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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剧情/NTR】落樱之刃:最后的幕末残照武士,4

小说: 2025-09-12 10:06 5hhhhh 9600 ℃

  「向北跑,不要回头!」

  「保重!」

  雪村健司一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向着黑夜中狂奔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将最后的低语,送进了冈田的耳朵里。

  「地狱里,记得向阎王忏悔,你不该惹上一个,不该惹的女人。」

  话音未落,我手中的怀剑,没有丝毫的迟疑,闪电般地划过。

  一道血线,在冈田肥硕的脖子上绽放开来。

  我没有给他任何发出惨叫的机会,而是用尽全力,将他那沉重的、正在死去的身体,猛地向前方的护卫群推了过去!

  「大人!」

  护卫们发出一阵惊呼,下意识地上前去接住他们那正在喷血的主人。

  阵型,乱了。

  视线,被挡住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混乱!

  我没有丝毫停留,转身,飞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开枪!杀了那个女人!」

  护卫头领的怒吼声在我身后响起。

  “砰!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终于在我身后炸响。子弹带着尖啸,从我身边擦过,有几颗甚至射中了马臀。战马吃痛,跑得更快了。

  我伏在马背上,将身体的重心压到最低,扔掉怀剑,拔出腰间的胁差并倒持,随时准备格开可能射向我面门的流矢。

  府邸的灯火,在我身后迅速远去。枪声,也渐渐被风雪声所淹没。

  我成功了。

  我看着前方,雪村健司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即将消失在风雪之中。我没有追上去,而是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我完成了委托,拯救了一个无辜的武士。

  我手刃了仇敌,洗刷了部分的屈辱。

  我用我的智谋和剑,而不是屈辱的承欢,赢得了这场战斗。

  胸中,一股压抑已久的郁气,随着呼啸的寒风,一吐而出。

  斋藤健吾,你看到了吗?

  我,还活着。

  而且,会一直,好好地,活下去。

  我一拉缰绳,座下的骏马长嘶一声,向着茫茫的、未知的雪原深处,狂奔而去。

  风雪,是北国天地间最狂野的挽歌。

  我骑着那匹抢来的骏马,在无边的雪原上狂奔了一夜。身后再无追兵的迹象,但那种如影随形的危机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橘梓,原新选组,斋藤一组所属。”

  当我在冈田府邸中喊出这个名字时,固然震慑了敌人,但也等同于在这片虾夷大地上,为自己点亮了一盏最醒目的引魂灯。箱馆的新政府官员们,绝不会放过一个“死而复生”的壬生之狼,尤其是在这片旧幕府残党最后的盘踞之地。

  天色微明时,我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猎人小屋,暂时躲了进去。马匹已经力竭,我也同样如此。之前在冈田府邸激战时强行压制的伤口,此刻正火辣辣地向我抗议着。

  我撕下和服的衬里,草草地为自己重新包扎。看着身上那件为了潜入而穿的、此刻已满是血污和破损的绯红色舞姬服,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赤裸着、狼狈地,从一个牢笼逃向另一个更广阔的牢笼。

  我从腰间解下那把属于雪村健司的胁差。刀锷上那个深刻的“诚”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

  这把刀,是我的承诺。如今,承诺已经履行。雪村健司应该已经带着他的刀,去寻找他的女儿了。

  而我呢?我的路又在何方?

  斋藤健吾为我指明的“生路”,会津,已经陷落。我现在所在的虾夷,是旧武士最后的坟场。新政府的大军,随时都可能渡过津轻海峡,将这里的一切彻底抹去。

  我不能再以“阿吟”的身份在任何城镇停留了。橘梓这个名字,已经是一个通缉令。

  唯一的去处,只有一个。

  那个集中了虾夷所有旧幕府残余势力、由总裁榎本武扬和陆军奉行大鸟圭介所领导的最后据点——五棱郭。

  去那里,或许能得到暂时的庇护。但那也意味着,将再次投身于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活下去……』

  斋藤健吾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他让我活下去,是希望我能远离战火,找个地方平静度日吗?

