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丽的人活着！”

危险的药剂流遍全身，装甲残存的驱动同时生效，哥哥的身体如炮弹般弹出，直冲向眼前的蜗牛。鲜血从她身后装甲破碎的地方飞溅而出，在半空中拉出血红色的残像。

人类不可能做出或躲开这样超出其反应极限的一击，哪怕是一般的死体也不行。但蜗牛是死体的女王，这病毒改造与进化的顶点，因此她只是微微侧身，便避开了致命的突击。

可哥哥的进攻只是刚刚开始，她顿足急停，然后接着挥下腕甲中的短刃，蜗牛举起刺穿哥哥胸口的利爪阻挡。那现代技术锻造的武器竟不及死体身躯的延展，只一次碰撞，短刃便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属碎片。

但就在这武器被击碎时，哥哥已经打出了她的第二道攻击，斩杀过那么多死体的战术短刀撕裂空气，朝着少女脖颈的位置杀去。

如果这一招能够击中，那么蜗牛就会死去。尽管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强到超乎常理，但死体和人类的共通弱点仍然存在，只要那把剑斩断她头颅与肉体的链接，那她诉说的疯狂愿景便永无实现之日。

因此这一击没能击中。在短刀擦上蜗牛脖颈的瞬间，哥哥的手臂被白色的丝线纠缠锁死，无法再多前进一寸。那是蜗牛的头发，即使是没有神经的身体组织，在死体化后也被赋予了力量，它随着主人的意念而动，拦下了这本该致命的一击。

蜗牛转头看向哥哥，那血红色的眸子里在短暂的一瞬间中闪过了不舍，但随即取而代之以残暴。死体的女王挥下利爪，试图将被发丝困住的仇敌撕裂。

哥哥知道自己的盔甲挡不住这一击，所以在蜗牛的爪子碰到她之前，她就引爆了自己手臂上被束缚着的装甲。爆散开来的装甲破片撕裂了发丝，让哥哥得以抽回手臂并后退，躲开蜗牛致命的一击。

死体的女王再一次挥舞爪子，试图抓住逃离自己掌握的哥哥。她的速度更胜于刚才的哥哥，可动作过于单纯和直白，因此这几乎突破音障的抓握只是擦过哥哥的装甲，在上面留下一串爪痕。

哥哥落在远处的手术台上，身形一顿，便从大腿侧面掏出一柄连着加长弹夹的手枪，对准蜗牛的方向倾泻出9mm子弹的弹雨。足以撕碎人类肢体的子弹只在死体女王的身上敲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但密不透风的射击还是让蜗牛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动作，而这人类般的反应哥哥争取了宝贵的一瞬间。

哥哥再一次顿足前突，这次她手中不再是战术短刀，而是变成了两枚带着长柄的铝热手雷，在弹夹中子弹耗尽的同时，将距离再一次拉近的她用力将两枚手雷掷向了蜗牛。

尽管视野为手臂所阻碍，但蜗牛还是凭借其他感官察觉到这次袭击。她挥动几近于音速的利爪，试图在手雷命中自己前将其粉碎，而这反应正中哥哥的下怀。

引信点燃的铝热手雷黏住了蜗牛的手指，在她能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之前，被引燃的铝热剂便释放出致命的数千度高温。即便是子弹与刀刃都无法击穿的死体身躯，仍还是这致命的高温所引燃，手指与手臂都被引燃的死体女王厉声哀嚎，露出了如受伤野兽般凶狠凌厉的表情。

而哥哥的身型紧随火焰而至，她一步踏前，向前挥出她仍有装甲包裹的铁拳，手臂上血肉被烧却许多的蜗牛来不及收手防御，被全力砸出的直拳击中了胸口。哥哥再扣下按钮，将手臂上的盔甲全数朝正面炸开，这足以破石断金的一击将蜗牛纤细的身体轰飞，直直撞碎了架子上的十几个玻璃罐，整个人砸进在合金制成的墙面上。

火焰、破片与冲击，三者合一的攻势仍没有击垮死体的女王，烟尘中的蜗牛抬手在虚空中抓握成拳，那些因罐子被打碎而失去束缚的死体顿时一起发出嚎叫，原本还似人形的身体又生出双臂双腿，成了四足着地、背生四爪的恐怖形态。它们摇晃着刚刚长出、还在不断掉落腐肉的肢腕，一起朝哥哥冲了过去。

