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s.3 无坦诚

[Kita]

“干杯！伊地知前辈！”

“干杯！小喜多！”

这一幕场景已并非第一次在伊地知前辈的家中上演了。

迈入大学的那一刹那，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比起高中那些仅限于阳角们小团体之前的事，大学里所要面对的陌生人比曾经多了不少。自由时间的变多，而大大小小聚会的增加，酒这种东西，也是在那时候进入我的视野的。

因为广井姐的缘故，我对酒的第一印象是很差的。并非我对广井姐有意见，只是联想到若是这副模样被还原在小一里身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了。但实际上，我接触酒却比小一里还要早，当我在KTV里从佐次那里接过的啤酒罐之后，那种并不太美妙的味道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苦涩，而又带着一丝刺激神经的感受，明明并不会觉得好喝，却还是下意识地多饮下一口。越是如此重复，神经就越是会被麻痹，距离现实也便会越远。此刻，我才理解了那些借酒浇愁的人们究竟是如何靠着这样的东西来逃避现实的，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在心中为自己立下了目标——绝不能让小一里染上嗜酒的恶习。不过结果嘛……小一里也早已自凉前辈那里学会了喝酒，至于最后的感想，同我并没有差太多。

然而，身为姐姐的我本该以身作则，却在近几日失败了。

“小喜多……虽然知道你可能不太想回答，但是，小波奇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每次都骗她说是去同学聚会喝醉的……如我所料，她有些生气呢。”

“怎么说的？”

“啊——‘即使强如姐姐也不能这样没有防备心，要是遇到图谋不轨的α该怎么办？’……”

“哈哈哈……真是陈词滥调。”

伊地知前辈轻轻笑了笑，而我也只能回以如此无奈的表情。我知道的，小一里的想法很单纯，不管我的话是不是在说谎，她都会无条件地相信我。

正是因此我才在近几日无比内疚。

自那日以后，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占有小一里的信息素了。而渐渐地，偏离周期的热潮期也变得规律了起来。尽管只是出于第二性别的本能，但小一里还是非常负责，会记得我的每一次热潮期，也会在临近热潮期时让我随身带着她的外套。尽管我知道，这样一定会让大学的同学们猜测我有了自己的α，但我对那些言论选择了将错就错。

唯一瞒不过的只有佐次和乐队里的两位前辈了，所以我也无奈之下把实情坦白给了她们。结果如我所料，佐次和伊地知前辈都很担忧，而凉前辈，只是投来了颇为鄙夷的目光，随后就像不知道此事一般翻过了篇。

“照这样下去，小一里早晚也会染上饮酒的坏习惯的吧？”

“那，小喜多你打算改吗？”

“不想，完全不想……毕竟，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才有接近小一里的理由了。

是的，酒是人用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的工具。正是因为醉酒的人正处于不清醒，才能把这糟糕的现实当做她们美好的梦境一般去对待。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同伊地知前辈单独出来喝酒这种事，本该选在某个酒吧更为合适。但前辈她也总是担心着酒吧里人很杂的事情，最终选择了把我邀请到了家里……嘛，真是陈词滥调。

这些酒，大部分都是从凉前辈那里扣留下来的，最终也在一次次的两人聚会里被我们饮尽了。奇怪的是，我和伊地知前辈明明酒量不算很差，每一次却都喝得很醉。

也是在那些时候，不清醒的我暴露出了对小一里的真心，不止一次。每一次归家的我都借着醉酒的名义强行让小一里拥抱了我，即使小一里有着理性，但若是主动释放信息素，她也一定会无法控制的。

这种经历已经有过好几次了，每一次，第二日都把昨晚的一切当做未曾发生过一般复叠过去。而小一里也只会把我酒后吐真言的话当做是不清醒的发言。我们平日依旧作为姐妹生活在一起，用这层早已不太纯粹的亲情关系解释一切说不清的事。

“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啊，小喜多。”

“多谢称赞，伊地知前辈。”

