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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下的虎踪,雨幕下的虎踪,1

小说:雨幕下的虎踪 2025-09-10 16:00 5hhhhh 4160 ℃

  简介:在脏水里看到彩虹,于尘埃中走向夏天。

  PS:心血来潮选了现实沉重的主题,但也许结局还算好?正文里没有颜色,俩篇涩涩会单独写出来。

  1

  雨下了一整晚,宽阔的街道挤满形形色色的车辆,空气浑浊,带着铁锈和汽油混合的味道。早上的天有些冷,风还在呼呼地吹,街道两旁的樱花树也在雨幕中晃动不停。还未到花开的季节,一些叶子被风吹落,飘到街道的路面上。

  一只虎脚踩在路肩的水坑里,“啪嗒”——清澈的水面泛起涟漪,浮现出彩虹般的纹路。一个橘毛黑纹的虎兽人握紧手中的伞在雨中慢慢地往前走,他穿着肮脏的灰色工衣,目光涣散,像晚秋黄昏时水面上泛起的微光。

  虎兽人在写着“某某某某银行”的建筑前停下。他低头看向自己满是油污的帆布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的消息——‘林云,这个月的房租还交不交?已经拖欠7天了,再不交我就带人去你那看房了啊。’林云从灰色长裤的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汇款单揉了揉,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毛,走进银行大堂。

  “林云先生,这是汇款单的2000元,请收好。”玻璃后的柜员露出职业化的笑容,通过玻璃下的凹槽递给他一叠崭新的钞票。

  “谢谢。”林云收起钱。

  “是家里的长辈吗?经常给您汇款呢。”

  “我不认识这个汇款人。”林云摇头否认,他是一个孤儿,没有父母长辈。

  银行的玻璃门上满是雾气,外面的街景模糊不清,橙白的车灯斜照进来折射出斑驳的光影。林云推开门走出去,昏暗的早晨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胸前的白色药瓶,深呼吸了一会儿,正要离开时却听见银行ATM机独立小间方向传来的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还要不要脸,衣服都不穿就躺着,这里有监控的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天已经亮了,外面......冷,我只是......”另一个颤巍巍的男人声音传出。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我报警了啊。”那个声音打断他。

  透过起雾的玻璃,依稀可以见到一站一躺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影。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棕熊兽人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毛发胡子十分脏乱,左脸上还有一道疤痕。最让林云惊讶的是他几乎没穿衣服——破破烂烂不合身的秋季上衣(以其说是上衣,不如说是几片拼凑起来的条状碎布)遮不住壮实的上半身,结实的胸腹裸露着。下半身更糟糕——没有穿裤子,生殖器和耻毛裸露着。

  熊兽人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和这雨天的早晨一样,很昏暗。

  林云感到有些莫名难过,更多的是尴尬,他的尾巴无意识地蜷缩着,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递上一包纸巾,小时候被欺凌哭泣的时候就特别希望有人能给他一点儿帮助。只是这种情况会被误会的吧——于是作出东张西望等人的样子。再看到棕熊兽人时,他正用不知哪儿来的旧布捂着生殖器在雨幕中慢慢行走。

  “这年头失业的人见过不少,露着那玩意儿在取款机旁边睡觉的家伙还真是第一次见。呸,真恶心。”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林云握紧了怀里的现金,慢慢地往租房的方向走。雨慢慢变小,通勤开始缓解的时刻路上的司机似乎很浮躁,“bi——”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一辆白色的小车疾驰而过,触不及防之下林云被溅起的水花淋湿了半边身子。

  “xxx@#...”林云握紧拳头,自己尾巴肯定也气得直立向天了。头顶异样的感觉让他松开拳头,摸了摸,是一片颓败的樱花树叶,随手丢在地面上。身体被淋湿的冰凉感觉让他想起小时候被恶意泼水的经历,更多恶意的场景浮现脑海——年少时候被欺凌和抢占食物的无助,院长对自己露出奇怪眼神后的刁难......孤儿院明明受政策和社会那样关照,报纸上的报道是那样的光鲜亮丽,为什么他们却自小挨饿受欺负呢?

