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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跨越山脉的世界征服者,东方来的征服者,1

小说:东方来的征服者东方来的征服者 2025-09-11 22:01 5hhhhh 9310 ℃

  当铁穆贞勒住他那匹通体如雪、此刻却沾满泥泞冰屑、喘息粗重的雄骏草原马,在天哲山脉北麓最后一片针叶林的边缘停下时,眼前豁然展开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凡人心生绝望。它并非连绵起伏的丘陵,而是造物主以寒冰与岩石锻造的、直插苍穹的巨大牢笼。目力所及之处,尽是陡峭如刀劈斧削的巉岩绝壁,覆盖着万年不化的冰雪,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闪烁着冷硬、死寂的幽蓝光泽。深不见底的峡谷隐匿在翻涌的云雾之下,仿佛巨兽张开的咽喉,吞噬着所有的光和热。呼啸的寒风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冰锥,穿透厚重的皮袍,直刺骨髓,卷起地面坚硬的雪粒,抽打在脸上,留下尖锐的刺痛感。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碎冰,肺部火辣辣地灼烧。墨线描绘的山脉在羊皮地图上显得如此单薄,远不及眼前这堵横亘天地、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白色巨墙所带来的压迫感。这里,被西帝国君臣奉为不可逾越的绝对屏障,是造物主赐予他们南方富庶腹地的永恒护盾。

  他身后,六万将士的精锐之师,连同数万驮畜,此刻静默无声地汇聚在雪线之下,仿佛一头蛰伏在白色巨兽脚边的庞然凶物,等待着吞噬天险的号令。寒风卷起旌旗猎猎作响,冰晶凝结在胡须、眉梢,甚至战马浓密的鬃毛上。铁穆贞周密与远见的准备工作在这支军队上得到了体现:大军主体是特意从东方征召或从军中遴选的五万精锐,他们出身各异:早已习惯边疆苦寒的中原戍卒,白山黑水间的渔猎之民,来自草原或者雪域高原的牧民。他们世世代代生于苦寒,长于风雪,对低温和缺氧有着远超常人的耐受能力。他们的脸庞普遍泛着高原红,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迟钝的坚韧。凛冽的寒风和稀薄的空气,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故乡寻常的问候。

  其中,那些来自雪域高原的战士尤为引人注目。他们的脸庞被高原强烈的阳光和寒风雕刻得黝黑而棱角分明,颧骨高耸,鼻梁挺直,眼窝深邃。他们的眼睛,如同雪山之巅的湖泊,平静而深邃,蕴含着一种与严酷环境长期对抗后沉淀下来的、近乎永恒的坚韧与平静。他们的皮帽样式独特,帽檐宽大,两侧垂下护耳,顶部往往装饰着象征部落或家族的红缨或猛禽羽毛。腰间束着宽厚的牦牛皮腰带,上面悬挂着短刀、火镰、小经筒,以及用牦牛角或硬木制成的鼻烟壶——里面装着提神醒脑的辛辣烟末。他们沉默寡言,行动却异常沉稳有力,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大地的脉搏上。对于翻越雪山,他们有着源自血脉的敬畏与熟悉,许多古老的歌谣和传说都与穿越“世界屋脊”的险途有关。此刻,他们平静地整理着行装,口中无声地默念着简短的祈语,祈求神佛的庇佑。

  一万名瓦尔基娅麾下的黑林旗战士,则像点缀在钢铁长龙上的异色鳞甲。瓦尔基娅深知此行之艰,特意从靠近山脉的黑森林边缘地带挑选招募了大量悍勇之士加入扩编她的黑林旗。这些人深目高鼻,头发或金黄或赤褐,世代依靠狩猎、采集、对抗着自然的严苛,他们身材普遍更高大魁梧,眉宇间带着山野之民的桀骜与对战斗、冒险、荣耀天生的渴望。

