时他也只是默默的流泪，然后用手爪擦掉泪珠，年幼的兽期盼有一个幸福的房子世界，在那栋房子里大家都是经历过苦难的善良的兽，他们一起躲在熊找不到的秘密花园，因为都有着互相理解的悲痛，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共享的，所有兽都是尽自己的能力工作，不计回报，哪里不需要钱，进入幸福的房子里货币就要淘汰掉啦，他们早已支付了价格；幸福的房子里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能幸福。

但世界好像不是这样的。

苦难≠幸福。

世界没有给属于小熊的幸福花园留下哪怕一块小小的地；明码标价的地皮只能用满是皱折的钱去向熊换取，可小熊伤心的想着：如果是熊卖出去的地，那就不再是熊不知道的秘密花园了。

“为什么乡哥哥最后还要保护那些可恶的兽呢？”

小熊抹着眼泪不解的问道。

“因为街上乱糟糟的，那里还有像卖给良面包的店员一样善良的居民。”白熊的手爪擦去了小熊面上的水珠，坚强的善良是很脆弱的，需要正义的勇敢保护。“山竹以后也要坚强的保护善良。”他告诉小熊不要迷茫，世界还是有好的，他这样说着；但是也许最迷茫愤怒的就是自己；不断的告诉暴怒的白熊，再过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不用管他，林奈就会送小熊去南方，就在下个周。可怒火越发高涨，凭什么乖巧的小熊就要被欺负？小熊抽泣的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把礼物卡盒弄丢了的时候，心被揪的很痛很痛，白熊捧着小熊遗落的水珠，烦躁的在旷野四处奔走咆哮。

白熊告诉山竹他知道是有其他熊抢走了他的礼物；蛮狠的叼走了。

“不。。不是的，真的是我不小心。。”

“山竹。”白熊大大的手爪包住了摆动道歉的小手：“相信我，哥哥有办法。”他的眼神真诚，林奈认真的盯着他，仿佛那个会变身巨人的英雄。

哥哥会保护小山竹的善良。

“。。。是同学C。”依赖的孩子点了点头，选择相信高大的哥哥，林奈是成年熊，他肯定了解世界的规则。

。。。

“我会帮你拿回礼物的。”他示意山竹跟上他，他们又一次违规且犯法的一起坐在驾驶位，山竹知道同学C的住址，因为并不远，他告诉小熊，其实他还准备了一个特别大的惊喜，过几天就送给他，他一定会喜欢的。

“哥哥最好了！”小熊欢呼的举起双爪。

。。。

过去的追上了白熊，告诉白熊该回去了，不断传来的回想让澎湃的带着些许炫耀的心冷却；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终于开心了不少的小熊，他终于确信小家伙是真的认同他这个哥哥了，开心？高兴？悲伤？

线节越来越乱了，乱到白熊已经不愿意寄出那封告知幸福小熊真相的信。

卡尔·林奈是个脆弱又自私的家伙。

“嘀——”

刺耳的门铃声不断响起，熊不耐烦的探出头。

却看见了自己的同桌兼奴隶以及那高大的，远比父亲高大的陌生白熊，仿佛在考察他那一块肥肉好吃一般审视着：“你是同学C？”高大的熊捏住了巴拉弟弟的脏爪子，一点点一寸寸的丢开，明明不久，但涉世未深的熊却感觉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背心被汗水浸透；没有继续理会被吓得如同鸡仔般被凶戾吓哭的同学C，白熊最近压抑了很久，杀戮过的嗜血气息不是这种不知世间黑暗的熊可以面对的，将弟弟的围巾再次耐心的理好。站起身，林奈继续用力敲打着门铃：“我是山竹的哥哥，同学C？我要你父亲谈谈的。”