玩笑，非常俏皮的玩笑，被红着脸冲我笑着的伊地知前辈送来。而我想，伊地知前辈的评价是精准的，做出了这一系列行为的我，只能用罪孽深重来形容。

但即使知晓这一切，我也停不下来。毕竟，我太清楚了，当我和小一里迈过了红线第一步，事情就会朝着我们无法控制的方向疯狂地前行。

直到现在也依然如此。

“不过，为什么要找我呢？这种事，小喜多第一个倾诉的对象居然不是朋友吗？”

“学校里没什么真正可以值得信赖的朋友啦……啊，伊地知前辈放心，我没有和朋友吵架哦。”

“这是在夸我值得信赖吗？”

“那当然算是咯！毕竟是我们的队长嘛！”

“少来啦！”

我当然在说谎。只是因为伊地知前辈并不知道佐次的存在，我才能这样说。

伊地知前辈也的确很敏锐。若是要找与我一同借酒消愁的对象，我绝对是第一个想到佐次的。但是，若是真的如此之做，事情大概率会变成所有的酒都被我一个人喝尽，而佐次也只能象征性地倾听着我，安慰着我，最终把宿醉的我送回家，还要替我买单……就算我再怎么罪孽深重，我也不可能一直把和这一切无关的佐次当做发泄情绪的对象，所以，我最终还是瞒过了她，在她面前尽可能地做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还有呢？”伊地知前辈挑了挑眉，继续追问着。

“还有的话……因为前辈大概也正好很需要酒吧？”

“小喜多你啊，说话还是这么婉转。”

“那就直白一点咯？凉前辈，她知道吗？”

“不知道，我骗她说我把酒交给广井小姐她们处理掉了。”

“伊地知前辈，也一样地罪孽深重呢。”

“彼此彼此。”

那无奈的表情之后隐藏了多少心酸？我并不敢想，我只知道，我选择找伊地知前辈倾诉并非只是因为不想麻烦佐次。而是因为，借助所谓“亲情”去掩饰自己内心不纯粹的情感，而把一系列僭越了亲情红线的事情合理化，一次又一次地借此欺骗对方，这种事并非只在我和小一里之间上演，乐队里的两位前辈也亦如此。

尽管伊地知前辈和凉前辈并不是姐妹关系，但就如我和小一里本没有血缘关系也依然可以成为同一家人一样，长久以来的相处让她们早已先一步把彼此视作亲人一般的存在。

所以，与伊地知前辈一起，至少我还能在倾诉情绪的过程中扮演倾听者。这样对我们彼此而言，大概也算是公平的吧。

说得真有够功利的。我暗自嘲笑自己道。

继续对碰酒罐，在清脆的响声里将那苦涩一饮而尽。那个最开始在聚会上只是喝一口酒就会皱眉的喜多郁代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我，已经彻底与这种麻痹感融为一体。

“不过，小喜多啊。”

“怎么了？”

“我这边，大概要更惨一点。”

“为什么？”

“我早就向凉告白过了，但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直到现在她也没给我什么像样的答复。”

她这样说着，将酒罐重重地放在桌上。那双平日里引领着结束乐队的红瞳，今日却也会惨淡成这幅模样，无论如何，也让我感觉自己在透过一层窗户，接触着伊地知前辈真实的一面。

“这么久了，我大概也明白凉的想法了。无论答应还是拒绝，我们都回不到过去的关系了，她大概也只是想要维持现状，只是想要珍惜和我现在这样的关系，才迟迟不肯开口吧。”

红瞳之中渗出了泪，很快被伊地知前辈抹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坚强地能坦然地说出自己家庭之事的伊地知前辈，竟会为这种事哭泣。

每一句说在那个蓝发的前辈的想法，却每一句都让我不由得想起小一里在那日留给我的话。

我们是姐妹啊。

是啊，终究只是姐妹啊，姐姐和妹妹的亲情，就已经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关系，也已经是尽头了呀。为什么我如此地贪婪，想要尝试打破这一切呢？