  没有华丽的盔甲反射阳光——全军上下所有人的甲胄都一样牢牢捆缚在驮马的背上,不到战斗打响的一刻,绝不加身。此刻,他们身上只有最实用的御寒装备:多层鞣制坚韧的羊皮袄、内里塞满干燥牧草的厚实皮裤、双手缠绕着保暖的羊毛布条,脚下蹬着双层牦牛皮缝制的长靴,靴底捆绑着特制的、镶嵌了尖锐铁钉的防滑皮套。每个人脸上都涂着一层薄薄的动物油脂,抵御着刀割般的寒风。头盔下包裹着深色的厚布,只露出一双警惕而充满耐力的眼睛,这是预防雪盲的唯一屏障。他们的坐骑,多数是矮小结实、鬃毛浓密、蹄子宽厚的草原马,这些马匹经过严酷的草原和山地生存考验,有着惊人的耐力,能在稀薄的空气中跋涉,甚至能啃食雪层下枯黄的草根维持体力,同时还性情温顺坚韧,是翻越绝域的无言伙伴,并且同样披着厚实的毛毡马衣,只露出警觉的眼睛和喷着白气的鼻孔,四蹄钉着带尖锐冰钉的特制蹄铁。大军在前期的准备中,早已进行了数次小规模的进山演练,熟悉了如何在冰雪覆盖的陡坡上移动、如何利用绳索和短柄斧在冰面上固定。整个队伍中,只有驮畜组成的洪流最为壮观:耐寒耐劳的牦牛、健壮的骡子和备用马匹背负着拆卸开的轻型弩炮部件、成捆的箭矢、密封在油布和厚皮囊中的粮秣、成袋的盐、烈酒、备用绳索、带着铁钩的短柄斧、备用蹄铁、修补帐篷的厚毛毡……一切为了生存和翻越的物品,都在这支沉默的队伍中缓缓移动。

  铁穆贞驱马前行几步,直至最前沿。寒风掀起他厚重的黑色熊皮大氅,露出里面同样朴素的深色皮袍。他摘下覆面的厚布,脸膛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刺骨的寒流中,浓密的胡须和眉毛瞬间凝结上一层白霜。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身后肃穆的军阵,扫过一张张在严寒中依旧坚毅的面孔。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眼前这堵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冰雪绝壁。寂静中,唯有风雪的咆哮和驮畜粗重的喘息交织。

  良久,他猛地深吸一口仿佛带着冰碴的空气,胸膛高高鼓起,然后,那浑厚、充满力量、足以穿透风啸的声音如同沉雷般炸响:“勇士们!看看你们面前这道墙!”他扬起马鞭,遥遥指向那一片被厚重铅云压盖、雪线之上更为狰狞的灰白色巨影,鞭梢划破寒风,发出尖锐的呼啸。“西帝国的懦夫们,把它当作龟缩的硬壳,把它叫做‘天哲’!意思是‘这是造物主创造划定,凡人不可逾越的界限’!是血肉之躯永不可攀登的绝域!他们说,自天地开辟以来,从来没有一支军队能让它的头颅低下,能让它的膝盖弯曲!”

  他的话语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双凝视着他的眼睛与一张张被寒风和冰雪打磨得更加刚毅的脸庞。“他们说得对!确实没有!”这坦然的承认让一些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铁穆贞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战刀,带着斩断一切犹疑的锋芒:“但那是过去!那是因为,它没碰到你们!”

  他勒马在原地转了小半圈,让声音能更清晰地传递:“你们是谁?你们是真正的世界征服者!上天赐予你们耐力,更赐予你们不屈的魂灵!你们曾经在比这更冷、更陡、连鹰隼都飞不过去的雪域神山上放牧戍边!”他的目光特意扫过那些雪域高原的战士,他们平静的眼神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光芒。“在能把石头冻裂的雪原草海上追逐狼群!在白山黑水与湿冷寒雾的寒林山海里杀虎猎熊!你们挑战过无数‘不可能’,踏过的‘绝境’,早已堆成了山!不可逾越?”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百战弯刀,刀身在灰暗的天光下依旧流泻出一泓慑人的寒芒。刀尖笔直地指向那看似绝望的峰峦叠嶂。“你们的马蹄与步伐踏碎过多少‘不可逾越’!他们以为区区一道山就能拦住我们通向胜利的脚步?翻过这座山,西帝国的南方就像剥了壳的鸡蛋,等着我们去享用!现在,就让西帝国那些躲在温暖的宫殿里,嘲笑我们是在不知死活、不自量力、对抗上帝的愚妄懦夫、皇帝将军们,好好看看他们自以为是不可逾越的天哲堡垒,是怎么被真正的勇士踩在脚下,要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吼——!!!”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嘶鸣!六万条喉咙发出的咆哮,汇聚成一股撼动山岳的声浪,在雪谷间久久回荡。士兵们的眼中充斥着熊熊燃烧的征服之火和被最高统帅点燃的、无坚不摧的集体意志。哈斯巴图站在铁穆贞马侧稍后的位置,那剃光的头顶泛着青冷的光,纵横的旧疤在风雪中更显深刻。他面无表情,但那双紧盯着前方隘口的眼睛里,燃烧着刻骨的坚毅和证明一切的渴望。瓦尔基娅则微扬着头,金色的发辫已凝结冰霜,碧蓝的眼眸却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烈的斗志,仿佛眼前不是死亡绝地,而是等待她驰骋的荣耀战场。

