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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酒剑行离恨楼】(第一卷11-19章完),2

小说: 2025-09-11 10:49 5hhhhh 2190 ℃

  我们交谈。

  在跳跃的火光中,在寂静的夜色里,我们聊得越来越多。我为她念我新写的诗,她会静静地听着,然后,用她那独特的、清冷的视角,说出一些让我都感到惊讶的、一针见血的评语。我向她请教关于真气运行的法门,她也会耐心地,为我讲解那些离恨楼最基础的、却也最深奥的吐纳之法。

  我们的身体,也越来越习惯于彼此的靠近。每一个夜晚,我们都依旧相拥而眠。我能感受到她在我怀中那平稳的呼吸,她能感受到我为她驱散寒意的温暖。那份最初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尴尬,早已在这一次次的相互依靠中,悄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亲人般的、自然而又温暖的信赖。

  最初的几夜,我总是将身体绷得像一块僵硬的木头,生怕任何一丝不该有的念头会亵渎了她。而如今,我的手臂,却已会下意识地在她感到寒冷时,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然而,我对她的过去,依然很感兴趣。

  这个如同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身负绝世武功的少女;这个看起来清冷孤高,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万种风情的女子。她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永远也无法拨开的、神秘的迷雾。

  她之前不愿意告诉我,一定是因为她有着什么神秘非凡的故事吧?或许,她是某个被灭门的武林世家最后的遗孤?又或许,她背负着什么与魔教有关的、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江湖话本里,那些最经典、也最俗套的桥段。

  那一晚,在又一次的篝火旁,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我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离恨烟,」我看着她那双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试探性地问道,「你……你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离恨楼……又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我以为,以我们如今的关系,她或许会愿意,向我敞开一丝心扉。

  然而,她的回答,却再次,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看着我,那张清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极其复杂的、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无奈的笑容。

  「我的过去?」她轻声重复着,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飘渺,「我没有什么过去。」

  「我只是一个孤儿。」

  她缓缓地说道,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被离恨楼主所救,恰巧天赋超凡,被收作亲传,当成女儿养罢了。」

  就……就这样?

  我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清澈的眼眸。我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坦然。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不信。

  这不可能!一个简单的被收养的孤儿,如何能拥有她这般清冷孤高的气质?如何能身负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又如何在面对尸山血海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绝不可能!

  我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看来,她确实还不是完全信任我。她宁愿编造一个如此简单、如此经不起推敲的谎言来搪塞我,也不愿向我透露她那真实的、想必是充满了痛苦与波折的过去。

  我没有再追问。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那一晚,我第一次,在睡梦中,从她温软的怀中,悄悄地抽离了出来。

  我一个人跑到冰冷的帐篷外,借着清冷的月光,用一根枯枝,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那些只有我自己才懂的、充满了寂寞与失落的诗句。

  我们的路程,已经走完了四分之一。

  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很近,近到可以肌肤相亲,相拥而眠。

  可我们的心,却又似乎很远,远到,隔着一层我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名为「过去」的迷雾。

  这一天,在连续赶了数日的路之后,我们身下的马,也终于显出了疲态。正午时分,我们终于路过了一个看起来颇为热闹的村落。

  这村落,依山傍水,炊烟袅袅,看起来,比兰陵城周边的任何一个村镇,都要富庶几分。

  「我们在此歇脚吧。」离恨烟勒住马,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让马也歇一歇,我们自己,也该找个正经地方,吃一顿热饭了。」

  我没有异议。

  我们驾着马车,缓缓地,驶入了这座陌生的村落。

  春风和煦。

  【第十三章:善人作恶】我们花钱,在村口一户看起来颇为和善的人家借住。当家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妇,她的老伴常年卧病在床,家中只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孙子。老妇人很热情,她将家中最好的房间让给了我们,又用我们付的钱,做了一桌虽然简单,但却充满了人情味的饭菜。

  吃过晚饭,我们本想早些休息。可就在这时,那当家的老妇,却注意到了我放在桌角的那柄、用粗布包裹着的「临渊」古剑。

  她那双本是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临渊」那不同寻常的轮廓时,突然,亮了一下。随即,那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止不住的老泪。

  她「扑通」一声,竟对着我们,跪了下来。

  「二位……二位一看便知是行走江湖的侠士……」老妇人两眼婆娑,声音哽咽地开始诉苦,「求求……求求二位,为我们这些苦命人,做一回主吧!」

  我和离恨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困惑。我连忙将她扶起。

  在我们的追问下,老妇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出了原委。原来,这村子里,有一个姓黄的恶霸地主。这黄地主,仗着自己是村里唯一的乡绅,又与县里的官爷有些交情,便在这村中作威作福,欺压乡里。

  「他……他今年,已经给我们加了三次租子了!」老妇人哭诉道,「我们这些人家,辛苦一年,打下的粮食,大半都要交给他!我们花的钱,也迟早会通过各种名目,再进入他的财库!再这样下去,我们……我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啊!」

  我听着老妇人的哭诉,看着她那张饱经风霜、写满了绝望的脸,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在我的胸腔中,熊熊燃烧起来。

  又是这般不平事!又是这般鱼肉百姓的恶徒!

