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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的故事,4

小说: 2025-09-10 16:00 5hhhhh 4610 ℃

刑与德。赏与罚。华妃的雷霆之怒是刑,皇后的“劝解”是德?那么甄嬛,不过是这帝王权术、后宫倾轧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混合着对甄嬛处境的揪心担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了弘历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崭新的靛蓝棉袍,那象征着皇子身份的蓝色,此刻看来,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这园子里的暖意,无论是冰冷的交换,还是短暂的善意,都如同镜花水月,脆弱得不堪一击。而真正的风暴,永远蛰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他抓住桌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窗外呜咽的风声,像是甄嬛无声的哭泣,也像是这深宫对他无情的嘲弄。

那冰层深处刚刚燃起的微小火种,在骤然而至的寒流中,摇摇欲坠。

## 第七章 紫禁城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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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那个被遗忘的角落,终究成了旧日的一场寒梦。当圣旨真正抵达临湖斋,那冰冷威严的语调宣读着“四阿哥弘历,着即日迁回紫禁城,入阿哥所”时,弘历捧着圣旨的手,是冰凉的,心也是冰凉的。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没有近乡情怯的酸楚。只有一种沉重的、近乎麻木的清醒。他知道,这不是皇阿玛突然想起了他这个儿子,而是前朝后宫角力之下,他这枚被遗忘的棋子,终于被重新拾起,摆上了棋盘。或许,是皇后为了制衡什么;或许,是朝中某些势力为了试探什么。总之,与他弘历本身无关。

离开那天,雪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花覆盖了圆明园破败的亭台楼阁,也掩盖了临湖斋十余年的孤寂与挣扎。张嬷嬷老泪纵横,拖着病体,将他那几本翻烂的典籍和那身崭新的靛蓝棉袍仔细包好,一遍遍叮嘱:“阿哥……进了宫……千万小心……少说话……多读书……护着自个儿……”

弘历沉默地听着,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座囚禁了他整个童年的冰冷牢笼,然后转身,踏上了前来接他的、同样冰冷的青帷小轿。轿帘落下,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圆明园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他闭上眼,临湖斋窗纸上那个破洞透进的、永远灰白的天光,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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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红墙金瓦,巍峨森严。它像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怪物,吞吐着无数的人流和欲望。这里的空气,比圆明园更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处不在的威压和窥探。

阿哥所位于东六宫深处,规制齐整,却透着一股疏于打理的清冷。弘历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伺候的太监宫女,面上恭谨,眼神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们称他“四阿哥”,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温度。弘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过是这庞大宫廷机器中,一个突然被塞进来的、格格不入的部件。

他在这里见到了三阿哥弘时。

那是一个被阳光和宠爱滋养得有些过分的少年。穿着华贵的锦袍,脸庞圆润,眼神清澈得近乎天真。他看向弘历的目光里,没有鄙夷,没有忌惮,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怜悯?

“你就是四弟?”弘时打量着弘历身上那件虽然崭新却明显不够合身的棉袍,语气爽朗,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磨砺的直率,“在园子里吃了不少苦吧?以后在宫里,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皇额娘说了,咱们是兄弟,要相互照应!” 他拍了拍弘历的肩膀,力道不小,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亲热。

弘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看着弘时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听着他口中“皇额娘”(皇后)的叮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被他拍过的肩头蔓延开来。兄弟?相互照应?在这吃人的地方?弘历几乎想冷笑出声。但他只是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所有的情绪,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多谢三哥。”

弘时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太过平淡,有些无趣,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宫里的趣事,抱怨了几句师傅布置的功课太多,便带着他的太监,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留下弘历独自站在空寂的庭院里,看着积雪覆盖的枯枝,听着远处宫墙内隐隐传来的、属于弘时那无忧无虑的笑声。

兄弟?弘历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讽刺无比。弘时的单纯,是皇后精心构筑的温室里催生出的花朵。而他弘历,是冰天雪地里挣扎求生的荆棘。他们从一开始,就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弘时的“照拂”,在弘历看来,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一种……随时可能被收回的、带着危险气息的伪善。