  没有过多的口号,铁穆贞猛地将弯刀向前一挥:“出发!”

  大军动了,如同一条巨大的黑色长龙,蜿蜒着刺入天哲山脉灰白的怀抱。没有响彻云霄的号角,只有低沉压抑的号令和皮鞭掠过空气的短促呜咽。

  最初的缓坡尚算仁慈,士兵们排成松散的长队,每人都牵着自己的牛马,连同驮载着大量物资的牦牛队,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移动。哈斯巴图和他带领的数十名雪域高原山地部族向导在最前方。他们沉默寡言,动作却异常精准。手中顶端镶嵌铁锥的长木杆不断探出,敲击着前方看似平坦的雪面,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或空洞的声响。有时,木杆猛地陷入一片松软区域,哈斯巴图立刻高举手臂,后面长长的队伍如同接到无声的指令,立刻停下脚步。

  “陷雪窝!绕行!”向导嘶哑的嗓音在风中传来。队伍立刻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被积雪巧妙掩盖的死亡陷阱。沉重的牦牛驮队是重点防护对象,它们温顺但庞大,一旦陷入雪窝后果不堪设想。士兵们用粗大的绳索将几头牦牛串联在一起,靠前的牦牛背负的包裹体积也最小,一旦探路者确认前方安全,串连的牦牛才会依次通过危险区域。即便如此,行军速度也慢得令人心焦。

  风雪是第一天就给这支远征军的下马威。毫无预兆地,铅灰色的天空骤然压下,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片,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疯狂地抽打在人和动物的身上脸上。能见度瞬间不足十步。士兵们立刻低头,将皮袍的领子高高竖起,拉下厚实的毛皮护颈和深色羊毛编织的防风面罩——只露出眼睛。面罩内侧凝结的呼气迅速化成冰霜,睫毛上很快挂满了白色的冰晶。

  “稳住!稳住阵脚!前后拉住绳索!”各级军官的吼声在风雪的咆哮中断断续续传来。士兵们迅速解下腰间的长绳,将前后左右的同伴紧紧串联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坚韧的绳结。在狂风暴雪肆虐的山道上,这种联结是唯一能抵抗被吹落悬崖或被风雪卷走的力量。牦牛和马匹不安地嘶鸣着,被士兵们用力拉住缰绳,紧紧围拢在一起,用体温和庞大的身躯共同抵御严寒。队伍如同巨浪中的一串串礁石,在风雪的狂怒中艰难地钉在原地。铁穆贞和瓦尔基娅就在队伍靠前的位置,他们的坐骑被亲兵侍卫紧紧簇拥着。铁穆贞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挺立如山,任凭风雪抽打,纹丝不动,给士兵们注入无声的镇定剂。

  风雪终于停歇,留下一个被冰雪彻底洗刷过的世界,刺眼的白光反射着惨淡的日头。队伍重新开拔,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们抵达了哈斯巴图地图上标记起名的第一处险隘——“鹰愁涧”。这是一段令人窒息的窄径。头顶是刀削斧劈般的万仞冰崖,泛着幽蓝死寂的光。脚下是仅容两匹马勉强并行的陡峭冰坡,冰坡外侧则是深不见底、阴风怒号的幽暗深渊。冰面光滑如镜,马蹄即使钉了尖锐的铁钉,也需要万分小心,稍有不慎便会连人带马滑下万丈悬崖。