卸除了双臂装甲的哥哥无法和变异的强力死体正面为敌，只能边退边甩出剩下的两枚破片手雷，而突进的死体们毫不犹豫地迎上手雷，用血肉接了一个满环的爆炸。

“怎么可能…”

哥哥惊恐地看着从已经被炸烂了大半个头部，裸露着下半张嘴的变异死体从烟雾中爬出，拖着还在掉落腐肉的躯壳继续前进，它们本该在头被粉碎的时候就倒下长眠，可却被什么拉扯着一般仍在活动。

“别小看我的杰作啊。”蜗牛缓缓站起身来，她手上和胸口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如今已经多是粉嫩的新肉，“外面那些普通人转化的死体的确没了头便没法活动，但我完善后的死体，哪怕没了头也能执行我的意志！”

伴着死体女王炫耀技术的怒吼，脑子被砸烂却还在不断前进的四臂死体们一起扑向了哥哥，更多血肉随着它们暴起的动作飞溅，里面惨白的骨骼暴露在外，散发出一种近乎于氨气燃烧的恶臭气味。

而哥哥此时已是背靠墙壁退无可退，武器也只剩下战术短刀和刚换上弹夹的手枪。可她的目光却再一次落到远处那美丽的身影上，仿佛正在逼近的威胁根本不存在一般。

直到最先锋的四臂死体来到她面前，伸出那几乎只剩下白骨的爪子时，为了抵达这里而付出了那么多的哥哥才终于亮出了她真正的獠牙———和死体们战斗过那么多次所积累下的一切战术与经验。

蜗牛惊讶地看着哥哥从死体的大群中杀出。那些透过将血肉全部燃烧而爆发力量的四臂死体一个接一个被她撕裂，而它们足以撕裂金石的骨爪却始终连对方的装甲都无法擦中，只能被她一步步削减数量，撕开那越发破碎的阵线。

“你…究竟是什么…”

即使是蜗牛因死体化而大幅增强的双眸，也无法完全看清哥哥在怪物间腾挪的步伐。但对方再度逼近的现实却是事实，于是她用力拍在身旁的控制面板上，将更多的死体从玻璃罐中释放出来。

这些从福尔马林中解放出来的死体们在被解放的瞬间都发生了种种古怪的变异，化作了比四臂四腿更加恐怖的种种惊骇之物。但无论是尖牙还是利爪，骨刺还是尾锥，都无法命中在怪物之间穿行的哥哥。她就像一道魅影，越过一个个足以让外界震撼绝望的灾难源头，直指这诸多噩梦的缔造者。

意识到自己缔造的诸多杰作无法阻挡哥哥，蜗牛不得不再一次驱动自己最伟大的杰作——自己的身体前去迎敌。

———

哥哥眨了眨眼睛。她能品尝到自己的鲜血，里面夹杂着浓厚的铁锈味。她的眼睛向她展现着超乎人类一切想象的噩梦，那些蜗牛打造出的变异死体。

她侧躺在地上，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她身体里有些东西——很多东西———破碎了，即使装甲将所有的药剂注射进她的身体里，也没能阻止她在剧痛中昏过去。

半秒钟后，哥哥察觉到自己的脖子还可以活动，于是她转头张望，并很容易地在不远处寻获了目标——死体的女王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赤裸着自己青春曼妙的曲线，她看起来是如此美丽而优雅，若非那些仍在不断缩小的白色痕迹，几乎看不出哥哥曾在上面留下过诸多足以致人和死体倒下的伤口。

“都结束啦。”蜗牛轻声说道。

“是啊。”哥哥轻声应着，她脑中支离破碎的记忆被拼凑起来。

她冲破了死体组成的阵线，和蜗牛拼斗在了一起，死体化后的蜗牛速度与力量皆是远超还只是肉体凡胎的哥哥，而哥哥则是在战斗技巧和经验上具有优势，双方在死体的包围中以命相博，身旁的怪物们如雕塑般站在原地，静候着这场战斗的胜者。