他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比临湖斋宽敞明亮许多,陈设也精致,却依旧冰冷。炭盆烧得很旺,驱散了寒意,却驱不散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警惕。他拿出那几本旧书,放在同样崭新的书案上。书页的毛边和卷角,与这精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是他唯一熟悉的、能抓住的东西。

他开始更疯狂地读书。阿哥所有专门的师傅授课,讲的依旧是圣贤之道、帝王心术。弘历坐在弘时旁边,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弘时常常听得昏昏欲睡,或者心不在焉。弘历却听得异常专注,目光锐利,像一把无形的刻刀,试图从那些冠冕堂皇的字句背后,抠出真正的权力运行法则。他不再满足于理解,他开始思考,开始质疑,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构那些被奉为圭臬的训诫。

他像一个在黑暗中蛰伏的猎人,用沉默和书籍武装自己,用警惕的目光,冷眼旁观着这座金碧辉煌宫殿里的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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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来得比弘历预想的更快,也更猛烈。

华妃,那个曾经宠冠六宫、跋扈张扬、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的女人,如同被推倒的玉山,以一种令人瞠目的速度崩塌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冰雹,砸进阿哥所。起初是宫人们窃窃私语中流露出的惊惶和难以置信,然后是越来越具体的流言:年羹尧倒台,华妃被牵连,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幽禁冷宫……最后,是那个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从冷宫方向隐约传来的、凄厉绝望的哭嚎和……瓷器碎裂的脆响。

弘历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风在宫墙之间呼啸穿梭,如同鬼哭。他听着那些模糊的、令人心悸的声音,身体绷得笔直。

他想起了刘太监在圆明园里那幸灾乐祸的描述:“……华妃娘娘当时就动了怒……斥责莞贵人不懂规矩……莞贵人当场就跪在了雪地里……” 那个跪在风雪中的月白色身影,与此刻冷宫里传出的绝望哭嚎,在他脑海中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这就是宫廷。昨日还在云端俯瞰众生,今日便已坠入地狱深渊。盛宠如烈火烹油,转瞬即可化为灰烬。华妃的倒台,像一盆带着血腥味的冰水,兜头浇在弘历心上,将他心底那点因甄嬛善意而残存的、对“温情”的微弱幻想,彻底浇灭。

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韩非子》里那些冰冷的字句。什么恩宠,什么情分,在绝对的利益和权力倾轧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层薄冰。唯有力量,唯有审时度势的冷酷,才是生存的唯一依仗。

华妃的哭嚎声在风雪中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死寂。紫禁城依旧是那座紫禁城,只是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散不去的血腥和……更深的寒意。弘历关上了窗户,将外面的风雪和那令人不适的死寂隔绝。他坐回书案前,翻开《资治通鉴》,手指冰凉,眼神却比窗外的寒星更亮,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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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另一场风暴又悄然酝酿,并最终以一种更沉痛的方式爆发——莞贵人,甄嬛,出事了。

这一次,没有流言,没有幸灾乐祸的太监。消息是伴随着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到来的。先是皇后身边的剪秋姑姑亲自到阿哥所,带走了弘时,说是皇后娘娘要亲自开导。弘时走时,脸上带着茫然和一丝不安。

紧接着,整个东西六宫的气氛都变得异常凝重。宫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声压得极低,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感笼罩着紫禁城。

弘历的心,也随着这凝重的气氛,一点点沉下去。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他派人去打听,只得到一些语焉不详、互相矛盾的消息:纯元皇后故衣……御前失仪……龙颜震怒……禁足……

纯元皇后故衣?弘历的心猛地一缩!他想起了甄嬛那沉静如水的面容,想起了她清雅的气质。她怎么会犯这种足以致命的错误?这背后……他不敢深想。

几天后,一个更确切、也更冰冷的消息传来:莞贵人甄氏,因对纯元皇后大不敬,罪无可恕,着废去封号,贬为庶人,即日迁出紫禁城,往甘露寺带发修行!不得有误!

