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最後的晚餐

自從被迫目睹了家中那場禁忌的「儀式」後，我便徹底將自己和妹妹鎖在我的房間裡。我將書櫃和桌子都推去頂住門板，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將窗戶釘死。這個小房間成了我們在這座怪物巢穴中最後的可悲避難所。

「女王」對我的行為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默許了我的自我隔離。或許在她眼中，我們只是兩隻嚇壞了的、暫時躲回洞裡的小動物，無關緊要，也無處可逃。

我就這樣靠著房間僅存的零食和飲用水，和妹妹一起度過了三天。三天裡，我們幾乎沒有說話。妹妹大部分時間都縮在被子裡，因恐懼而渾身發抖，那對長長的兔耳無力地耷拉著。而我，則在腦中一遍遍計畫著逃跑路線與時機。

我知道，我們不能再待下去了。但我沒想到，最後的告別，會以我連最恐怖的噩夢中都未曾想像過的方式來臨。

第三天晚上，臥室的門被敲響了。不是敲門，而是被利爪不耐煩地抓撓著。

「出來。」

是「女王」的聲音。平靜，卻不容抗拒。我知道我無法反抗。我搬開障礙物打開門。

「女王」赤裸著她充滿力量感的美麗身體站在門口。她的眼睛淡淡掃過我，然後落在我身後快要哭出來的妹妹身上。

「……吃飯了。」她說。

她轉身朝餐廳走去，長長的獅尾有節奏地慵懶擺動。那不是邀請，是召喚。是獅群女王在召喚她的從屬享用獵物。

我拉著妹妹冰冷的手跟在她身後，一步步走向那張早已變樣的餐桌。

餐桌上，母親已像人偶般坐在她的位置上，眼神空洞，面容枯槁，對我們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女王」則理所當然地坐在了原本屬於父親的主位。

而在餐桌正中央，本該擺放熱湯的位置，此刻卻放著一個巨大的銀色托盤。托盤上，是一具被開膛破肚、血肉模糊、還在微微抽搐的……動物屍體。

我認得出來，那是隔壁鄰居家養的那隻總喜歡跳到我家院子曬太陽的虎斑貓。一股混合鐵鏽與內臟的腥臭撲面而來，讓我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開動吧。」「女王」用她低沉悅耳的女性嗓音平靜地說道。

她沒有用餐具，伸出有著鋒利指爪的手輕易撕下一大塊還帶著溫度的生肉，然後優雅地旁若無人地咀嚼起來。骨頭被咬碎的清脆「咯吱」聲，在死寂的餐廳裡格外刺耳。

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我看著母親，她依舊沒有反應，彷彿靈魂早已出竅。我又看向身邊的妹妹。

而我天真可愛的妹妹，此刻正死死盯著餐桌中央的貓屍。她屬於兔子的小巧鼻子正不受控制地快速抽動。她的眼中沒有了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看不懂的、混雜著好奇與原始渴望的空洞光芒。

在「女王」充滿鼓勵與壓迫的注視下，在「耳語」無聲持續的誘惑中，妹妹緩緩地鬆開了我的手。她走到餐桌前，學著「女王」的樣子，伸出變得有些尖銳的指甲，顫抖著撕下一小片血肉，遲疑地放進嘴裡。

她咀嚼著。然後抬起頭，對我露出一個天真的、沾著血絲的微笑。

那一瞬間，我心中名為「理智」與「忍耐」的弦，徹底繃斷。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了。我救不了父親，也救不了母親。但至少妹妹……我絕不能把她也丟在這個地獄裡！

一股我自己都未曾想過的巨大勇氣與決心，像火山一樣從我胸中爆發。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因過大動作而向後翻倒，發出刺耳響聲。

正在進食的「女王」動作停住了。她緩緩抬頭，那雙冰冷的眼眸鎖定了我，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威脅咕嚕聲。那是警告，警告我不要打擾她進餐，不要挑戰她的權威。

在過去，我會被這個眼神嚇得動彈不得。但此刻，我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我沒有理會警告，快步走到還在發愣的妹妹身邊，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將她從椅子上粗暴地拽了起來。

「——跟我走！」

妹妹被我嚇了一跳，口中那塊生肉掉在地上，發出小兔子般困惑的嗚咽。「女王」站了起來，高大充滿壓迫感的身影籠罩了我們。她看著我試圖從她的餐桌上搶走她的「家人」，眼中的漠然逐漸被一絲被打擾的危險怒意取代。

我知道，我可能只有幾秒鐘的時間。

「跑！」

我對著妹妹大吼一聲，不再猶豫，拉著她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朝大門瘋狂衝去！我能感覺到身後那股如同實質的冰冷視線，但我沒有回頭。

我撞開大門，拉著又哭又叫的妹妹衝進外面的黑夜。身後沒有傳來追趕的腳步聲。那頭驕傲的、已完全成為野獸的母獅，似乎不屑於追逐兩隻逃跑的無關緊要的獵物。又或許，在她眼中，整個小鎮都只是她更大的開放式狩獵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背著這個曾經的「家」，拉著我那半人半獸的唯一親人，成了這座被「耳語」圍困的巨大牢籠裡，一對全新的無家可歸的流亡者。

今夜，無月。

未來，無光。

我的人生，從守護我妹妹的這一刻起，才算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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