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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上昏下明,东方来的征服者,1

小说:东方来的征服者东方来的征服者 2025-09-11 22:01 5hhhhh 5080 ℃

  哈斯巴图很快便踏着前人的足迹,踏入了西帝国的心脏——君堡。他被披着锃亮环片甲、手持鹰首矛的禁卫军押解着,穿过漫长而阴冷的大理石长廊。廊柱高耸入云,雕刻着展翅的鹰隼与缠绕的葡萄藤,象征着帝国的威权与腐朽的丰饶。墙壁上镶嵌的色彩斑斓的马赛克壁画,描绘着诸神与英雄的伟业,却在经年累月的尘埃下显得黯淡,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沉重的鎏金大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混合着浓烈香氛、腐败食物与人体汗臭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他瞬间窒息。

  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却比地牢更令人作呕——一片巨大的人工湖在刺目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眩晕的波光。湖面上漂浮着装饰华丽的木船,船上堆满了金盘银器,盛放着堆积如山的珍馐:烤得金黄流油的孔雀、塞满松露的睡鼠、淋着蜂蜜的火烈鸟舌、整只的野猪头獠牙毕露、大盆大盆的牡蛎与海胆、成串的葡萄在烈日下已微微发蔫。岸边,奢美如梦幻的丝绸帷幕在微风中妖冶飘荡,却掩不住其后弥漫的奢靡与堕落。贵族元老们身披染成帝国紫或深红的华美托加袍,肥胖的手指捏着沉甸甸的金杯,笑声粗野而淫靡,酒液顺着嘴角滴落在昂贵的丝绸上。女人们仅以薄如蝉翼的纱丽裹身,丰腴或纤细的胴体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笑声轻佻放浪,混合着竖琴弹奏的靡靡之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发酵过度的劣质葡萄酒气、浓烈的东方香膏味、汗液的馊味以及食物腐败的酸腐气息,构成了一曲感官堕落的交响乐。

  尼禄,这座疯狂盛宴的核心,斜靠在一张镶嵌着象牙与宝石的奢华鎏金躺椅上。他身躯臃肿得如同一座移动的肉山,层层叠叠的脂肪模糊了原本可能存在的棱角,却将刻骨的阴鸷与疯狂挤压得更加突出。深陷的眼窝如同不见天日的幽窟,高耸的鹰钩鼻下,两片薄得像刀锋的嘴唇抿成一道冷酷无情的细线,嘴角挂着一丝凝固的、仿佛随时会撕裂开爆发出狂笑的残忍弧度。他身披一袭浓得化不开的紫色皇袍,袍缘以金线绣满了繁复的帝国双头鹰徽记与征服的战纹,沉甸甸地拖曳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腰间那条镶嵌着鸽血红宝石、大如鹅卵的宽幅金带,几乎要陷进他肥硕的肚腩里。沉重的纯金皇冠压在他灰白夹杂、油腻打绺的卷发上,冠顶那颗巨大的鸽血红宝石如同凝固的、永不干涸的血滴,在日光下闪烁着不祥而刺目的光芒。胸前皇袍大大敞开,露出肥白松弛、布满汗珠的肚腩,油腻的汗水正顺着皮肤流淌,浸湿了紫袍。他粗短的手指捏着一只沉甸甸的金杯,深红的酒液不断溢出,滴落在华贵的紫袍上,洇开一片片暗红如血的污迹。另一只油腻的手捏着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猩红的汁水顺着嘴角淌下,黏腻不堪。他身旁簇拥着谄媚的贵族元老与宠臣,杯盏碰撞的叮当声与放肆的、毫无节制的笑声此起彼伏,如同群鸦的聒噪。

  宴会正酣,奢靡的喧嚣掩盖了细微的声响。一名年轻侍者,脸色苍白,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油花四溢的肉汤上前。他脚步虚浮,脚下被一块华丽地毯翘起的边缘猛地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控前倾!金碗中的滚烫汤汁猛地泼溅出来,几滴滚烫的油星恰好飞溅在尼禄敞开的紫金皇袍前襟和裸露的肥白肚腩上!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喧嚣戛然而止。尼禄眼中那原本就癫狂的光芒如同被浇了油的火星,瞬间暴涨!侍者面无人色,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陛…陛下饶命!饶命啊!至高无上的神啊!小人不是故意的!求陛下开恩!开恩啊!”他嘶哑地哭喊着,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绝望与恐惧,额头疯狂地磕向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很快便青紫一片。