林奈从来不打孩子，孩子没教育好，错的肯定是父母，所以他只会去教训熊孩子的熊父母。

同学C哭泣的声音混杂着刺耳的门铃声很快就引来了熊爸爸，肥胖的中年熊兽凶蛮的撞了出来，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山竹害怕的不停的拽扯着哥哥的裤腿。“你XXX干嘛？（北地粗口）”没等熊爸爸说完，角度刁钻的拳头，带着金属指虎的拳头就打在了肥肠满肚的地方，浑浊的带着酒气的口水喷出，喷到了雪花上，溅起了雾；天色告诉林奈有点晚了,冬季的白天是短窄的，月光已经满地，示意山竹站远一点，他今天心情很糟很差，所以熊爸爸要倒霉了，而且他得快一点，慧外婆回到家看不到两个孩子会担心的。

重拳每一拳都会打的肥肉颤动。

“咕哇！！”“砰！”“饶命。。饶命啊。。！”

在白熊的面前，肥胖的中年熊兽仿佛一摊烂泥般任其揉搓，毫无章法的还手只会换来更暴力的回击。

不一会，熊兽就摊在地上，蠕动着，仿佛蛆虫。

白熊低头看着呆愣的哭坐在地毯上的同学C：“你觉得这样开心吗？”他甩了甩指虎尖刺上的血；因为最近要跟不太好的兽打交道，所以他带着这东西防身，当然不用这个的话也能轻松解决，但是林奈总是高估对手。

“哇！”哭的更凶了，“。。不要。。不要打我。。。！我。。我知错了！”一向作威作福的依仗，无所不能横行霸道的父亲被像死狗一样打倒在地对熊孩子的冲击是可怕的，双腿战栗着，试图尖叫，却发现喉咙仿佛被那湛蓝色的眼神扼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求饶。

“砰！”金属指虎一拳砸在了木制的门框上，打出了一个深深的痕：“我是问你，这样会开心吗？”语气又平又冷，讨厌暴力不代表他不是暴力本身，林奈可以只用非致命武器闯进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兽守护的堡垒并杀死恶魔，这种靠着体型作威作福的家伙来多少都不够他打的。

林奈不打孩子，但他一定会刻骨铭心的告诉对方，暴力的后果一定是被更大的暴力吞没。同学C哭着道歉着将卡盒还回来的时候，白熊警告的说道：“你跟你的熊朋友们胆敢再碰我弟弟，我就会这么对你们的父母。”他指了指地上的烂泥。

“我说到做到。”

林奈很强，数个欺负过小熊的熊孩子家长被一一教训，甚至有一个熊家长掏出了可怕的‘枪’却依然被林奈敏捷的一脚踢飞，林奈对那家伙下了最重的手，倒霉又罪有应得的熊爸爸可能得去医院里躺一段时间了。

小熊开心的笑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再次包围了他，山竹确信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假面骑士，可恶的坏兽不是他的对手。但看着开心的小熊，林奈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这是对的吗？为什么要带干净的孩子过来？暴虐的白熊会不会吓到小家伙？他会不会让山竹产生了暴力可以解决一切的坏想法？林奈面色为难的想着，不确定问道：“刚刚的我是不是很可怕？”，坐在驾驶座上的熊让山竹看着他拳头上的凸，摸着坚硬骨骼的隆起。

“哥哥跟他们不一样！”

小家伙歪着脑袋与林奈对视，没有一点迟疑，他想了想，可怕的熊是嘲笑着，高兴的欺负山竹，但哥哥不一样，白熊从不肆意的挥舞，平日的他是温柔的白色太阳，会细心的每一寸角落都不放过的帮他擦拭洗过的小脚趾，帮慧外婆搬动重重的货物，早早劈开过夜的柴，半夜起身熄灭无拘束的火；哥哥是为了保护小山竹，是正义的，他从怪物的肚子里救回了幸福的小熊，而且用拳头击打着熊的白熊面容与雨中的乡哥哥一样悲伤，白色的熊是山竹憧憬的英雄。

确信惩罚的是罪孽深重。

山竹喜欢同样厌恶暴力的林奈，越发不想要白熊离开，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哥哥的世界；没有光芒照亮的世界，他的温暖让小熊依恋；高高大大的太阳不苟言笑却又温和的坐落在干净的小房子里，满是幸福。

