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契约

“感觉怎么样？” 那个影子开口了，带着点慵懒和平静的调子。

“……还行，除了有点痛。”我下意识回答，声音还带着梦魇的沙哑。随即一个更惊悚的念头窜上来，我盯着那片模糊的黑暗，喉咙发紧，“你……是人是鬼？”

一声低低的轻笑传来，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魔鬼也算鬼的话，大概可以当我是鬼。”

我在被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应该不是梦！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我想起了一个老电影系列……那些被死神盯上、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倒霉蛋。“你……是来收尾的？难怪医生说是奇迹……”我的声音有点抖。

“啧，不识抬举。”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刚才的服务不够好吗？而且，要不是我当时刚好在街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躺在这里喘气？”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昨晚？车祸！电光火石间，撞击前那极其短暂的一瞬记忆碎片浮现——一股无形的、粘稠的阻力，像撞进了一团巨大的果冻，极大地缓冲了那致命的冲击力！虽然最后还是飞了出去，但如果没有那缓冲……我打了个寒颤。

“那……谢谢。” 我强迫自己挤出这两个字，脑子飞快转动。魔鬼、春梦……信息量太大。“所以……是要签契约？灵魂什么的？” 电影里都这么演。

“契约？哈哈”她像是听到了什么陈年笑话，“那是中世纪的老黄历了。现在讲究……你情我愿。”她又走近了一步，停在床尾。月光终于吝啬地拂过她的下半张脸，线条利落的下巴，和微微抿着的、色泽偏淡的嘴唇。“我只是顺路，看看我的‘投资’还活着没有。”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明显的恶意。我深吸一口气，肋骨疼得让我龇牙咧嘴。“直说吧，救命之恩，我得报答。钱？我积蓄不多，但可以全给你。”自由职业者，接活时赚得不少，但花得也快，存款确实见底。

“人类的钱？”她似乎觉得有点好笑，“方便是方便，多了也没用。话说回来……”提到钱似乎打开了她的话匣子。“我是‘欲望收集部’的基层员工，负责收集你们人类逸散出来的欲望能量。那天晚上在街上，就是打算收集那些刚从夜场和酒吧出来、满脑子废料的人的能量。”

“欲望……能量？”我咀嚼着这个词，怪异中透露着那么一点合理性，但旋即找到了漏洞，“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进酒吧、夜总会、爱情旅馆？那些地方不是更多？”

“那都是‘天使’的地盘。”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我们这种下级恶魔，只能在街上游荡，还得时刻提防着被那些卫道士发现。我们进去就是越界，会被猎杀。”她语气里的无奈和怨气，像极了抱怨公司职责划分不公的社畜。

原来如此。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我的脑海。昨晚表演时台下观众那灼热的目光，那些压抑的喘息和兴奋的低语……“那就弄个自己的主场呗！”我脱口而出，“一个……能合法、安全、高效收集欲望的地方！”

“呵，说得轻巧。”她嗤笑一声，“天使和恶魔有严格的不动产条约。这片区域都划归天使管辖，我们随便开店搞‘主场’？第二天就会被圣光净化得渣都不剩。”

“我来弄！”我坐直了些，顾不上肋骨的疼痛，“我不是恶魔，我是人！我在这一片的地下绳艺圈子里还算有点小名气，昨晚就是去酒吧表演的。如果是我来策划、组织一个‘捆绑艺术展’呢？名义上是艺术，是表演，是猎奇体验……但本质上，不就是一个欲望高度集中的场所吗？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待在里面收集能量，不用再在街上东躲西藏！”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接受了她的说辞，内心对这个计划还有点兴奋。

黑暗中，她沉默了。几秒钟后，她向前又走了两步，几乎站到了我的床边。她脸上的阴影褪去，我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计划得逞的、狡黠的笑意。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愉悦。她伸出手，隔着那棕色的皮手套，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那触感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等你出院，我会再来找你。”说完，她直起身，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无声无息。

“等等！”我急忙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停在门边，侧过半边脸。月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莉莉丝。”她想了想，“有点老气，还是叫莉莉吧。”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又合上。我摸着脸上被皮手套拂过的地方，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魔界的打工人……莉莉丝……捆绑艺术展……一堆荒诞的信息在脑子里搅成一锅粥，但一个清晰的念头却破土而出：这事，好像真能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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