  “下马!牵行!”命令层层传递。铁穆贞率先翻身下马,动作沉稳有力。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在冰面上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踏实。瓦尔基娅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自己的长矛。士兵们沉默着,紧握着自己的兵器或驮畜的缰绳,身体紧贴着内侧冰冷的岩壁,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哈斯巴图和他最精悍的雪域向导们此刻成为了开路先锋。他们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崖根部,粗糙的双手戴着厚实的牛皮手套,仔细清理着脚下每一寸冰面上的浮雪和松动的碎石。遇到特别陡峭湿滑的路段,他们就从牦牛背上卸下备用的粗大绳索,一端固定在岩壁突出的岩石或事先打入岩缝的铁楔上,另一端垂下。

  “抓紧绳索!一个一个过!”哈斯巴图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士兵们紧紧抓住这条生命线,身体几乎悬空,将双脚用力蹬在冰壁上寻找微小的落脚点,缓慢地横向挪动。沉重的驮队是最大的麻烦。为了防止受惊牦牛和马匹被蒙上深色的眼罩再由强壮的士兵在前方用力拖拽绳索引导,后方则有多名士兵用肩膀死死顶住牲口的臀部向前推,防止其因恐惧而后退或侧滑。兵器碰撞在冰壁上发出单调而惊心的“叮当”声,牲畜粗重的喘息和士兵们压抑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在死寂的深渊上空回荡。

  死亡无声降临。一名推着牦牛的士兵脚下猛地一滑,沉重的牦牛受惊,庞大的身躯带着凄厉的嘶鸣向悬崖外侧倒去!绳索瞬间绷紧到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名士兵的手臂被缰绳缠绕,来不及松开,连惨叫声都只发出一半,就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连同那头惊恐的牦牛一起,消失在下方翻滚的茫茫白雾之中。只有几片撕裂的皮袍碎片和一段断裂的缰绳,被风卷着在崖壁上短暂飞舞,然后归于虚无。

  队伍陷入一片死寂。血腥味似乎瞬间被冰冷的风卷走,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呼吸。铁穆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在厚手套下泛白。瓦尔基娅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深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随即化为更坚硬的寒冰。哈斯巴图面色凝重,低吼着催促后面的队伍:“快!继续走!停下就是死!”

  没有人哭泣,没有时间悲伤。士兵们咬紧牙关,沉默地将绳索攥得更紧,将脚下的每一步踏得更稳,继续这场与死神抢夺生命的挪移。深渊之下,冰冷的白雾吞噬了一切声响,仿佛刚才的惨剧从未发生。

  翻过“鹰愁涧”并未带来喘息。大军进入了一条更为漫长曲折的雪谷。两侧是高耸的雪坡,谷底积雪深可及腰,甚至没胸。每一步都变得极其艰难,如同在粘稠的白色泥沼中跋涉。

  哈斯巴图指挥着前锋,轮番派出精悍的士兵,使用宽大的木板或临时拆卸的驮鞍板在前面奋力推雪开道。他们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挥动木板都带起一大片沉重的雪块,汗水浸透内衬的皮袄,又在刺骨的寒冷中迅速凝结成冰。开辟出的道路很快又被落下的浮雪和风吹雪掩盖一部分,后续队伍不得不重复同样的工作。行军速度慢如蜗牛。

  严寒无孔不入。士兵们虽然穿着厚实,但连日跋涉的疲惫和湿透的内衣极大地削弱了保暖效果。冻伤开始悄然蔓延。起初是脚趾、手指尖麻木失去知觉,接着是刺骨的疼痛,最后皮肤发黑坏死。随军的医者或老兵忙着为伤病员用烧红的烙铁烫死腐肉、涂抹烈酒和药膏。士兵们相互搀扶,与战友交换着烈酒暖身,分享着藏在最贴身处的肉干、肉松或奶豆腐。沉默取代了豪言壮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木板推雪的沙沙声。

  雪盲症的幽灵也开始徘徊。即使戴着深色的防风面罩,长时间暴露在强烈雪地反光下的眼睛依然刺痛、流泪,视野变得模糊不清乃至暂时失明。士兵们摸索着战友的肩膀,或者依靠驮畜的牵引,盲目前行。军需官紧急发放了更多的深色羊毛织物,命令士兵们自行加厚眼罩。

