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巢穴之外的悲鳴

在那之後，我與凜之間達成了一種全新的病態默契。我依然每天去看她，而她也再沒有把我關在門外。我們像兩隻在末日廢墟中相互舔舐傷口的野獸，用沉默作為彼此最深的交流。

與此同時，我與妹妹小雅的生活也在艱難地繼續。我更加拼命地打工換取食物，而小雅則越來越安靜，也越來越像一隻真正的兔子。她會在房間角落用舊報紙和撿來的布料為自己築一個小窩，然後整天都縮在裡面。

我看著她日漸消退的人性，心中充滿了無力的焦灼。我害怕再這樣下去，她會徹底忘記如何說話，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名叫「小雅」的人類女孩。

為了喚醒她，為了讓她多接觸一些「人」的世界，在一個有著朦朧月色的夜晚，我做了一個或許極其愚蠢的決定。

「小雅，」我對她說，「想出去走走嗎？」

她那雙總是帶著驚恐的紅寶石般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們像兩隻小偷溜出廢棄大樓，來到鎮上荒廢的河濱公園。公園裡的草長得很高，空氣中有著青草與河水的清新氣味。小雅顯得非常興奮，她赤著小巧的兔足，在柔軟的草地上一蹦一跳。那對長耳不再是為了警戒，而是為了感受夜風愉快地前後擺動。

看著她久違的天真笑容，我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值得了。

然而我忘了，野獸的本能從不因片刻安寧而真正沉睡。

悲劇的導火線如此微不足道。或許是今晚的月色太過溫柔，或許是河水的氣息喚醒了她血脈中某些古老的記憶。我看到小雅的動作忽然停住，她站在草地中央，身體開始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顫抖。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臉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哥哥……」她回頭看我，眼神充滿困惑與痛苦，「我……我好熱……身體……好奇怪……」

我知道那是什麼。是那份我最恐懼的、屬於兔子的、無法逃避的生理週期。它在這個最糟糕的時間、最糟糕的地點來了。

「小雅！我們得回去了！」我心中警鈴大作，立刻上前想抱住她。

但這一次，她的反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她體內的「耳語」彷彿也感受到本能的召喚，開始在她腦中高聲「歌唱」。她發出一聲痛苦的、不似人聲的嗚咽，猛地推開了我。

「……裡面……有東西在燒……好燙……哥哥……」她痛苦地哭喊，身體本能地在粗糙的樹幹上、冰冷的石頭上來回摩擦，試圖緩解體內燃起的陌生灼熱火焰。

更可怕的是，她開始發出悲鳴。那是一種高亢的、穿透力極強的、充滿求偶意味的野獸悲鳴。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很遠。

我嚇得魂飛魄散。我知道這聲音很快就會引來不該來的東西，可能是鎮上的巡邏隊，可能是那些同樣在夜裡遊蕩的其他「怪物」。

「小雅！醒醒！看看我！我是哥哥啊！」我撲上前死死抱住她，試圖用手捂住她的嘴。

她在我懷裡劇烈掙扎，力氣大得驚人。她那雙失去焦距的紅色眼睛流著淚看著我。「……好難受……哥哥……幫我……」

我抱著她，心如刀割。我不能在這裡幫她，也絕不可能用那種方式幫她，更不能帶她回到我們那個一推就倒的破舊公寓。

絕望中，我的腦海同時浮現出兩張臉。一張是凜那冰冷的、充滿痛苦與理性的臉。另一張是澪那狡黠的、充滿歡愉與本能的臉。

我沒有時間猶豫了！我做出了決定。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絕對隱蔽、能將她徹底隔絕起來的地方。

凜的「堡壘」。

我將妹妹的頭緊緊按在懷裡，然後用盡全力將她從地上半拖半抱地架起，朝著凜家的方向踉蹌地瘋狂奔去。在奔跑途中，我用那隻還能活動的顫抖的手掏出手機。

我不能只靠凜的「理性」，在這種時候，或許只有「野獸」才最懂得如何安撫另一隻「野獸」。

我點開通訊錄，同時給她們兩個人發出了同一封極其簡短的求救訊息。

『凜家。小雅。快來。』

我不知道，當這兩個處於世界兩極的「她」第一次碰面時會發生什麼。我只知道，今晚，我那本就支離破碎的世界，將會迎來一場最徹底的、無可避免的——碰撞。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