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里长崎爽世就陪着千早爱音去处理老人的后事。她根本没有听说过或者是见过千早爱音的母亲，到了出殡的日子里两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墓园。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多到比当初渡嘉结婚的时候到场的人还要多。神父站在挖好的墓坑前念着悼词，她们来的时候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这让长崎爽世很是不安。然而千早爱音却当做没有看到一样继续着她的悲怆，当棺材缓缓落下，千早爱音终于哭了出来，她们两个远离人群，黯然离场。

长崎爽世没有去问为什么千早爱音没有去看母亲最后一眼，也没有去询问那些到场的人奇怪的眼神是因为什么。千早爱音只是靠着墓园外面的栏杆蹲在地上哭着，小雨淅淅沥沥地下，打湿了她们的衣服，却因为衣服的颜色太深而看不出浸湿的痕迹。

千早爱音絮絮叨叨地说其实她承受的了，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在老年的时候才会迎接自己亲人的离去，毕竟更多的人在中年时期就会送别自己的长辈，她这样已经很好了。长崎爽世听在耳朵里，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这个葬礼参加得很匆忙，离去的时候很狼狈，长崎爽世不知道千早爱音跟她的家人有着什么样的问题，她不知道所以不去问，不去问就不会暴露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

这个镇子好像一直都在下雨，一直下一直下，而她们这种年纪并不适合这样的坏境，阴雨天会影响人的心情，同时会让她们的关节酸痛。

在这一场伴随着葬礼进行曲持续了很久的雨停止之后，千早爱音戴上了白手套去后屋搬了些东西出来。千早爱音说她们的修车厂可以继续开了，后面的那个小仓库又打开了卷门，每天长崎爽世阅读的时候就能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个镇子并不大，但是意外的车很多。

有些时候长崎爽世会下楼去看看那个车库里到底在折腾什么，她看着千早爱音把沉重的扳手像是玩具一样抡在手里，对着那些她看不明白的零件叮叮咣咣敲打，那些银白的金属螺丝在手指间把玩着：“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修车？”

千早爱音却抬起头，满手油地问：“这是什么傻问题？况且比起这个，我更擅长的是修枪。”

长崎爽世没有去问为什么千早爱音会修枪，她不说话，将那些有棱角的螺丝丢在了桌面上。随后的日子里，她搬一个小凳子下来坐在旁边，千早爱音修车她看书，然后跟着一起学着怎么认车子的结构与扳手的种类，千早爱音有些意外地问长崎爽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能翻了个白眼说自己忘光了。

“当初可是你教我修车的。”

“现在你教我不亏吧？”

“你可别还没老就老年痴呆了。”

“你咒我？”

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平淡但是并不寡淡，每天就浇浇花种种草，早上吃点烘焙蛋糕，下午修车读书，晚上出门遛遛狗，一天也就过去了。

有时长崎爽世回想起渡嘉离开时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会看着千早爱音的侧脸发呆。其实千早爱音平常隐藏得很好，好到她之前从未发觉其实千早爱音有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而这一点是在她打碎了藏在柜子里的相框后才发现的。

黑白的照片里，对方的头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耳朵尤为严重，她们穿着深色的军装，站在一起，枪背在身后，千早爱音看她，而她看镜头。

她跌跌撞撞地拿着破碎的相框找到千早爱音，歇斯底里地揪着领子问，她们是不是上过战场当过兵，是不是还受了伤落了病根。千早爱音手里端着新出锅的鲜花饼全都撒在了地上，看着她说是的。

她喘着气问你哪儿受伤了，千早爱音眨着眼睛跟她说，我只能听见一半。

看着那张照片背面的日期，长崎爽世翻找着那段时间的战争史，然后深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此后她们再也没去谈论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长崎爽世会默然地站在千早爱音左边的方向说话，她一身的疏离并没有真正的收敛，只是对着千早爱音的时候会稍稍平歇。千早爱音说她年纪越大脾气越怪，然而长崎爽世并没有因为这个而生气，反而问过去的她是什么样子。