而最终，她失败了。即便以刀刃和子弹在蜗牛身上留下无数的伤口，她还是没能彻底击倒蜗牛，而她重伤的身体却渐渐油尽灯枯。最终，她被躲闪不及的发丝刺穿了两侧肩胛，再被一记和她先前颇为类似的重拳击倒在了地上。

“在得到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无法拥有的安息之前，”蜗牛赤着脚一步步走近，修长的影子落在哥哥身上，“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如果…我在你开始这一切之前就见到你，”哥哥看着她，试图从那美丽的脸上看出些破绽，“那你会停手吗？”

蜗牛沉默了很久，笑了，“也许会吧。要是真有人在我敲下那些密码时挡住我，告诉我，她愿意为美丽的人而活着，那我也愿意这么活下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蜗牛歪着头，露出很多年前，她们一起谈及星空时的可爱笑容，“我们都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为之付出了代价，无法再回头了。”

“所以睡吧，”蜗牛听着哥哥愈发微弱的呼吸，轻声地安慰道，“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等你睡醒了，就会看到你妹妹喊你起来，桌子上摆着大大的生日蛋糕，所有人都在等着你来许下生日愿望…”

那笑容真美啊，久不曾锻炼的脸颊上带着婴儿肥，嘴角露出着小虎牙，支离破碎的灯光照亮着她的身体，白发起落随着她的动作起落，仿佛飞舞的蝴蝶。

哥哥顶着濒死身躯中愈发激烈的痛楚，挣扎着维持清醒，缓慢将嘴唇拉扯成一个勉强的微笑。

“真是那样…就好啦。”

———

蜗牛忽然捂住自己的脖子，那里泛起了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伤口处的血肉不断尝试愈合，但却始终无法恢复原样。

纳米丝线。这种纤细到几乎无法看见的坚硬丝线，藏在哥哥腿部装甲两侧的线轮上，在刚才的缠斗中，哥哥以手指缠着丝线，循着两人周围布下了一圈又一圈的丝索陷阱，并一点点的收紧，尽管因为昏厥而停滞了一会儿，但最终，她还是完成了这个避无可避的绝杀之局。

“和圣诞夜时一样，你总是先声夺人的那个，我也正是被这点所吸引。”几次挣扎都没能将丝线挣开的蜗牛索性不再挣扎，认命般地看向哥哥。

“我们都无法回头了。”哥哥嘶哑地说道。

“那就让我给你一点小小的纪念吧。”没从哥哥那里得到想要答案的蜗牛抬起手，将手腕擦过那看不见的丝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随之浮现，她将手腕举到哥哥的身上，让自己的血滴落到她的伤口处。

哥哥就这么注视着一切，她已经没有力气在开口或者躲避了，冰冷的血一点点融入伤口，改造起她那濒死的身躯。

“活下去吧，”蜗牛眼中邪恶的血色光辉一点点散去，天蓝色的底色又一次泛了上来，“带着这份不死的诅咒，在这个毫无希望的世界里活下去吧。”

哥哥的瞳孔骤然瞪大，一种远超她想象的痛楚刺穿了她的脑子，刺穿了她的身躯，强行地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扯归来，然后赋予上那超乎常理的强大。

“我们…”

“…再见。”

在哥哥能说什么之前，蜗牛眼中的最后一丝血红褪去了，她带着天蓝色的眸子仰天倒下，轻得好像一片树叶，而丝线则随着她的倒下，将她的脖子彻底切断了。

哥哥支撑着起身，却发现失去了控制者的死体大潮依旧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急忙捡起一块镜子碎片照向自己，而后便呆坐在了那里。

窄小的镜面中，映出着和蜗牛一样的血红色眸子。

————

看着被自己一拳砸烂的电子锁，哥哥不得不再一次承认死体血脉的强大，以及自己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够适应这副身躯的事实。

而跟在她身后那十几名手持步枪的士兵倒是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他们按着哥哥进来前的安排，开始检查起更深处的各个房间。虽然这里面看起来没人居住或留守，但他们都保持着高度警戒，毕竟能活着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已经学会用最谨慎的态度苟活了。

哥哥自己来到房间中央，将先前在研究所找到的密码输入系统，启动了这里的发电机和通风系统。低沉的嗡嗡声随即响起，明亮的灯光取代了红色的应急照明，净化后的空气跟着流入房间，这些人类文明特有的便利让习惯绷紧神经的哥哥放松了些许，她一边确认新区域的激活，一边梳理起来此一路的经过。