废为庶人!迁出紫禁城!甘露寺修行!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弘历的心口!比听到华妃倒台时更加剧烈!那个在他最绝望时递来一碗酸梅汤的女子,那个用一句“人贵自重”点醒他的女子,那个在他初入宫廷寒冬送来血燕温暖的人……就这样……被彻底打落尘埃,驱逐出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罪名是“对纯元皇后大不敬”?弘历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多么冠冕堂皇,又多么……荒谬!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他看不清全部,却能嗅到浓重的阴谋气息。纯元皇后,那个早已故去、却仿佛无处不在的幽灵,成了摧毁甄嬛最锋利的武器。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窒息般的无力感。他依旧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如同在圆明园里看着嬷嬷病重而无药可医,如同看着甄嬛跪在风雪中被华妃斥骂!在这座巨大的权力机器面前,他依旧渺小如蝼蚁!

离宫那日,是个异常寒冷的清晨。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铅板,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弘历站在阿哥所一处偏僻宫墙的拐角阴影里,远远地望着。他没有资格靠近,也不该靠近。但他必须亲眼看着。

他看到了一顶极其简陋的青布小轿,停在宫门口。几个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太监和嬷嬷立在轿旁。然后,他看到了她。

甄嬛。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没有任何首饰,头发简单地挽着。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裹在襁褓里的婴儿。那就是胧月公主。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紧抿着,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曾经清澈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灵魂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寒风卷起她单薄的衣角,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抱着孩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顶冰冷的青布小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弘历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刺破了皮肤,带来尖锐的痛楚,却压不住心口那翻江倒海般的钝痛!他看到甄嬛在上轿前,脚步顿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巍峨森严、吞噬了她所有青春与幻想的宫殿。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弘历无法完全理解却足以让他心碎的东西——刻骨的恨意?无尽的悲凉?还是……对怀中骨肉的无尽眷恋与不舍?

然后,她决然地弯腰,抱着孩子钻进了那顶象征着耻辱和流放的青布小轿。轿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几个太监抬起了轿子,在嬷嬷的押送下,顶着凛冽的寒风,踏着地上薄薄的积雪,一步一步,朝着宫外,朝着那个未知的、名为“修行”的苦寒之地,缓缓行去。那单调的脚步声和轿杠的吱呀声,在死寂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凄凉。

弘历依旧站在冰冷的阴影里,一动不动。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看着那顶青布小轿在风雪中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在宫门深长的甬道尽头。

风雪更大了,呼啸着灌进宫墙,卷起地上的残雪和枯叶。

紫禁城依旧巍峨,依旧冰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弘历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的冰冷水痕。掌心那几道被指甲掐出的血痕,在寒风中微微刺痛。

人贵自重。

甄嬛的话语,再次在死寂的心湖深处响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血淋淋的重量。

他看着那顶轿子消失的方向,看着这漫天风雪,看着眼前这金瓦红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眼底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模糊的迷茫和残存的温度,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寒和一种淬了冰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转过身,裹紧了身上那件象征皇子身份的靛蓝棉袍,一步一步,踏着积雪,朝着阿哥所那同样冰冷、却已是他在此唯一容身之所的小院走去。背影挺直如松,却也坚硬如铁。风雪在他身后肆虐,却再也无法侵入他冰封的内里。

他知道,真正的路,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注定要用比冰雪更冷的意志去走。

## 第八章 雪夜与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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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那顶青布小轿消失在宫门甬道尽头的风雪里,仿佛带走了紫禁城最后一丝残存的暖意。剩下的日子,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死寂。那死寂并非无声,而是由无数压抑的脚步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以及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窥探目光编织而成,沉甸甸地压在弘历的心口。