  我似乎,我的血液里,天生就有这样一股气概,一股嫉恶如仇、不容罪恶存活于世的气概,让我必须,去做这样一件事。

  我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

  我面向离恨烟,用一种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说道:「咱们去把那地主杀了。那罪恶的一家,全都罪有应得!我要让他们,再也没法作恶!」

  然而,我话音刚落,离恨烟那张清丽的脸上,却突然变得惊骇!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到一旁,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一丝看疯子般的眼神。

  「你疯了?」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充满了震惊,「这地主一没杀人,二没奸淫,他只是贪财,罪……罪不至死吧?」

  她的反应,让我感到一阵错愕。

  「可是,」我皱起眉头,同样不解地看着她,「侠者,不讲究除恶必尽吗?这黄地主,鱼肉乡里,让村民苦不堪言,与那合欢教的妖孽,又有何异?今日放过他,他明日只会变本加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将养父那套关于『以毒攻毒』的『医道』,生硬地套用在了这『善』与『恶』的边界之上。

  「那也罪不至死!」离恨烟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我们可以去教训他,逼他还回田地和钱财,但杀人,绝不行!李邵,你可知杀一个乡绅地主,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官府会如何追查?这个村子,会因此陷入怎样的恐慌?你这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害他们?!」

  「侠者行事,快意恩仇,何须顾虑官府那些俗套!」我感到自己的血液,越来越热,「我们杀了他,将他的不义之财分给村民,然后远走高飞,谁又知道是我们做的?」

  「你!」离恨烟被我这套近乎于「强盗」的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那张清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侠者,行的是侠义,不是滥杀!」她一字一句地,冷冷地说道。

  「滥杀?!」我被她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心中所有的怒火。那股自拔出「临渊」之后,便一直潜藏在我血液里的、属于「诗剑行」的骄傲与绝对的正义感,在这一刻,被她那句「滥杀」彻底引爆。

  「我杀的是该死之人!是鱼肉乡里、敲骨吸髓的恶徒!是让这位老人家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罪魁祸首!这难道不是侠义?难道不是正道?」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我指着门外那片漆黑的夜,仿佛那夜色中,就藏着黄地主那张贪婪的脸。

  「贪财是罪,但罪不至死!」离恨烟的立场,也同样坚定,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正毫不退让地与我对视,「我们是侠,不是官,更不是阎王!我们没有资格,去轻易地,审判一个人的生死!」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继续作恶吗?!看着这村子里的百姓,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吗?!」我怒吼道,「除恶不尽,便是对善的残忍!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我们的争吵,越来越激烈。

  我们都试图用自己的道理,去说服对方,但我们都失败了。我们的「道」,在这一刻,产生了最根本的、无法调和的冲突。

  我的脸,涨得通红。一股混合着愤怒、失望与委屈的情绪,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死死瞪着她那张因为争吵而同样泛着红晕的、清丽而又倔强的脸庞,一种恶意的想法在愤怒之中窜了出来。

  是啊,她高高在上,不谙世事,又怎会理解我这种凡人的愤怒?她生来便拥有力量,而我,若没有「临渊「,便什么都不是!

  于是,一句无比刻薄、也无比愚蠢的话,便不经思考地,从我口中,脱口而出。

  「你这么护着这地主,是不是因为……是不是因为你家曾经也是这样一个邪恶的地方,被『正道』所除掉,所以,你才成了孤儿?!」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从我口中说出的瞬间,我就立刻,后悔了。

  我看到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收缩成了两个最危险的、针尖般的点。

  我看到了她那张清丽的脸庞,在那一瞬间,所有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比窗外的月光,还要苍白。

  我看到了她那握着离恨伞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我知道,我说了这世上最伤人、也最不可饶恕的话。我用最卑劣的恶意,去揣测她那份我本该去守护的、最纯粹的孤独。

  可是,我没办法收回那句话。

  离恨烟的脸,从白,变红,又变回了惨白。她的身体,不再颤抖,而是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死寂。

  许久,许久。

  她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死的古井,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那里面,充满了极致的失望,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刻骨的悲哀。

