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滴血的契約

自從「滅蚊燈事件」後，一層陰影便籠罩在他們之間。里歐變得更加警惕，他收起了房間裡所有可能發出強光的物品，甚至在夜晚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簾。

艾莉則變得愈發沉默，她似乎隱約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讓里歐害怕的事情，那份無知的恐懼，讓她更加依賴、也更加小心翼翼地待在里歐身邊。

他們努力地維持著那份來之不易的日常，假裝什麼都沒有改變。

直到那天晚上，里歐在廚房準備晚餐。

他正在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削著一顆蘋果的皮。刀刃在他靈活的手指間轉動，劃出漂亮的弧線。就在他快要削完時，艾莉從後面悄無聲息地走近，好奇地看著他手裡的動作。

「里歐，你好厲害。」她輕聲讚嘆。

她的突然出聲，讓專注的里歐分了神。他的手指微微一抖—— 「嘶！」 刀刃劃錯了方向，在他的左手食指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鮮紅的、溫熱的血液，立刻争先恐後地從傷口裡湧了出來，滴落在潔白的地磚上，像一朵朵盛開的、不祥的紅梅。

「啊，抱歉！我嚇到你了嗎？」艾莉立刻愧疚地說。

「沒事，小傷……」里歐皺著眉，正要去沖洗傷口，卻忽然感覺到身邊的氣氛不對了。

他轉過頭，看到艾莉正死死地盯著他流血的手指。 空氣中，瀰漫開一股淡淡的、鐵鏽般的血腥味。這氣味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身體裡一道被塵封已久的、更加古老、更加黑暗的枷鎖。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那雙湖藍色的眼眸，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天真與光彩，變得幽深而混濁，瞳孔收縮成了一條冰冷的、充滿了掠食者慾望的豎線。她兜帽下的觸角，開始不受控制地、興奮地抽動。

這不是對光的迷醉。 這是飢餓。是來自食物鏈最原始的渴望。

「艾莉？」里歐的心沉了下去，他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致命的危險。

然而，已經太遲了。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艾莉動了。她的動作快得不像人類，像一道白色的閃電，瞬間便欺近他身前。她那對屬於人類的手，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緊緊抓住了他受傷的左手。

然後，在里歐震驚的目光中，她低下頭，伸出那條細長的、粉色的舌頭，先是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舔去了傷口上湧出的血珠。

下一秒，她張開嘴，露出了里歐從未注意過的、兩顆小巧卻異常尖銳的虎牙，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唔！」里歐悶哼一聲，一股混雜著刺痛與奇異酥麻的感覺，從指尖傳遍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牙齒刺入自己的血肉，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溫熱地、源源不絕地流入她的口中。

他看著她的臉。 在吸吮到血液的那一刻，艾莉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極致的、近乎神聖的狂喜。她享受地閉上了眼睛，喉嚨深處發出滿足的、貓科動物一般的咕嚕聲。那份純粹的、源自本能的愉悅，讓她那張聖潔的臉龐，顯得無比妖異而墮落。

這是里歐第一次知道，原來「美味」這個詞，可以用如此具象、如此驚心動魄的表情來詮釋。

但這份狂喜，只持續了短短數秒。

當第一波飢餓感被滿足後，艾莉的人類意識，開始從那份獸性的本能中掙扎著醒來。她緩緩地睜開眼，看到了自己正做著何等恐怖的事情——她的嘴，正緊緊地咬著里歐的手指，滿口都是他溫熱的鮮血。

「……啊。」

一個破碎的音節從她喉間溢出。她臉上的狂喜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鏡中窺見自身時，更為深沉、更為徹底的恐懼與絕望。

她像被蠍子蜇了一樣，猛地鬆開口，踉蹌著向後退去，重重地撞在牆上。她看著自己嘴唇上沾染的、屬於里歐的鮮血，又看看里歐那道鮮血淋漓的傷口，胃裡一陣翻攪，發出乾嘔的聲音。

「我……我做了什麼……」她的聲音顫抖，淚水奪眶而出，「我吃了……里歐……我……」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像是看著什麼最骯髒的東西。她是一個怪物。一個會傷害自己最愛的人，以他的血肉為食的，真正的怪物。

里歐站在原地，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他看著自己指尖那個清晰的、帶著愛意的齒痕，心中湧起的，是無盡的、令人窒息的憐惜。

他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了。 這就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無法選擇、無法逃避的宿命。

他緩緩地，朝著那個縮在牆角、因自我厭惡而劇烈顫抖的女孩走去。

艾莉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走近，身體縮得更緊了。她害怕，怕看到他眼中哪怕一絲的厭惡或恐懼。

里歐的臉上，沒有她預想中的任何一絲負面情緒。 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灰褐色眼眸裡，此刻只剩下滿溢出來的、濃得化不開的憐惜與悲傷。他為她的痛苦而痛苦，為她的掙扎而心碎。

他沒有說話。 他只是緩緩地，在她面前單膝跪下，讓自己的視線與蜷縮在地上的她平齊。

然後，他舉起自己那隻還在流血的、帶著清晰齒痕的左手，無視了自身的疼痛，溫柔地、堅定地，將那根還在滲出鮮血的食指，輕輕地、再一次地，送到了她的唇邊。

艾莉的瞳孔劇烈地顫抖著。她看著那根近在咫尺的手指，看著那滴即將滴落的、屬於里歐的鮮血。

她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不推開我？為什麼不害怕我？

「沒關係的，艾莉。」里歐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溫柔得不可思議，「如果……如果這是妳需要的……」

他望進她那雙被淚水浸潤的、充滿了迷茫與痛苦的湖藍色眼眸，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個將他們命運徹底捆綁在一起的、永恆的契約。

「那就喝我的血吧。」

「我的一切，都是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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