“你年轻的时候真别说，虽然坏心眼，心口不一，又满口谎言，但是喜欢你的人还真不少。”

“哼，我以为你会吹嘘你自己更受欢迎。”

“是啊，我可是很多人喜欢的梦中情人。”

长崎爽世甚至以为她们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至少是没有后顾之忧，带着一条狗，经营一个生意说不上兴隆但也不惨淡的修车店，每天吃着鲜花饼也不用担心会晚年蛀牙。

然而一件意外打碎了一切美好的幻想。千早爱音的那些远房亲戚从留下的文件里知道了为什么千早爱音离开了父母身边，带着人找上门来，说是要为千早家清理门户。

那些人面目狰狞地冲进了她们的家里，踩坏了千早爱音精心呵护的玫瑰，掀翻了她们刚刚做好的早餐，对着她们的家具打砸抢劫，巴掌拳头落在身上让长崎爽世头晕目眩，那些人叫骂着难听又恶毒的词汇，将她们这两个老人打倒在地。

那些原本关系颇好的邻居们在这些人的闲言碎语中也跟着变了脸色，她与千早爱音就像是做下了什么滔天恶行的坏蛋一样被人辱骂被人殴打，千早爱音将所有的疼痛承担了下来，她拉着她跑，从她们的家里一直向外跑，小爱跟在后面追着她们的脚步，再后面就是那些想要继续殴打她们的人。

她们就一直跑一直跑，丢下了她们的小花园，丢下了她们新刷了油的书柜，丢下了小仓库与给小爱做的狗窝，从镇子跑到了郊外的马路上，而后面的人开着车一路追赶着，叫骂声从脑后传来。长崎爽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怕那些人真的会把她们打死，但千早爱音一直没有停下，拉着她跑啊跑啊。长崎爽世彻底相信了千早爱音说的话，年轻的时候肯定很能跑，如果不是拉着她，甩开这帮人应该是轻轻松松。

千早爱音和她的脸上身上都是淤青的痕迹和肿胀的疙瘩，长崎爽世伸出手按着千早爱音被打破皮血流不止的眉角哭得撕心裂肺，狗在她们身边不吵也不闹，身边的人满脸是血的捧起她的下巴一遍又一遍地亲，腥甜的血腥味刺激着舌头。

长崎爽世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我们不会死，我们会活到很久以后。”

“那时候我们在哪里？”

“我们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在树底下喝着酒，跟我说你爱我。”

千早爱音突然笑了起来，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光芒，她又重重地亲吻了她，血丝连着两个人的嘴唇，她们知道彼此都跑不动了。

车灯照过来，那金黄的灯光都没有千早爱音的笑脸灿烂，被推出去的瞬间，长崎爽世什么都听不见，脑袋嗡嗡作响，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了车轱辘底下躺着的千早爱音，满身鲜血。

长崎爽世那些潜伏在心头里的情感在一瞬间爆发，那是她前半段人生里最大的冲动，是她性格里最难以言明的偏激。长崎爽世看着渐暗的天光与秃掉的树林大声笑了出来，笑得声音嘶哑，笑得手指扣在坚硬的水泥里折断了指甲，让血肉模糊着传来钻心的疼痛。

风从远处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嘶吼，冷冽刺骨。

长崎爽世是在颠簸中醒来的，她坐着睁开眼睛，被刺眼的阳光照得有些难受，哼哼唧唧中抬起手捂住了脸，后颈因为并不正确的姿势而睡得有些疼，她舒展了一下身上的骨头，仰头发现自己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上。

车顶很高，并非是私家车而是那种大货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有人伸手递给她一条白色毛巾，长崎爽世转过头，看到了千早爱音的脸。

年轻的，扎着高马尾，露出小虎牙的千早爱音。

眼泪从她的泪腺里汹涌而出，几乎是断线一般流了出来，长崎爽世推开对方的手，扑上去和千早爱音亲吻，她捧着眼前人的脸凑上去疯狂地亲，由亲变成啃，又从啃变成咬。

千早爱音疯狂地打着手上的方向盘，她们一路甩着车头在路边上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她们终于分开，千早爱音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但是看着长崎爽世哭得泪眼朦胧可怜兮兮的样子成功把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两个人下了车，站在车头看着亲密接触的保险杆和马路护栏，千早爱音蹲下身看着，然后重新又拉着她的手坐进了车里，一脚油门又走了。