  「你原来……一直都不信我,不信我和你讲的身世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脏上。

  「既然如此,」她缓缓地,松开了我,后退了一步,「那你我之间,也没必要继续吵下去了。」

  「我竟……看错了你!」

  她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她转过身,那袭素雅的白色长裙,在夜风中,显得那样的孤单,那样的决绝。

  她向着门口走去。

  「如何定夺,君请自便吧!」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我们之间那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羁绊,彻底斩断。

  她拉开屋门,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那片冰冷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夜色之中。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看着自己手中那柄冰冷的「临渊」。它发出「嗡嗡」的轻鸣,好像在无声地,嘲笑我的愚蠢,嘲笑我的无能。

  一股比愤怒更加强烈的、名为「羞恼」的情绪,瞬间将我吞噬。

  是我错了。我知道。

  可是,那份属于少年人的、可笑的自尊,却让我无法,在此刻,向她低头认错。

  走就走!

  我心中,一股无名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你以为我没你不行吗?你以为离了你,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我自己一个人,照样能惩奸除恶!

  我又羞又恼,将那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股决绝的杀意。我没有丝毫犹豫,提起手中的「临渊」,便从另一个方向,冲出了那间小小的农舍。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黄地主那座灯火通明的、充满了罪恶的庄园!

  我一路驰奔,夜风在耳边呼啸。我将所有的真气,都凝聚在双腿之上,速度快得如同一道离弦之箭。

  很快,那座占地广阔的庄园,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高墙耸立,狗吠声此起彼伏。几名手持棍棒的庄丁,正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巡逻着。

  我没有丝毫的隐藏,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庄园的正门之前。

  「什么人?!」那几名庄丁看到我,立刻警惕地,将我围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那几个不过是狐假虎威的走狗。我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

  「让黄地主滚出来受死!」我声音冰冷地说道。

  那几名庄丁被我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但很快,他们便被我的「狂妄」所激怒。

  「哪来的野小子!敢在黄大爷府前撒野!找死!」

  为首的一名庄丁,怒吼一声,手中的棍棒,带着呼啸的风声,便朝我的头上,狠狠地砸来!

  我冷哼一声,不闪不避。

  我右手,握住了腰间那柄冰冷的「临渊」。

  就是现在!

  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力量!

  我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都凝聚在右臂之上,用尽全力,猛地,向上……一拔!

  然而……

  「临渊」,纹丝不动。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会?!

  我再次发力,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我的脸,都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然而,「临渊」古剑,却依旧如同长在了剑鞘里一般,没有丝毫的松动。

  那一刻,我才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一个最可怕的事实。

  我能拔出「临渊」,并非是因为我的愤怒,我的仇恨。

  而是因为……她。

  是因为,我心中那份想要守护她的、最纯粹、最不顾一切的爱意。

  而现在,她走了。

  我……拔不出剑了。

  那根带着风声的棍棒,在我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向我的头顶,狠狠地,砸来。

  在那根携着风声、即将砸碎我头骨的棍棒之下,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在这绝境之中,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狂妄和愚蠢。

  是啊,我拔出了「临渊」,我拥有了那些不属于我的、神鬼莫测的剑法。可那又如何?那力量,源自于我心中那份想要守护她的、最纯粹的爱意。当这份「爱」被我亲手用恶毒的言语伤害、推开时,那份力量,便也随之,弃我而去。

  「侠」是匡扶正道,不假。可它之所以见血,之所以要成为「杀人剑」,不是因为嗜杀,不是为了满足自己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守护那些被欺压的良善,守护……那个虽然清冷,却愿意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身前的、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竟因为这等事,伤害了那位把我视作好友、甚至……甚至可能对我有着更深情愫的女侠!

  我竟因为这等事,要死在此处了。

  也好。

  我的心中,竟然涌起了一丝释然。

  先挨一顿打吧。这是我该偿还的罪孽。我该为我的愚蠢,我的狂妄,我的恶语伤人,付出代价。

  若是他们真要把我活活打死,我再用银针拼死逃跑吧。

  我不能死。我还得……我还得送灵。

  我还得,将父亲的骨灰,带回临淄。

  本来……本来我该和她一起前行的……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懊恼,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碎骨裂颅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我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比棍棒破空声,更加迅疾、更加凌厉的风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以及,一声充满了痛苦与惊讶的闷哼。

  我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方才还气势汹汹、要将我一棍打死的那名庄丁,此刻,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了我的脚边。

  而在我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我再也熟悉不过的、黛绿色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手中,撑着那把绘有水墨山河的离恨伞。夜风,吹拂着她那袭素雅的青白色长裙,裙摆飘飘,如同月下的仙子,降临凡尘。

  是离恨烟。

  她……她竟然没有走!她竟然,去而复返!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也暖得,无法呼吸。

  「愣着干什么?!」她那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块般,砸在我的心上,却也将我从震惊中,彻底唤醒。

  她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将从那名倒地的庄丁手中夺来的、一根沉重的铁木棍,向我身后,猛地扔了过来!