  或许吧。

  但我做不到。

  我的这条命,是他用自己的生死未卜换来的。我的这份自由,是无数会津武士的忠魂换来的。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抛下这一切,去追寻一个人的苟活。

  如果武士的时代注定要终结,那么,我至少要亲眼见证它的终末。如果新选组的“诚”字旗注定要倒下,那么,我至少要在它倒下的地方,献上我的刀。

  这,才是我对他最好的回答。

  我脱下了那身累赘的舞姬服,从马鞍的行囊里,翻出了我那身早已洗得发白的男式和服,重新穿上。我将头发束起,将那把无名的打刀和雪村的胁差一并插在腰间。

  镜中,那个冷峻的女武士,“阿吟”,又回来了。不,比“阿吟”更加锋利,更加决绝。

  因为这一次,我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战。

  我是为了信念。

  经过两日的跋涉,躲过数次新政府军的斥候巡逻队,那座巨大的、拥有五角星形状轮廓的西式棱堡,终于出现在了风雪弥漫的地平线上。

  五棱郭。

  这里,就是旧武士最后的梦。

  我刚刚靠近,便被一队手持夏普斯步枪的士兵拦了下来。他们穿着混杂了日式与西式的军服,脸上带着久经战阵的肃杀之气。

  「来者何人!此地为军事要塞,速速离开!」

  我翻身下马,将刀放在雪地上,以示没有敌意。

  「我找人。」我抬头,看着为首的队长,「我找你们的陆军奉行并头,土方岁三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警惕的神色。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见土方先生!」

  「就凭这个。」我解下腰间的胁差,扔了过去。

  那名队长接过胁差,拔出寸许,看到了刀身上雕刻的铭文和刀锷的样式,脸色微微一变。他显然认得,这是新选组队士的配给之物。

  「你……是新选组的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可你是个女人。」

  「是不是,让他亲自来看便知。」我平静地说道,「你只需告诉他,斋藤一组的橘梓,从地狱回来了。」

  ……

  我被带进了五棱郭的核心,一座被称为“奉行所”的日式建筑。在这里,我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男人。

  土方岁三。

  他比我想象中要清瘦一些,一身笔挺的西式军服,留着短发,但那双眼睛,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锐利,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他就是新选组这头“壬生之狼”的脑与魂。

  他没有坐着,而是站在我的面前,沉默地、审视地,看着我。那种压迫感,甚至比斋藤健吾给我的感觉还要强烈。

  「你说,你是斋藤一组的橘梓。」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我得到的报告是,斋藤在鸟羽・伏见之战后便已下落不明,他麾下的队员,非死即降,无一生还。」

  「报告,有时候也会出错。」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是吗。」他冷笑一声,「一个女人,出现在斋藤的队伍里,本身就是一件奇事。你说你是他的人,如何证明?」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空地上,缓缓抽出了我那把无名的打刀。

  我摆出了一个架势。

  那不是任何流派的起手式,而是新选组内部,在进行组内对练时,斋藤健吾最常使用的,一种结合了无外流剑术与我流技巧的独特架势。姿态看似松散,实则杀机暗藏。

  土方岁三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架势,除了斋藤本人和他最亲近的队员,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看来你没有说谎。」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斋藤……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坦然地回答,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以及斋藤为了救我而生死不明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土方岁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是吗……那家伙,还是老样子。」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缅怀。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我,但这一次,眼神中的审视,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更为复杂的东西。那是对一名优秀战士的认可。

  「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寻求庇护吗?」

  「不。」我收刀入鞘,挺直了脊背,「我是来战斗的。」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新选组的‘诚’字旗,还没有倒下。只要它还在,我就有挥刀的理由。请允许我,橘梓,作为新选组的一员,战斗到最后!」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土方岁三看着我,看着我那张沾着风雪,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脸。

