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狐狸與蛇的臨時保母

如果說我的人生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關於「選擇」的災難，那麼那個週六的下午，我無疑做出了最糟糕魯莽的一個選擇。

「什麼？臨時加班？」我對著電話那頭的老闆幾乎是在哀嚎，「可是老闆，我今天……」

『可是什麼可是！倉庫那邊淹水了，你不過來幫忙，這個月的薪水就跟著水一起流走好了！』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了。

我呆呆地看著手機，又看了看正抱著我的腿、用紅寶石般眼睛天真看著我的妹妹小雅。她今天早上剛學會用毛茸茸的兔尾巴幫我掃掉褲子上的灰塵，正處於對這項新技能的熱衷期。

我不能帶她去那個龍蛇混雜的碼頭倉庫，但也不能再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了。

絕望中，我的腦海同時浮現出兩個身影。一個是凜那張總是寫著「麻煩死了」的冰冷臉龐。另一個是澪那張總是笑嘻嘻的、唯恐天下不亂的狡黠臉龐。

把一隻兔子同時交給一條蛇和一隻狐狸照顧？我一定是瘋了。但，我別無選擇。

當我帶著小雅像個托孤的悲劇英雄一樣，同時出現在凜的「堡壘」和澪的「樂園」（她們那天正好在凜家進行每週一次的「理念辯論會」）時，我得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我拒絕。」凜盤繞在她那堆哲學書中間頭也不抬，「我這裡不是托兒所，更不是寵物寄養中心。我沒有義務幫你看管一隻隨時可能因恐懼而失禁的草食動物。」

「哎呀！好可愛的小兔子！」澪則立刻撲了過來，用毛茸茸的臉頰興奮地蹭著小雅正在害怕顫抖的長耳，「放心交給我吧，亞基！我會好好『疼愛』她的！」

看著澪不懷好意的笑容和凜冷若冰霜的表情，我忽然覺得把妹妹留下來可能比帶她去倉庫還要危險。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拜託了！」我對著她們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不顧小雅哀求的、快要哭出來的眼神，轉身逃跑似地離開了。

當我傍晚時分拖著一身疲憊和臭汗，心急如焚地趕回凜家時，推開門，看到的，是令我永生難忘的一幕。

客廳裡一片狼藉。凜的那些寶貝哲學書被當成了積木，堆成一座歪歪扭扭的可笑的塔。

而澪正以一個極其不雅的狐狸曬太陽姿態四腳朝天地躺在地毯上，她那根引以為傲的蓬鬆大尾巴被凜打上了一個複雜的、看起來根本解不開的死結。

「妳……妳這條冷血的變態蛇！」澪氣急敗壞地用爪子徒勞地去夠自己的尾巴，「快把我解開！」

「這是妳試圖教唆她『隨地大小便以標記領地』的懲罰。」凜則盤繞在房間另一頭，巨大的蛇尾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打著地面，深藍的豎瞳裡滿是「妳活該」的冷漠。

而事件的中心，我的妹妹小雅，則毫髮無傷地縮在沙發角落。

她的面前擺著兩樣東西。一樣是凜為她找來的一本兒童版《理想國》，書頁被翻開，上面還用鉛筆畫著幼稚的重點線。另一樣則是一隻被澪咬斷了脖子、但還保持完整外形的……死麻雀。

小雅看看書，又看看麻雀，看看一臉「快誇獎我」的澪，又看看一臉「妳敢碰那隻鳥就死定了」的凜。她那對長長的兔耳困惑無助地耷拉下來。

然後，她哭了出來。用一種最響亮、最委屈、足以讓任何掠食者都心煩意亂的聲音嚎啕大哭。

「嗚哇——！哥哥——！」

就是這聲哭喊讓那兩位還在對峙的女王瞬間破了功。

「都是妳！妳把她嚇哭了！」澪指責道。

「是妳拿來的屍體才讓她感到不安！」凜反駁。

她們互相指責著，卻又不約而同地朝小雅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澪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度，喉嚨深處發出了那種我聽過的、能安撫人心的奇特咕嚕聲。凜也放下了冰冷的驕傲，巨大的蛇尾小心翼翼地探來，用末端的尾巴尖輕輕地、笨拙地碰了碰小雅的後背，像是在無聲地安慰。

我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一隻打了結的狐狸和一條手足無措的巨蛇，正在用她們各自的方式笨拙地去安撫一隻正在大哭的兔子。

我忽然覺得，或許我今天的選擇並不是最糟糕的。

至少，她們都還學不會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保母。但她們似乎都在不經意間，離「家人」這個詞又靠近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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