“你发什么疯，我要是开到悬崖底下去咱俩都得玩完！”

“一望无际的平路你跟我提悬崖？”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撞到护栏也够呛！”

“那你去找悬崖吧，我不陪你了。”

“怎么这样！你刚还吻了我！”

“嗯，然后呢？”

“然后你就让我独自漂泊，你怎么变心变得这么快？”

“因为你傻。”说完长崎爽世就从千早爱音身上扒下了那件牛仔夹克盖在头顶上，翻了个身继续去睡。

车子一直开在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路上，长崎爽世不去问这辆货车要开往哪里，也不去问后面带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在她们那栋粉蓝色的小房子里，她们坐在仓库的窗子下面，千早爱音告诉她，年轻些的年岁里，两个人是跑货运的，拥有一辆很大的货车，居无定所，到了镇上就在一张床上度过一个拥挤的夜晚。

路总是看不到头，宽广到只有她们一辆货车在孤独地开着，即使她们随意停在马路边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吃的喝的全堆在后座上，每一次路过沿途的加油站她们都要买很多很多的东西。千早爱音将奶油三明治几乎扫荡了个干净，长崎爽世在货架的这边挑眉，但是千早爱音不依不饶，又把盒装蛋糕全部拍在了付款柜台上，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架势。

“你会蛀牙的。”

“我不会蛀牙的。”

“还真是，那对虎牙一直都在呢。”

“哼，那我可真厉害。”

千早爱音把拿的那些甜食放进了袋子，付款带走了。她们重新一路前行，有时候对方开累了就会换着她来，但是又由于过往的经历，并没有开车这一个选项，刚刚握上方向盘的长崎爽世差点没把她俩一跟头栽进马路边上荒原的兔子窝里。

千早爱音扶着车厢把手大声喘气，长崎爽世坐在驾驶座上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千早爱音捧着她的脸问没事吧，焦急的口吻传过来，她抬起了眼，然后她凑过去用舌头舔着千早爱音的左耳垂。

“你真的什么都听不见吗。”

“你这个时候问这个也不能让我消气。”

“我真心的。”

“刚才真的好险，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这不是没出事吗？”

“万一呢？！”

长崎爽世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千早爱音：“你当初怎么没想过你会出事？”

千早爱音跳过了这个问题，只是答应重新教长崎爽世开车，而她则是开车窗户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细细打量。

没了衰老过后而增加的皱纹与风霜，她能直观地看到自己目前的模样，半长到背的栗色卷发，蓝色的眼睛，柔和的面孔，还有些一种难以琢磨的气质，简单地说就是标准的美女长相，足够让她很有自信。

长崎爽世摸着自己眼角的细小皱纹，摇晃着身体将头枕在了千早爱音的肩膀上，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几乎没有变化的风景沉沉睡了过去。

她们处于壮年的最后一节尾巴上，衰老还没渗透进她们的身体，千早爱音的粉色头发还依旧亮闪闪的，不会再有人追着她们打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也不会再发生那些让她无法挽回的事情。

到了夜晚，车头灯打到最亮的程度，她和千早爱音站在马路边上，架好锅煮着饭菜，沸腾的水起了泡泡，她们把杂草当做燃料烧。然后长崎爽世将锅里所有的蘑菇和青菜都扒拉到了自己碗里，对面的千早爱音一口肉配着一口三明治。

手里的啤酒很快就见了底，她们在寒冷的夜晚抱着锅喝底汤，将火熄灭了之后就爬上了车，抱在一起互相亲吻。

这是长崎爽世第一次与千早爱音做爱。或许在她的未来，在千早爱音的过去里会发生无数次这样的事情，然而对于从时间尽头走来的长崎爽世，这是确确实实真真正正的第一次经历，年迈的那些岁月里她们只会亲吻与拥抱。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喝多了酒，囫囵地亲吻在一起又囫囵地抱在了一起，抚摸与试探最后又都变成的撕咬和摩擦，她们挣扎着脱下衣服，长崎爽世平躺在座位里将腿搭在了方向盘上，当千早爱音抬着她的腰俯下身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她们的车还打着油。

