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位「墮天使」

世界的裂痕，在學校禮堂裡被第一次殘酷地撕開。

那是一個週一早上，全校師生聚集在悶熱的禮堂，聽校長冗長催眠的訓話。內容無非是即將到來的考試，以及……他小心翼翼地暗示大家要「保持身心健康」，「不要輕信網路謠言」，「若有幻聽現象要及時就醫」。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耳語病」。

台下學生大多心不在焉。有人打瞌睡，有人偷看小說。我和凜也一樣。

「無聊。」凜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抱怨，「校長自己就是最有效的催眠耳語。」

我笑了笑，正想說話，身邊的澪卻忽然坐直身體，側著耳，臉上露出那種我越發熟悉的專注與陶醉。

「噓……」她對我做了個噤聲手勢，「又開始了。今天的歌好像比昨天更清楚。」

我看著她，不安像藤蔓纏繞上心臟。

就在此時，台上冗長的訓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那不是校長的聲音，而是一道清澈空靈，卻帶著非人穿透力的女歌聲。

所有人都愣住，紛紛抬頭看去。歌聲來自師長席後方，等待上台演講的三年級學生會長，雨宮學姐。她是全校男生的夢中情人，成績優異，溫柔貌美，一頭及腰長髮讓她像個古典美人。

此刻，這位天之驕女正站起身。她雙眼緊閉，雙臂張開，臉上帶著近乎殉道的狂喜表情，忘我地唱著那段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旋律。

校長和老師都驚呆了，上前試圖讓她停下。但太遲了。

一股柔和的白光從雨宮學姐體內透出。

「啊……啊啊——！」

她仰頭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既像極致痛苦，又像無上歡愉。在全校上千人驚恐的注視下，最駭人的一幕發生了。

只聽「撕啦」一聲巨響，她背後潔白的校服襯衫被體內巨大的力量撐破！兩團巨大的血肉，從她纖細的肩胛骨處，帶著淋漓鮮血野蠻地破體而出！

「呀啊啊啊啊——！」

台下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恐懼尖叫。混亂瞬間點燃整個禮堂。人們推擠哭喊，瘋狂朝出口逃竄，像一群被投入滾水的螞蟻。

而我卻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我死死盯著舞台上的景象。

那兩團血肉在幾秒內舒展變形，最終化為一對巨大華麗、覆滿純白羽毛的翅膀。鮮血順著聖潔的羽毛滴落，在舞台上綻開妖異的紅蓮。她的四肢也以違反人體工學的角度扭曲拉長。手臂逐漸與翅膀融合，手指變成了閃爍寒光的利爪。

她完成了蛻變。她不再是雨宮學姐，而成了一個背生雙翼、既美麗又恐怖的「鳥妖」。一個從天國墮入人間的染血天使。

「你看見了嗎？亞基！」凜的聲音因恐懼而尖銳，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臂，「這就是『歌聲』的真面目！是怪物！它會把所有人都變成怪物！」

她說的沒錯。我看見了那份恐怖與扭曲。

然而，我身邊的澪卻用夢囈般的聲音輕聲說：「……好美。」

她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被神蹟震撼的狂熱崇拜。

「她……羽化了。」

我看著一臉驚恐的凜，又看看一臉狂熱的澪。然後，我抬頭看著舞台上那個緩緩扇動翅膀，對著台下混亂人群露出悲憫微笑的「墮天使」。

我看到了恐懼。我看到了崇拜。但在那一切之下，我唯一感受到的是那個女孩蛻變時撕心裂肺的、真實的痛苦。

那天，我們三人站在混亂的人潮中看著同一場災難，卻從此走向三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道看不見的裂痕，此刻終於變成我們之間一道無法跨越的血腥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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