  许久,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罕见的、带着些许欣赏与残酷的笑容。

  「很好。」

  「欢迎回来,新选组队士。」

  明治二年,春。

  箱馆的冰雪终于开始消融,但五棱郭上空的战争阴云,却愈发浓厚。新政府的舰队已经彻底封锁了港口,山道上,天皇的赤熊麾军团也已经完成了对我们的最终合围。

  这座星形的堡垒,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

  而我,橘梓,则在这座孤岛之上,蜕变成了一头真正的恶鬼。

  自从正式归入土方岁三麾下,我便成了他手中最锋利、也最无情的一把刀。我被编入了直属的“差图役”部队,负责最危险的侦察、突袭和斩首任务。

  每一次任务,都意味着一场杀戮。

  我渐渐发现,自己开始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只有在刀锋切开敌人血肉的瞬间,那温热的触感和喷涌的鲜血,才能让我暂时忘却心中的空洞和那一声纠缠不休的枪响。斋藤健吾的影子,高杉信司的狞笑,那些屈辱的、痛苦的记忆,只有在杀戮的极致兴奋中,才能被短暂地压制下去。

  我的剑法,也在这一场场生死搏杀中,变得愈发狠厉、简洁。不再拘泥于任何流派的招式,一切,只为了最高效地夺取生命。我甚至开始像传说中的宫本武藏一样,在混战中同时使用打刀和胁差。左手的胁差用于格挡、牵制和近距离的刺杀,右手的打刀则负责致命的斩击。二刀流的技艺,在我的手中,变成了一曲死亡的舞蹈。

  同伴们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惊艳和好奇,逐渐变成了敬畏与恐惧。他们私下里,称我为“五棱郭的赤色罗刹”。

  我不在乎。

  罗刹,总比任人宰割的玩物要好。

  那一天,我们接到命令,突袭一处位于七重滨的新政府军前哨阵地,意图烧毁他们的弹药补给。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腥的气味。我们一行二十人,如同鬼魅般潜行在海岸边的松林之中。

  然而,我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当我们靠近那处哨站时,迎接我们的,是早已埋伏好的、密集的枪火!

  “砰砰砰!”

  林中火光四溅,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我们身边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络。几名同伴瞬间中弹倒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是陷阱!撤退!」队长大吼。

  但在这种情况下,转身逃跑,只会成为活靶子。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红光。

  「退路,在他们身后。」

  我低语一句,不等队长反应,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掩体后冲了出去。

  我没有走直线。我的身体以一种惊人的柔性,在树木与岩石之间,划出一道道Z字形的轨迹。我的步伐轻盈而迅捷,每一次落地,都恰好能借助地形,避开大部分的弹道。

  敌人的枪口,根本无法锁定我这道在黑暗中急速穿梭的红色魅影。

  “铿!”

  我终于冲入了敌阵,左手的胁差精准地格开了一名士兵刺来的冰冷铳剑。借着格挡的反震之力,我身体顺势一旋,右手的打刀,已经如同毒蛇的獠牙,无声无息地划破了他的颈动脉。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了下去。

  战斗,从这一刻起,进入了我的领域。

  我左胁差,右打刀,如同卷起了一阵钢铁的风暴。

  面对从正面刺来的铳剑,我不再闪避,而是用左手的胁差向上格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已经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右侧滑出半步,右手的打刀顺势递出,刀尖从那名士兵的肋下缝隙中精准地刺入,贯穿了他的心脏。

  我甚至没有拔出刀,而是以他的身体为轴,猛地一转,将他当作盾牌,挡住了侧后方射来的一颗子弹。

  子弹嵌入肉体的闷响,听起来如此悦耳。

  我一脚踹开尸体,打刀顺势拔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雨,浇了我一身。

  「怪物!她是怪物!」

  新政府军的士兵们,终于感到了恐惧。在他们眼中,这个浑身浴血、手持双刀的女人,根本不是人类。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每一次挥刀,都必然伴随着生命的凋零。