  「这根棍子,你先用着!」

  铁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落在了我的手中。那分量,沉甸甸的。

  「一会,」她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咬牙切齿的愤怒,「等解决了这些杂碎,我会用这根棍子,亲手,打你!」

  我看着身前,那道为我挡住了一切风雨的、苗条的背影。

  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个废物一样,躲在她的身后了。

  我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将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懊恼,所有的后怕,都化作了一股最原始的勇气!我挥舞着手中的铁木棍,主动,迎上了一名从侧面攻来的庄丁!

  而离恨烟,也动了。

  但她的动作,却与我预想中的「大开杀戒」截然不同。

  她的身影,如同一道不可阻挡的黛色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庄园前院。她手中的离恨伞,在这一刻,化作了最仁慈,也最无情的风暴。

  她没有用伞锋去切割咽喉,也没有用伞尖去贯穿心脏。

  伞面张开,高速旋转,带起的,是如同山岳般沉重,却又控制得精妙绝伦的磅礴气劲!

  「砰!砰!砰!」

  三名庄丁手中的棍棒,在接触到那股气劲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震得脱手飞出,高高地抛向夜空。他们只觉得虎口迸裂,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我这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我不会棍法。我有的,只是那股不顾一切的、属于男人的血勇!

  我躲开对方劈来的一刀,手中的铁木棍,凭着一股蛮力,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膝盖上!

  「咔嚓!」

  那庄丁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当我拄着棍子,大口喘息着抬起头时,离恨烟那边的「战斗」,也早已结束。

  整个庄园门口,七八个庄丁,此刻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们没有死,但他们看向离恨烟的眼神,却比看到索命的阎王,还要恐惧。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终于,一个离得最远的、尚未被波及的庄丁,他看着眼前这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少女,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啊」地一声,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扔掉手中的棍棒,连滚带爬地,向着庄园深处,逃了回去。

  「妖怪啊!!」

  他的尖叫,如同点燃了引线。其余那些还能动弹的庄丁,也纷纷从地上爬起,不顾身上的伤痛,屁滚尿流地,向着黑暗中逃去,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很快,庄园门口,便只剩下了一片狼藉,和我们二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扔掉手中那根沾满了血污的铁木棍,整个人,虚脱地,靠在了墙壁上。

  离恨烟缓缓地,收起了她的离恨伞。

  她转过身,看着我,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浑身浴血的模样。

  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一步步地,走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我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以为,她会像她说的那样,用那根棍子,狠狠地,教训我。

  然而,她却只是,伸出手,用她那冰凉的、却又无比温柔的手,轻轻地,拉起我。

  微微细雨,打湿了我的头发。

  【第十四章:恶人行善】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也带着一丝……「你这个笨蛋,还不是要我来给你收场」的、淡淡的嗔怪。

  她没再多说话。我们之间那场关于「善」与「恶」的激烈争吵,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与搏杀,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她转身,向着那灯火通明的庄园深处走去。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提着那根早已沾满了血污的铁木棍,紧随其后。

  我们二人,如同两道沉默的鬼魅,轻易地便避开了庄园内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家丁,直接闯入了黄地主那奢华的卧房。

  那黄地主,一个脑满肠肥的、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中年胖子,此刻正搂着他那同样肥胖的婆娘,睡得正香,鼾声如雷。

  离恨烟没有丝毫的客气。她直接上前,如同拎一只小鸡一般,将那还在睡梦中的黄地主,从他那张雕梁画栋的红木大床上,揪了出来,狠狠地,扔在了冰冷的地上。

  「哎哟!」

  黄地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从美梦中被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当他看到我们这两个煞神一般的「不速之客」,以及离恨烟手中那柄散发着幽幽寒光的离恨伞时,他那张肥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浑身的肥肉,都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英雄!女侠!饶……饶命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向我们磕头求饶。

  「为什么总是加税?」离恨烟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风,她手中的离恨伞,伞尖,正抵在黄地主那肥硕的、如同猪脖子一般的咽喉上。

  「女侠……女侠饶命啊!小……小民也有苦衷啊!」黄地主吓得屁滚尿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起来。

  他的故事,与我想象中的「为富不仁」,似乎有些出入。

  他说,他虽是这村里的地主,但大部分的田地,都是从县里的官府那里租来的。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佃户」罢了。