  补给的压力日益沉重。牲畜消耗巨大。牦牛还好,耐粗饲耐寒,但背负着沉重物资的战马开始出现零星倒毙。冻毙的马匹被就地剥皮分解,马肉成为珍贵的食物补充,马皮则被用来修补士兵破旧的靴子或保暖。

  更大的危机悄然降临。持续的暴风雪终于引发了毁灭性的雪崩。持续的暴风雪终于引发了毁灭性的雪崩。起初是远方高处传来沉闷如雷的隆隆声,如同大地在痛苦呻吟。经验丰富的雪域老兵最先察觉,声嘶力竭地发出警告:“雪崩!雪崩来了!”瞬间,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哈斯巴图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靠紧岩壁!抓紧绳索!”铁穆贞和瓦尔基娅的吼声几乎同时炸响:“贴住山壁!抓紧!”训练有素的本能在生死关头爆发。士兵们如同受惊的羊群,疯狂地扑向内侧相对陡峭的崖壁,双手死死抓住钉入冰岩的固定绳索或是凸起的岩石,将身体死死贴住冰冷的石壁。牲畜在士兵的拼命拉扯下惊恐地嘶鸣。

  白色的死神从更高的山巅咆哮着俯冲而下,携带着万吨积雪和破碎的冰块,如同愤怒的白色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过下方的狭窄通道。雪浪所过之处,帐篷、雪橇、未来得及固定的物资,甚至上百名士兵和驮马以及他们背负的宝贵辎重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只在狂暴的雪流过后,留下突兀的空缺和一片死寂。雪沫弥漫,久久不散,如同为逝者披上的惨白裹尸布。劫后余生的士兵们紧贴着岩壁,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惊魂未定和深切的悲恸和一丝麻木。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风雪,更来自灵魂深处对大自然恐怖威力的绝望认知。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雪沫的冰冷气息,弥漫在稀薄的空气中。

  铁穆贞沉默地伫立在风雪中看着那片瞬间吞噬了数百袍泽的巨大雪坟。他猛地拔出弯刀,刀尖直指前方:“继续前进!停下,就是等死!为了被埋在这里的兄弟!继续前进!”没有哭泣,没有哀悼。只有沉默的、更深的疲惫和刻骨的仇恨——对这吃人山脉的仇恨。士兵们扶起倒地的战友,重新整队,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踩着同伴用生命换来的路径继续前进。

  面对这些艰难险阻,这支军队此刻展现了他们的强大和坚韧。在整个翻山过程中铁穆贞与瓦尔基娅以及将领军官们始终与士兵们同行,这些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在每一次危机中发出的清晰果断的命令,就是整支大军在苦难深渊中挣扎向上的支点。大批常年与严酷自然环境搏斗、对寒冷和艰苦有着更强的耐受力的将领、军官与战士主动站了出来承担更多夜间警戒、高处哨探和开路推雪的任务。

  比如瓦尔基娅本人就几乎从不下马休息,她不断在停滞或混乱的队伍间穿梭,用她简短有力的命令和身体力行的表率鼓舞着士气。当铁穆贞下令宰杀一批不堪重负的驮马补充军粮时,也是瓦尔基娅最先响应,熟练地处理马匹,将宝贵的马肉和油脂分送给冻伤的士兵们。

  哈斯巴图则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他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前沿或队伍最疲敝的尾端。他用那根磨得光滑的榆木杖不断试探着积雪的虚实,在暴风雪来袭前精准地找到可供大军避风的岩窝,甚至在夜间凭星斗和冰崖的形状修正路线。他极少说话,但只要他在前方,士兵们心中就多一分莫名的踏实感。

  来自雪域高原的战士们更是凭借他们世代积累的经验,成为了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仅承担了最危险的开路任务,还常常在队伍停滞时,用他们特有的低沉、悠长的号子声(类似山歌)鼓舞士气,那声音穿透寒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当队伍在雪窝或陡坡前停滞时,他们熟练地使用绳索和简单的冰爪,帮助陷入困境的士兵和牲畜脱险。他们还懂得识别某些特殊的地衣和苔藓,指出相对安全的避风点。