“你手刹拉了吗？”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的时候还得手忙脚乱地停车！”

“拉上了！”

千早爱音的吻还是那么没头没脑，她们伸不开腿脚，艰难地互相脱着对方的衣服，重型货车都受不了两个人的折腾开始摇摇晃晃。

或许就是因为在这种无人知晓的郊外公路上没有任何人的窥视，也不会担心会被任何人发现，长崎爽世与千早爱音不用拉上窗帘才能接吻，也不用待在那个粉蓝色的小屋里才能亲密接触，她们才能用最原始的姿势躺在车厢里鼓动着彼此的心脏，一声一声，柔软的胸乳紧紧贴着，用同一种频率在跳动。一切都被包裹在恰到好处的暧昧和情色中。

长崎爽世想起来前一段时光，她们对外宣称的称呼，在千早爱音的指尖插进来的时候她抱着对方的头，用手指攥着身上人长长的头发，舔着自己嘴唇凑过去问，“我是你的什么。”

这句话夹在喘息声中若隐若现，千早爱音看着她，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

在激烈的性爱中，长崎爽世对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她紧紧地用手臂环着对方的脖子与后背，紧到想要将千早爱音勒晕在她的怀中，紧到她们水乳交融无法分离，身体弯成了情色的弧度，情潮像黄昏的粉霞，爬上她们的皮肤，四处留下绯色的烙印。

长崎爽世说，“叫我姐姐。”

说完，长崎爽世腰不自觉地抬了抬，千早爱音的手指再次挤了进去，开始缓慢地抽插，她就像一朵玫瑰绽放在千早爱音手中，任由采摘。这场性爱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路边的火都熄灭，久到天上的月亮西坠。事后，长崎爽世赤裸着身体随便披上了千早爱音的牛仔夹克，推开了车门站在了外面，靠着快有她半个人高的轱辘站着，天上是璀璨的繁星，她抬头看过去，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星星。

荒野上整个天空都一览无余，正如眼前这样，或许就是因为她们所在的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年迈的长崎爽世并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天空，冬季的大雪里也无法出门，那扇早就模糊的玻璃窗子没法让她看得清外面的景象。

后来的城镇，高楼挡着天，就算是晴日的夜晚也少有月亮，这条公路在平原上摊开，她们所处的地方远离城市远离喧嚣，却没有到与世隔绝的地步。

千早爱音下来的时候穿着整齐，给她披上一层毯子，两个人在漆黑的夜晚里吹着冷风望着天，深夜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沥青路边上的草丛中虫子的鸣叫声，远一点的地方望过去平坦得像是一条线。千早爱音抓着她的手臂像是还没醒酒的模样，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黏黏糊糊地问。“为什么要叫姐姐？”

“因为我们很像。”

“哪里像？”

“我说像。”

在月光与漫天的星辰下，长崎爽世揪着千早爱音的鬓发凑上去接吻，她们两个人的嘴里是苦涩的汗水，但是苦着苦着渐渐就甜了。这第一次的性爱经历对于她来说是非常不错的，千早爱音各方面的技巧很好，完全没有那种初出茅庐的青涩感觉，她想可能是这些年里她的未来很卖力的缘故，但她不会对千早爱音说出来。

天亮的时候两个人重新上路，开了一小段千早爱音就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长崎爽世拍了拍千早爱音迷迷糊糊的脸，帮着把钥匙拧下来，然后调整好座椅，扯过了后座的毯子给她们盖上，把挡风玻璃前面的小窗帘拉了下来，互相依偎就眯上了。

重新醒来是在傍晚，橘黄色的光把本来就黄的旷野照的更黄了，太阳在马路的尽头落下，一半已经淹没到了地平线以下。千早爱音嘟囔着睁开眼，跟她问了一声早。

长崎爽世翻个白眼，哼了一声：“你看看你面前的太阳，再问一句早。”