  「这两年,又是大旱又是洪涝,田地里的作物,收成越来越少!」他哭喊着,声音充满了委屈,「可……可县里的王主簿,他不管这些啊!他向我收的租子,不仅一分没少,今年……今年还以『剿匪』的名义,又给我往上加了三成啊!」

  「我的谷仓,已经越来越没有米了!我……我若是不向这些村民加租,不用他们的钱去填王主簿的窟窿,他……他就要收回我所有的田地,将我全家都下到大牢里去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那肥胖的身体,在地上,抖得像一个巨大的肉团。

  「女侠,我虽是加了租子,可是我黄某人对天发誓,我从来没干过一件有悖天理人伦的坏事啊!我没逼死过一个人,更没强抢过一分田!不信,您……您就让那少侠,去问问村民!」

  他说完,便将那双充满了恐惧和乞求的眼睛,投向了我。

  离恨烟那清冷的目光,也随之,缓缓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她平静得无比异常,但这份平静,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我无地自容。我仿佛看到自己刚才那副叫嚣着「斩草除根「的狂妄模样,是何等的可笑与幼稚。父亲信中所述的」辨善恶,分是非「,我竟只记住了前半句的」除恶「,却忘了后半句的」辨别「。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不敢看她,只能将头,偏向一边。

  我错了。

  我错在,将这世间的善恶,看得太过简单,太过黑白分明。我以为,所有的不公,都可以用手中的剑,一杀了之。可我却忘了,在这复杂的、充满了无奈的人世间,有太多的「恶」,其根源,或许都只是源自于最卑微的、想要「活下去」的挣扎。

  这黄地主,固然有罪。但他,罪不至死。

  「也罢。」

  离恨烟轻叹一口气,收回了抵在他咽喉的离恨伞。

  「那就这样!」她看着那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黄地主,声音冰冷地,做出了她的判决。

  「那几个庄丁,是本姑娘伤的。我把药钱给你,你负责找最好的大夫,给他们治疗!不许有任何怠慢!」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扔在了黄地主的面前。

  「此外,」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冷,「我再给你一锭银子,你即刻,就将今年多收的所有租子,一文不少地,全还给村民!」

  她又扔出了一锭更重的银子。那是我们离开兰陵城时,她特意兑换的。

  那黄地主看着眼前的两锭银子,又看了看离恨烟那双冰冷的眼眸,如同看到了救命的菩萨,不住地磕头。

  「多谢女侠!多谢女侠不杀之恩!小民……小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记住我的话。」离恨烟的语气,充满了警告,「若是你敢阳奉阴违,或是日后还敢欺压乡里……」

  她的话,没有说完。

  她只是,用手肘,轻轻地,怼了怼我。

  那一刻,我感到腰间那柄冰冷的「临渊」,竟又一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充满了战意的「嗡嗡」声!

  一股熟悉的、浩瀚的真气,不受控制地,再次从我的丹田深处,涌了上来。

  那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此刻,就在我身边。是因为我心中,那份想要在她面前「表现」的、最纯粹的念头。

  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然后,在黄地主那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我把「临渊」,缓缓地,拔出了一半。

  「铿——!」

  一声清越的、如同龙吟般的剑鸣,响彻整个卧房!

  一股冰冷而又锐利的剑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黄地主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他那肥胖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他甚至能看到,自己那双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在那半截如秋水般明亮的剑身之上。

  他毫不怀疑,只要我愿意,下一秒,他那颗肥硕的头颅,便会瞬间,与他的身体,分家。

  「……几个月后,我们还会回来!到那时……」

  离恨烟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令人胆寒。

  黄地主,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晕厥了过去。

  我缓缓地,将「临渊」,收回鞘中。

  我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怎么……

  我怎么又能拔剑了?

  夜,已经很深了。

  我们回到了借宿的那户人家。那当家的老妇,在看到我们安然无恙地回来时,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我们告诉她,黄地主已经被我们「教训」过了,他答应,明日一早,便会将今年多收的租子,一文不少地,全数奉还。

  老妇人听闻此言,激动得老泪纵横,她拉着我们的手,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些最朴素、也最真诚的感谢。

  我看着她那张充满了喜悦的脸,心中的那份因为「行侠仗义」而本该产生的满足感,却被一股更为强烈的、名为「羞愧」的情绪,彻底淹没。

  我羞于再面对离恨烟。

  我无法忘记,自己之前,是如何因为可笑的自尊,而对她,说出了那般恶毒、那般不可饶恕的话语。我也无法忘记,在我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刻,是她,不计前嫌地,再次,挡在了我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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