  尼禄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坐直身体,手中的金杯狠狠砸在地上,深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开来。他死死盯着跪在脚下、如同蝼蚁般瑟瑟发抖的侍者,那冷酷的薄唇咧开,露出一个令人骨髓发寒的狞笑,眼中毫无痛楚,只有被卑贱者触犯神威的暴怒和即将施虐的快意。“饶命?”他沙哑的嗓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戏谑与冰冷,“你这卑贱如尘土的蠕虫,竟敢用你的污秽亵渎朕的神躯?”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他猛地挥手,粗短肥胖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指向人工湖边一片粗糙的沙地:“来人!把他拖过去!朕要看看你这只肮脏的虫子,能在地上爬多快!”禁卫军如狼似虎般扑上,铁甲铿锵作响,粗暴地将瘫软如泥的侍者拖死狗般拖至沙地中央,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尼禄挣扎着从躺椅上站起,紫金皇袍拖曳在地,踉跄几步,肥胖的身躯显得笨拙而可笑。他从身旁一名禁卫军腰间猛地抽出一柄寒光闪闪、剑鞘顶端镶着凶戾鹰首的长剑。

  “爬!”尼禄尖利地吼道,声音刺破死寂,“像你这等卑贱的虫子就该在地上爬!给朕爬!爬快点!慢了……”他狞笑着,肥胖的脸上肌肉扭曲,“慢了就剁掉你的手脚喂狗!”他挥剑虚劈,剑风呼啸,寒光在侍者惊恐的瞳孔中闪烁。侍者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在粗糙滚烫的沙地上拼命向前爬行,涕泪横流,沙砾磨破了手掌和膝盖,留下道道血痕,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求饶。周围的贵族宠臣与女人们爆发出阵阵刺耳的哄笑和病态的叫好声,为皇帝的“即兴表演”助兴。尼禄得意地哈哈大笑,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不时用冰冷的剑尖虚指侍者的后背或臀部,享受着对方在极致恐惧中濒临崩溃的丑态。最终,他似乎玩腻了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停下脚步,看着趴在地上、浑身沙土血污、如同破布般瑟瑟发抖的侍者,轻蔑地啐了一口浓痰:“废物!连爬都不会!给我把他拉起来站好!再丟给他一把剑!朕要亲自看看这个胆敢弄脏皇帝袍子的蠢货,有没有种跟朕来一场‘角斗’!”禁卫军上前,粗暴地将几乎昏厥的侍者强行拽起,丢给他一柄粗糙笨重的木剑。尼禄毫无章法地大吼一声,肥胖的身躯猛地前冲,挥剑狠狠劈下!剑风凌厉!侍者惊恐万状地举起木剑抵挡,“咔嚓”一声脆响,木剑应声断为两截!

  尼禄爆发出尖利刺耳、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大笑,震得湖面似乎都在颤动。他肥胖的脸上因狂笑而抖动,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猛地向前刺出!长剑毫无阻碍地、噗嗤一声贯穿了侍者单薄瘦弱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滚烫的液体喷溅在尼禄的紫皇袍、他肥白的肚腩、以及附近光洁的人工湖面上,瞬间晕开大片大片刺目的猩红涟漪。侍者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徒劳地捂住胸前巨大的创口,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般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酒香与香氛。他向后踉跄了几步,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最终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般倒在湖边,气息迅速微弱下去,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映着君堡虚假而奢华的天空,死不瞑目。暗红的血泊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粘稠的液体贪婪地渗入石板与沙粒缝隙。