  林云摩挲着怀里的钱,停下脚步,回头把叶子捡起来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昏暗的出租屋里,林云躺在床上用手机看恋爱小说。主角正和他的伴侣告白的时候……困意袭来,把他拽进梦乡。他梦见茫茫的白雪,永恒的天河还有陪伴在自己身边看不清模样的身影。

  2

  晚上,尖锐的金属加工声弥漫在车间的每一个角落,高高的房顶横几排竖几排整齐地挂满白炽灯,油腻的机器和乌黑的地板被照得亮堂堂的,地上是肮脏的铁屑和油污,空气中满是刺鼻切削液的味道。

  “阀门锈得厉害真是难拧得要命,这都不考虑换一换吗?蒸汽管道里面不会全生锈了吧?这儿的老板真抠门,也不怕发生什么危险。”穿着某某机器维修公司工衣的犬兽人抱怨。

  “没事,他不是说过一阵子就换吗,暂时能用就可以了。走吧走吧,人家这会儿正和老婆吵架呢,触什么霉头。”另一个同样工衣的狐兽人说道。

  “小伙子,这个已经修好了。要是有什么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关掉,千万别继续强行使用。”犬兽人告诉林云。

  “知道了,谢谢你们。”

  “你们那老板......”犬兽人没有继续说只是摇了摇头拿上修理工具和伙伴一起离开。

  ......

  老板刘坤正在办公室里和妻子吵架。离得很远林云都能听到女人高亢的漫骂声。文件和杯子似乎还被摔在地上,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折磨着林云的耳朵。很久之后两人才一前一后地离开,离开前,刘坤告诉他工资又要推迟发放。

  刘坤说今年行情差劲,工厂利润微薄。货款到账时间一拖再拖,还要被层层剥削交“保护费”,所以深夜偌大的车间里只有他和王满两个夜班工人。

  王满是一个比他还矮好几个头的棕熊兽人。他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却总表现得怯懦和委屈。那让林云想起小时候受欺负后无助的自己,两个月以来,他总会给予他力所能及的帮助。林云时常怀疑王满未成年,却总被否认。

  林云此时在机器前教他制作新产品。

  “对,就这样继续做,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过来告诉我,我这儿需要先更换这台机器的刀具。”

  “好。”

  一个小时之后。

  “林云哥哥,我感觉这个产品的外观不太正常,这样的可以吗?”王满走过来问林云。

  “我看看。”林云接过那个金属制品,用衣角擦去防锈液,在灯光下仔细观察表面,最后对着图纸用卡尺测量起来。“嗯......表面的震刀纹路太明显,精切刀钝了,需要更换之后微调参数——这个产品总长不够不能用了。”林云随意地把它丢进废品框里。“我等一下过去帮你换,先休息一下吧。”

  “这样的,都不可以要了吗?”王满的声音有些怯懦。

  “嗯,误差太大,有多少个呢?”

  “我不知道……没有数……好像一整框都这样。”

  “什么?”林云的心沉了一下,连忙过去用卡尺一一测量,结果大半框都是废品。

  这么严重的失误,林云已经可以想象暴躁市侩的老板生气骂人的模样。很大概率还会被扣工资。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怀疑产品有问题就先停下来问清楚,这下没法交代了,不要老板说做快点做快点就什么都不管呐!小满你为什么那么怕他啊?”

  棕熊兽人委屈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刚才太困没注意——老板生气很可怕的,林云哥哥你知道吗?所以我一直很害怕犯错,可是这样反而更加容易做不好。”

  “我被骂了两年当然知道啊。”

  “我不是怕被骂,是怕被扣工钱,还有......还有......”

  林云有些不高兴地用机器旁边的扫把清理机床底部裂缝渗出的黑色机油。“算了算了,休息时间到了,先出去吃饭吧。”

  工厂是不包饭的,就像质检工作需要制作工人自己完成一样——节省成本到极致。

  林云和王满坐在车间外的门槛上吃盒饭。不远处唯一的路灯一闪一闪的,像风中摇曳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微弱昏黄的光芒一下一下地照亮白天停车用的水泥路面空地。夜晚很黑,整个城市都在沉睡。

  “林云哥哥,谢谢你请我吃饭。”

  “没什么,刚才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

  路灯照亮王满清瘦的身影,那大一圈不合身的工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

  “怎么这么小就选这个工作?还上夜班。”林云问他。

  “我已经18了。”王满没底气地回答。

  “那你的父母呢,也在这附近工作?他们同意你干这个?”

