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龍之誕生

凱爾帶著他那用無數次死亡所換來的唯一希望，回到了他那垂死的妻子身邊。

伊拉拉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那曾經溫暖的身體如今只剩下一層包裹著骨頭的、薄薄的冰冷皮膚。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

「伊拉拉，」凱爾跪在她的床邊，用他那因為跨越了整個世界的狂奔而變得極其沙啞的聲音輕聲呼喚，「……我回來了。」

他打開了那個水晶瓶子，瓶中那來自「尼德霍格之泉」充滿了生命能量的泉水散發出如同星辰般的光芒，照亮了他那張充滿了淚水與狂喜的臉。

「喝下它，親愛的。」他說，「我為妳帶回了永恆。」

他小心翼翼地將瓶口湊到她那早已乾裂的嘴唇邊，那發光如同蜜糖般的泉水緩緩地流進了她那早已無法再進食的衰老身體裡。

奇蹟，似乎真的發生了。

伊拉拉那張佈滿了皺紋的臉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光滑，她那頭早已如同白雪般的枯髮也逐漸恢復了年輕時的亞麻色光澤。她那微弱的呼吸變得平穩而有力。

凱爾看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巨大喜悅。他成功了，他戰勝了時間與死亡，他將他的愛人從死神的鐮刀下搶了回來。

然而下一秒，他臉上那狂喜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因為伊拉拉的口中發出的不再是平穩的呼吸，而是一聲不似人類的、充滿了極致痛苦的——長嘯！

「不……」凱爾驚恐萬分地看著懷中的妻子。這不是他所期望的「返老還童」，這是一場更為古老、更為霸道、他無法理解的——身體重塑。

伊拉拉的身體開始了劇烈的、恐怖的蛻變。

最先變化的是她的頭髮。那頭剛剛才恢復光澤的亞麻色長髮在一瞬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從髮根處開始迅速地變成了如同最純粹的不祥之雪一般的白色。

緊接著是她的頭骨。她發出痛苦的呻吟，雙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頭。凱爾能清晰地看到，她頭頂的皮膚正被兩塊從內部瘋狂生長的堅硬異物高高頂起。皮膚被撐得越來越薄、越來越透明，最終在一陣細微的血肉撕裂聲中，兩支如同新生紅珊瑚般的、細長的、帶著優美弧度的紅色尖角破皮而出！

「伊拉拉！」凱爾驚恐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凱爾深愛了近百年的溫柔藍色眼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對燃燒著橘紅色火焰般冰冷，再沒有一絲人類情感的金色豎瞳！

蛻變像一場無法被撲滅的野火，在她的身上瘋狂地蔓延。

一片片如同珍珠母貝般的白色龍鱗從她後背的脊椎處開始，硬生生地擠開皮膚冒了出來。那景象像一場最恐怖的、無法治癒的皮膚病，迅速地覆蓋了她的背部、手臂外側以及雙腿外側。

她的四肢也開始了更為劇烈的骨骼層面重塑。凱爾能清晰地聽到她體內傳來的、那如同在擠壓乾樹枝般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她的雙腳腳趾在劇烈的抽搐中變長、變尖，如同鋒利的龍爪，而她原本的大拇指則以一個違反所有人類解剖學的角度向後扭曲、移位，最終移到了腳跟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如同猛禽般的、能用來抓握的後趾爪。

她的雙手也同樣在發生著恐怖的變化。那十片因為衰老而變得乾枯的指甲在此刻如同死物般一片片地從甲床上脫落，然後在那些血肉模糊的指尖上，十根如同黑曜石般鋒利的全新黑色利爪，緩慢地生長了出來。

而最讓凱爾感到恐懼的，是她身體最私密處的變化。他看到她那屬於人類女性的柔軟胸膛正不正常地泛起一層滾燙的潮紅，那對曾被他溫柔親吻過的乳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向內凹陷、萎縮，最終徹底消失，與周遭的皮膚融為一體，變成了兩團雖然柔軟但內部卻彷彿蘊含著巨大熱量的噴火袋。而在她的下體，那屬於人類創造生命的入口與排泄的器官，則在一陣血肉的模糊與蠕動中徹底閉合、消失，最終融合成一道單一的屬於爬行類的泄殖腔。

凱爾驚恐萬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他只是想要讓他的妻子得到永生，他從未想過要親手創造出一頭如此完美、也如此恐怖的怪物。

最後，伴隨著一聲來自脊椎骨最為劇烈的最終爆裂聲，一根巨大沉重、覆滿了鱗片與骨刺的龍尾，與一對由肉膜與骨骼構成的巨大龍翼，同時從她的背後撕裂而出！

房間裡瞬間瀰漫了一股濃重的、屬於龍的古老血腥味。

蛻變完成了。床上那個全新的、陌生的、美麗的生物，緩緩地睜開了她那雙燃燒著的橘紅色眼眸。

她看著眼前這個早已被嚇得呆若木雞的男人。

然後，她張開了嘴，用一種他所熟悉的屬於伊拉拉的溫柔聲音，輕聲地呼喚了他的名字。

「……凱爾。」

凱爾在那一聲熟悉的呼喚中幾乎要流下淚來。

伊拉拉她還在。

他不顧一切地朝著她走上前，想去擁抱他「重獲新生」的妻子。

然後，一道熾熱，足以熔化鋼鐵的龍息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瞬間就將凱爾的整個上半身，連同他那顆充滿了希望與狂喜的心，一同燒成了飛散的灰燼。

重生的「伊拉拉」從床上站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地上那堆還在冒著黑煙屬於凱爾的焦炭。她用一種不屬於伊拉拉充滿了無上憤怒與暴躁的聲音咆哮道：

「——數千年的等待！我，尼德霍格，等待的是那個殺死了我所有守衛，不死、強韌的戰士軀體！」

「結果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孱弱、老朽、雌性的容器！這個該死的凡人，竟敢用這種東西來欺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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