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無法抗拒的光

那場尷尬的「生理課」之後，房間裡的空氣似乎變得有些微妙。里歐和艾莉之間，多了一層難以明說的、混雜著羞澀與緊張的薄紗。

他們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天的話題，但那份覺醒的意識，卻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

為了緩解這份凝滯，里歐提議晚上出門散步。

小鎮的夜晚很安靜。大多數店鋪早已拉下了鐵門，只有昏黃的路燈和零星的住家燈火，在黑暗中勾勒出街道的輪廓。

艾莉披著一件里歐最大的、帶兜帽的深色外套，將她那對華麗的翅膀和異樣的附肢小心地藏好。她很喜歡這樣的夜晚，涼爽的風，寂靜的街道，以及身邊里歐平穩的呼吸，都讓她感到安心。

「里歐，你看，」她指著夜空，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今天的月亮好圓。」

「嗯，是滿月。」里歐應道，看著她仰起的、被月光照亮的側臉，心中那份白日的焦躁也漸漸平息。

或許，只要小心一點，他們真的可以像這樣，永遠平靜地生活下去。 然而，這個天真的想法，在下一個轉角，被現實擊得粉碎。

他們拐進一條更為僻靜的小巷，巷子盡頭的一戶人家，院子裡掛著一盞老式的、發出藍紫色幽光的電擊滅蚊燈。在寂靜的夜裡，那光芒顯得格外突兀而妖異，偶爾傳來飛蟲被電擊時，「滋啦」一聲脆響。

艾莉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艾莉？」里歐走了兩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便回過頭。

他看到艾莉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身體微微前傾，癡癡地望著那盞滅蚊燈。她臉上的表情，是里歐從未見過的。那不是好奇，也不是欣賞，而是一種近乎失魂的、被徹底奪走心神的迷醉。

「艾莉，怎麼了？一盞破燈而已。」里歐皺了皺眉，上前想拉她的手。

但艾莉沒有任何反應。她那雙湖藍色的眼眸，此刻倒映著那片詭異的藍紫光，瞳孔放大到了極致，裡面再沒有里歐的影子，只剩下那片致命的光源。她兜帽下的觸角，正不受控制地、興奮地微微顫動。

「艾莉！」里歐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用力地晃了晃她的肩膀，而艾莉只是遲緩地、像個夢遊者一樣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下一秒，她的視線又被那片光牢牢地吸了回去。

然後，她抬起腳，一步、一步，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的木偶，朝著那盞滅蚊燈走了過去。

「喂！艾莉！回來！」里歐慌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艾莉。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天真、會笑會鬧的女孩。這是一個被本能徹底支配的、陌生的生物。

她對他的呼喊充耳不聞。她的步伐越來越快，身體因為渴望而微微前傾，眼中閃爍著一種狂熱的光芒。

她伸出了手——那隻屬於人類的、蒼白而纖細的手——直直地、毫不猶豫地，伸向了那片閃爍著死亡電光的藍紫色柵格。

她要去觸碰那道光。

就像她的同類，億萬年來，撲向火焰那樣。

「——住手！」

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致命電網的千分之一秒，一聲怒吼在巷子裡炸開。里歐猛地從後面撲了上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狠狠地撞開、撲倒在地。

兩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巨大的衝擊力終於將艾莉從那催眠般的恍惚中驚醒。

她茫然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里歐死死地壓在身下，他的手臂像鐵鉗一樣禁錮著她。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以及他那顆因為極度恐懼而瘋狂跳動的心臟。

「里歐……？」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好痛……」

里歐沒有回答。

他撐起身子，看著她那張恢復了純真與迷茫的臉，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盞依然在發出幽幽紫光、不時「滋啦」作響的滅蚊燈。

一股冰冷的、後知後覺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一直以為，他需要對抗的，是來自外界的、可能會發現她秘密的人類社會。他以為，只要他小心，只要他把她藏好，就能保護她。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最可怕的敵人，並不在外面。 而在她的身體裡。 在她那無法被理智所控制的、屬於「怪物」的、深刻入骨的本能裡。

他要保護的，不僅僅是她的秘密。 他還要用盡一生，去保護她，對抗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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