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巢穴的規則

當我帶著一身青草、露水和澪的野性麝香氣味，在黎明前如幽靈般潛回家中時，那份月下與妖狐纏綿的虛幻暖意，瞬間便被屋內冰冷的窒息氣息驅散。

家，已徹底變成「她」的巢穴。

客廳的沙發被她用利爪劃得面目全-非，那裡現在是她的王座。她會整日赤裸著身體，以慵懶又充滿威嚴的姿態躺在那裡。有時，她會像真正的獅子專注地用粗糙的舌頭舔舐前爪；有時，她會對著窗外飛過的小鳥，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威脅咕嚕聲。

她不再用餐具，不看電視，不做任何一件與「人類」身份相關的事情。她已徹底將那個名為「父親」的懦弱軀殼，連同其所有記憶與規則一同撕碎捨棄。

母親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她不再哭泣爭吵，大部分時間都將自己鎖在房間。偶爾出來時也只是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靈魂的娃娃。她會為我們準備食物，但那些食物往往是生的肉塊，或是混雜泥土的蔬菜——那更像是為野獸，而不是為家人準備的餐點。

妹妹的情況更讓我心痛。她身上兔子的特徵愈發明顯，那對長耳對家中任何風吹草動都抱以神經質的劇烈顫抖。她變得不敢說話，大部分時間都躲在房間，或是像受驚的幼兔緊緊跟在我身後。在這個家裡，我成了她唯一能感到安心的同類。

而我，則成了這個巢穴裡地位最尷尬的多餘存在。「女王」很少理會我。在她冰冷的金色豎瞳裡，我既不是她的孩子，也不是需要被支配的雌性，我像一件無關緊要的移動家具。這份無視反而給了我苟延殘喘的安全錯覺。

直到那個晚上，我才明白，在這個巢穴裡，沒有任何人可以置身事外。

那天深夜，我被一陣壓抑如小獸的嗚咽聲吵醒。聲音來自隔壁父母的臥室，是母親的聲音。

我心中一緊，悄悄走到門邊貼耳傾聽。我聽到了母親充滿痛苦與屈辱的哭泣，也聽到了另一個聲音——那是「女王」沙啞的、帶著饜足與支配慾的低沉喘息。她屬於女性的有力喘息與母親絕望的啜泣交織在一起，變成一把把淬毒的利刃，狠狠凌遲著我的神經。

我渾身發冷，胃裡翻江倒海。

我不需要去看，就知道裡面正在發生什麼。那不是夫妻間的房事，更不是愛。那是一場掠奪。一頭驕傲的新生母獅，正用最原始野蠻的方式，征服、標記並徹底摧毀另一隻屬於舊時代的雌性，連同她的尊嚴與意志。

她正在用她的身體，在這個家裡建立一套全新的、屬於野獸的「規則」。

我想衝進去，想大吼，想殺了那個怪物。但我的雙腳卻像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我害怕。我怕那雙金色豎瞳下一個目標會是我，或是躲在房間瑟瑟發抖的妹妹。

我只能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牆上，聽著隔壁那場玷汙我所有認知的恐怖「儀式」，從開始到結束。

當一切歸於寂靜後，臥室門打開了。「女王」赤裸著身體走了出來，身上還帶著情事的餘韻，金色鬃毛有些凌亂，臉上帶著狩獵成功後的慵懶。她看到了站在走廊盡頭的我。

她停下腳步，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靜靜地看了我幾秒。那眼神裡沒有一絲羞恥或罪惡感，只有平靜理所當然的、對自己所有物的審視。

然後，她像對我剛才的「窺聽」感到滿意一般，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讚許微笑。她轉身，優雅地回到客廳的沙發上蜷起身子沉沉睡去。

而我，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天亮。

那一夜，我徹底明白。這個家已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東西，它是一座正被野獸吞噬的溫暖墳墓。

而我，必須帶著妹妹逃出去。不計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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