“几点了啊？”

“不知道，反正不是问早的时候。”

金黄的夕阳将千早爱音的脸染成了红色，她们重新上路。途中有见过几只哺乳类动物在路边上走着，长崎爽世不知道那是松鼠还是兔子，长得很眼熟，却叫不上来名字。

这条路太过漫长了，漫长到她的屁股坐得肉疼，漫长到她无聊地快要把贴在玻璃窗上起皱的膜都撕干净了。她们运自己的货完全不急，千早爱音手把手地教她开车，从拉手刹到打方向盘，她学得很快，一个多星期下来就能让千早爱音安安心心闭着眼睛在副驾驶上睡到自然醒，而长崎爽世则是哼着不知名的歌，从左车道拐到右车道，又从右车道拐回左车道。

她们两个完全不用担心会发生车祸，因为只会有她们一辆车前行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上。长崎爽世没事做就会把千早爱音一头长发散开，然后一缕一缕地给对方扎着辫子，而自己身边的人任着她闹腾，不论是麻花辫还是双马尾，千早爱音都无动于衷，只是最后告诉她别把头发打上结解不开了就行。

每当她消停下来后，都会咬着皮圈帮千早爱音重新绑好头发，或许是曾经对方花白的头发给了她太深的印象，以至于这一头灿烂亮泽的粉色总是让长崎爽世移不开眼睛，她凑上去把脸埋在怀里人的颈窝里，能闻到十分清爽的洗发露的味道。

有时候开个一两天会看到一些住户，不多也就十来户的样子，在马路周边的不远处坐落着，一般这种人家都是城市外圈的屠宰场，遇到这种情况她们会下车去，千早爱音带着她走到那些房子前面，敲着工厂的窗户，找到负责人买些肉回去，天色晚了就会找一户人家借住，往往都是她们抱着毯子窝在简陋的床铺上，在黑夜里说着悄悄话。

“我们现在在哪里？”

“放心吧，快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这条路开多了心里就有数了。”

从以往的那张黑白的老照片里长崎爽世知道她们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是在战场上，不知道为何如今却在做着货运的工作。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环境让长崎爽世很是舒服，没有太过的沉寂与无人接触，没有静到令人恐慌的空间，也不用担心着周围人的试探，她想要跟千早爱音接吻就接吻，想要拥抱就拥抱。即使是半途中突然兴致来了想要来一发，直接把车停在马路上，脱了衣服就能干，如果嫌车里的空间太小，就拿上毛毯往草地里一铺，滚起来披着星辰盖着月光，耳边是细小的虫鸣声，草上的露水会粘在头发上。

千早爱音轻揉着不着片缕的身体，慢慢用力，手指向湿润的双腿间探去，长崎爽世不受控制地夹紧了腿，随后又被对方温柔地掰开。指尖划过下身的花瓣，那张粉红的小口轻颤着涌出晶莹的体液，千早爱音把手指抵上去，划圈揉动着，直到指尖沾满了甜蜜的气味才低头用嘴唇吮住了穴口，舌头搅动着敏感的花穴，带出一波又一波的爱液，长崎爽世喘息着把手指插入了千早爱音的头发中，扭动着，渴望对方进得更深，情潮汹涌澎湃席卷而来，她抬起眼看着千早爱音，对方的眼睛在夜晚里亮得透彻。

整条荒凉空荡路望过去眼里一片茫茫，即使是白天也总给人一种黄昏的错觉。等到两个人把东西收拾好了爬到车顶上，千早爱音掰过了她的脸凑过来吻了一口。

“我的技术怎么样？很不错吧。”

长崎爽世挑着眉看着千早爱音得意扬扬邀功似的脸，把手上刚刚撕开的小蛋糕递了过去。

“嗯，还行。”

“只是还行？那你还要了好几次。”

“得了吧你。”

