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上半场

三个星期过得飞快。周六清晨，我再次来到了那栋旧百货大楼。半层楼梯下那扇厚重的深灰色金属门紧闭着，依然像一个通向地下世界的入口。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混合着紧张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大门没有锁，我轻轻推门进去。展厅里灯火通明，气氛与开放时截然不同。少了观众的低语和背景音乐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皮革、消毒水和一种紧绷的期待感。各个展位正在做最后的调试。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告示牌”：一个跪姿的人形金属框架，双手被束缚在背后的位置，头部微微仰起。框架内侧悬挂着一层厚厚的、纯黑色的橡胶皮，表面光滑，在昏暗的展厅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哑光。在这个“人形”仰起的头顶上方，固定着一块清晰的告示牌，上面用简洁的字体标示着各个展区的名称和方向箭头——“观赏区”、“互动区”、“表演区”、“礼品店”、“出口”。

“不好意思，目前人手还有点不足”，阿峻的声音自远而近。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工装背心，露出结实的胳膊。他示意我跟他走，直接来到那个架子旁。

“莉莉在处理别的展品，今天开场前我帮你进去。”阿峻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周围吸引。就在不远处，那座巨大的十字架前，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是上次见过的“圣女”——正全裸着站在灯光下，等待旁边的绳师准备绳子和衣物。她表情平静，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专注，仿佛正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前的准备，对周遭的目光浑然不觉。更远处，那个曾经装着“箱中女”的木箱敞开着，另一个女人正弯腰钻进去，赤裸的背部曲线优美，臀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光。旁边正是穿着兔女郎装扮的莉莉，她正拿着尺子测量箱内空间，确保展品能被严丝合缝地固定住。

眼前的一切，赤身裸体却井然有序，带着一种剥离了情欲的工作化氛围，冲击着我的神经。阿峻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僵硬，解释道：“布展时间，大家都要调试。习惯就好。”他的语气自然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来，把衣服脱掉吧。”阿峻指了指架子旁边的空地，递给我一个无纺布袋子，“放这里就行。”

事到临头，最后一点羞怯反而被一种破罐破摔的奇异平静压了下去。我背对着他，手指颤抖着解开扣子，褪下T恤和牛仔裤，然后是内衣裤。微凉的空气拂过完全暴露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我紧紧抱着双臂，微微弓着背，感觉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在阿峻的目光下灼烧。他甚至没有刻意回避，目光平静地扫过，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完整性。

“钻进去，尽量贴合框架的轮廓。”阿峻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依言钻进那个冰冷的橡胶“外壳”里。里面空间很窄，身体必须完全按照框架预设的跪姿、背手、仰头的姿势固定好。橡胶内壁带着一股新制品的、略有些刺鼻的气味。我刚调整好姿势，阿峻就把连接管接上了后腰位置的一个阀门。

“开始了，放松。”他说。

轻微的嗡鸣声响起，是真空泵启动了。立刻，我感觉包裹身体的橡胶内壁开始急剧收缩、收紧。空气被迅速抽走，橡胶紧紧地、全方位地贴合挤压着我的每一寸皮肤，从脚趾到头顶。巨大的压力瞬间袭来，仿佛被无数条冰冷的蟒蛇同时缠紧！我下意识地想挣扎，但身体被金属框架牢牢限制着，动弹不得。

“呃……”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这种被完全包裹、压迫、与外界隔绝的感觉，比之前的想象强烈百倍。

“呼吸正常吗？”阿峻的声音透过橡胶传来，有点闷。

我这才意识到，口鼻处的橡胶有特殊开孔，虽然感觉空气稀薄了些，但呼吸还算顺畅。眼睛部位的橡胶似乎特别薄，虽然视线有些模糊变形，但勉强能看到外面展厅昏黄的光线和晃动的人影。我用力眨了眨眼，表示可以。

真空泵持续工作了几分钟，嗡鸣声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只剩下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窒息般的紧缚感。橡胶衣像第二层皮肤，不，像一层浇筑的黑色石膏，将我严丝合缝地‘封印’在这个跪姿仰头的金属框架里。身体的轮廓，尤其是被迫挺起的胸部曲线，被清晰地勾勒出来。我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一个纯粹的、支撑告示牌的架子。