  王满清澈的眸子有些失落,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父亲告诉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别的叔叔离开。两个月前,父亲把我带到一个很旧很破的地方的门口,我发呆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知道那是个孤儿院,那里阴森森的,我不想去。我不相信父亲会不要我,他肯定只是有什么事情暂时离开。我在大街上没有地方去的时候,这里的老板收留了我。”

  林云沉默了。

  深夜的风带着远方的气息,掠过他们身前,没有丝毫停留,又不知去往何处。也许是寒冷,王满的手哆嗦几下,林云瞥见他右手背部有一块被烫伤的痕迹,似乎十分严重。“对了,你的手怎么了?”

  也许是同情,林云凑近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右手摸了摸它。

  王满像是受到很大刺激般惊叫一声。“别碰我。”

  林云只感觉手臂一痛,血液缓缓地从被他的爪子划破的伤口流出。“干什么!?”

  王满缩成一团,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不合身的衣服乱糟糟地披在身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手太疼了,对......没有控制住。”

  林云注意到他的领子下面还有一小块淤青,那可怜的模样,生气的浪潮怎么都汹涌不起来。“你怎么了?”

  “云哥,你说一个人对你好,又对你不好,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林云用纸巾擦拭手臂上血迹。“你是责怪父母抛弃了自己吗?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毕竟是父母,总有一天还是会再相见的吧——其实我也非常希望自己有父母呢。”

  “嗯......其实我知道父亲是因为欠了好多钱所以才离开的,那天晚上来了好多叔叔,我在旁边偷看到他们把父亲揍了一顿,还说着还钱还钱之类的话。父亲被揍得浑身是血,还在用眼神哀求我——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出来。”王满说,“如果我能赚到更多钱的话,父亲就不会挨揍了,我也可以去找他。”

  “……”

  “先回去吧。”林云摸着胸前白色药瓶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我明天和老板说那些废品有一半是我做的,他就不会扣你太多钱。”

  ……

  林云在车间里找不到止血用品和烫伤的药膏于是走进刘坤虽已被整理但还是有些杂乱的办公室。他确实找到了它们,还有两份文件。

  某某银行:保理融资业务办理失败通知(意思是下游供应商想提前拿到货款,把上游公司的债券凭证抵押给银行,银行先垫付货款但收取利息。)上面冰冷地写着:‘经审核,贵公司提交的应收账款债权及相关材料未能满足我行风险控制要求,本次保理融资申请不予受理。特此通知。’ 落款日期就在几天前。

  工资账本:‘王满14岁,应发工资1800,实发800。’负1000的备注原因栏是空白。

  ……

  3

  清晨的风吹过林云油腻腻的虎毛,早上微弱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遮住门口蓝色的“某某局”的图案。

  “小伙子,你是有什么事吗?”门卫熊兽人大爷满脸疑惑地问他。

  “没,没什么。”林云喘息着跑开。

  这是林云第三次放弃。

  他没有告发刘坤雇佣童工和克扣工资的勇气。他在害怕,害怕如果事情暴露自己会丢失工作,被房东赶出来,像之前取款机前碰到的那个中年棕熊兽人一样,衣衫不整地去流浪。

  他为什么要为了仅相识两个月的孩子放弃自己那么多利益呢?王满想存钱去找他父亲,他也想存些钱离开这个环境糟糕的地方,找一个干净体面……或者稍微好一点儿的工作。他没有勇气,从来都没有,不管是受欺负还是工作上被迫承担责任,他都没有勇气去反抗。林云不是很明白“保理融资”那些经济术语的意思,他只知道老板发工资的时间越拖越长,近两年的工作越来越难找,下岗的工人越来越多,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一直很照顾那个孩子,可是谁来帮助他呢?

  林云从怀里掏出边缘因为反复摩挲有些掉色起毛的汇款单信封。他握紧拳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向出租屋的方向。

  林云告诉自己没有看过那个账本,没有用手机拍下那些图片,每天只按时上下班。

  晚上的车间极其闷热,林云坐在老旧的木制长凳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机器屏幕上的加工时长,盘算着下一个产品的放入时间。尖锐的金属切割音让他耳朵耷拉着,尾巴也无力地垂落在地板上。

  办公室传来的争吵声让他心烦意乱。

  “刘坤,你昨天晚上又去哪儿了?怎么还有脸做那种事情?”

  “我都说了不是那样。”

  “我每天那么辛苦帮你记那些烂账,找供应商和客户......不都是为了你和孩子?”

  “对,可我又能怎么办?我没有去打点关系吗?你以为我就喜欢去捧那些臭脚丫子?你以为那些原料钱哪儿来的?你以为我就很容易是吗?”