阿哥所那间宽敞却冰冷的屋子,成了他新的牢笼。伺候的太监宫女,依旧是那副程式化的恭谨,眼神却比圆明园的奴才更加复杂难辨。弘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像一件被随意搁置、却又被无数眼睛暗中评估的物件。皇后的“照拂”依旧存在,隔三差五会派人送来些笔墨纸砚或应季的衣料,东西是好的,却总带着一种施舍的意味,像在提醒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弘时偶尔会来找他,依旧带着那种未经世事的天真,絮叨着师傅的严厉或宫里的趣事,弘历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应一两声,心中那堵冰墙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他读的书更多了,也更沉了。《帝范》、《反经》、《鬼谷子》……那些冰冷的权谋之术、驭下之道、纵横捭阖的机锋,被他如饥似渴地吸收、咀嚼。他将自己活成了一块沉默的冰,用书籍的厚度和眼底的寒光,抵御着外界的一切。只有夜深人静,看着窗外宫墙切割出的、一方同样冰冷的夜空时,心湖深处那点被甄嬛点燃的微光,才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人贵自重。他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字字千钧,字字染血。

张嬷嬷的身体在紫禁城这看似优越的环境里,反而迅速地衰败下去。或许是离乡背井的惶恐,或许是看透了这深宫的险恶,也或许是长久以来积劳成疾的爆发。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终日恹恹地蜷在弘历屋子角落那张小榻上,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弘历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份例炭火拨一部分到嬷嬷榻前,偶尔省下一点清淡的汤水喂她。看着嬷嬷痛苦的样子,那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他依旧护不住身边仅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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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雪下得极大。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覆盖着紫禁城连绵的殿宇,将白日里的喧嚣与算计都掩埋在一片刺目的纯白之下。寒风在宫墙间呼啸穿梭,发出呜呜的悲鸣。阿哥所早早熄了灯火,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只有值夜太监缩在避风的廊下,冻得瑟瑟发抖。

弘历的屋子里,炭盆烧得还算旺,却驱不散角落小榻上传来的、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张嬷嬷咳得撕心裂肺,佝偻着身子,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弘历放下手中的《帝范》,走到榻边,借着炭盆微弱的光亮,看到嬷嬷蜡黄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气息急促。

“嬷嬷,喝点水。”弘历端起小几上温着的半盏清水,小心地扶起嬷嬷。

张嬷嬷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水洒在了前襟上。弘历连忙拿布巾替她擦拭。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闪了进来,动作轻快得像只夜行的猫。托盘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碗,碗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四阿哥,”小太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膳房新熬的杏仁酪,说给阿哥夜里垫垫肚子,最是润燥安眠。” 他将托盘放在弘历书案上,不等弘历回应,便飞快地躬身退了出去,带上了门,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鬼魅。

弘历看着那碗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润的杏仁酪。乳白色的浆液,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在这寒冷的雪夜,一碗热腾腾的甜羹,本应是极大的慰藉。然而,弘历的心却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膳房?深夜?面生的小太监?不合时宜的殷勤!这宫里的每一点“好意”,背后都可能是淬了毒的匕首!他想起华妃的倒台,想起甄嬛的离宫,想起皇后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目光!他想起自己在这深宫中的位置——一个碍眼的存在,一个随时可以被抹去的污点!

“嬷嬷,别……”弘历猛地回头,想阻止嬷嬷,却已经晚了!

张嬷嬷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或许是那杏仁酪的香气勾起了她一点残存的食欲,或许是心疼弘历读书辛苦,她颤巍巍地伸出手,端起了书案上那碗杏仁酪!

“阿哥……夜里读书……伤神……嬷嬷替你……尝尝……” 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慈爱和担忧,声音嘶哑地说着,便要将碗送到嘴边。

“不要!”弘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想打翻那碗杏仁酪!

然而,迟了!

张嬷嬷已经啜饮了一口!温热的浆液滑过她干涩的喉咙。

“砰啷!”

瓷碗从张嬷嬷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摔得粉碎!乳白色的浆液溅开,像一滩污浊的泪!

张嬷嬷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她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像是要阻止什么可怕的东西钻进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脸色在炭火的映照下,瞬间由蜡黄转为骇人的青紫!

“嬷嬷!”弘历肝胆俱裂!他扑过去抱住嬷嬷剧烈抽搐的身体,那瘦小的身躯在他怀里痉挛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弘历,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惊恐和……最后一点残存的、想要保护他的本能!