在将那个充满噩梦的研究所埋葬在核子的火焰中后，哥哥拖着愈发强大的身躯徒步走出山坳，凭着记忆找到了最近的一个军方据点。这里还未被死体所淹没，但子弹和给养都已濒临极限，驻守者的人数也在内外交困中变小了许多，因此当他们听到哥哥那看似天方夜谭的命令时，并没有质疑或拒绝，而是默默地选择了相信她。

在帮少量无法踏上旅途的同伴安息后，这支只有几十个人的小队便踏上了前往庇护所的艰难旅途。这是一场不怎么遥远，但却充满诸多磨难与意外的旅程，即使是哥哥拥有着超人天赋与力量，她也无法控制每个人的思想和行为，毕竟这些幸存者杀死了那么多不久前还是活人，甚至是他们昔日挚友的死体，他们的精神早已在哥哥抵达前就已处于崩溃边缘，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爆发。

在队伍前往3号庇护所的途中，7个人因死体的啃咬而倒下，其中2个是在转化前由哥哥先一步杀死。但还有19个人因为无法承受这些现实又或者别的原因选择逃走或者自杀，至少对其他人来说是这样的。

等哥哥带着最后的十三个人抵达终点时，他们已经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断了整整一天的粮，全靠对活下去的执念支撑着来到了这座庇护所。

好在命运终于对她们展露了一丝善意，他们最终到达这座庇护所中不但没有死体存在，仓库里还保存着大量的食物补给，足够他们这些人敞开肚子吃上好几年都有剩余。

这个结果极大鼓舞了本来对活下去都不怎么抱希望的众人。如果说，在哥哥亮出特殊部队身份时这些人还只是出于服从指令的惯性而跟随她的话，那么在她带领这些人跨越上百公里，抵达这样一个物资充分的秘密避难所后，哥哥在这些人眼中便成了一个真正的救世主，他们中再没有人质疑她的决定。哪怕是有亲朋好友死在哥哥手中的人，也只会偷偷去感叹那些逝者的运气太差了。

之后的几天里，哥哥带着幸存者们依次重启和探索庇护所的各个区块。这里的实际架构比哥哥预想的大了许多，除了供高层安然躲藏和享受的居住区块以及储备了大量食品的冷库区块，建设者还在里面架设了多套发电系统和自来水循环系统，可以完全脱离外界自行运转，此外还有水培农场、生物实验室、军械库、酒吧、医院、通讯机房甚至一个有三道隔离门保护，上面还停着一架大型直升机的停机坪。

那些幻想着在世界末日时延续自己权威的富豪们，把他们需要的一切都搬进了地下。

只可惜到头来，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活着躲进这里面。他们成了这场灾难最初的祭品，被蜗牛扭曲成无脑的死体后又被哥哥斩下头颅，和他们生前鄙夷的普通人一起，成为了这场灾难中的一个数字。

“上尉阁下，通讯区块检查完毕，没有活人。”

念头闪动间，哥哥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报告。虽说在末日里军衔或官位并无意义，但在小队伍里维持上下级关系以及严格纪律的必要性依旧存在，也恰好幸存者中军衔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少尉，于是幸存者们便都开始以军衔加敬语的方式称呼起了哥哥。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广播吧。”

“不用挑频段，直接在所有频段上最大功率播放我们的消息。不会再有什么政府通报或者紧急通告了，现在我们需要的就只是祈祷，还有幸存者能收到消息，并来得及被我们拯救吧。”

等耳机里传来广播准备完成的汇报后，哥哥打开面前的麦克风，念起了面向每一位幸存者的广播。

“这里是位于草原市外的幸存者据点，我们正通过所有的频道进行广播，如果草原市内有任何幸存者能收到这条信息，请在24小时内前往周围任何高度在50米以上，且具有停机坪的建筑顶层摆设显眼求救旗帜或信号，我们会在24小时后前往草原市内进行持续12小时的搜救。我们能提供足够的食物和绝对安全的庇护所，如果有任何幸存者，请立即赶往附近的高楼并等待救援！”