  “可你之前答应过我......不再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女人的声音失去底气带上哭腔,语尾还有些颤抖。

  办公室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

  很久之后,老板刘坤走过来。他上半身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下半身穿着灰色过膝盖的短裤,精致的皮鞋踩在油污地面的铁屑上发不和谐的“咔呲”声。白熊兽人挺着中年人特有的啤酒肚板着脸看着林云。

  “林云。”

  “怎,怎么了?”

  “这个产品一个小时可以做多少个?”

  “80个。”

  “太慢了,他们白天每小时都可以做100个以上,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我没有……刚才同时操作的机器太多,忙不过来。”林云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脾气暴躁经常骂人的老板让自小饱受欺凌逆来顺受的他有些害怕。

  “加快速度每小时做120个。”

  刘坤看向旁边的王满很竟很和蔼地说道:“今天认真一点,不要像林云那样犯蠢,来了两年这么简单的产品都能记错参数,做出来一筐废品。”

  “嗯......”

  “对了,明天不忙让林云一个人上夜班就可以了,你明天休息吧。”

  “知道了。”

  刘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满吓得又缩成一团。

  ......

  林云一个人上了两周的夜班。晚上一个人的夜班格外难熬,他累得大汗淋漓。王满好像自那晚之后他就失踪了,林云甚至怀疑他已经被辞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会被赶到大街上吗?林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胡思乱想,门前那盏路灯已经熄灭很久了,却一直没有人来修。

  林云又收到了汇款单,这次的邮戳来自东北的某林场。

  林云决定天亮之后就去告发刘坤,就算不是为了传递陌生人的善意,自己的私心,只是为了找到王满他也决定这么做。虽然王满最后可能会被送进那个他刚出来两年的,让他厌恶的孤儿院。

  林云在夜幕下发呆。想到明天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事情,突然感到有些怅然,他也不知道恪守那些在这个世道看来很愚蠢的东西是不是有意义。

  今晚的天空很明亮,四周静寂无声。那棵含苞的樱花树,那片嫩绿的树叶在冰冷星光的触摸下,只轻微地,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脱离了树梢,以梦一般的姿态,在空中悬浮旋转一个悠长的片刻,绿影无声地掠向地面,最后触地,轻轻弹跳了一下,发出远比想象中幽微的声音,像一粒微尘落定。门前恢复寂静,它消失了,它未曾离去。

  4

  “小伙子,你怎么又来啦?”某某机构的熊兽人门卫大爷问道。

  “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需要一点儿帮助。”林云终于鼓起勇气回答。

  大爷上下打量林云好一会儿,摇头叹气起地告知要去的楼层和大概流程。

  某某局建筑里铺着灰色毯子的地板一尘不染。办公室里整齐地放着一张配备电脑的桌子,墙角是一个上面放满不同颜色文件夹的文件架,旁边的墙上庄严肃穆的某某局标志正泛着威严的光。从这儿可以看见窗外随着晨风摇曳的斑驳树影,熹微的阳光照进窗户,年轻狐兽人干净的皮毛和威严的蓝色制服显得非常耀眼。

  林云注意到自己油污遍布的衣服裤子,尾巴不自然地下垂。

  狐兽人表现出温和静谧彬彬有礼的样子,有条不紊地询问情况,复制证据,并表示很快就会核实处理。林云却从他的眸子里读到一种隐藏得很深的倨傲和轻蔑,它们总会在他触碰林云的手机或者摸过的笔的时候展露出来。那让林云想起小时候来孤儿院探望他们的报纸上的“大人”们那种真诚但离开之后慢慢展露出虚伪颜色的笑脸。

  他们就好像以同一套标准走在一条参考路线上的人偶,既不向左,也不偏右,只是循规蹈矩的工具。

  离开时,林云看到他的举报文件被放到文件架的最底下,那里早已落满了灰尘。

  ......

  举报并没有效果。林云两周内询问三次得到的回复不是等待就是敷衍,最后门卫大爷暗示他不要再来了。林云知道自己不甘心,但他没有办法,人人都不甘心,人人都没有办法。

  林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板总对他刁难不停,并不严重的问题也总会对他大呼小叫,甚至还会克扣工作工具然后借题发挥。

  ......

  某天交班工作结束前,刘坤召集工人开会。狭小的办公室里林云和四个白班的工人站在办公桌的后面。白熊兽人老板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林云感到疑惑,其他人也一脸茫然。

  刘坤点了根烟说:“我知道现在大家的意见很大,客户没有及时回款导致工资推迟发放,不过我这边已经在努力交涉争取很快就能解决问题。”他话锋一转,“不知道个别人是不是因此一时冲动做出了卑劣的事情。如果他现在自己站出来承认,我可以不追究,要是让我揭发的话,一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

  “都不说话是吧,好,那我也不用讲情面了。”刘坤直勾勾地盯着林云。“林云,你干什么好事儿了?”