  我沉浸在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之中。我的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我像一头冲入羊群的饿狼,左劈右砍。胁差格挡、穿刺,打刀斩首、断肢。鲜血染红了我的和服,也染红了我的视野。世界,仿佛只剩下红色。

  我方的同伴们,也趁着我制造的混乱,冲了上来,与敌人缠斗在一起。

  战局,竟然因为我一个人的突入,而被硬生生地扭转了。

  就在我斩下第五个敌人的头颅,正准备冲向下一个目标时,异变突生。

  一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士兵,在目睹了同伴被我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之后,眼中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爆发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地开枪,而是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端着铳剑,以一种完全舍弃了防御的姿态,向我发起了决死冲锋。

  『又一个来送死的。』

  我心中冷笑,准备用同样的方式,将他了结。

  然而,就在我与他交错而过,右手的打刀即将划过他脖颈的瞬间,他竟然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动作。

  他没有去格挡我的刀,而是猛地将身体向我的刀刃上撞了过来!

  “噗嗤!”

  我的刀,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胸膛。

  但与此同时,他也用这生命中最后的一撞,为自己争取到了零点一秒的时间。他那本该刺空了的铳剑,因为身体的前倾,改变了轨迹。

  我只觉得左侧的小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冰冷的铳剑,竟然划开了我的和服,在我的侧腹,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受伤了?

  自从来到五棱郭,我第一次,在战斗中受伤。

  我震惊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流出的鲜血,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被我的刀贯穿了身体,却依旧死死瞪着我的年轻士兵。

  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那名士兵的生命,在飞速地流逝。但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身后的方向,那是他家乡的方向。他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几个字。

  「小花……对不起……」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一个用红绳穿着的、小小的护身符从他的怀中滑落。护身符的袋口散开了,里面掉出的,不是经文,而是一张被摩挲得有些模糊的、两个年轻人的小小画像。画上,一个和他一样年轻的女孩,正笑得一脸幸福。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愣在了原地。

  这个被我杀死的“敌人”,他不是一个符号,不是一个数字。他是一个人。一个有未婚妻在家里等他回去的人。他那惊人的求生意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叫“小花”的女孩。

  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手中的刀,忽然变得有千斤之重。

  我一直在用杀戮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把敌人,都看作是没有面目的、必须清除的障碍。

  但现在,这个年轻士兵的死,和他对未婚妻的眷恋,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那早已变得麻木和扭曲的灵魂。

  他想活下去,是为了守护。

  而我……只是为了遗忘。

  腹部的伤口,开始传来阵阵剧痛。这疼痛,是如此的真实,它提醒着我,我不是什么罗刹,不是什么恶鬼。我也会受伤,也会流血。

  而我杀死的每一个人,也都和我一样,是会流血,会痛苦,会死亡的,活生生的人。

  「橘!小心!」

  同伴的吼声,将我从失神中唤醒。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名敌军军官,正趁我分神之际,举刀向我砍来。

  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刀光闪过,那名军官的人头落地。

  战斗,还在继续。

  但我,却再也找不到,刚才那种嗜血的快乐了。

  我的每一次挥刀,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个年轻士兵临死前的眼睛,和他口中那个“小花”的名字。

  我的剑,依旧锋利。

  但我的心,却乱了。

  战斗,结束了。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在我脚下时,林间空地重归死寂。只剩下海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伤者压抑的呻吟声,以及……我自己心脏那沉重而空洞的跳动声。

  我站在尸骸之间,如同地狱绘卷中走出的修罗。

  温热的鲜血,将我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和服浸染成了暗红,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在火把摇曳的光芒下,这身血衣反而将我那惊人的女性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饱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肢、丰腴的臀腿……组合成一幅既妖艳又恐怖的画面。