  铁穆贞则是这支疲惫大军最核心的意志支柱。他高大的身影始终挺立在队伍前方或关键隘口。他吃着和士兵一样的冰冷肉干,喝着融化的雪水。他的黑色熊皮大氅与皮袍也沾满了雪水泥渍,胡须、眉毛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每一次短暂休整,他都会策马在队伍旁缓缓巡视,目光扫过一张张冻得青紫却依然坚毅的面孔。他不常说话,但每一次开口,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或者拍拍某个奋力推雪士兵的肩膀,都能激起一股微弱却持续的力量。他与士兵一同承受着雪山的重压,这便是最强大的动员令。君王、将帅与士兵,不同的民族和肤色,在这一刻,共同的苦难和求生的意志将他们紧紧熔铸在了一起。每一次成功的避险,每一次对伤员的救助,每一次分享最后一点肉干,都在加固着这条由六万条生命共同编织的、通向生的坚韧绳索。

  艰难跋涉的第二十天黎明前。连续数日的暴风雪终于露出了疲态。铅灰色的天空边缘,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队伍在一条相对宽阔、坡度稍缓的雪岭上艰难前行。疲惫达到顶点,士兵们几乎麻木地挪动着脚步,只依靠着求生的本能和前方隐约传来的骚动支撑着身体。

  突然,走在最前排的哈斯巴图猛地停下了挥舞榆木杖开雪的动作。他佝偻的身体瞬间挺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风雪模糊的视野。他猛地抬起手臂,指向前方——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确认!

  “山口!是山口!”一个沙哑到几乎失声的嗓子从他身边的雪域向导口中爆出,带着狂喜的颤抖犹如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整个沉闷的队伍!“山口!是山口!”“平原!我看到平原了!”“出来了!我们活着出来了!”“皇帝万岁!”,狂喜的浪潮如同雪崩般从队伍前端向后汹涌席卷瞬间冲垮了持续二十天的沉重、压抑和麻木,死气沉沉的队伍瞬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生命力量。士兵们,无论是来自辽阔草原、酷寒北地、雪域高原的东方汉子,还是瓦尔基娅麾下剽悍坚韧的黑林旗战士,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狂笑、哭喊、嘶吼的咆哮!他们相互捶打着对方的胸膛,拥抱在一起,涕泪横流!许多人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双手插入积雪,仰天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嚎叫,那是将胸中积郁了二十天的恐惧、疲惫、痛苦和对生的无限渴望彻底宣泄,有人解下腰间的小经筒,胸口的十字架、佛神像或捧起一小撮雪,口中念念有词,感谢神明的护佑。有人疯狂地亲吻着脚下冰冷的岩石和积雪,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土地。更多人则奋力向前挤去,试图越过同伴的肩膀看清前方。铁穆贞猛催战马,白马长嘶一声,奋起余力,蹄下冰屑飞溅,率先冲上了山口!眼前豁然开朗!

  二十天的地狱跋涉,付出了两千名最优秀士兵和上万匹战马驮畜的惨重代价。此刻,队伍终于逼近了天哲山脉的南麓山口。通道在此豁然开阔,崎岖陡峭、逼仄压抑的岩壁和深壑终于向两侧退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开,露出一片相对平坦、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高山平台。狂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卷起雪粒抽打在脸上,刺痛如针。天空是压抑的灰蓝色,厚重的乌云低垂翻滚,仿佛随时会再次降下暴雪。然而,就在这灰暗的天幕之下,山口之外,景象骤然巨变!

  陡峭的山势如同被巨斧劈断,向下急剧沉降。一条巨大的、倾斜的雪原如同天神铺就的白色地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而在那雪原的尽头,在那片朦胧的、被薄雾和距离渲染成淡紫色的遥远地平线上是一片广袤无垠、肥沃丰饶的平原!

  虽然遥远,但那片土地的轮廓清晰可见。蜿蜒如带的河流在在厚重云层的缝隙中偶尔漏下几缕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银光。一片片深色的、显然是农田和林地的色块,井然有序地铺展在大地之上。最令人心脏狂跳的是,在几处靠近山麓、不那么遥远的地方,几缕细细的、灰白色的炊烟,正柔弱而顽强地袅袅升起,在凛冽的山风中顽强地描绘着人类聚居的痕迹。这景象,与身后冰冷死寂的死亡山脉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触目惊心的对比。它像一幅遥远得几乎不真实的画卷,却又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那是温暖、是食物、是生存的希望,更是征服的目标!