“毒……毒……” 张嬷嬷的嘴唇翕动着,却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涌了出来,是刺目的黑红色!

弘历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愤怒像两股狂暴的飓风,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看着嬷嬷那双渐渐失去神采、却依旧死死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黑血,看着地上那摊狼藉的乳白色浆液……

毒!

有人要杀他!是这碗杏仁酪!是那个面生的小太监!是谁?是谁?!

一个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皇后!只有她!只有她有这个动机,有这个能力,能在这深宫之中悄无声息地布下杀局!除掉他这个碍眼的“野种”,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弘时的“兄弟情谊”?那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悲鸣,终于冲破了弘历的喉咙!那声音不似人声,充满了绝望、愤怒和刻骨的仇恨!他死死抱着嬷嬷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眼泪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混着嬷嬷嘴角涌出的黑血,滚烫地滴落在她枯槁的脸上。

嬷嬷死了。像他的生母李金桂一样,因为他的存在,死于非命!死得如此痛苦,如此屈辱!死在他的眼前!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将他淹没,但仅仅是一瞬!下一刻,一种比冰雪更刺骨、比仇恨更冰冷的清醒,如同淬火的利刃,瞬间贯穿了他!不能哭!不能留在这里!凶手就在暗处!他们没毒死他,绝不会罢休!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弘历猛地放下嬷嬷尚有余温的身体,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不能去找弘时!那无异于自投罗网!皇后?那是凶手!整个阿哥所,甚至整个紫禁城,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布满杀机的陷阱!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的唯一微光,骤然闪现——碎玉轩!甄嬛住过的碎玉轩!虽然她已离宫,但那里……或许还有她留下的人?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弘历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擦去脸上混合着泪水和血污的痕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开了房门,一头扎进了门外漫天呼啸的风雪之中!

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瞬间割透了他单薄的寝衣。大雪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脚下是厚厚的、冰冷的积雪,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他顾不上冷,顾不上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去碎玉轩!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还残留着一点甄嬛气息的、不那么冰冷的地方!

深宫雪夜,寂静得可怕。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心脏狂跳的声音和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灯笼昏暗的光在风雪中摇曳不定,如同鬼火。巡夜的侍卫被惊动,远远地呼喝:“什么人?!”

弘历充耳不闻!他像疯了一样在迷宫般的宫墙夹道中狂奔!风雪抽打着他的脸,冰冷的雪水灌进他的领口、袖口,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发抖,但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却像火焰一样支撑着他!他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终于,碎玉轩那熟悉的、略显清冷的宫门轮廓在风雪中显现。门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弘历几乎是扑到了宫门上,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朱漆大门!手掌拍在门板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响声!

“开门!开门啊!救命!救命——!!”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变了调,在寂静的风雪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疑的低语。片刻后,沉重的门栓被拉开,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提着灯笼、神色惊惶的宫女探出头来,看到门外浑身是雪、脸色惨白、眼神如同受伤野兽般疯狂的弘历,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四……四阿哥?!”

弘历根本顾不上解释,猛地推开宫女,踉跄着冲了进去!冰冷的雪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衣襟往下淌,在碎玉轩前殿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串狼藉的水痕和泥印。他环顾四周,熟悉的陈设带着物是人非的凄凉。甄嬛不在了,这里的气息也变得陌生而冰冷。

“怎么回事?!”一个清冷而带着威严的女声从内殿传来。

弘历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素雅藕荷色旗装、披着厚厚斗篷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她面容端丽,眉宇间带着一种疏离的清高和经历过风霜的沉静——是沈眉庄!甄嬛离宫后,她搬来了碎玉轩暂住。

沈眉庄看到弘历此刻的模样,也大吃一惊!少年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脸上、手上,甚至衣襟上,都沾染着暗红色的、已然凝固的血污!