  “没有啊,我不知道。”林云说。

  “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刘坤的眼里散发着凶戾的光。“你把我手机偷了。”

  “我没有。”

  “手机在你另一件工衣的袋子里找到了,你说,是不是你偷的?”

  “我没有,这也不能说明是我偷的啊。”

  刘坤冷笑一声,打开电脑的监控回放,内容是那天晚上林云进刘坤办公室寻找止血用品的画面,时长是10分钟。

  “你怎么解释进我办公室的事情?那晚我的手机就忘在抽屉里。”

  “车间里的药箱空了,我那天受了伤,只是去办公室找药。”

  “找药需要10分钟?这10分钟你在里面翻箱倒柜干什么?!抽屉里的文件都被你翻乱了!”

  “不!不可能!我明明只待了......两三分钟!时间不对!”

  林云感到呼吸一窒——这是刘坤的警告和报复。

  “你说谎!证据不会骗人,而且,后来有人看到你在角落里偷偷用一部很像我这台的手机!至于是谁,人家不想惹麻烦,我就不点名了。”

  四道目光纷纷看向林云,有的是惊讶 ,有的是悲悯,还有的甚至是幸灾乐祸,但就是没有人站出来发声。

  “可是我真的没有,为什么会那样我不知道。”

  “哦?那你认为我是在诬陷你咯?有什么证据吗?嗯?”刘坤提高声音,语气暴躁又轻蔑。

  林云低头看着地板,震惊,委屈,失落,却无法辩驳。“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那你翻我抽屉里的文件干什么?还看这么久,你这软蛋的性子不就是在犹豫吗?”刘坤明显已经发怒,“可惜监控只拍到你的背影,没拍到你把手机放到口袋里的画面所以死不承认对吗?”

  “我......”林云被噎着说不出话。

  “我这里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但也容不下一个小偷。年纪轻轻不学好,净学那些阴暗的勾当,爹妈真是白教你了,哦......忘了你是个孤儿,没有爹妈呢。”刘坤的声音很大,估计门外的人可以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云感觉周围的空气被抽干,熟悉的胸闷,心悸感袭来,眼前发黑,孤儿院被欺凌的场景,年少时对父母的思念,碎片般闪现。巨大的屈辱感让他浑身发抖,毛发倒竖,但愤怒却被窒息和恐惧压制。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目前是狰狞还是多么难看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委屈?你让大家评判一下,我错怪你了么?”刘坤审视在场的四个员工。

  林云周围一片死寂。有人低头看鞋,有人假装咳嗽,有人不安地挪动脚步,就是没有一个人出声,哪怕是模糊的中立表态。

  刘坤抓住林云的领子,雄壮的中年白熊兽人像山一样压过来。“你说,这件事情怎么处理?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马上给我卷铺盖走人,工资也别想要了。”

  “我没有......”——“你说什么?”刘坤打断林云的话,“再说一遍?想清楚再说!”

  林云喘息着说不出话,他想反抗,但是没有勇气,过了一会儿竟然咳嗽起来,身体越来越无力,胸口的白色药瓶也掉到地上。

  刘坤却更加用力地抓紧他的领子。

  身体的痛苦加上心里的委屈,滚烫的液体流过脸颊,换来的却是中年白熊兽人更多的奚落和嘲讽。

  “够了!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就算人家真偷了你手机又怎么?至于这样吗?公事公办就可以了,你没有孩子是吗?”门口穿着保安制服的狮子兽人握着刻有红星的搪瓷缸走过来,他显然已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跟你没关系。”刘坤说。

  “这事儿我管定了,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准备揍那孩子一顿,那孩子这么瘦弱你也下得去手?想打架的话要不要和我试试,好多年都没动身子骨了。”

  “哼,你也不怕丢工作?”刘坤似乎有点忌惮,又放不下面子说道。

  狮子保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缓慢地,刻意地抬起手,解开制服最上面一颗纽扣,然后用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胸前那枚代表‘某某园区保安’的徽章,轻轻一拽,把它摘下来,随意地揣进裤兜里。然后,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现在,跟工作没关系了——别以为你那档事儿就干净到哪里去。”

  林云被松开了。他小心翼翼地捡起药瓶,往鼻子喷了几口,坐在地上休息。旁边的同事只是看着,和小时候被欺负一样,并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这事儿就算了。林云!以后不准进我办公室,不该翻的东西不要乱翻,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的是吧?”刘坤色厉内荏地走出办公室。“继续工作,散了吧。”

  其他工人全部离开的时候,林云坐在办公室的门口。

  狮子保安向他伸出手。“没事吧孩子。”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就像公事公办的法官一样。

  “谢谢。”林云抓着他的手站起来正要离开,却被叫住。“等一下孩子,我救了你,你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表示什么?”