———

当.在两人收拾好一切再次出发后，呜米和咩栗就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指引了一般。她们不再迷途，打开的每一扇门后都是尚可行走的通路，磨损严重的指示牌仍能看到文字，甚至连徘徊在下水道中的死体都避开了她们，让她们得以顺利的抵达出口———7号地铁线的12号站台。

“…好安静。”

“这里的死体，都被地铁吸引走了吗？”

咩栗跟着呜米穿过没被关闭的人防门，踏入了地下二层的站台，脚下的混凝土地面坑坑洼洼，还躺着不少死体的残骸，可两人行走的脚步非常安静，不论爬楼梯还是跨过障碍，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她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穿过站台和走廊，自出入口离开了地下。

对于死体化的呜米来说，恐惧本应是一种早已无缘的情感，然而当那通往前方高楼的道路随着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咩栗的手，并从背后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在变成废墟的街道上，蹒跚而行的大批朽烂死体结群而立，迈着摇摇晃晃的缓慢步伐在不远处组成了一道低声呻吟的墙垒。枯瘦肢体和朽烂肚腹中脉动着令人不安的潜藏力量，肿胀龟裂的浅灰色皮肉之间暴露出泛黄的枯骨。尽管这些死体看起来步履沉重，行动呆滞，然而呜米却能够从每一个死体的肢体中察觉到蓄势已久的致命能量，它们的一枚枚病态眼珠中都流露着凶残的饥渴欲望。

那些怪物距离她和咩栗不过十几米，因近河而弥漫的雾气让它们的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仿佛它们是某种和鬼魂相似的东西。

“不要…放开…我的手…”呜米说完，便拉着咩栗冲入了死体大群。

闻声的死体们纷纷转向两人，但在它们有所动作之前，黑色的大剑便如流星般划过，将它们腐朽的血肉全数撕裂。呜米以无比狂暴的动作挥舞着大剑，完全不在乎这般做法的影响。飞散的血肉引来更多的死体，它们伸出肮脏的爪子，试图从四面八方拉扯住呜米，啃噬她干枯的血肉。

但另一个人阻止了它们。咩栗挥舞着自己从枪柄上拆下的短刀，格开那些从呜米攻势中幸存的死体，不让它们阻碍两人的前进。她体内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某种天赋，因为那一晚的亲密接触而开花结果，这让咩栗拥有了过去无法想象的反应速度和敏捷，面对横飞的血肉与尸骸也可以冷静应对，强大到仿佛像变了个人…就像她那已经失联许久的姐姐死前那般。

咩栗意识到这些会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另一位女性向她讲述蜗牛真相的时候，但这无妨她在此刻挥洒这份来源不明的天赋。咩栗就像能看穿它们的动作一般，以无比精确的动作格开了幸存死体的每一次袭击，然后用手中的短刀将它们逐一击倒。

只因本能而聚集的死体们无法阻挡少女们前进的步伐，两个人沿着被各种废墟所阻塞的街道一路前行，身后留下无数破碎的尸骸，在道途的前方，是更多更多的怪物，以及这一带唯一符合广播要求的建筑。

不过此时少女们无暇以希冀的目光看向自己逃脱此处的唯一可能，她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战斗上。某种神奇的默契连接着她们，让她们准确地洞悉彼此的每一个意图，即使包围上来的怪物越来越多，她们的前进也丝毫没有受到阻挡，随着那仿佛交谊舞般的剑斩愈发迅疾，位于道路尽头的高楼也变得越发清楚。

剑刃又一次劈开眼前的血肉，呜米向前踏出一步，却意识到自己面前没有任何死体阻拦。她环顾四周，发现曾经试图吞噬她们血肉的怪物们正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仿佛被一道不可视的墙壁阻挡，不再前进一步。

“它们怎么了？”

“不知道…但前面…危险…”

呜米再一次看向前方，大厦的入口早已因某种巨大的存在闯入而支离破碎，以至于从外面无法看到内部的情况。但她的确能听到，那里面传来的某种沉重声响。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我们绕去其他入口…”

“…没时间了！”感觉到肢体中涌出能量的呜米打断了咩栗的话，“跟紧我。”