  幸存的同伴们,那些旧幕府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武士,慢慢地向我聚拢过来。

  但他们停在了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没有人敢再上前。

  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我时那种惊艳和好奇,更没有男人对女人本能的欲望。

  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如同仰望神明,又如同直视鬼魅般的……敬畏与恐惧。

  在他们眼中,我或许已经不是一个“女人”,甚至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符号,一个名为“胜利”的、由鲜血和死亡铸就的图腾。

  「橘……橘大人……」

  带队的队长,一个在战场上刀砍人头眼都不眨的壮汉,此刻对我说话,声音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没事吧?」

  我没有回答。我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笼罩了起来,他们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

  我的目光空洞,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我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刀。那张画着年轻恋人的、小小的护身符,比我斩下的任何一颗头颅都更加沉重,正坠着我的灵魂不断下沉。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却又有一个声音,从那片空白的最深处,清晰地响了起来。

  那不是那个士兵的声音。

  那是我自己的、早已被遗忘的、属于“人”的声音。它借由他那双充满了眷恋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对我发出了最残忍的拷问:

  「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为什么会是一头只知杀戮的恶鬼?」

  为什么?

  我侧腹的伤口,在剧烈地疼痛着。汩汩涌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我的半边身体,与身上那些早已开始凝固的、别人的血混在了一起。黏腻的、温热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

  我有些失神。

  我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我的手……只会带来死亡……」

  我的人生,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开始,就一直与死亡为伴。为了活下去而杀人,为了复仇而杀人,为了信念而杀人……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我以为,我已经为自己找到了挥刀的意义。

  为了新选组的“诚”,为了不辜负斋藤健吾的牺牲。

  可是,那个年轻武士的死,让我一直以来所坚信的一切,都动摇了。

  他也有他要守护的东西。他也有他的“诚”。我手中的刀,斩断的,不仅仅是他的生命,还有一个名叫“阿花”的女人的全部希望和未来。

  那我所坚守的“诚”,又是什么呢?

  是为了一群早已注定要被时代淘汰的人,去杀死另一群对未来满怀希望的人吗?

  是为了一份早已逝去的忠义,去制造更多、更深的仇恨与悲剧吗?

  我忽然,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种孤独,比我一个人在京都废墟中流浪时更甚,比我被囚禁在地牢里时更甚。那是一种……灵魂上的、无人能懂的孤寂。

  我被同伴们敬畏着,却也被他们疏远着。我为他们带来了胜利,但没有人能理解我此刻内心的痛苦与茫然。

  在这一瞬间,我无比地想念。

  我想念那个和平的、不需要用刀剑来说话的现代社会。

  我想念斋藤健吾。想念他那虽然冷酷、但至少还会将我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的眼神。想念他那粗糙而温暖的手掌。如果他在这里,看到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会怎么想?他会……失望吗?

  我甚至开始想念,那个我从未拥有过的、属于“橘梓”这个身体的平凡人生。

  她本该……像那个叫“阿花”的女孩一样,拥有温暖的手,去织布,去爱人,去创造,而不是像我这样,让这双手,沾满洗不尽的鲜血。

  原来,我所以为的坚强和觉悟,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麻木。

  当这层麻木被血淋淋地撕开时,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痛苦。

  肾上腺素,在飞速地退去。

  随之而来的,是失血过多的眩晕,和从灵魂深处涌起的、难以承受的疲惫。

  我手中的刀,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再也握不住了。

  “当啷。”

  打刀和胁差,相继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被鲜血浸染的泥土上,发出了两声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支撑着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也仿佛随着这刀声,被彻底抽走了。

  我双腿一软,缓缓地、无声地,瘫坐在了这片由我亲手制造的尸山血海之中。

  我不在乎身下的泥泞和血污,不在乎同伴们惊慌的呼喊。

  我只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那片被硝烟遮蔽的、看不见一颗星星的夜空。

  我为什么要战斗?

