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整個村子在風聲中沉睡，但雷茲腦中仍在運轉，不是為了誰的情緒、也不是突發的警報，而是一件更漫長、更根本的事——該怎麼構建戰力。

他獨自站在戰術圖桌前，手中握著一支筆，但沒有落下，眼神卻像在描繪什麼。

兩條路線，在他腦海中來回比對。

一條，是以「多村民雜兵路線」為核心的增量式擴軍體系。

另一條，則是以「魔法菁英精兵路線」為主的高密度技術型戰力組成。

這不是理念之爭，而是現實選擇。

雷茲開始疊構兩條體制在未來一年的整體成本模擬。

多村民雜兵體制。

它的優點無需贅述：

成長快，擴張明顯。

可在極短時間內集結出視覺上「具有震懾力」的部隊。

雖然戰力個體弱，但數量多時，對敵有一定心理壓力與包圍潛能。

這套系統在大多數傳統村落或國家地區，都屬於主流思路。

「人數就是力量」的直覺邏輯，在困難時期尤其被視為安全感來源。

但雷茲知道這條路線的真實代價有多沉重。

每當他讓10個村民轉入戰鬥訓練，就代表必須從農業、工坊、巡守、建設等部門，抽掉10個同等價值的人力。

而在現階段的村落架構中，任何一個環節抽離過快，基礎運作就會開始震盪。

再加上大量雜兵需要裝備，哪怕只是粗製短矛與皮甲，也意味著必須動用鐵材、皮革、加工工時與維修人力。

這還只是「硬體」的負擔。

更大的問題是——他一個人根本無法訓練這麼多人。

雷茲是私生子，不是當貴族領主培養，沒有這麼多軍團體系的指揮技術。

就算撇開「能力不足」這點不談，光是時間分配與訓練管理的物理極限，就決定了這條路線走不遠。

把2~300個人拉來站成一列，只是展示。

但要讓他們變成可控、有紀律、能理解基礎命令結構的單位，那需要的不只是時間，還需要完整的中階軍官體系、連隊導訓、隊長文化與制度演化——這些他什麼都沒有。

目前的村落指令系統，仍高度集中在他手中，瑪依能執行，但無法複製他的戰場節奏。

他也無法將「戰術邏輯」快速拆解給幾百個剛從農地上拉出來的村民。

這不是訓練，這是自殺性的灌水。

這不是一次性投資，而是高頻率、非回收性耗損。

而當這些人被派往野外，糧食、飲水、衣物、補給車、後勤跟隨隊伍的成本又是一條獨立的預算線。

更別說，戰爭期間的價格浮動本身就不是線性邏輯。

糧食與布料在戰爭壓力下價格會迅速攀升，哪怕不是冬季，商人也會趁局勢不穩時哄抬價格，將每一筆補給當作榨利的機會。

雷茲腦中很清楚，資源緊張時，物價不是看產量，是看「搶得快不快」。

更糟的是補給與後勤本身的結構問題。

他目前的村民大多是勞動者與流放者背景，真正會識字、懂記錄、能管理帳目與轉運的，寥寥無幾。

在這種基礎素養不穩的情況下，想建立一套後勤網路，幾乎等於強迫非識字者組成軍需部。

補給車誰開？帳目誰記？報損誰填？誤差怎麼追？

這不是編制問題，而是人類資源結構本身根本不存在這些職能。

這樣處理後，能更全面地突顯雜兵體制的真實壓力。

不只是糧食多、裝備重，更是整個村子的知識層、專業人力與市場結構完全無法撐起那套「軍國邏輯」。

他能預見一種場面：敵人未現，後勤先崩。

雷茲的視線落在一張模擬戰線圖上，突然想起前世讀過的歷史資料中某些大陸型國家。

大陸軍體制。

那是一種以量換壓、以消耗控局的軍事哲學。大規模兵力集中在陸地上，目的是取得戰場存在感與持久性。

但前提是：你有足夠的補給線、廣袤的緩衝區，以及可以承擔損失的後備人口。

他輕輕皺起眉。

自己沒有這些條件。

——沒有源源不絕的兵源；

——沒有穩固的糧食後台與鐵器供應體系；

——更沒有一塊可以「先輸一場再贏回來」的緩衝地。

他的村子已經可以比喻成孤島，是靠著集中控制與制度壓力維持的「半閉鎖型地方」，一旦失控，就沒有翻盤的機會。

雷茲看著沙盤另一側，尚未啟動的另一條標記，那是另一種選擇。

他開始切換模型。

思考轉向：高成本、高技術，但更輕、更快、更專精。

與之對比的，是雷茲另一條深思熟慮後勾勒出的戰力建構方向：魔法菁英體制。

他不是沒考慮過鬥氣鍛體系統，畢竟在過去的文獻中，某些高階鬥氣流派也具備極強的近戰破壞力，且鍛體類戰士在魔法干擾環境下依舊有穩定輸出能力。

但老實說——他是魔法師出身，對鬥氣的理解僅止於「有聽過、有看過、知道分類」，但遠未達能設計訓練體系的程度。

魔法系統他能管得住，能推導、能拆解、能調整，但鬥氣這種需要根據體質、冥想法與氣感走向進行個別調節的鍛體技術，他無法指導，也不敢建立。

與其貿然摸索一條不熟悉的路線，還不如踏實投資他最熟悉、最能掌控風險的領域。

他將指尖沿著能魔力圖像上的另一條標記滑過，顏色較淺，節點稀疏，卻穩定堆疊。

這條路線的起點極高，幾乎從第一步就設下門檻，必須使用魔力覺醒藥劑，啟動受訓者的魔力回路。

術法基礎教育不能跳過，魔力感知、精準施放、靈能穩定性測試。

還得同步進行咒語與符文識讀、魔力平衡訓練、心智抗壓課程，甚至基礎戰鬥體能也必須介入，否則施法者無法長期作戰。

