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交錯的視線

我幾乎是踹開了凜家後院那扇從未鎖好的小門，半拖半抱地將快要失去理智的妹妹弄進屋內。

「凜！開門！是我！快開門！」我用肩膀奮力撞著她那間如堡壘般的臥室房門，聲音因焦急而完全變了調。

幾秒鐘後，門「喀嚓」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凜站在門口，只穿著一件黑色背心，下半身那巨大的冰冷蛇尾在地板上不安地盤繞。她看著我，又看著我懷裡那個正發出野獸般嗚咽、身體燥熱、滿臉淚痕的妹妹。她那雙豎瞳在一瞬間猛地收縮，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混雜著厭惡、憐憫與自我投射的表情。

她看到了，在小雅身上，看到了那個她自己正用盡全部意志力在抵抗的、最終的醜陋下場。

「你把『這個』，」她開口，聲音冰冷得像她鱗片的溫度，「帶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她甚至不願意用「她」來稱呼我妹妹，而是用了「這個」。

「我沒地方可去了！」我幾乎是在對她哀求，「凜，幫幫我！她快不行了！」

「我幫不了她。」凜的表情沒有一絲鬆動，「我也幫不了我自己。你帶她走，這裡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她正要關上門。

就在此時，另一個帶著一絲慵懶玩味笑意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哎呀呀，大半夜的，這裡還真熱鬧呢。」

我回頭，看到澪正像一隻巡視領地的狐狸，優雅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樓梯口。她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們，那眼神裡滿是看好戲的興趣。

凜看到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冰與火。理性與本能。抵抗者與沉淪者。最極端的兩個存在，終於第一次正面交鋒。

澪緩步走來，先是像打量商品一樣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凜巨大的蛇尾，然後將目光落在痛苦掙扎的妹妹身上。

「啊啦，發情期嗎？」她輕笑出聲，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這不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嗎？身體想要的東西，滿足它就好了。一直壓抑著才會這麼痛苦吧。」

「妳給我閉嘴，」凜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妳這頭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野獸。」

「至少我活得比妳快樂。」澪毫不示弱地回敬，火紅色的巨大狐尾在身後得意地搖了搖，「妳看看妳自己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那就是『抵抗』的可悲下場。為什麼要為了那點已經沒用的、可憐的『人性』，去忍受這些不必要的痛苦？」

「那至少，」凜的眼瞳死死地盯著澪，「我還知道我是『誰』。而妳，早就連自己的名字都快要忘記了吧？」

她們的對話像兩把鋒利的劍在空氣中來回劈砍，火花四濺。一個擁抱獸性，將人性視為累贅。一個堅守人性，將獸性視為仇敵。

而我，和懷裡的妹妹，就是她們之間那片被來回拉扯的悲哀戰場。

「別吵了！」我終於忍不住對她們大吼，「求求妳們……先幫幫小雅！」

我的吼聲讓她們暫時停下爭吵。澪聳聳肩，走到妹妹面前，低下頭用她極其靈敏的鼻子輕輕嗅了嗅。

「嗯……氣味很濃郁，只是被恐懼壓抑住了。」她說著便伸出手，似乎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引導」和「解放」妹妹的本能。

「住手！」凜厲聲喝止，「妳敢對她那麼做，我現在就殺了妳！」凜巨大的蛇尾瞬間繃緊，發出危險的、如同戰鼓般的「咚咚」聲。

眼看她們就要動手，我懷裡的妹妹發出一聲更為痛苦撕心裂肺的悲鳴。

這聲悲鳴終於讓這兩個處於世界兩極的「女人」暫時放下彼此的敵意。凜看著痛苦的妹妹，那份冰冷的厭惡終究被一絲動搖取代。她猶豫片刻，側過身讓開了通往房間的路。

「……進來。」她不情不願地說，「把門關上。她的聲音，太吵了。」

我如蒙大赦，立刻抱著妹妹衝進房間。澪則帶著一絲勝利者的微笑也跟了進來。

在這個冰冷的蛇之巢穴裡，三隻截然不同的怪物與一個瑟瑟發抖的人類，終於被命運強行關在了同一個籠子裡。窗外，一場更大的、屬於整個世界的風暴似乎也正要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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