  “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钱,救你只是实在看不下去和当过兵的本能而已,这跟报酬是两回事。说不定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明白吗?”又是那种没有情绪公事公办的语气。

  林云右手颤巍巍地掏出钱递给他。那几乎是他最后的钱。

  之后的日子,林云总能听到同事的窃窃私语。

  “看不出来啊,平时闷不吭声的......”

  “嘘,小点声别让他听见......谁知道他会不会......”

  “保安老张怎么突然帮他?他俩是不是......”

  “谁知道呢,真是那样也说不定,反正离他远点吧......”

  5

  林云开始怀疑向善的必要性了。

  他站在天桥的霓虹灯下,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无喜无悲的人群。这个城市很大,好像并不会因为他的一些善举而改变什么。

  城市的夜晚繁弦急管,灯红酒绿。斑驳的光影和黑暗里,还是有那么多像刘坤和狮子保安那样市侩现实的人,还是有那么多像的中年棕熊兽人一样无家可归的人,还是有那么多他一样饱受压迫而无法反抗的人

  林云握着手中的矿泉水瓶,用力丢向下方的路面,在似乎听到某个司机谩骂声的时候,他喘着气跑了。

  深夜,机器的轰鸣声依旧,还是那亮堂堂,油腻腻的环境,让人感到压抑和厌恶。不知道哪儿来的灰狼兽人正和他上夜班。

  他那稚气未脱的眼睛看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漫漫长夜似乎无法影响他的精力。林云只感到莫名的失落和可悲,他不想像照顾王满那样帮助他了。

  “云哥,这个产品这样对吗?”

  “嗯,可以,机器上有图纸自己看。”

  “这个产品做得太慢了怎么办啊?怎样做快点儿呢?要是达不到老板的要求说不定就会被骂。”

  “没什么的,我经常被骂——我叫林云。”他纠正这个过于亲密的称呼。

  ......

  “啊——”灰狼捂着流血的右手来找林云,“林云,这里有没有止血的药品,我刚才清理机器废屑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

  “医疗箱在那边靠墙的地方,自己找一下,不过我上次看里面已经空了,实在不行就去老板办公室找吧,我先走了,记得关灯。”

  林云在门口挣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离开了,他告诉自己——‘我只是普通人,做那些事情都是徒劳的。’

  这天晚上刘坤和妻子的争吵愈发激烈,甚至还动起手来。刘坤板着粗犷被抓出血痕的脸去追夺门而出的妻子。林云不知道他们大打出手的原因只感到幸灾乐祸。他去工作台拿新的卡尺的时候看到刘坤摔在角落里的手机——那是一个监控拍不到的死角。

  林云悄悄捡起手机,把它收好。一不留神新买的卡尺被摔进机器底部,林云连忙用扫把杆子把它扫出来。卡尺蘸满了机器底部的油污和铁屑,外侧量爪和内测量爪已经错位,主尺滑动困难,已经完全坏掉了。明天又多出一个挨骂与扣工资的理由,林云打算把手机卖掉抵扣摔坏卡尺的损失。

  他并不感到愧疚甚至有一种强烈的莫名的快意。

  下班的路上,林云擦干净那个捡到的手机——是他一直想要却买不起的触控手机。他点亮手机屏幕,发现需要输入密码。

  林云找到路边的一家手机店。

  “忘记密码啊?”手机店老板毫不惊讶地说,“可以解锁,保留数据的话200,不保留的话100。”

  林云思考一会儿,回答:“不用保留数据了。”

  “行,解锁需要时间,三天之后再过来吧。”

  后来刘坤的妻子总在角落或者机器底部寻找什么,林云并没有在意。

  6

  王满回来接替了灰狼兽人的工作。他精神萎靡一言不发地在一旁操作机器,棕色的皮毛在白炽灯下泛着汗涔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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