察觉到什么的咩栗吞下自己的想法，然后拉紧呜米的手，跟着她穿过因破坏而坑坑洼洼的入口，进入到了大楼中。

位于入口前方，联通着好几层楼的大厅如今被昏暗笼罩，地板和墙壁上还能见到不少尸体，这些尸体大多只剩下一半或更少，一些周围散落着一些武器或补给，看起来是属于听到广播而赶来的幸存者。

“前面…小心…”呜米压低自己的声音，带着咩栗穿过废墟，朝阶梯方向悄声走去。

“…怪物…狩猎…”咩栗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分辨出眼前场景的来历，但她的确能从这一幕中看到些什么，在角落中前进的人…被抓住…撕碎…夺去生命的利爪自头顶…

“上面！”

细碎的声响恰在此时自上方传来，听到警告的呜米以惊人的速度拉着咩栗扑到一旁，自高处袭向两人的巨手抓了个空，迅猛的扑抓只在刚才她们的位置掀起大片的灰尘。

“咕嗷嗷嗷嗷！！！”

刺耳的嚎叫声响彻于空旷的大厅之中，呜米和咩栗一起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那将身型隐藏于大厅穹顶处的存在。

于是两个人看到了某种恐怖而怪异的存在，相比于之前在大路上那由朽灰色腐肉堆砌而成的肥硕巨怪，眼前的怪物看来瘦小了许多，但它仍有两层楼的大小，和蜜蜂类似的身体结构包裹着黑色的表皮，一只只血红色眼珠散落其上，全都注视着地上的两人，扭曲的腕肢从身体各处伸出，正是它们在刚才试图捕捉毫无防备的咩栗。

“这是…之前的…那个…”

怪物自穹顶落到大厅中央，瞬间弥漫开来的腐烂气息让呜米意识到这正是那个被她们甩在下水道井口处的巨怪，尽管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盘踞于此处，但她明白，如果想抵达广播中提到的救援位置，那她们就必须战胜眼前的怪物。

“咩栗…你…”

“我不要！”

咩栗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决，她死死抓着呜米的手，那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此刻真正的心情，脆弱…以及动摇。

“我不想…再被留下了，至少最后…也要一起…”

“…我明白了…”清楚了对方想法的呜米松开了咩栗的手，在她毫无犹豫和迷茫地冲向那占据了整个空间的庞大怪物的前一瞬，咩栗听到了她的回答。“一起…活下去吧！”

———

怪物举起了它畸形的腕肢，相比于之前在道路上彼此追杀时，它的肢体窄小了许多，可其中蕴含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动作还变得敏捷了许多。但即便如此，它同时挥出的数只腕肢仍都轻飘飘地擦过少女身旁，落在她原本在的位置上，被挑衅的怪物大声嘶吼，驱动着庞大的身躯迎接少女的冲锋。

怪物和即将成为怪物的人类以雷霆轰鸣之势撞在一起，剑刃和利爪在殊死搏杀中不断碰撞出火花。呜米在怪物面前渺小的如同尘埃，可她的速度远胜于对方，那些只是擦过就足以撕碎她的巨爪被一次次闪躲，而黑色的剑刃则寻机一次次撕裂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皮，在深处留下一道道丑陋的伤痕。

“啊嗷嗷嗷哦哦哦哦哦！！！”

在足以让常人崩溃的恐怖喊叫声中，呜米无言地继续战斗，在一次次致命打击间闪转腾挪。怪物一次又一次挥动肢体，对呜米释放足以拆毁墙壁或掀翻汽车的恐怖攻击。但每一次，攻击都只是徒劳地掀起大片烟尘，而这让怪物残存不多的思考能力逐渐被怒火吞噬，它的攻击开始不再瞄准呜米，而是落在大厅的各处，乃至于远离战场中央的咩栗附近。

咩栗努力躲闪着随怪物胡乱攻击坠落的各种残骸，但怪物掀起的震荡已经远超人类可以应对的范畴，咩栗脚下的地面随着怪物的重击不断破碎，即便她将自己提升了许多的反应速度逼到极限，可还是一时不慎脚下踏空，身体摔倒在了碎石间。

而怪物的腕肢紧随而来，黑暗笼罩了咩栗，而后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撕裂。呜米用剑刃击退了那根腕肢，先前激烈战斗留下的伤痕已经有了效果，但呜米拼命拯救咩栗的动作也让她露出了破绽，吃痛的怪物从另一侧挥下腕肢，攻向在半空中无法躲闪的呜米。

