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盯着终端上那一片鲜红的警告和加密数据，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完全超出了我作为“收尸人”的职权范围。“特级观察对象”、“帝国指定”，这些字眼背后，隐藏着我无法触及的、更深层次的权力博弈。

我收起终端，心中的那份意兴阑珊被凝重和警惕所取代。我看着床上那个过分平静的女孩，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将死之人应有的情绪，仿佛她不是躺在处刑台上的“素材”，而是一个与我平等的观察者。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公事公办的严肃语气，对她宣判了最终的、不可更改的命运。

“抱歉。”我缓缓开口，这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显得如此陌生，“我不能‘买’下你。”

女孩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我。

“你只能被抽干血液，然后摘除所有内脏，直到彻底死掉。”我将最残酷的流程，用最平铺直叙的方式告诉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一丝恐惧、或是一丝绝望。

但我失败了。她依旧平静如水。

我停顿了一下，将那份来自更高层级的压力，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你是帝国指定的特别处理对象。我，都无权处置你。”

我说出这句话，既是在向她解释，也是在警告我自己。她的命运，早已被书写完毕，不容许任何即兴的“艺术创作”。我只能，也必须成为那把最标准、最无情的屠刀。

血液，依旧在从她手臂中匀速流淌，像一个精准的沙漏，计算着她最后的生命。

听完我的话，那个代号为“？？？”的女孩，终于有了第一个反应。

她那平静如古井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涟漪，随即，她那一直紧闭的、略显苍白的嘴唇，轻轻地、微微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一个轻蔑的、嘲弄的、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一般的微笑。

然后，她用那清脆悦耳、却又带着无尽嘲弄的语调，轻声说道：

“……帝国？呵呵，那群躲在幕后的老不死……终于还是怕了啊。”

她的语气，不像是一个即将被处决的囚犯，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在点评一局早已看透结局的棋局。她口中的“老不死”，无疑是指向学园乃至帝国最高层的掌权者。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从一个17岁少女的口中说出，显得无比诡异和惊悚。

她没有再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那抹微笑逐渐扩大，带上了一丝癫狂的、病态的愉悦。

“‘处理’我？不，你们不是在‘处理’，你们是在‘恐惧’。”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最后看向我，那眼神中竟然带上了一丝怜悯，仿佛在同情我这个身处棋局而不自知的棋子。

“我的‘罪名’，就是‘存在’本身吗？真是……最高的荣誉。”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只是重新恢复了那副平静的、带着一丝嘲弄笑意的表情，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自己的生命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

我感到一阵遍体生寒。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素材”。她的精神，强大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她不仅不惧怕死亡，甚至将死亡视为一种“荣誉”，一种证明她自身“存在”足以威胁到整个帝国秩序的勋章。

她用最平静的姿态，向我展示了最极致的疯狂和最深邃的虚无。

我无法“处理”她，更无法“升华”她。因为她的灵魂，早已抵达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超越了痛苦与欢愉的境界。在她的面前，我引以为傲的“艺术”，显得如此的幼稚和可笑。

我能做的，只有执行命令。

我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血袋中的液面不断上升。500cc、800cc、1000cc……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微弱，但她脸上那抹嘲弄的微笑，却始终没有消失，仿佛要将这个表情，永远地烙印在这个世界上。

当血袋里的血液超过1200cc时，她的瞳孔开始涣散。

我拔出了针管。

我对旁边的助手挥了挥手，声音干涩而沙哑。

“严格按照‘标准净化流程’执行。每一个步骤，都要有影像记录。”

“是。”助手们的神情也变得无比严肃，他们小心翼翼地上前，仿佛在处理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我转过身，背对着那张床，第一次不想去看我的“作品”被完成的过程。

我走到大厅的出口，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外面的夜风吹在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正在进行着一场场死亡盛宴的处刑中心，又想起了那三个被我烙上印记的、新的“私有财产”。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戏剧。

我的“艺术”，我的“美学”，我那套坚不可摧的行事准则，都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被接二连三地冲击、动摇，甚至……被那个最后的女孩，无情地碾碎。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

我需要回到我的别墅，回到我自己的空间，去消化这一切。也去见见我的新“收藏品”们。

或许，从她们身上，我能找到一些新的……“灵感”。

我带着一身无形的疲惫和满腹的疑云，回到了位于学园禁区深处的私人别墅。这里是我的巢穴，是远离处刑中心那片喧嚣与死亡的唯一净土。

别墅的门在我靠近时无声地滑开，感应灯光柔和地亮起，照亮了宽敞而空旷的客厅。林晓月、苏小小和桃井爱理三人，早已被助手送达，此刻正像三只受惊的鹌鹑，局促不安地挤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她们已经换上了统一的、最简单的灰色棉质长裙，脖子上的黑色项圈，是她们新身份的唯一标识。