兄弟俩趁着月色的掩护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偷偷摸摸的慢慢的开着车回程着，月光照耀着他们，倾斜到了兄弟的身上，孤寂的冰冷照不进紧贴的胸背，“这是我们的秘密。”哥哥低头告诉弟弟，不能告诉善良的外婆他们出来的刺激冒险，因为暴力是不对的，‘还是没有狠下心让小熊相信暴力’，他迷茫的想着；善良是不是只能用暴力保护呢？他问白熊。白熊摇了摇头，也不知晓答案，林奈相信外婆是知道答案的，因为善良的老兽善良的存活至今。小兽则是兴奋的开心自己与哥哥有了共同的秘密，兄弟间的距离更近，他知道英雄的秘密身份，是故事里最幸运的孩子。

车子在银色的道路里些许快的行着，他们耽搁很久了，外婆应该已经带着新鲜的花儿到家了，他和山竹得快一点点，不然老兽会担心的。

树木与房屋后退着，又是一天过去了，那干净的屋子就是今日的终末与明日的开始；白熊悲伤又幸福的带着一点害怕的想着，连肩膀越发严重的刺痛都无法阻止他的遐想，再过几天，他想，已经联系好了，他会把南方房子的钥匙和机票包在仔仔细细检查过的漂亮信封里，上面有着好看的花色邮票，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卑微爱一起送给家人，林奈将一切都打理好啦，劳累的他已经做完了所有，可以不留遗憾的高兴的去见爸爸妈妈和小雪。

被期许成为独当一面熊的孩子想着，死这种事，大家都做过了，我也应该能做好。

北国政府悬赏刺杀了国会议员山岳的赏金足有整整五百万，这是普通兽可以幸福生活一辈子的巨款；巧的是，白熊左肩膀内还镶嵌着的有着黑色枪械膛线的子弹，黄铜色的金属是山岳遗留的最大一笔遗产；只要左肩受伤的熊尸就能支取。

到了南方，南方熊应该温柔的，有着烟雨朦胧气息的熊会照顾小山竹，小家伙应该会很快就忘了他，心莫名的酸楚，白熊想着。

林奈不想小家伙忘了他，但是他希望小家伙能快点忘了他。

被遗忘是悲伤的，但遗忘掉悲伤才能快乐的拥抱未来。

车爬上了一个小山岗，小山岗上全是黑色的树林，张牙舞爪的会让兽害怕，但小山岗的另一边，绿河的角落，就是干净的小房子，已经很晚了，老兽应该已经换好新的花朵，打理完毕房间，煮着可口的饭餐正担心的盼着着两个贪玩的孩子回家；山野的风带来了远方的声。噪杂。

“呜啦——呜啦——！”

白熊讨厌救护车的声音，仿佛哭泣一般刺耳，救护车的车厢里味道很难闻，橡胶.消毒液.鲜血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仿佛生化武器的臭味，配上摇晃的左右会让强壮的白熊医生呕吐。

林奈不晕车，他只晕救护车。

小山岗上的两兽只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鸣，有救护车的哭，有警车的嚎，有消防车的声，他们看见消防员拖着水泵从大街上过去了，警官拉起了警戒于雪地中突兀的黄线，雪白外套的医生背后印着红色的‘分界急救’提着急救箱和担架奔跑着，街上很多兽在奔跑，宁静的街道充斥着刺耳的声音。

“你也来凑热闹？”

“对啊，我们远一点吧，警官说很危险，不知道会不会爆炸呢。”

“真吓人。”

离干净房子不远的街，他们来时走的那条通往学校的街，林奈这些天日日夜夜走过的街，冷冽的月色下，外婆每日擦洗的干净三轮小车不小心的摔倒了，斜斜的安安静静躺倒在地，和身旁另一辆同样跌倒的货车依靠着，没有反抗，没有哀嚎；燃油的发动机冒着不详的火；装有花朵的纸箱子撒了一地，水泵的水流过了急急下车奔跑而来的白熊脚掌，低吼着的穿过了黄色的警戒线，无视“危险啊！”的警告。