一瞬间，黑色怪物的腕肢占据了呜米的全部视野，周围的世界顿时消失。噗呲！柔软东西被压碎的黏糊声音，还有某种东西搅动血肉的触感一起传来，呜米无视掉那惊悚的现实，拼命举起武器，试图趁机斩断怪物的一只腕肢。

可下一秒，怪物便抽回自己的腕肢。呜米能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它的离去被撕裂了，即使这没带来什么痛觉，她还是能感到眼窝中涌出的炽热。残缺的猩红色视野、还有从被捂住的眼窝中流出的固体残渣，都让她意识到了失去一颗眼球的现实。

这是足以让常人失去战力乃至于当场昏厥的重伤，但呜米却并没有倒下，相反…过去一直被她压抑的东西因痛楚而得到了解放，力量充盈了她的身体，半身化作怪物的少女发出愤怒的咆哮，然后从地上跳起，直扑面前那巨大的怪物。

怪物又一次挥出致命的腕肢，但粗大的腕肢还在半空中时便一分为二，浓稠肮脏的黑色液体从断口出喷涌而出，第一次被少女重创的怪物发出凄惨的吼叫，它将更多的腕肢一起挥向少女袭来的方向，试图阻止她那致命的攻击。

———

在无数嘈杂的声响中，咩栗依然清晰地听到了呜米的咆哮，充盈于呜米肢体的力量将她变成了比眼前怪物更加恐怖的存在，即便腕肢数度将其砸飞进周围的墙壁深处，她还是会一次次从废墟中中站起，咆哮着再次扑向怪物。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冲锋和阻拦的对抗中，少女一路来到了大厅顶端，原本怪物所藏身的地方。她倒挂在半空中，在狂怒的咆哮中一跃而下，直冲向怪物的头顶，怪物的腕肢没能靠数量阻挡住呜米———它们已经被呜米斩断了许多。呜米的大剑借着下坠的冲击力，击穿怪物身上最厚实的血肉，刺入它的中枢彻底杀死了怪物。而呜米自己的肢体也因为不堪重负而碎裂崩解，整个大厅因无法承受怪物和怪物的最终对抗而崩塌。而咩栗全靠跑进一旁的楼梯间，才没被卷入这致命的最终。

坍塌的声音一不再传来，咩栗便赶忙跑回到大厅，试图寻找自己那被废墟所掩埋的恋人，可她随即便在瓦砾堆的顶端找到了单手拖着大剑的呜米，满脸是血还只剩下两颗眼球的她大张着嘴巴，仿佛一个要真正要择人而食的死体。

但这样的场景一下便结束了，看到咩栗出现的呜米拉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我的脚…好像断了…可以帮我一下吗？”

———

互相搀扶着的少女们终于抵达了楼顶，这里还留有供直升机使用的停机坪，只是在死体引发的灾难中受损严重，几乎无法使用了。

不过这里的视角很好，可以清楚看到昔日繁荣而壮丽的巨城所留下的遗骸，其中游荡的成群死体仿佛被什么吸引一般，都朝着咩栗她们所在的地方聚集过来。

即使隔着这么远，呜米也能隐约听到这些怪物的嘶吼，但她看向远方的眼中却只剩一片模糊的血色。她的死体化进程已经接近尾声，听力取代视力，成了她仅剩的感官。

咩栗扶着呜米在一旁坐下，她似乎是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异样，于是靠近着坐到呜米身旁，牵住了她的手。

“咩栗…我们好像…跑不掉了呢…”

咩栗顺着呜米的视线看向远方，死体的大潮已然接近她们脚下，大楼周围的所有通路都被它们占据，就连之前两人利用的地铁出口都被堵塞，不留一丝空隙。

而此时，距离广播中救援抵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刻钟。

换言之，两个人已经无法脱离这片地狱了。

“这样啊，”从远方收回目光的咩栗看向呜米，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尽管她已经察觉，那空洞的眼眸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还是…有点舍不得呜米呢…”

几乎在死体化边缘的雪狼也露出了笑容，尽管那笑容看起来十分骇人，仿佛嗜血的怪物张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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