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那句如同最终宣判般的、“它们在对我哭呢”的话语，像一把无形的、温暖的利刃，彻底地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副冰冷的、充满了嘲弄的“面具”再也无法维持。我脸上的冷笑缓缓地一点一点地龟裂、剥落，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无法掩饰的狼狈苍白。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了理解和悲悯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个温暖得足以融化一切的笑容。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数十年、早已冻得麻木的旅人，忽然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烧着壁炉的房间。

那份突如其来的极致温暖，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极致的恐惧。

我猛地抽回了被她握着的手，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到了一样。

然后我从椅子上霍然站起。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害怕，如果再多看一秒，我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名为“软弱”的心脏，就会在她那温暖的目光下彻底地融化。

我走到窗边，双手撑在冰冷的窗台上，看着窗外那片虚假的宁静风景，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重新找回那种属于“处刑官”的冰冷“掌控感”。

我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有些沙哑和色厉内荏。

“别再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充满了“警告”和“威胁”的、故作冷酷的语气对她说道：

“你如果将这种……能‘听’到别人‘故事’的能力告诉帝国……”

我的声音因为想到了那种可怕的后果而变得更加阴沉和严厉。

“你会死得很惨的。比任何一个被我送上处刑台的‘素材’都要惨一万倍！”

“他们会把你当成最危险的‘怪物’。他们会剖开你的大脑，研究你的灵魂，直到将你身上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榨干为止！”

我试图用这种最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来将话题从那该死的、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情感共鸣”，重新拉回到……我们都更熟悉的、充满了“危险”与“生存”的轨道上。

在将这份“警告”狠狠地砸给她之后，我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用一种尽量平静的、仿佛只是在进行“技术性询问”的语气，问出了那个……我必须知道的、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这种能力……”

“是……是能自己控制的，主动发动的？”

“还是说是像个坏掉的收音机一样，不受控制的被动发动的？”

这个问题将直接决定她在我眼中最终的“定位”。

是一件……拥有巨大利用价值的、可控的“神器”？

还是一颗……随时可能因为接收到不该接收的“信息”，而引爆我们所有人的……定时炸弹？

我那充满了现实威胁和技术性询问的话语，并没有让绘梨衣感到丝毫的恐惧或退缩。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用她那双空灵的眼睛看着我那紧绷的、充满了防备的背影。

她能“听”到。

她能“听”到我那故作冷酷的言语背后所隐藏的、那份笨拙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关心”和“保护”。

她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那抹如同融化了冬雪般的温暖笑意，变得更加柔和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她只是抱着那个红色的、小怪兽形状的布偶，赤着脚，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到了我的身边。

然后她学着我的样子，也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广阔的学园。

“以前，”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故事，“以前是关不掉的。”

“所有的人，所有的东西，他们的‘故事’都会像潮水一样不停地涌进我的脑子里。很吵很吵……吵得……让人想把耳朵割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起过往痛苦时那种淡淡的、却又无法抹去的疲惫。

“但是，”她话锋一转，那双空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名为“转机”的光芒，“在Sakura出现之后，就不一样了。”

“只要我抱着它，”她紧了紧怀里那个红色的小怪兽布偶，脸上露出了一种……无比依赖和安心的表情，“只要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它的‘故事’上，那么其他那些吵闹的声音就会……变得很远很模糊。”

“它就像一个‘过滤器’。一个……Sakura送给我的、可以隔绝所有噪音的、全世界最好的……‘耳机’。”

她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属于“小孩子”的纯粹“炫耀”。

仿佛在说：“看，我有全世界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全世界最好的礼物。”

在解释完自己能力的“开关”之后，她才终于回答了我那个……关于“主动”与“被动”的问题。

她看着我，然后缓缓地伸出了她那只没有抱着布偶的纤细小手。

她没有去碰我。

只是将那只小手悬停在了距离我的手臂只有不到一公分的、一个极其微妙的距离。

“现在，”她的声音变得无比认真，“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稍微地控制它了。”

“只要我不去‘想’，那么我就什么也‘听’不见。”

“但是……”