散落的花朵和幻想的幸福一起破碎，碎成了烂泥，被不知道谁踩在脚下。

林奈讨厌坐救护车。

“我是家属！”，白熊将小熊抱到了救护车的副驾驶，来晚了一步的小熊此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林奈走到了抢救的后车厢旁，掏出了不离身的证件，在极点市经常被盘问养成的习惯，“我也是医生！外科专业的！”白熊知道急诊医生很讨厌家属来后车厢捣乱，高大的他语气近乎哀求。

“。。。别乱碰！”医生犹豫了一下，点头示意白熊进来，并告诉司机快一点。

“患者昏迷状，头部外伤，已初步止血，但。。”白色衣裳的医生看了看林奈确定对方还算冷静后说道：“双侧瞳孔不等大，左5右3，左侧对光反射消失，既往有眼科的病史吗。。青光眼之类的？”

轰隆的雷鸣在脑海炸响，炸的躲避不及的白熊嗡嗡的。

奔跑过的躯体莫名的快速冷却，很冷。

想过离别，知道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好，指节却颤抖着；他知晓离别却还没有准备好，他想要赠送的礼物还需要几天才能送达，心中涌起悲伤的湍流。颤抖的指尖掀开了紧闭的帘，极光色的瞳孔松缓的扩大，空空的，没有深爱，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亲人大声的喊道：“我们回家啦！”，却唤不回那飘忽在天宇的魂儿。

心脏的痉挛很轻微，却很疼痛，痛的狂跳。

“左侧脑疝。”白熊冷静的说着，还有机会，他紧紧的握住苍老的手爪，自私的请求不要离开，不要在这个时间离开，他还没有准备好。。。。他想要善良的老兽回去没有冷寂永夜，温暖，阳光明媚，有很多花，许多树木，还有蓝的透明的海与天，有黄灿灿的些许烫爪的沙滩的故乡，有很多钱的她应该会在幸福的阳光下和花朵簇拥下离去，不应该是这样的，北国太冷，没有家人陪伴，一个兽会睡不踏实的；右侧的瞳孔光反射只是迟钝，他牢牢的握着外婆的左手，他知道管着左半身躯的右侧的大脑还存在着，她能感觉到他，他能感觉到她，存在一侧的脑勾深处，在那里面还惦记的干净的屋子，思考着晚餐的构成，还牵挂着两个贪玩的未归的孩子，他带着祈求，问道：“镇医院里有神经外科吗？CT机？”

“。。没有。”

。。心一沉。

“你们平时遇到这种都怎么解决。”

“外一科的格林先生会做脑科手术。。。但是他好像只做过硬膜外血肿的那种手术。”

心脏越发沉重，这种伤必须立即开颅探查，没有CT机无法确定手术范围，可能需要切开硬脑膜，可能需要切掉破损的脑组织，白熊的指尖心疼的抚摸着心尖镌刻着的面容，伤口在右侧，但是左侧瞳孔散大，是对冲伤，这种情况一般都需要切掉额极颞极，留够整个大脑水肿的空间，仔细的检查颅底，并认真止血，不然等到脑内的血越来越多，肿胀的脑组织越来越膨，住在另一侧的生命也会失去。

这种高难度的手术市镇医院的医生大约是不会的；林奈担忧的想着，奔跑的救护车摇晃着，心也摇动着，恶心的想吐。

镇医院很近，林奈跟着医生奔跑着，做着检查，虽然没有CT，但他们必须排除其他内出血的因素，顺便焦急的等着格林先生从家中赶来会诊。

林奈也没想到格林先生就是上一次见过的老熊，可情况紧急的他也顾不得尴尬，仔细的仿佛毕业答辩一样上报着病情；山竹握着卡盒茫然又担忧的坐在医院冰冷的座椅上，只能相信万能的哥哥会解决，他相信着。