  尼禄伸出肥厚的舌头,舔了舔溅到唇边的一滴温热咸腥的血珠,脸上扭曲的狂笑更加狰狞,仿佛品尝到了无上的美味。他带着施虐后心满意足的快意,低吼道:“看见了吗?!这才叫真正的勇气!废物只配这样的下场!”他将滴血的长剑随手抛回禁卫军,血珠顺着寒光闪闪的剑尖滴落在洁净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周围的贵族宠臣与女人们爆发出谄媚至极的掌声和歇斯底里的叫好声,赞美尼禄是“神勇无敌的战神”、“真正的男子汉”、“杀敌如宰鸡般轻松”。而尼禄一边享受着这病态扭曲的赞美,一边还意犹未尽,便又冷酷地挥手下令,声音里带着施舍般的随意:“把这废物的家眷处理掉!女的卖去最下贱的妓院,男的……送去斗兽场,给朕的狮子当开胃点心!”宴会在一片更加扭曲疯狂的欢腾中继续,酒杯碰撞声甚至比之前更响,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只是一场助兴的余兴节目。只有奴隶们面色惨白,慌忙上前,用粗糙的麻布徒劳地擦拭地上的血泊,但那暗红的痕迹,如同帝国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顽固地渗入了石板的肌理。

  哈斯巴图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令人发指的全过程。他的双手在宽大的袍袖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喉咙干涩发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忍不住拿眼前这头人形凶兽与铁穆贞对比:他的生活简朴至极,宫中的陈设,一切以实用、方便为准,绝无过分奢华之物。在军帐内,不过一盏油灯、一壶清茶。每餐饭食从不浪费,仅是几道寻常的家常菜。除非必要的大悲大喜时刻,他几乎滴酒不沾。他常教导臣民,酒乃知识、技能之大敌,是人生事业之障碍。他嘉奖少饮者,重用不饮者,更颁布律法严惩因酒误事之人。他早年还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冲锋陷阵,马蹄踏碎敌阵,刀枪挥舞间伤痕累累,那些深可见骨、纵横交错的刀伤箭疤是真正的勇士印记。尤其是喉咙上那道致命的箭伤,几乎夺去他的性命,御医抢救了一天一夜才从鬼门关拉回来。眼前这个只敢对手无寸铁的侍者耀武扬威、痛下杀手的肥猪,也配称为‘勇士’、‘男人’?他更虚心纳谏,求贤若渴。曾有一位谋士,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他,直言其过错,说到激动处连口水都溅到脸上。铁穆贞当时勃然大怒,将谋士赶走。可他很快冷静下来,抛下无谓的颜面,立即派人策马在月夜下狂奔追赶,恳请谋士留下,更称他为自己的“镜子”鼓励他继续直言上谏,与自己一起共谋大业。

  强烈的鄙夷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哈斯巴图胸中翻涌:这个臃肿如猪、烂醉如泥、挥霍无度、听不进半句良言、肆意残害无辜的暴君,与铁穆贞相比,简直是烂泥污秽与巍峨山岳之别!就是这种货色竟是西帝国的统治者?这必是上天昭示其灭亡之期!额头渗出冷汗,对尼禄疯狂暴虐的恐惧如毒蛇缠绕心头。但想到肩负的使命、立下的誓言,以及对君父无上的忠诚,这忠诚瞬间化为冰冷的钢铁,压倒了恐惧。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酒臭、汗味、香氛与新鲜血腥的空气令人作呕,但他依然挺直了如同草原白杨般的脊背,迈步上前。

  哈斯巴图站到尼禄面前,靴底踩在染着汤渍、尘土和新鲜血迹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咚”声。他双手高捧铁穆贞那卷明黄绢帛国书,声音如同东方草原上席卷而来的劲风,粗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宴会的喧嚣:“西帝国皇帝尼禄!我,哈斯巴图,奉大元汉国皇帝铁穆贞之命而来!”他面不改色,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刺尼禄那双癫狂浑浊的蓝眼,眼底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视死如归的决然,“你的儿子卡里古拉,悍然屠戮我国商队,劫掠财货,导致五百条无辜性命惨死东方城下,头颅被堆成高塔!此乃滔天血债!吾皇要求你:即刻道歉,赔偿所有损失,交出杀人元凶卡里古拉!交由我国明正典刑!”