  我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好像……把答案,永远地遗失在了刚才那场杀戮之中。

  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我闭上了眼睛,第一次,放弃了抵抗。

  意识,是在一片温暖的朦胧中,缓缓复苏的。

  没有了刺骨的寒风,没有了浓重的血腥,也没有了兵刃交击的喧嚣。

  我的世界,只剩下鼻尖萦绕着的、淡淡的草药香气,和侧腹伤口处传来的、被小心翼翼触碰着的轻微刺痛。

  我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梦里,是那个年轻武士临死前悲哀的质问,是斋藤健吾生死未卜的脸,是我在现代社会里平凡而模糊的过往。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我脑海中旋转、交织,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我……到底是谁?

  「……好了,这样应该就不会再裂开了。」

  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耳畔的声音,将我从混沌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朴素洁净的和室。我就躺在柔软的被褥上,身上那件浴血的和服早已被换下,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寝衣。而我的身旁,正跪坐着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脸颊旁。她的眼睛很大,像林间小鹿的眼睛一样,清澈而纯粹。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为我侧腹的伤口缠上最后一圈干净的绷带,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她,就是把我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人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女孩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当她看到我睁开的双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绽放出混杂着惊喜、安心与一丝……不知所措的光芒。

  「啊!您……您醒啦!」她有些慌乱地向后挪了挪,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太好了……土方先生他们都担心坏了。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的声带,像是生了锈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沉默,似乎让女孩更加紧张了。她的小脸涨得通红,有些语无伦次地自我介绍道:「那、那个……我叫早苗,浅田早苗。是……是这里的医护士……请多指教,橘大人!」

  她对我使用的称呼,是带着极高敬意的“様”(Sama),而不是平级的“殿”(Dono)。

  我艰难地动了动,想要坐起身,侧腹的伤口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啊,请不要乱动!」早苗立刻焦急地按住我的肩膀,「您的伤口很深,铳剑的刃口很粗糙,伤到了筋膜,必须静养才行。您……您能忍着这样的伤,还斩杀了那么多敌人,简直……简直就像是神话里的人物一样。」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崇拜。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双纯净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我……我听说了您在七重滨的事迹。大家都说,您一个人,就改变了整个战局。您……真的太强大了。」

  强大?

  我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如果那也算强大的话,代价又是什么?

  早苗并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波澜,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用一种混合着羡慕与憧憬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我真的很羡慕您,橘大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同样纤细,却因为常年捣药而有些粗糙的手。

  「我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医生。他教我医术,是希望我能用这双手去拯救生命。可是,在这场战争里,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我只能在后方,缝合那些永远也缝不完的伤口,看着那些昨天还活生生的生命,今天就变成冰冷的尸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我,眼神中的羡慕,变得更加浓烈。

  「但是,您不一样。」

  「您手中的刀,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您能主动出击,去斩断不幸的根源,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大家,去决定胜负的走向。这种……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强大,是我做梦都想拥有的。」

  斩断不幸的根源?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武士临死前的脸。他,也是别人眼中的“不幸根源”吗?

  早苗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我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颊更红了。

  「而且……那个……恕我失礼……」她小声地补充道,「您……您还拥有如此美丽的容貌和……和身姿。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浑身是血地被抬回来,我……我都看呆了。明明是在那么惨烈的境况下,却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女神……」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能拥有您一半的美貌,或者……哪怕只有您十分之一的强大,或许……我的人生,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吧。」

  她的话,像一根根温柔的、却又无比尖锐的针,扎进了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强大?

  美丽?

  这些东西,带给了我什么?

  它们让我失去了平静的生活,让我变成男人的玩物,让我沦为杀戮的工具。

  我所拥有的,正是眼前这个天真女孩所向往的。

  而她所拥有的,那份能拯救生命的、温暖的技艺,以及那颗纯净善良的心,却正是我早已失去的。

  何其讽刺。

  我看着她那双充满了崇拜与羡慕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我自己的模样——一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被她幻想成“英雄”的杀人凶手。

  她所羡慕的一切,正是我此刻……最深恶痛绝的东西。

  「不要……」

  我终于,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说完这句话,我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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