沿途的路上也并非是没有见过人，她们载了一个流浪歌手，一个旅行家，还有一对恋人，到了边境她们放下了所有的人，歌手在下车的时候给她们弹了一曲十分老的乡村民谣，这歌老得长崎爽世都能跟着哼唱几句。长崎爽世开了车门把脚搭在上面，千早爱音跳下车，站在地面上捶着自己的后腰，抱怨开车开得浑身都疼。

长崎爽世拔下了车钥匙，牵着千早爱音的手走到了沿途中坐落的一家小旅馆。这家旅馆一楼是破旧的酒馆，木质地板上是干掉发黑的酒渍，她们只开了一间房，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柜，房间小得只能称呼为楼梯隔间，她们看着前一个旅客留下来的被子上沾满了头发，千早爱音叉着腰靠着门口笑，笑完就回到车上去拿她们自己的铺盖。

她们终于可以平躺在床上睡觉了，虽然这个小单人床仅仅是千早爱音一个人都睡得勉勉强强，长崎爽世趴在千早爱音的身上睡，两个人叠在一起，她问会不会觉得重，千早爱音说不会，你轻得很。

“不对吧，我有自知之明，身上还是有点肉的。”

“还好啦，没比我重很多。”

“你这瘦杆子就别跟我比体重了？”

千早爱音的爽朗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千早爱音将她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堆在床角，这种空间并不适合她们一直以来习惯的姿势，当眼前的人想要起身的时候长崎爽世将她按了下去，岔开腿坐在了对方的身上，尝试着用骑乘的方式来寻欢作乐。

两个人小声地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隔壁会有人听见。这种拿着木板就当墙的地方，即使是用平常的声音交流都可能被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她们就一直一直在接吻，把所有的呻吟都含在舌头里。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床榻摇晃，汗水和肌肤互相磨蹭着，身下的人正肆意蹂躏着她的身体，腿根迎合千早爱音掌心的撞击，身体像是烧着了一般。

长崎爽世坐不住了翻个身躺在被子上，千早爱音复又捞起她的腰，手掌把大腿分得更开，继续有节奏地搓揉顶入。爱液搅拌成白沫顺着穴口溢了出来，长崎爽世搂紧千早爱音的脖子大口喘息，怀疑自己流的汗都能蒸发成一个湖。

她把嘴唇贴在千早爱音的耳边压着嗓音说你轻一点，结果对方转过头嘟囔着说你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轻点。唇瓣突然就被用力咬了一口，千早爱音捏着她的下巴，炽热地吻上来，牙齿咬住柔软得过分的唇瓣来回拉扯，舌头撬开牙齿，抵进深处用力纠缠。

吻得再激烈，千早爱音仍然记得把手垫在她的脑后，免得不小心嗑到床头。

自己的爱人没有老去的时候确实是那种最令人沉迷的类型，健美的身体，耀眼的发丝，清澈的眼睛，令人舒服的好性格，在床事上都是无可挑剔的热情与温柔。

她们在这里度过了颇为荒唐的一夜，清晨来临，千早爱音背着腰酸腿软的她下楼。太阳从地平线上刚刚升起所散发出来的光让长崎爽世从睡梦中醒来，她的两条手臂环着对方的脖子，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又迷迷蒙蒙地闭上了。长崎爽世说，我好累，腰好痛，腿好酸，千早爱音说，我知道，所以我背着你下来了。

这辆破破旧旧刷着蓝色油漆的货车就像是她们的家，狭小，破旧，但是足够装下两个人所有的衣食住行。千早爱音的钱包断了线，有时候里面的硬币会从破口处掉落下来，里面皱皱巴巴的纸币就是所有的饭钱，两人身上总是一股汽油的味道，她们洗澡在马路远一些的荒原深处，车放在那里锁上门，而她总会要求帮对方洗头。

千早爱音的头发很浓密很柔软，她们这个时候总会聊很多的东西，天南地北什么都聊，聊这条公路的尽头是什么样的风景，聊她们会开多久的货运，甚至会开始去想她们老了以后要去哪里。

千早爱音眨着眼睛看着她。“肯定不会一直开到老的。”

“为什么？”

“我不能总让你跟我睡车里啊。”