老熊一改之前悠闲的模样，严肃的来到满身红色的外婆身前，迅速的查体，观看瞳孔，他做的雷厉风行，可最后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做不了。”他告诉林奈，他从未自己进入过脑膜，只是在书本上学习过；心头乱颤，白熊茫然的回过头，外婆安静的躺着，呈水平的躺着，仿佛安静的只是睡着了；医院大厅苍白的灯光下，林奈突然想到了那个夜晚，温和的老人，皱着的钱币，想到了干净的房子，沁香的花朵，温暖的饭菜，那光亮的，珍贵的，照亮黑暗的日子。

“我会。”林奈医生盯着格林医生说道，语气颤抖：“有钻孔引流的器械吗，能不能现在就借我我一份，我要先放一点血出来，后果我来承担！”他将最重要的证件拿了出来，生存至今的依仗，毫不犹豫的抵押给了对方，卑微的请求着。

“你知道她的身体条件。”

“我知道。”

“。。。”

“我只在从军的时候跟老师一起开过几次，可能会帮不上什么忙。。”老熊看着红着眼眶眼神悲伤的熊，死灰复燃的火苗冒了出来，些许懊悔般的说道：“器械也是老师送我的，可能不太好使，不知道你们大城市的熊用不用的来线锯。”

老熊知道手术最忌讳亲属亲手主刀，在冰冷无情的手术台上，能够依靠的只有最理性冰冷的科学，情感是无用的累赘，粘滞的犹豫只会带来灾难的后果，但小镇里确实找不到别的熊能做这件事了，看着哭泣的两个孩子，难掩恻隐之心的老熊打电话给了院长。

“（北国粗口），出事情找我。”他在电话里大声的说着，眉毛直竖。

“你不在证件的执业范围，我来承担。”他说道，将医师证还给了林奈，眼中的老熊突兀的天翻地覆，是伟大且高大的，一瞬间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偏见，愧疚的想要道歉，却没有时间，格林医生忙着去联系麻醉医生以及手术室，而林奈医生需要争取时间。道歉应该在一切落定后再谈。

小小的手爪牵住了衣角，犹豫了很久的疑问，他知道不该打扰忙碌的哥哥，可。。

“哥哥。。外婆为什么不理我。。？”小熊眼中闪着泪花，害怕的呼唤，问着身着不太适配身形白衣的林奈。

“。。。”想要向小熊保证什么，但他完全没有任何把握；这跟治疗重伤的黑帮不同，拿取资格证时立过誓言：生命应该是等同的，作为医者他们会平等的对待生命；但具体到自己身上时，不同就是不同，过往，撬开沾满鲜血的头颅时林奈医生的内心不会有一丝颤抖。他会全力的抢救，却不会魂牵梦绕，不会苛责自己要百分之一万的成功；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山竹：“。。。小山竹先去格林叔叔的办公室休息吧，明天。。会好起来的。”

“不要。”小熊哭着，说自己要陪着外婆，陪着哥哥，害怕黑的小熊一个兽无法睡着。

。。。

“好，乖乖的，哥哥很快就带着外婆回来。”林奈将自己的外套笼在了小熊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小熊的不安消减。

林奈转身，踏步进了抢救室，熟练的带上了手套，剃去毛发，备皮，标记穿刺点，消毒。

医院准备的时间不短，林奈要为有老兽存在的右脑取得喘息的时间，尖锐的针头刺入了枯萎的皮肤，麻药注射，白熊的动作很快，脑外伤昏迷的病人往往可以省略局部麻醉，但他还是浪费了一点点时间，他犹豫了，怕了，怕外婆疼。