“……啊，真是陈词滥调。”

我瞥了瞥嘴，留下了这么一句评价，而伊地知前辈的苦笑，已证明她对我的想法早已理解。

举起啤酒罐，却发现嘴唇再也触及不到一滴液体，这才意识到手里的罐子已经空了。抬起眼，想要再去取酒，而伊地知前辈也只是摊了摊手。看来所有的酒已经被我们两人喝完了。

这种程度可不够啊……明明还希望喝醉了再回去的……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

我终究还是接受不了这一切。

“伊地知前辈，你说，人要如何与命运抗衡呢？”

我本并不愿意相信命运的存在，但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生来就注定之事，毕竟我与小一里自幼以来就是以姐妹的方式相处，所以我们才永远停驻在亲情这条道路上。

“做不到的。毕竟，小喜多，命运安排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是吗？……”

大概对于小一里来说是如此的吧？能在出生时拥有陪着她的姐姐，能在高中时加入结束乐队……她一定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若是要我去破坏小一里的美好，这种事，我永远也做不到。

“但是，伊地知前辈不会觉得很不甘心吗？”

“当然会啊，所以啊，小喜多，逃避吧……继续去做那个逃跑的吉他手，在小波奇的命运之番到来之前，至少还可以继续逃避下去。”

“这样也没关系的吗？”

“没关系的，毕竟，我也和小喜多一样。”

我生来就是喜欢逃避的人，本以为自从加入了结束乐队以后我会彻底改变这一坏习惯。如今眼前曾经喊出了“逃跑的吉他手”的前辈，坦然地说着让我难以置信的话。可她分毫未改变的惨淡的笑容，就是她认真的证明。

酒已经喝尽，而沉默终于笼罩了四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即使不承认伊地知前辈所说的一切，我的潜意识也会继续逃避下去，我和小一里的未来会走向哪里，已经不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是，我又该如何带着这份残破的心，继续扮演好姐姐这个角色呢？

我全然不知。

“今天就到这里吧……伊地知前辈。”

“好，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今天很清醒呢。”

“那，注意安全哦。”

酒已经被喝尽了，我和伊地知前辈之间的心声也已经毫无保留，剩下的，只是些用于麻痹自己的情绪而已。

即使是伊地知前辈也对抗不了命运吗？

我啊，好像无法再欺骗自己不相信命运了。

……

[Bocchi]

说实话，虽然我知道自己大概没什么生气的资格，但若是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我真的会觉得很不安。

小喜多一个人出去喝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都说是有同学聚会。我并没有考上大学，对小喜多的大学生活了解也相当有限，但我也并不会愚蠢到看不出小喜多话语里的谎言。就算退一万步说这一切都是实话，如此过分地饮酒也绝对不被允许。

明明小喜多还主动说着不能让我喝太多酒，结果自己就没能做到。想到这里，心中难免会有些许的不平衡感。但比起这个，更多的还是担忧。

广井姐姐的事已经告诉我了，酒是用于逃避现实的东西。虽然我大概是最喜欢逃避现实的人，但心中的苦闷大多数都是些没营养的事，还不至于苦闷到要借酒浇愁的地步。而小喜多，平日里也绝对不是一个纠结于心事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困难能让我的姐姐都为难到这个地步，我恐怕难以想象。

今日也是一样的，当门口传来了“我回来了”的声音之时，小喜多不由分说地就扑到了我身边。她的手臂环得很紧，以至于我没有挣脱开的力量，但比这种不太愉快的感受更先刺激我的，还是她身上的酒气。

脸很红，身上酒气很重，和先前宿醉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我大概能猜得出小喜多接下来要说的话和将要发生的事了。

但是，从小喜多那依然清澈的双眼里，我看得出今日的不同。小喜多并没有喝醉。

“今天……也可以吗？小一里？”