看到我进来，三人浑身一颤，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

桃井爱理（代号“小猫”）的身体抖得最厉害，几乎要站不稳。

林晓月则下意识地将手护在身前，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安。

只有苏小小，在短暂的紧张后，抬起头，用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偷偷地打量着我，以及这个她未来将要“管理”的地方。

我没有理会她们各自的反应，径直走到墙边的控制面板前。

“都过来。”我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三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迈着小碎步，挪到了我的身边。

我抓起林晓月的手，将她的手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器上。“滴”的一声后，我设定了她的权限：“一级奴隶。活动范围：客厅、厨房、一楼盥洗室及一号奴隶房。禁止进入二楼及所有功能性房间。”

接着是桃井爱理。她顺从地递上自己的手，甚至不敢有丝毫反抗。我同样将她的权限设定为最低：“二级奴隶。活动范围等同林晓月，入住二号奴隶房。”

最后轮到苏小小。她看着我的操作，眼神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我拿起她那只小巧的手，在录入指纹后，设定了截然不同的权限。

“管家。除我的主卧室和书房外，拥有别墅内所有功能房间及奴隶房的通行权限。你的房间是二楼的管家房。”

设定完毕后，我转过身，看着她们三人。

“林晓月，爱理，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绝对服从管家苏小小的命令，以及……取悦我。现在，去你们各自的房间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是……”两人小声地应答，在苏小小的带领下，如同提线木偶般，走上楼梯，消失在不同的房间里。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然后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那第十个女孩——那个代号为“？？？”的、被帝国亲自下令清除的少女，她脸上那抹嘲弄的微笑，如同鬼魅般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的‘罪名’，就是‘存在’本身吗？”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好奇心。

我不能容忍我的“艺术”领域里，出现我无法理解和掌控的东西。

我放下酒杯，走到书房，关上了厚重的隔音门。书房中央的全息通讯装置，是我作为宗师级“收尸人”的最高特权之一，它能让我越过学园的管理层，直接与某些帝国高层进行单线联系。

我启动装置，经过三重声纹和虹膜加密验证后，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全息投影中。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分辨出轮廓的身影，周围的空间仿佛都在扭曲，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什么事？”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冰冷而威严。

“我需要知道，今天我处理的第十号对象，档案编号734的‘特级观察对象’，她的真实身份和被处决的真正原因。”我开门见山，语气不卑不亢。

对面沉默了片刻，那道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审视我。

“你的权限，不足以了解这些。”冰冷的声音回绝道。

“我处理了她。”我强调道，“按照‘标准净化流程’。她的精神状态异乎寻常，她的存在，已经对我的‘工作’造成了困扰。我需要了解我的‘作品’，这是我的原则。”

我将这件事，上升到了关乎我“职业操守”和“艺术原则”的高度。我知道，对于帝国而言，我这把最好用的“刀”，其本身的稳定性和可靠性，远比一个死人更重要。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全息投影中的人影似乎在权衡利弊。终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你将要听到的，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听完之后，这段记忆会被从你的大脑浅层抹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你确定要继续吗？”

“我确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

那道模糊的人影微微点头，一段被加密的、断断续续的信息流，开始直接灌入我的大脑。

“代号：‘普罗米修斯’。真实身份：帝国科学院第一任首席科学家的……‘克隆体’兼‘女儿’。”

“诞生目的：继承并超越其‘母亲’的智慧，成为帝国科技发展的‘活体引擎’。”

“罪名：……在14岁那年，她独立完成了对‘灵魂’的数字化建模，并推导出了一个公式……一个可以……预测并操控任何碳基智慧生命体‘命运’的公式。”

“评估结果：该理论一旦证实并应用，将从根源上颠覆帝国的统治基石。她自身的存在，即是最高级别的‘思想病毒’和‘逻辑武器’。无法控制，无法利用，只能……清除。”

“处决方式：必须由像你这样，精神意志坚定、不被逻辑和情感所束缚的‘艺术家’，在生理层面将其彻底‘格式化’，以防止其‘灵魂数据’以任何形式……泄露。”

信息流中断。

我的大脑一阵刺痛，关于那些具体公式和理论的记忆，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清除、模糊化。但那几个核心的、令人毛骨悚T然的概念，却深深地烙印了下来。

一个……能够预测并操控“命运”的公式。

一个……因为太过聪明，聪明到足以弑神，而必须被“神”亲手毁灭的……“人”。

我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我终于明白了她脸上那抹微笑的含义。

那不是嘲弄，不是轻蔑。

那是……怜悯。

她怜悯我，怜悯学园，怜悯整个帝国……怜悯所有被“命运”这条巨大锁链所束缚，却对此一无所知的……可悲的囚徒。

而她，是唯一一个看到了锁链，甚至差点就能砸碎锁链的人。

所以，她必须死。

我一直以为，我的工作，是在“升华”那些违规的、失败的灵魂。

但今晚，我才发现。

或许，我亲手“处理”掉的，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自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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