  铁穆贞猛地勒住了他那匹通体如雪、此刻却沾满泥泞冰屑、喘息粗重的雄骏战马。白色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透寒风的、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长嘶,碗口大的铁蹄重重踏下,震得脚下的碎冰飞溅而起,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微弱的星芒。然后,它稳稳地站定,喷吐着浓密的白雾,如同一位身经百战却依旧忠诚不屈的战士。他高大的身躯在马背上挺得笔直,背对着东方初现的熹微和山口外凛冽如刀的寒风,宛若一座在风雪中屹立了万年的黑色山岳,沉稳、厚重,不可撼动。狂风吹拂着他厚重的黑色熊皮大氅,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黑色战旗。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盘旋在九天之上的雄鹰,缓缓扫过身后那支终于成功翻越天堑、如同钢铁洪流般在他身后逐渐汇聚、展开的队伍。

  这支队伍,已不复二十天前的齐整与庞大。士兵们形容枯槁,裹着肮脏不堪、沾满冰雪泥泞的厚重皮袍,许多人脸上带着严重的冻伤疤痕,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疲惫刻入了骨髓。刺骨的寒风丝毫没有减弱,卷起干燥的雪粒,噼啪地抽打在士兵们早已麻木的脸上,带来熟悉的刺痛。然而,就在铁穆贞的目光扫过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这些濒临极限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士兵们挣扎着挺直了弯曲的脊梁,努力地昂起头颅。那布满风霜、冻得开裂的脸上清晰地绽放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辉——那是一种从地狱深渊爬出、最终站在了天堂门槛上的、难以置信的狂喜,他们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胸膛起伏,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这是一种对领袖的狂热信仰化为实质的目光也是一种百炼精钢般的凶狠与坚毅。哈斯巴图和他的向导们,站在队伍前列,他们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属于胜利者的疲惫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完成使命的骄傲。没有震天的欢呼,没有热泪盈眶的拥抱,沉重的疲惫压制着这一切。只有沉默,一种蕴含着巨大力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沉默。每一双眼睛都牢牢锁定在那个山巅的背影上,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立着,将最后一丝力气化作无声的注视,传递着无条件的追随与信任。这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力量,它宣告着这支军队在经历过地狱般的淬炼后,凝聚成了一块无坚不摧的钢铁。

  一丝极其轻微、却蕴含着山岳般力量的弧度,在他凝结着冰霜的嘴角悄然绽放。这是一种将所谓残酷命运、天地屏障、一切看似不可能之事踩于脚下的胜利者的从容。是对自身伟力、对脚下这支创造了奇迹的铁血之师无声的赞许与确认。

  胯下雄骏的白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猛地一甩被冰霜凝结的鬃毛,昂起高傲的头颅,喷出滚烫的白气,长长的鬃毛在寒风中狂乱飞舞,如同不屈的战旗。他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笔直地刺向山口之外那片渐次清晰、如同巨大画卷般铺陈开来的南方平原——这个动作本身就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千军万马凝聚的意志,无声地刺破了帝国心脏上空虚假的宁静。他的左手紧握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在狂风中若隐若现,但却稳定得如同焊铸在鞍桥上。风掠过他粗糙的手背,卷起大氅的一角,露出腰间那柄百战杀伐的弯刀,如同沉睡的猛兽,等待着饮血的召唤。他胸前,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在灰暗天光的映衬下,骤然迸发出一道妖异而刺目的血光!这道红光,如同被点燃的火种,瞬间点燃了覆盖广袤雪原的深沉暗影,也点燃了身后六万双眼睛深处的火焰!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豪情与力量,从铁穆贞的胸腔深处轰然升腾。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对逝者的缅怀被冲天的征服烈焰彻底取代。此刻的铁穆贞仿佛踏碎天壑的雄狮,又似凌越绝巅的战神再现。风雪雕刻着他的脸庞,浓密的胡须上凝结着细碎的晶莹冰粒,如同挂满了钻石勋章。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比熔岩更炽烈、比星辰更遥远的雄心与威严——那是足以囊括四海八荒、鞭笞寰宇六合的世界征服者意志!他每一次沉重有力的呼吸,都化作浓烈的白雾喷涌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如同沉睡的太古巨龙苏醒后的第一声吐息,低沉威严,震荡着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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