  尼禄刚刚重新抓起一个新的金杯,灌了一大口酒,闻言,肥胖的身躯只是懒洋洋地斜靠回去,任由红酒从嘴角溢出。他眯起那双深陷的蓝眼,薄唇咧开,露出一个极其嘲讽、充满蔑视的笑容,沙哑而醉醺醺地笑骂道:“你们这群肮脏的东方黄皮猴子,脑子里装的是马粪吗?也配跟朕谈什么赔偿、道歉?还敢大言不惭要朕交出朕的儿子——帝国唯一的、高贵的皇位继承人——给你们这些劣等人杀?”他语气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刻入骨髓的种族优越感与不屑,肥胖的手随意一挥,像驱赶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将哈斯巴图高捧的国书狠狠打落在地。明黄的绢帛翻滚着落在湖边狼藉的、沾染油污、尘土和血迹的地面。“卡里古拉不愧是我的血脉!杀得好!杀得痛快!那支鬼鬼祟祟的商队,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是你们派来的间谍!掉了脑袋…是活该!”他语气轻佻狂妄,眼中闪烁着狂躁而恶毒的光芒,捏着金杯的肥胖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就算不是间谍……哼,也不过是些低贱的黄皮异教徒,杀了就杀了!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他猛地再次站起,肥硕的身躯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指着哈斯巴图,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满嘴喷粪的东方蛮子给朕扔进地牢最深处!让他和老鼠、蟑螂作伴!让他好好闻闻自己身上的臭味!”禁卫军如潮水般涌上,铁钳般冰冷的手抓住哈斯巴图的双臂,粗糙的麻绳狠狠勒进他的手腕皮肉,瞬间勒出血痕。哈斯巴图怒吼一声,如同被困的猛兽,奋力挣扎,但被数名孔武有力的禁卫军死死架住,靴底在石板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硬生生被拖离了这片奢靡、疯狂与血腥交织的宴会地狱。

  翌日清晨,君堡的宫廷弥漫着昨夜狂欢后的颓靡与死寂。人工湖边,暗红的血块如同丑陋的疮疤,顽固地嵌在石板缝隙里,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奢华的丝绸帷幕被夜风撕扯得破烂不堪,在晨光中无力飘荡。金盘银杯狼藉散落,红酒残液在地上凝结成粘腻酸臭的污渍。安娜公主与埃提乌斯将军步履匆匆地穿过这片狼藉,靴底踏在染血的大理石上咚咚作响,直奔尼禄的寝殿。安娜公主身着一袭华贵的深紫色锦缎长袍,袍身以金线绣满细密的帝国双头鹰徽记与象征皇权的藤蔓纹样,流光溢彩,紧裹着她修长笔直的双腿与浑圆挺翘的臀部,勾勒出充满力量与智慧的曲线。深棕色的长发如最上等的丝缎,浓密光亮,披散肩头,在晨光下折射出迷人的栗色光泽。她深邃的祖母绿色眼眸锐利如能穿透人心的利剑,双眉浓密英气,鼻梁高直,薄而坚毅的唇线紧抿。白皙透红的肌肤此刻也掩不住深重的忧虑。

  埃提乌斯将军紧随其后,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他身材魁梧雄壮,身披一袭厚重的暗红色羊毛呢披风,内里精良的环片铁甲随着他沉稳有力的步伐铿锵作响,泛着冷硬的寒光。腰间那柄古朴厚重的长剑,剑鞘顶端的鹰首仿佛也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他脸庞棱角分明如斧凿刀削,古铜色的皮肤上刻着风霜与数道显眼的战疤,如同荣誉的勋章。深褐色短发根根竖立,如同钢针。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视间自带百战沙场磨砺出的凛然威严,额角那道斜贯而下的陈旧刀疤在晨光下更显深刻狰狞。

  寝殿内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汗味和一种陈腐的脂粉香气。尼禄斜靠在巨大的鎏金软榻上,浓紫色的皇袍依旧凌乱地敞开着,露出肥白油腻、布满汗渍的肚腩。灰白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蓝眼残留着宿醉的红丝与挥之不去的烦躁,薄唇紧抿着那道标志性的冷酷细线。手边的金杯空空如也,杯沿沾着暗红的酒渍。他正烦躁地用肥胖的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安娜与埃提乌斯刚踏入殿门,那沉重的脚步声便让他头也不抬地、用沙哑而暴戾的嗓音不耐怒吼:“滚!别来烦朕!”

