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父親的「羽化」

禮堂事件後，學校停課，我們都被變相囚禁在家。而我寧願面對外面世界的混亂，也不想待在這個日漸詭異的家。

家裡的氣味最先改變。父親身上那股混雜古龍水與菸草的沉穩氣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乾燥、帶著麝香與野性的侵略氣息，如同曠野上的風。母親瘋狂噴灑空氣清新劑，但廉價的檸檬香精只是徒勞地浮在那股蠻橫的氣味之上，形成更令人作嘔的混合體。

父親不再去書房，開始長時間像大型貓科動物一樣，霸佔客廳視野最好的沙發。

「爸，」有一次我試圖正常交流，「晚飯想吃什麼？媽說可以做你喜歡的薑汁燒肉。」

他當時正慵懶地躺在陽光下閉著眼。聽到我的話，他緩緩睜開。那雙眼睛已不再熟悉，屬於中年男人的疲憊與威嚴消失了。它們的顏色變成融化黃金般的琥珀色，瞳孔也微微拉長。

他看著我，眼神沒有往日溫度，只有看待無關事物的漠然。

「……薑汁燒肉？」他用已變得圓潤沙啞的聲音疑惑地重複，彷彿那是一個古怪的詞彙，「為什麼要吃那種……腐敗又充滿痛苦氣味的屍體？」

我愣住了。他不再理我，重新閉上眼，喉嚨深處發出滿足的低沉咕嚕聲。

我看著他，心中一片冰涼。那個曾帶我去棒球場、教我如何吃薑汁燒肉配白飯的男人正在死去。不，是正被他體內的另一個東西，一口口連同記憶與常識一同吞噬。

最徹底的變化是一場無聲的、發生在我們眼皮底下的漫長凌遲。他的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劇變。男性化的肌肉線條逐漸被充滿力量感的流暢女性曲線取代。皮膚變得緊實，腰身收窄，胸膛則不可思議地一天天飽滿。他那頭稀疏的黑髮也瘋狂地長成一頭蓬鬆狂野的金色鬃毛。

我們一家人像籠中倉鼠，眼睜睜看著一頭獅子在面前緩慢優雅地完成蛻變。我們不敢作聲，不敢反抗，因為任何不滿都會引來她那雙金色豎瞳的冰冷凝視。

直到某個清晨，我走下樓，我看見了她。

她已徹底完成「羽化」。

她全身赤裸，毫無人類的羞恥心，在家中最寬敞的客廳中央旁若無人地遊蕩。那是一具我無法形容的、充滿矛盾與衝擊力的完美女性胴體。她很高大，接近一百八十公分，身材不再是父親的臃腫，而是如古希臘女戰神雕像般，充滿健美的流線型肌肉。

上半身是完美的女性特徵，胸部飽滿堅挺，腰肢纖細有力。而腰際線以下則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陽光般金色絨毛，包裹著圓潤的臀部與充滿爆發力的大腿。一根強韌的獅尾在她身後，隨著腳步慵懶地擺動。她的四肢末端是閃爍寒光的伸縮利爪，華麗的金色鬃毛狂野地披散在肩上。

她聽見我的腳步聲，回過頭。那張臉依稀還能看出父親的輪廓，但所有線條都已變得柔和嫵媚，是一張揉合了中性俊美與女性妖嬈的陌生臉孔。

她那雙金色豎瞳漠然地看著我。

「爸……？」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她似乎對這個稱呼感到困惑，微微歪頭，金色鬃毛中冒出的毛茸茸獅耳也隨之動了動。她沒有回答。

就在此時，母親和妹妹也走下樓。當她們看到眼前這個赤裸的、散發強烈荷爾蒙與野性氣息的「女王」時，母親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妹妹則嚇得躲到我身後，死死抓住我的衣角。

「女王」看著這一切，金眸中沒有一絲波瀾。她只是緩緩踱步到我們面前，俯下身，像一頭真正的母獅，用高挺的鼻子輕輕嗅聞著因恐懼而劇烈顫抖的妹妹。

那是一個宣告主權的動作。

然後，她抬起頭看著我，用那把已完全屬於女人的、沙啞又充滿磁性的聲音，下達了第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指母親），太吵了。把她弄回房間去。」

「還有，」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金色豎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掠食者的清晰食慾。

「我餓了。去，給我弄點『吃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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