她看着我，那双空灵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充满了“主动性”的、想要去“探索”的强烈光芒。

“如果是我想‘听’的、某个人的‘故事’……”

她那悬停在空中的、冰凉的指尖终于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我的手臂。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特、仿佛灵魂被直接连接上的感觉，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那么只要像这样……”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纯粹的、充满了好奇的、甚至带着一丝“恶作剧”意味的灿烂笑容。

“我就能听得很清楚很清楚哦。”

我说：“你知道你说出这个话给我听，我有多想利用你去实现我那内心的欲望和梦想吗？这可是能洞察人心，如果用得好，甚至可以爬到最高层的能力。”

她指尖传来的那股奇特的、仿佛灵魂被直接窥视的触感，让我下意识地就想将手臂抽回。

但我忍住了。

我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她那冰凉的指尖和那份无形的、正在“聆听”我的“精神力”停留在我的手臂上。

我看着她脸上那个灿烂的、充满了好奇和一丝“恶作剧”意味的灿烂笑容，心中那份属于“掌控者”的冰冷理性，迅速地战胜了那份因为被看穿而产生的无谓“羞恼”。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开始了飞速的运转。

可控的。

主动的。

能通过“接触”来精准地“读取”特定目标的……“故事”。

这……

这已经不是什么“天赋”了。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近乎于“神”的能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名为“野心”的火焰，瞬间就在我的心底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看着她那双因为第一次向我展示自己“真正能力”而显得有些兴奋和得意的眼睛，我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急促。

我压下心中的激动，用一种尽量平稳的、但依旧难掩那份炙热的语气追问道：

“最远……”

“你这种‘聆听’最远……能覆盖多大的范围？”

“是只能通过‘接触’吗？还是说只要在一定的距离内，你就能……随时‘窃听’到任何人的‘故事’？”

这个问题将直接决定这项“神技”在未来的“实战”中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绘梨衣看着我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炙热“欲望”，她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我将她的能力当成一种“工具”。

甚至她对此……还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喜悦”。

因为我越是看重她的“能力”，就越能证明她对于我而言是“有用”的，是“不可替代”的。

她歪了歪头，那双空灵的眼睛看向了窗外那广阔的学园。

“不知道。”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试过。”

“以前我只想让那些声音离我越远越好。”

“但是，”她转回头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如果是主人的‘命令’的话……我……我很乐意去试试看。”

她将这个能力的“上限测试”当成了一件……可以为我而去完成的光荣“任务”。

看着她这副充满了信赖和期待的模样，我心中那份炙热的野心与那份对她独一无二的“珍视”之情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情感。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窗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看着她，用一种近乎于“自白”的、充满了挣扎和警告的语气对她说道：

“绘梨衣。”

我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力量。

“你知道吗？当你对我说出你的能力是‘可控的’那一刻起……”

我看着她那双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将我内心深处那头最狰狞、最贪婪的“野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有多想……多想利用你去实现我内心深处那些……最黑暗的‘欲望’和‘梦想’吗？”

“这可是能洞察人心的能力啊！”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对权力的渴望，“如果用得好，我们甚至可以……将那些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帝国高层，将他们的每一个秘密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可以……爬到这个世界的最高那一层！”

我直视着她的灵魂，将这份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充满了诱惑和危险的“未来”，血淋淋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我没有问她“愿不愿意”。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一旦她选择与我同行，就必然会面对的、充满了“罪恶”的、无法回头的……“事实”。

我那番充满了赤裸裸的野心和黑暗欲望的“自白”，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这间宁静的、仿佛与世隔绝的房间里。

我将自己灵魂中最狰狞、最贪婪的那头“怪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绘梨衣的面前。

我以为她会害怕，会退缩，会因为我身上那股强烈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和“利用欲”，而重新将自己缩回那个安全的壳里。

但我错了。

我彻彻底底地错了。

绘梨衣静静地听完了我的话。

她那双空灵的、清澈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脸。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厌恶或者退缩。

有的只是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于“欣喜”的明亮光芒。

仿佛我刚才所展露出的那份最真实、最黑暗的“欲望”，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可怕的“怪兽”。