“弘历?你这是……” 沈眉庄的心猛地一沉,快步上前。

“沈贵人!救救我!有人……有人要杀我!” 弘历看到沈眉庄,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强行压抑的冰冷,“嬷嬷……嬷嬷喝了给我的杏仁酪……她……她死了!吐了好多黑血!死了!”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什么?!” 沈眉庄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投毒?毒死了老嬷嬷?目标是弘历?!她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凶险!这深宫之中,敢对皇子下此毒手的……她不敢深想,但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她看着眼前这个惊惶失措、浑身血污的少年,看着他眼底那深重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华妃构陷时的无助,想起了甄嬛离宫时的悲凉!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同病相怜的愤怒涌上心头!

“快!拿我的厚斗篷来!” 沈眉庄当机立断,对身后的宫女采月厉声吩咐。她一把抓住弘历冰冷颤抖的手腕,那刺骨的寒意让她心头一凛。她紧紧握住,试图传递一丝力量,眼神锐利而坚定:“别怕!跟我走!去找太后!”

找太后?弘历混沌的脑子闪过一丝清明。太后!那个深居简出、看似不问世事、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那是唯一可能暂时压制住幕后黑手的地方!

采月飞快地取来沈眉庄的厚斗篷,沈眉庄不由分说地将还带着体温的斗篷裹在弘历湿透冰冷的身躯上。温暖瞬间包裹了他,却驱不散他内心的寒冰。

“走!” 沈眉庄拉着弘历,毫不犹豫地再次冲入了门外漫天呼啸的风雪之中!采月提着灯笼紧紧跟上。

风雪更大了。宫道上的积雪更深,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灯笼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沈眉庄紧紧抓着弘历的手,拉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雪中疾行。弘历被动地跟着,冰冷的身体被斗篷裹着,心却依旧沉在冰窟里。嬷嬷惨死的画面,那碗乳白色的杏仁酪,皇后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神……在他脑中疯狂闪回。巨大的悲恸、灭顶的恐惧和对凶手刻骨的恨意,如同三股绞索,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再次崩溃嘶吼。

慈宁宫。这座象征着后宫最高尊荣的宫殿,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肃穆庄严。宫门紧闭,只有檐下几盏硕大的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沈眉庄拉着弘历,不顾一切地拍响了宫门!沉重的叩门声在风雪夜里格外突兀。

好一会儿,厚重的宫门才被拉开一条缝。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太监探出头来,看到是沈眉庄和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眉头紧皱:“沈贵人?这么晚了……”

“苏公公!劳烦通禀太后!出大事了!四阿哥遇险!性命攸关!求太后救命!” 沈眉庄语速极快,声音因为急切和寒冷而微微发颤,但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苏培盛(老太监)的目光扫过沈眉庄身后裹在斗篷里、脸色惨白如鬼、浑身散发着惊惶和血腥气的弘历,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显然认出了弘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贵人稍候!” 苏培盛不再多问,立刻关上门,转身快步进去通禀。

等待的每一息都漫长如同煎熬。寒风卷着雪片,无情地抽打在沈眉庄和弘历身上。弘历裹在厚斗篷里,身体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宫门,仿佛那是地狱与人间的唯一屏障。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在等待中发酵、膨胀。太后……会见他吗?会信他吗?会庇护他这个“野种”吗?万一……万一幕后之人连太后也……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宫门再次“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这一次,开得更大些。苏培盛站在门内,侧身让开:“太后有请,贵人、四阿哥,快请进!”

一股混合着檀香和暖意的气流扑面而来。沈眉庄拉着弘历,几乎是踉跄着跨进了慈宁宫温暖的门槛。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和杀机。

慈宁宫正殿,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暖炉烧得很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太后乌雅氏端坐在正中的暖榻上,身上披着一件深紫色的锦袍,手里捻着一串光泽温润的佛珠。她面容沉静,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和一种阅尽沧桑的淡漠。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古井无波,静静地落在被沈眉庄搀扶着、浑身狼狈、脸上还带着血污的弘历身上。

弘历一接触到那道目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比风雪更冷,比死亡更沉重!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哭诉,没有喊冤。巨大的恐惧、灭顶的悲痛、死里逃生的后怕、以及对眼前这位至高无上老妇人的敬畏和……渺茫的祈求,如同滔天巨浪,彻底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堤坝。他跪在那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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