其实长崎爽世觉得车里挺好的，虽然挤了一点小了一点，没有家具没有床，没有电视没有锅，可是她们不用小心翼翼的害怕别人发现，也不会在年迈的时候被人追着喊打。她在离开那个时间段的时候是真的伤心透顶了。

“你说我们在哪里定居养老好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粉蓝色的。”

“好。”

“我还要贴上蓝墙纸的书房。”

“你那么喜欢蓝色啊。”

“嗯，特别喜欢。”

长崎爽世其实说谎了，她最喜欢的不是蓝色。是粉色。

公路给了她们孤独却也给了她们自由，千早爱音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怀念着便利店三明治的味道。

长崎爽世对着她翻了个白眼，翻了个身就去看手里的过期杂志，里面的内容也不知道是几个月前的还是几年前的，封面破破烂烂，刊期号早就烂得分辨不清了。她看着里面关于战后重建的内容，看着里面描写电影明星与豪华渡轮的广告，有些烦闷地眯着眼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渐渐的能看到高一些的石头了。

她们进入了沙漠。

千早爱音递给她了一杯水，长崎爽世问这样的沙漠有多远，对方跟她讲并不久，开两个小时就出去了。她说沙漠不都应该是沙子吗，千早爱音回她讲那是沙海型地貌，跟咱们面前的这种半荒漠半草原的不一样。

“你说假如我们去沙海里横穿过去要几天？”

“别说几天了，车陷进去怕是出不来了。你想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想骑骆驼了。”

千早爱音笑笑，没接她这个话，两个人一直开到了边陲小镇才算是停了下来。这边上有些当地农民自己开的酒吧，她们下车过后就找了接货人来点货，长崎爽世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看着对方做事情就可以了。

来的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上有脏兮兮的酒渍，长崎爽世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靠着她们的货车看着周围的景色。千早爱音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着别瞎跑，然后就跟着人去另外一边谈事情去了。

一般这种关于钱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她负责，跟千早爱音在一起，她什么事都不需要担心。有时候长崎爽世想千早爱音为什么愿意这么对她，毕竟换位思考将心比心，如果是她，她就不愿意。

千早爱音在离开之前把钱包拍在了她手里，长崎爽世低着头数着里面的钞票，跟千早爱音挥了挥手就到不远处的酒吧里坐下。她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啤酒，老板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女人，泛白的指尖捏住飘了半个手掌那么宽气泡的杯子走过来放在了桌子上。几乎快忘记了酒水味道的舌头刚刚舔上杯子边缘就被辣得头皮发麻，长崎爽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看到千早爱音推门进来了，将手帕递给她擦嘴，两个人窝在小酒吧里一起坐着对吹啤酒。

“我们之后去哪里？”

“还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不过不开车了。”

“不开车？我们怎么去，走着去？”

“当然不，我们骑马。”

听到骑马这个回答，长崎爽世愣了一下，说实话她是拒绝的，因为她压根不会骑马。但是千早爱音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力，拽着她的胳膊笑眯眯地牵了两匹马过来，一个翻身上去了。

“来啊，你不是最会骑马的吗。”

“我忘了。”

“这你也能忘？”

长崎爽世跟着眼前这匹马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而早就跨上马背的千早爱音看着她，笑得眯起了眼睛。

这人不问她为什么什么都忘了，不记得怎么开车，不记得怎么骑马，也不问她为什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两个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相处，心情愉快地相处。

橙黄色的荒原里长着稀疏的杂草，长崎爽世在好不容易翻上马以后，被千早爱音牵着缰绳慢慢悠悠溜达了起来。第一次骑马让她很难受，整个人都紧张到不得了，半弯着腰抓着马脖子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姿态。这种强撑着的样子很快就被千早爱音识破了，对方放慢了马的速度，跟她并排走，并且断断续续聊了起来。

“你以前最擅长的就是骑马了，那时候几百号人里挑骑兵，你一个翻身上马的姿势就把前来挑人的长官给看中了，成为了第一个不用经过选拔就拿到名额的人，其他人看了都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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