“左边？”“右边？”，对冲伤代表整个大脑都收到了创伤，穿刺点，本应该在CT检查后选择血肿最多的地方进行穿刺，但分界市的医院只有X线，只能看到颅骨骨折那可怕的扭曲的痕，林奈从未有过的发现那白色的线条如此可怖；他保守的选择了最常见的角度，选择了最有可能的左侧颞顶部，避开了血管的角度，破皮刀轻松的斩开了血肉，林奈用左手拿起手摇骨钻顶在了洁白的颅骨上。

肩头越发刺痛，颞顶部的颅骨虽然相对额部会软弱一点，但仍然是兽全身上下最硬的骨头，林奈咬着牙，烦躁的厌恶着不中用的左手，一点点的，用力的钻开了一个小口；在善良的外婆的身上咬下了一块血骨，左肩刺痛，左边的心脏扭动着痛，整个左边的熊身子都是痛的。

“血肿，一定要在里面！”他拿着尖刀，祈求似的划开了白色骨头下，鸡蛋似的膜，脑膜被切开的瞬间，暗红色的血猛地流出，压力很大，林奈连忙用纱布填塞，不让脑压快速降低，避免灾难性的彭出，他将医用软管放入了血肿腔隙，“不要鲜红色！”暗色的生命的液体被引出，却跟着鲜红，心猛然沉降的同时连忙降低了引流的速度，让一旁手足无措的护士打电话通知格林先生多备一些鲜血；细线缝合。

林奈的手从未如此颤抖过，很慢，一点点的，本该十余分钟完成的简单处理他居然花了快半个小时。

接下来就是等着进手术室了，林奈知道，这只是这场艰难战斗最简单的活，但是头晕晕的，氧气似乎无法供应大脑的挥霍；他再次观察美丽的深爱的瞳孔，左侧没有缩小，没有好转；冷冰冰的，无生机的，不会再明媚的弯着，亲和的将他包绕。

慧外婆是右撇子，兽人的大脑是交叉支配的，所以老兽的优势半球是左脑，最能反应左脑功能的左瞳孔还是散大的，连光芒的直射也无法勾起一抹回答；即使是强壮的兽人，一般如此林奈都会冷静的告知家属，这样就算救回来，也不会很好，终身残疾是必然，连苏醒都是‘可能吧’。家属会哭泣的问道：“会不会好起来？拜托，他还有多少的幸福和眷念。。”

“可能吧。。。”

林奈觉得很冷。

无力的蹲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恍恍惚惚的，跟着快步走来的格林医生，他告诉他，他需要一点止疼药；白熊指着自己的肩膀，知道伤口那里已经破溃开始流出恶臭的液体。林奈告诉白熊一定要冷静，白熊让林奈绝不能颤抖；白熊林奈低着头，推行着抢救的病床，向着手术室的方向。

“哥哥。”手术室门口，小熊递过来了一块刚买的面包，林奈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吃饭。

这个时候本该坐在木桌上，吃着外婆做的，热腾腾的饭菜；其乐融融的看着小熊喜欢的节目。

“嗯。”看着绿色的病床车承载着老兽，林奈本想拒绝，进食会让大脑迟钝；但不安的小熊只能用这种方法帮忙，小熊想要帮一些忙，用他的全力做些什么；让熊怜惜的的眸子不忍拒绝，他接过了因为被紧紧抱在怀里被小熊体温和体味浸染的面包，大口的吃着；急匆匆的，以至于让蓬松的面粉卡住了喉咙，呛咳着。

“哥哥，水。”

“嗯。”

。。。小熊与白熊并排坐在手术室门口，麻醉医生紧赶慢赶的忙碌着，林奈还可以耽搁一会儿，现在还不到手术医生出场的时间，还可以陪陪敏感又坚强的孩子。

“外婆会。。会好起来吗。。？”

“嗯。。。！”

林奈扫开了包绕大脑的朦胧，全力的回忆着手术的一切细节，心中的那根窗台上美丽的羽毛本来已经飞上了高空，它本该飞向广阔温暖的南方，现在却猛地坠入地面，小小的手爪紧紧的拽着大手，紧到了粉色的肉垫发白；像医院惨白的灯光。

“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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