我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听到这句话的感受。

是的，每一次宿醉大概都会发生那种事，明明小喜多并没有在热潮期，却还是会强行地把我拉上床。这样半推半就，每一次都会发生那种事情，已经是小喜多的惯用伎俩了。

我并不喜欢这样，但也绝不是讨厌，要我去说我没有想和小喜多做这种事的想法，绝对是在大言不惭。毕竟，我对姐姐的想法并不是纯粹的亲情，这是我心知肚明的事，想要回避这种事情，只是为了防止自己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仅此而已。

让我感到难受的，只是每一次早上醒来以后，小喜多都如同无事发生一般的表情。就好像昨夜让我心思纠结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小喜多做过的一个梦。她随意敷衍过去的话语，轻松得像是我只是小喜多所认识的许多个α当中的一个而已。

没有亲情，也没有这之上更多的事，有的只是一种被抛下的感受。

我承认，我不该有这种占有欲的。姐姐会对番做什么样的选择本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事，可一想到这份爱会被某个陌生人夺走，我的心就慢慢地被笼罩上了阴影。

绝对不能继续下去，绝对不可以……

“姐姐……你今天去哪里了？”

“是同学聚会啦……不小心喝的有点多。”

“姐姐又在骗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哦，小一里。”

“我问过佐佐木同学了，她也没听说过有同学聚会这种事。”

“……佐次……”

“之前的几次也不是去同学聚会吧？小喜多，和谁一起去喝酒了？”

“小一里……很在意吗？”

我看不透那时小喜多的笑容，只觉得明明是俯视着那张脸，却没来由地会对一向亲近的姐姐感到害怕。那笑容仿佛在警示着我，再向前一步，就是我没有资格知晓的部分。

我那一瞬间只觉得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可在我想要哭出来的前一瞬，我的双唇再一次被复叠上了，那种熟悉的触感，伴着草莓牛奶的香气从小喜多那一侧传来，一阵一阵，挑战着我的理智。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多次……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用尽全力推开了小喜多，在她有些意外的表情之下，大声地反问着：

“姐姐你今天根本没喝醉吧？！”

“是又如何？”

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而当我惊恐地看清小喜多的表情之时，刚刚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布满阴雨的表情，好似深夜棱镜一般，稍有不慎，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心跳在不知不觉之间达到了极点，而当我意识回神的时候，我已经被小喜多按倒在了沙发上。那手臂的力气引得我肩膀发痛，在想要说出些什么来阻止之前，我却听到了小喜多更进一步的质问。

“是我就不可以吗？”

“什么……？”

“告诉我，小一里，每一次和我做的时候，你就真的只是觉得讨厌吗？完全没有哪怕一点兴奋吗？……”

“……”

“好了，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

“不，不是姐姐想的那样……”

“那么，小一里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姐姐啊……我不能……”

“我听够这种陈词滥调了。”

小喜多这样说着，动作分毫没有停止。当我感到双腿上传来了身前人的体重压力之时，那双俯视着我的金瞳却已然被阴影复叠，背着灯光不带表情的面容，竟让我本能地对姐姐害怕起来。

“我不会停下的，小一里，说什么也不会停下。讨厌我，那就推开我。”

“姐姐……”

“别再用那个称呼了。”

而当一切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才猛然察觉到，房间里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小喜多此刻所作所为究竟代表着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

太糟糕了，小喜多，真的太糟糕了……姐姐和妹妹之间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明明这样只会让我不纯粹的心情更加被满足啊……

但是，我想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既然小喜多可以借酒逃避现实，我又何尝不能把这一切当做是梦一场呢？姑且，让我幻想一下此刻独占小喜多的感受吧……至少在小喜多的命运之番到来之前，我还可以继续拥有这份爱。

仅仅是如此而已。

我这样想着，索性闭上了眼。那一晚与以往皆为不同，我不再被信息素击溃，而小喜多也并未醉酒。我们大概都把那时的每一幕刻入了心底，永远不可能忘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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