  安娜公主站定在榻前数步,深紫色锦袍的裙摆在地面划出优雅却凝重的弧线。她的双手自然交叠于腹前,姿态从容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力,深绿色的眼眸如同寒潭,直视着尼禄的眼睛,声音清晰冷静如冰泉击石:“陛下,请息雷霆之怒。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此乃维系诸国间最后一丝体面与秩序的基石!”她语速略快,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那位使者,是东方皇帝铁穆贞的正式信使,代表一国之君。贸然杀之或长久囚之,无异于向其宣战!战火顷刻即燃!望陛下为帝国计,三思而后行。”

  埃提乌斯紧随其后,暗红披风下,铁甲随着他压抑着情绪的呼吸发出低沉的金属刮擦声。他微微颔首,灰蓝色的鹰目如同锁定猎物的隼,直视尼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战场磨砺出的冷峻与不容置疑:“陛下,恕臣直言。战争绝非儿戏!我军胜算几何,尚需详察敌情!此使者既已至此,至少应详加盘问,探明对方虚实底细,方为制胜之道,知己知彼!昨夜陛下盛怒之下将其下狱,恐非明智之举,徒增敌意。”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力量感,轻抚过腰间的鹰首剑柄,眉骨上的刀疤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道冰冷的刻痕。

  尼禄猛地抬起头,深陷的蓝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凶光,肥胖的手指重重敲击着鎏金的榻沿,发出沉闷如丧钟的“咚咚”声,沙哑地咆哮:“烦死了!就为这点小事来扰朕清静!一个卑贱的东方蛮子,杀了便杀了!有何……”然而,当他布满血丝的目光扫过自己这以聪慧和远见闻名于世的女儿安娜,以及帝国公认最骁勇善战、忠诚刚直的埃提乌斯将军时,那癫狂的光芒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丝理智的残影。他盯着两人看了片刻,眼神闪烁,嘴角那丝残忍的弧度扯动了一下,最终,他极其厌烦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罢了!罢了!把那肮脏的蛮子拖上来!朕倒要听听,他嘴里还能放出什么狗屁!”

  禁卫军很快将哈斯巴图从地牢深处拖出。沉重的铁链锁住他的双腕,冰冷的金属链条深深勒进青紫肿胀的皮肉里,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他身上散发着地牢特有的霉味、尿骚味和伤口化脓的恶臭。他被粗暴地推搡进寝殿,脚下虚浮踉跄,靴底拖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被押到尼禄软榻前时,禁卫军狠狠一按他的肩膀,他双膝如同被重锤击中般,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身体因剧痛和虚弱向前倾,双手撑地才勉强没有栽倒。

  尼禄斜倚在软榻上,眯起那双幽深的、如同毒蛇般的蓝眼,声音沙哑带着宿醉的浑浊和残存的狂躁,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说!老老实实告诉朕,你们那大元汉国,到底是个什么破烂玩意?敢有半句虚言,斗兽场的狮子今天就有新鲜的东方肉排吃了!”他捏着空金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嘴角咧开那抹标志性的不屑冷笑。

  哈斯巴图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夸张到近乎滑稽的谄媚笑容,那笑容与他深陷眼窝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恨意形成诡异对比。他奴颜婢膝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完美伪装到自然的轻蔑与讨好:“报告至高无上、伟大英明、如同太阳般光芒万丈的尼禄皇帝!那个叫铁穆贞的,根本就是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东方蛮酋!大字不识一箩筐,只懂得吹牛皮说大话,欺软怕硬那是他的看家本领!”他比划着手势,语气愈发夸张,唾沫横飞,“他的所谓打仗,就靠人多!人海战术!要是碰上人比他多、武器差不多甚至比他好的,立马就傻眼,腿肚子转筋,连仗都不会打了!他手下的工匠,笨得要死,只能造些粗制滥造的破烂玩意儿,就这还凑不齐数!他的士兵啊,穷得跟叫花子似的,衣不蔽体,鞋都没有!最惨的时候,连他自己算上,全军上下只有可怜巴巴的十三副破破烂烂的皮甲!他治下的百姓更是穷得叮当响,连个茶叶蛋都吃不起!曾经有个尊贵的西帝国商人,在他们那儿当众吃了碗白面面条,就引来一群人围着看稀奇,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啧啧,那商人后来只用了一块上好的牛肉,就换走了他们那儿最漂亮的女人当情妇!他那里的文臣武将,更是烂透了根!贪生怕死,腐败无能,心里头啊,对伟大的西帝国向往得要命,做梦都想成为您忠顺的奴仆!一心只想下辈子投胎到西帝国为您当牛做马!他们对铁穆贞胆敢跟您作对,觉得他简直是脑袋被驴踢了,完全不能理解!不能解释!不能想象!都认为他不是疯了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他的国家早就怨声载道,人心惶惶,只要他真敢跟您开战,不用您动手,他那破国家自己就得散架玩完!”他的表演极尽夸张之能事,眼神却如同深潭,藏着冰冷的火焰。