“感觉怎么样？能坚持吗？”阿峻问。我这才想起对姿势的担忧——要保持这个别扭的仰头跪姿一整天？

奇怪的是，虽然橡胶衣的包裹感强得令人窒息，但身体各处，尤其是颈部和腰部，似乎有一股隐形的力量在支撑着，抵消了长时间固定可能带来的僵硬和酸痛，并不觉得特别难受。大概是外层金属架子的作用吧。

“还……还行。”我努力发出声音，透过橡胶传出去，变得沉闷而怪异。

阿峻点点头：“架子设计考虑了人体工学，放心。展会马上开始了。”他转身离开，去照顾别的展品了。

过了一会，展厅的灯光被调暗了不少，背景音乐换成了更低沉、更具氛围感的电子音效。沉重的金属大门发出开启的摩擦声，第一批观众的低语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靠近。有人停在了“我”面前。我能透过模糊的橡胶“视窗”看到人影的轮廓。他们先是抬头看告示牌，然后目光下移，落在被黑色橡胶严密包裹的“人形”上。我甚至能捕捉到他们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从阅读信息的专注，到意识到这“架子”似乎是活人时的惊讶和困惑。

“哇……这是真人？”一个女声小声惊呼。

“看起来是……被包在里面了？像真空床？”一个男声回应，带着好奇。

“真的假的？摸摸看？”另一个声音提议。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在背后紧张地蜷缩，虽然橡胶衣的束缚让这个动作几乎无法被察觉。

一只带着试探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快要触碰到我橡胶包裹的小臂——

“展会须知：请勿触摸展品。”莉莉那平静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只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几个人讪讪地笑了笑，低声议论着走开了。

我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橡胶衣下的皮肤渗出一层薄汗。庆幸？是的。但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悄悄冒头。刚才那一瞬间，被陌生人的指尖触碰橡胶下的皮肤……那种未知的、带着侵犯意味的刺激感，竟然让我身体深处产生了一丝微弱的电流般的反应。

接下来的人流证明了大家还是很守规矩的。大部分人只是好奇地看几眼，读读告示牌就离开了。但也有人会在我面前停留得久一些。他们装作仔细研究告示信息，视线却像带着温度，在我被橡胶紧紧包裹、因跪姿背手而被迫高高挺起的胸部轮廓上流连。橡胶的挤压让乳尖不可避免地凸起，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在冰冷的橡胶内壁上摩擦、变硬。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耻和……隐秘快感的电流在体内乱窜。每次被这样‘视奸’，橡胶衣下的皮肤就绷得更紧，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小腹深处那点隐秘的温热感也越发清晰、躁动。

时间在感官的煎熬和麻木中流逝。第一天闭馆的提示音响起时，我几乎有种解脱感。人群散去，灯光调亮了些。阿峻走过来，找到了架子后腰的阀门，拧开。

“嘶——” 压缩空气猛地灌入橡胶衣和身体之间的空隙。巨大的束缚感骤然消失，橡胶衣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弛下来。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狭窄的“壳”里爬出来，接触到相对自由的空气，大口喘息着。皮肤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和汗水，显得有些苍白发皱。

阿峻递给我一条大毛巾，没有任何多余的打量。我裹上毛巾，看到不远处其他展位也在“收工”，那些调试时见过的“展品”们，此刻同样赤身裸体，在展位同伴的帮助下解开束缚，神情疲惫但自然。十字架上的“圣女”正被小心地解开绳索，揉着手腕；箱中女也从木箱里钻了出来，伸展着身体。这场景让我最后的羞怯也淡去了不少——在这里，裸露似乎真的只是一种工作的状态。我甚至和那个“圣女”目光短暂交汇，她一改展出时殉道的神态，对我笑了笑。

我忽然注意到阿峻的身形，和记忆中那个派发黑色卡片的、戴着白色陶瓷面具的西装男人，莫名地重合起来。是他吗？那个把我引入这个世界的“引路人”？

想问，但社恐的本能占了上风。我只是小声地对阿峻和路过的莉莉说了句“我先走了”，就匆匆套上衣服，逃离了还弥漫着皮革和汗水气息的展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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