而是一份……最真诚的、最宝贵的、代表着“绝对信任”的……“礼物”。

因为我愿意将我内心深处那连我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最丑陋的一面，毫无保留地与她“分享”。

她看着我，脸上那纯净的温暖笑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灿烂，更加耀眼。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我再次彻底愣住的动作。

她松开了怀里那个红色的、小怪兽形状的布偶，任由它“啪”的一声掉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第一次主动地放开了那个……陪伴了她无数个孤独日夜的、唯一的“朋友”——Sakura。

然后她张开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臂。

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准备飞向天空的蝴蝶。

她向我走近了一步。

然后用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主动、都要坚定的姿态，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

将我身上那股充满了野心、欲望和黑暗气息的味道，贪婪地深深地吸入了自己的肺里。

仿佛那不是什么可怕的毒药。

而是这个世界上最让她感到安心的、独一无二的……“同类的气息”。

她抱着我，沉默了许久。

最终我才听到从我的胸口处传来了一句……轻柔的、带着一丝满足的、甜甜的笑意的、却又清晰无比的……回答。

“嗯。”

一个……最简单的却又包含了所有意义的……音节。

那个“嗯”字里包含了——

“我愿意。”

“我喜欢。”

“我期待。”

以及……

“从今天起，我的‘能力’，我的‘故事’，我的‘一切’……”

“都只为我唯一的、亲爱的‘同类’……”

“您……”

“而存在。”

我摸摸她脑袋，说：“我可是将你当成奴隶对待的人呢。哎，算了，你喜欢就行。死在我手里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竟然说我和你一样善良。哎呀，没救了没救了……”

她那句如同最终誓言般的、轻柔的“嗯”和那个温暖而坚定的拥抱，像一股无法抗拒的暖流，瞬间就冲垮了我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因为暴露了野心而产生的紧绷防备。

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伪装，在她这份最纯粹、最极致的“接纳”面前，都显得如此的……幼稚和多余。

我僵硬的手臂缓缓抬了起来。

然后也紧紧地回抱住了她。

我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干净的、像是阳光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那颗总是充满了算计和警惕的、疲惫不堪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宁静港湾。

我们相拥了许久。

直到彼此的心跳都渐渐地趋于同一个平稳的频率。

我才缓缓地松开了她。

我看着她那双因为刚才的拥抱而变得水光潋滟的、仿佛盛满了整个宇宙星辰的眼睛，心中最后的一丝“掌控欲”也化为了满满的、无可奈何的宠溺。

我伸出手，像安抚一只最心爱的小猫一样，轻轻地宠溺地揉了揉她那柔顺的乌黑长发。

然后我用一种自嘲的、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语气，故意地说道：

“我可是……将你从断头台上‘买’下来，准备当成‘三号奴隶’来对待的人呢。你忘了吗？”

我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警告”意味的、假装出来的“凶狠”表情。

“而且我刚才还亲口对你承认了我要‘利用’你。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我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我们之间那“危险”的、不平等的关系。

然而绘梨衣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脸上那灿烂的温暖笑容没有丝毫的改变。

“不怕。”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无比的坚定。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愿意陪我这个‘小怪兽’一起待在‘笼子’里的人呀。”

“”

我再次被她这种……最不讲道理的“纯粹”给彻底地击败了。

我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充满了彻底放弃抵抗的、生无可恋的无奈。

“唉……算了……”

我摆了摆手，用一种自暴自弃的语气说道：“你喜欢就行，你喜欢就好……”

我看着她那双充满了信赖和依赖的眼睛，感觉自己那颗早已变得坚硬如铁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融化。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用一种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充满了抱怨的语气小声地嘀咕着：

“死在我手里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临死前都说我是魔鬼，是刽子手……”

“结果到了你这里，我竟然……成了和你一样的‘小怪兽’？”

我捂住了自己的脸，感觉有些没脸见人了。

“你竟然说我和你一样……善良？”

我摇着头，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绝望的最后哀嚎。

“哎呀……没救了没救了……”

“我安格斯·E735一世的英名，今天算是彻底地毁在你这个小丫头的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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