  尼禄听着,先是眯着眼,带着审视,随即那薄唇越咧越大,爆发出尖利刺耳、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笑:“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些卑劣的黄皮猴子不堪一击!一群只会装神弄鬼的废物!”他笑得浑身肥肉乱颤,皇冠上的血滴宝石疯狂晃动,眼中闪烁着狂妄至极、目空一切的光芒,肥胖的身躯重重靠回软榻,“卡里古拉杀得好!杀得太好了!省了朕的力气!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他似乎笑够了,但那双阴鸷的蓝眼眯得更细,如同毒蛇打量猎物,上下打量着哈斯巴图浑身污秽、剃光头发的狼狈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戏谑的弧度:“不过嘛……你这卑贱肮脏的东方野狗,竟敢带着这种可笑的‘国书’闯进朕的神圣宫殿撒野?”他慵懒地挥了挥手,仿佛在处置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他这身毛,看着就碍眼,闻着就发臭。来人,把他身上的毛都给朕剃干净!一根不留!然后扔出城去!让他像条被拔了毛的野狗一样滚回他的蛮荒之地!”禁卫军再次如狼似虎般扑上,不顾哈斯巴图的挣扎,粗暴地将他拖至殿外。锋利的剃刀寒光闪烁,粗暴地刮过他全身上下的毛发,头皮、胡须、眉毛、腋下、胸毛……冰冷的刀锋刮破皮肤,血珠渗出,混合着汗水和地牢的污垢,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哈斯巴图咬紧牙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强忍着这极致的羞辱和肉体痛苦,低垂着头,眼底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哈斯巴图被粗暴地扔回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的地牢。新剃光的头皮和皮肤火辣辣地刺痛,伤口被汗水一浸,如同无数细针在扎。霉味、尿骚味、血腥味混合着涌入鼻腔。他跌坐在黏腻冰冷的稻草上,双手紧紧抱住光秃秃、布满血痕的头颅,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因屈辱、愤怒和疼痛而微微颤抖,无声地嘶吼着:“活下去……必须活着回去…告诉皇上…”这信念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意志,支撑着他抵御这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五百同胞的血,铁穆贞信任的目光,是他心中唯一的灯塔。他猛地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窄小的、布满铁锈的铁窗,一缕微弱的晨光顽强地透入,映在他剃得精光、布满血痕和汗水的光头上,那双眼睛如同淬火后冷却的玄铁,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今日之辱,他日必以血偿!

  安娜公主与埃提乌斯站在寝殿的阴影里,亲眼目睹了这场荒诞而残忍的羞辱闹剧。安娜公主浓密的眉毛紧锁,祖母绿色的眼眸中锐光如寒星闪烁,她双手抱臂,指尖在绣满金线藤蔓的袍袖上无意识地轻叩,声音冰冷如霜:“如此毫无底线的羞辱,无异于将滚烫的火油泼向堆满干柴的房屋。”埃提乌斯灰蓝色的鹰目眯起,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咔吧作响,低沉的嗓音带着战场磨砺出的冷峻与压抑的愤怒:“皇帝的傲慢与无知,正在为帝国挖掘一个深不见底的墓穴。”他暗红披风下的环片甲随着他压抑的呼吸发出细微而沉重的金属呻吟。尼禄却已再次倒回软榻,肥胖的身躯陷在锦缎之中,他对两人的低语充耳不闻,只是极度烦躁地挥动他那肥胖的手臂驱赶:“现在都给我滚!别在这碍朕的眼!朕要休息!”寝殿沉重的鎏金大门在安娜与埃提乌斯身后缓缓合拢,沉重的声音隔绝了里面弥漫的奢靡、疯狂与彻底的虚无。