這些每一項都不便宜，也不快速。

時間、藥劑、教學資源，三者缺一不可——沒有「量產途徑」，只有逐一打磨。

但雷茲清楚，這條路線的回報也是結構性的。

一名完成初級術法訓練的魔法兵，戰力等效於三到五名雜兵——在部分地形與策略下，甚至更高。

精兵不仰賴重裝，不需要隊形密集，也不需要頻繁後勤干預。

只要魔力穩定，便可遠距作戰、自主防禦，戰力密度遠高於常規兵。

這種作戰方式不僅提升輸出效率，也能有效降低人員損失。

無需衝鋒陷陣，也無需交錯壓陣，只要掌握好位置與魔力平衡，即可造成殺傷而不必流血。

更重要的是，一旦戰局失控或必須撤退，少數精兵更容易脫離戰場。

雷茲甚至設想過最壞的情境，若局勢瞬間瓦解，營地遭襲、他本人被迫撤離，瑪依需要強行帶走核心人員時，

相較於數百名雜兵的混亂與慌亂，十幾名魔法菁英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內重組隊形、分段轉移，甚至自行撤出。

可控，才是真正的戰力。

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是單純的「戰士」——他們是功能單元，是可轉化為社會基礎技術力的模組。

他可以預見，在不打仗的日子裡，這些人會是：

水源師：透過魔力穩定術淨化與引流水脈；

農田施術員：施加生長加速、病蟲預警術；

土木魔能工匠：用地系或結界魔法協助建牆、鋪路、鞏固建築結構與防禦基礎。

這種人，哪怕不打仗，依舊有高度價值。

雷茲腦中浮現前世某些研究資料——大海軍體制的軍事哲學。

那是一種完全與大陸軍相對的結構，強調單位成本高、訓練週期長、配置密集但人數稀少，以最強平台承載最大火力，用最高效率完成最小空間打擊。

它不是靠鋪開陣列取得控制力，而是靠「一擊定勝負」的節點壓制戰術。

雷茲看著沙盤，嘴角一抹幾乎看不見的淡笑。

他不是那種會派幾百人去硬推的統帥——他根本沒有那種後勤、也不相信浪費人命能換來持久的穩定。

他要的不是「守住一座城」的兵，而是能在混亂中撬開戰局平衡點的鑰匙。

長期消耗的人很多，搬補給、守邊線、巡邏路徑，這些事都必須做、必須有人做——但他們很少被記得。

因為那些努力，只是維持局面。

而真正能扭轉戰場的人，只需要一擊——但那一擊會被看見、會被記錄，也會改變整體的布局與節奏。

結果決定位置，操作決定分量。

他不想訓練一群「努力但無聲」的勞動兵，他要的是少數能創造結果，甚至能讓「戰爭走向」因此改變的戰力。

一個人，一式法，一段位移，便能逆轉三倍人數的佈局。

這樣的節奏，才是他能控制的節奏。

雷茲將魔力教育架構的藍圖再度掃過一眼，筆尖在最底層註記：

「基礎教育值：高。

發展維度：戰／技／經濟皆可轉換。

投資回報期：中期有效，長期穩定。

認同結構：受訓過程可建立忠誠與依賴鏈。」

他不只是在訓練兵，他在建一種可控的文明核心，帶魔力模組的半技術社會單位。

這些人，一旦穩定，會是村子的第二神經系統。

雷茲輕輕合上沙盤資料，心中幾乎已無疑問。

他不需要軍團，他需要節點。不需要鋪開攻線，只要能在敵人節奏裡插入一擊致命的「變項」。

變項越準，整個戰場就會為他轉動。這，就是他要的戰力。

他不是為了爭奪地盤。他從來都不是那種需要一塊塊領土鋪陣線的人。

他的目標是生存、是穿透，是為未來留下可轉換的資本。

那些看似華麗的占領與版圖，若無對應的管理、經濟與秩序支撐，不過是一塊失控的負債。

而在這樣的目標導向下，重質不重量，就是唯一路徑。

雷茲靜靜地坐在燈下，打開筆記冊，在空白頁寫下幾行字，像是在立誓，也像在劃出未來的底線：

「不需要千人，只需十人能斷千人之命。

不需一鎮，只需一式破局之法。

技術是武力之源，武力是秩序之種。」

他已經不需要再討論。

他下定決心：

撤銷「多村民戰力轉化」預備案。 那是無根之火，燃得快，熄得也快；

設立精兵教學框架。 包含術法基礎課程、覺醒藥劑預算單位與階段培訓資源；

啟動第一次「魔法感應測驗」名單建構。 無強制，僅限願意接受訓練與評估的村民；

重新編排每週教學制度，加入「魔法技術基礎課」。 為日後轉向基層魔法技術力與民用結構做鋪陳。

這些不是軍事擴張。

這是社會系統的第一根骨架，是一套可擴張、可收縮、可重組的精兵社會結構雛型。

他要的從不是「有幾個人能殺敵」——他要的是「這些人是否能構成穩定社會的技術節點」。

他手掌按在桌面上，微微抬起頭，看向牆上懸掛的戰略分布圖。

此刻他腦中閃過一句話，出自某段他曾翻閱過的軍事檔案，作者無名，但語句深刻：

「弱者以犧牲擋劍，強者以能力破陣。」

他合上筆記冊，將燈光調暗。

他的村子，可以缺糧、缺兵、甚至缺資源——

但絕不能走上「以血填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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