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試煉

凱爾的旅程是向著世界盡頭的一場孤獨遠征。他，一個永不衰老的幽靈，航行在早已無法在地圖看見的陌生海洋之上。

用他在無盡歲月中積累的財富與從古籍中窺見的、關於星辰與季風的古老知識，終於在一個被血色夕陽染紅的黃昏，找到了那座只存在於神話中，被永恆風暴籠罩的——巨龍之島。

島上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文明痕跡，只有被火山灰覆蓋的漆黑岩石，以及在岩石縫隙中生長出的、如同扭曲骸骨般的不知名猙獰植物。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硫磺氣味與一股更為古老的、充滿了威嚴與力量的龍之氣息。

凱爾知道他來對了地方，也知道他早已沒有退路。

他獨自一人朝著島嶼中心那座不斷冒著黑煙的休眠火山前進，他要去尋找那個能拯救他愛人的唯一奇蹟。

他遇到的第一個「試煉」，是在通往火山的一線天峽谷之中。那是一頭身形矯健、覆滿青色鱗片的飛龍守衛，牠有著如同猛禽般的利爪與如同刀鋒般的羽翼。牠在發現凱爾這個渺小的入侵者的瞬間，便從懸崖之上如同一道青色的閃電俯衝而下！

凯爾甚至來不及拔出他的劍，胸膛便已被那鋒利的爪子所徹底洞穿。

他死了。在他踏上這座島後不到十分鐘。

然而下一秒，在他那早已冰冷的屍體之上，那道本該是致命的傷口卻以一種違反所有生命法則的、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癒合。斷裂的骨骼重新接合，破碎的內臟再次獲得了搏動。

凱爾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他看著不遠處那頭因為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景象而發出困惑低吼的龍種守衛，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只有一片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的冰冷平靜。

「……原來如此。」他說，「攻擊模式是直線俯衝嗎。」

他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劍。第二次的戰鬥開始了。

這一次，凱爾預判了對方所有的攻擊，然後在牠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瞬間，用手中的劍準確地刺穿了牠那唯一的弱點——喉嚨下方那片沒有被鱗片覆蓋的柔軟皮膚。

龍種守衛發出一聲悲鳴，倒地而亡。凱爾也因為失血過多而再一次跪倒在地，迎來了他今天的第二次死亡，然後再一次重生。

他就這樣，用自己「不死」的詛咒作為最賴皮的「武器」，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作為換取情報的「代價」，在這座充滿了怪物的島嶼上緩慢地、堅定地前進。

他曾被另一頭擁有石化能力的龍種用眼神將他的下半身徹底變成石頭，然後再被一口一口地慢慢啃食殆盡。在他重生了三十七次之後，他才終於找到了那頭怪物的攻擊間隙，用一塊巨大的岩石砸碎了牠的頭顱。

他也曾被兩頭懂得協同作戰的、如同雙胞胎般的翼蛇形龍種，用牠們那能噴出強酸性毒液的嘴與能絞殺一切的巨大身體，反覆殺死了近兩百次。直到他終於利用牠們之間那無法被分割的默契設計了一個陷阱，讓牠們在互相攻擊中同歸於盡。

他在這座島上死了數百次，上千次。他早已忘記了疼痛，也早已忘記了恐懼。

支撐著他這具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軀殼不斷死亡、又不斷重生的，只有一個唯一的念頭。

——伊拉拉。

——等我。

最終，他來到了火山的中心。那裡沒有他想像中的滾燙熔岩，而是一個巨大的、如同水晶溶洞般的、被無數會發光的植物所照亮的安靜巨大地下空洞。在空洞的正中央，有著小小的、清澈的、正散發著柔和的如同生命本身光芒的泉水。

他知道，他找到了。

尼德霍格之泉。

他拖著自己那剛剛才從「被碾成肉泥」的狀態下重新聚合的疲憊不堪的身體，踉蹌地走上前。他跪在泉水之畔，用顫抖的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水晶瓶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充滿了生命能量的發光泉水裝滿。

他看著手中這瓶用無數次屈辱的死亡所換來的「解藥」，又想起了家中那個正在被時間一點點奪走生命的唯一的愛人。

這個早已不會再流淚的男人，再一次哭了出來。用一種如同孩童般的、巨大的、無法抑制的狂喜。

「伊拉拉……」

「我來了。」

「讓我們一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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