  安娜公主与埃提乌斯沉默地走在晨光初现、却依然显得阴冷的大理石长廊上。廊柱高耸,上面雕刻的鹰隼在斜射的光线下投下如同利爪般扭曲的阴影,仿佛预示着帝国的命运。

  安娜公主双手依旧抱胸,指尖在光滑冰冷的锦缎上轻轻划过,声音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冷静而清冽,带着穿透表象的锋利洞察:“那使者的话,字字句句都浸透着虚伪的谄媚与刻意的贬低。”她的目光直视前方,高挺的鼻梁在晨光中勾勒出坚毅的侧影,“他说铁穆贞愚蠢、怯懦、腐败不堪、民穷国弱、臣子离心……这些鬼话,恐怕连一个音节都不能信。”她微微停顿,薄唇抿起一个洞察一切的、带着苦涩的冷笑,“若这大元汉国真如他所描述的这般孱弱不堪,风烛残年,那个铁穆贞怎敢派人直闯君堡,向一个帝国的皇帝索要他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这不合常理。真相,恐怕与这使者所言恰恰相反。他在求生,他在麻痹我们。”

  埃提乌斯闻言,脚步微顿,暗红披风下摆随之扬起,铁甲发出轻微的铿锵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你说得对。这使者就是在故意示弱献媚,只为求得一线生机,好将这里的情报带回去。我已连夜派出最精干、最可靠的老探哨,快马加鞭前往东方。我们必须知道真正的铁穆贞和他的大元汉国是什么样子,他们的军力、民心、君主意志……”他的语气冷硬如铁,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顶端的鹰首浮雕,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长廊尽头那未知的黑暗,“若铁穆贞的军力真如这使者所贬低的那般外强中干,如同纸糊的老虎,在商队被屠戮殆尽、五百颗头颅堆成京观之后,他只会选择隐忍退让或卑辞厚币求和,绝无可能派使节上门强硬索凶!这背后,必有强大的实力支撑其意志,必有足以与我们抗衡的军队支撑其胆魄。”他的目光投向东方,那道额角的刀疤在晨光下更显深刻狰狞,仿佛一道预示着血雨腥风的裂痕。

  安娜公主轻叹一声,那叹息声在空旷的长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重。晨风吹拂起她深紫色袍角上细密的金线藤蔓纹样,她祖母绿的眼眸中蒙上一层深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忧虑:“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尼禄和卡里古拉这两个疯子,正在亲手为西帝国挖掘一个无法填平的深渊。”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冰冷的苦涩,“一个沉溺于酒色、暴虐与虚幻的神性之中,另一个则视生命如草芥,肆意践踏一切规则与底线。而他们疯狂行径的代价,最终却要由帝国千百万无辜的子民,用他们的血泪、家园与生命来承担。”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华贵的袍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底交织着对至亲的愤怒与对帝国命运的深深无力感,“偏偏一个是我的父亲,帝国的皇帝;一个是我的兄长,唯一的皇储。身为女儿与臣子,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帝国拖向万劫不复的毁灭。这感觉……如同被缚住手脚,看着巨轮驶向冰山。”

  埃提乌斯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安娜。暗红披风包裹着他魁梧的身躯,如同凝固的血色斗篷。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刀刻斧凿般的沉重与无奈:“是啊……曾经由无数先祖浴血奋战、用智慧与勇气铸就的荣光与基业,如今只剩下这满目的腐朽、奢靡与疯狂,等待着被强敌的铁蹄无情践踏。”他那双灰蓝色的鹰眼紧锁着安娜,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尼禄身为皇帝,醉态之下肆意羞辱乃至囚禁他国使节,视国际规则如无物;卡里古拉身为皇储,悍然屠戮商旅,劫掠财货,堆颅为塔,视人命如草芥。这不是彰显帝国的威严,这是自绝于天下的愚行,是在为帝国敲响丧钟!”他的语气压抑着悲愤,按剑的手背上青筋贲起,披风下的环片甲仿佛感受到主人胸中翻腾的怒火,发出细微而压抑的铮鸣,“我现在能做的,唯有竭尽全力备战,整饬军纪,加固城防。然而,上有如此昏暴之君,下有那般疯癫储君,这仗…”他灰蓝色的眼眸投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疯狂与腐朽的寝殿大门,额头的刀疤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微光,“……到底要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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