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袋沉甸甸、沾着灰的金币，快步走下龙霄宫冰冷的石阶。外面雪漫城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飘着市集的喧嚣和远处铁匠铺隐约传来的叮当声。额角那点硬硬的小东西在阳光下又开始细细地发痒，像有只小虫子在轻轻啃噬骨头。

刚走出龙霄宫前那片相对空旷的广场，转入通往市场区的石拱门廊，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就炸雷似的灌进耳朵，堵住了去路。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牙印！这抓痕！除了你家那些没拴好的‘疯狗’，还有谁？！” 一个穿着厚实毛皮镶边外套、胡子拉碴像头愤怒棕熊的中年男人（灰鬃家的标志绣在他肩头）正脸红脖子粗地咆哮着，他粗壮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身边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那是个处于阶段三的乳牛娘，深棕色的卷发里伸出两只小小的、还带着绒毛的弯角。她身上那件粗布裙子被撕破了好几处，裸露的手臂和奶子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和几道渗血的抓伤，最显眼的是肩膀上那个清晰的、带着血丝的牙印。她巨大的乳房在破布下不安地晃动着，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深褐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只受惊的小鹿，紧紧抓着主人的衣角。

被他吼的对象，是一个穿着帝国风格镶钉皮甲、神情倨傲的战狂家族成员。他抱着胳膊，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哼，老灰鬃，说话要讲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家这头小母牛自己发情，跑到哪个阴暗角落去招惹了野狗？或者…想勾引我家的小伙子没得逞，自己挠的？”他身后几个同样穿着战狂家徽皮甲的护卫发出低低的、恶意的哄笑。

“放你娘的屁！”灰鬃家主气得胡子都在抖，猛地抽出腰间的钉头锤，锤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老子今天非敲掉你满口牙！让你再满嘴喷粪！”

“来啊！老东西！怕你不成！”战狂那人也毫不示弱地拔出了长剑，他身后的护卫立刻围了上来，剑拔弩张，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周围的行人纷纷避让，远远地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同情那受伤乳牛的妇人摇头叹息，也有佣兵模样的家伙抱着胳膊看戏，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我停下脚步，就站在拱门的阴影里，金红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这场闹剧。那乳牛娘肩膀上的牙印很深，带着撕裂伤，绝不是野兽所为。灰鬃的愤怒是真的，战狂的推诿和恶意也是真的。雪漫城表面平静下的暗流，因为这头受伤的乳牛，被赤裸裸地掀开了一角。额角的麻痒似乎被这吵闹声刺激得更清晰了些。无聊的争端。 我无意卷入这两条地头蛇的撕咬，更没兴趣当什么裁判。目光在那哭泣的乳牛娘身上停留了一瞬，她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深切的、对主人的依赖。我收回视线，从剑拔弩张的两拨人旁边悄然滑过，将那些污言秽语和愤怒的咆哮甩在了身后。身后传来灰鬃家主更响亮的怒骂和金属碰撞的脆响，大概是有人拦住了他。

穿过依旧喧嚣的市场区，刻意避开那些黏腻的目光，我朝着城市西北角那片相对安静的区域走去。凯娜瑞丝神庙的白色圆顶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圣洁宁静。推开那扇厚重的、雕刻着藤蔓与花朵图案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浓郁草药清香、洁净水流气息和淡淡花香的宁静氛围瞬间包裹了我，像投入了一池温润的泉水，将外界的嘈杂和污浊彻底隔绝。

神庙内部宽敞明亮，高大的拱形穹顶投下柔和的光线。中央是一个清澈的圆形水池，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睡莲叶子和白色的小花，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那是生命之泉的源头。四周的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常春藤，空气湿润而清新。

这里的人不少，却异常安静。没有大声喧哗，只有低低的交谈声、水流声和偶尔压抑的痛哼。我的目光扫过，水池边、靠墙的长椅上、甚至铺着软垫的地面上，坐着或躺着许多女性，其中大半都带着明显的乳牛特征——或大或小的角，或长或短的尾巴，以及…她们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一个处于阶段四的乳牛娘，深褐色的牛角已经相当明显，正侧躺在柔软的草垫上。一位穿着素白亚麻长袍、面容温和的女祭司跪在她身边，双手悬空覆在她青紫肿胀的大腿上。祭司的掌心散发出柔和温暖的白色光晕，像清晨最纯净的阳光，轻柔地包裹着那可怕的伤口。乳牛娘紧咬着下唇，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紧紧盯着祭司的手，充满了希冀。

“放松，孩子，让凯娜瑞丝的流水抚平你的伤痛…”祭司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随着白光的持续照耀，那可怕的肿胀似乎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青紫的淤痕也变淡了些。乳牛娘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只有阶段二的年轻女孩，头上刚冒出一点小小的角芽，正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布满牙印和抓痕的乳房，让另一位祭司用浸泡了药草的清水清洗。药水碰到伤口时，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清洗她的祭司动作极其轻柔，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忍一忍，小鹿，很快就好了。清洗干净才能让治愈的光辉更好地发挥作用。”祭司轻声安慰着，用干净的软布吸干水渍，然后同样将散发着微光的手掌覆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膏清凉苦涩的气味，混合着生命之泉的水汽。这里没有鄙夷，没有调笑，只有一种沉静的、带着悲悯的疗愈力量在流淌。那些平日里在酒馆、街头、甚至龙霄宫里被当作泄欲工具或财产的乳牛娘们，在这里，似乎暂时卸下了那些沉重的标签，仅仅作为“受伤者”被温柔地接纳和抚慰。

“龙裔大人？”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我转过头，是祭司丹妮卡。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银灰色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岁月沉淀的宁静和智慧，眼神清澈而包容。她穿着和其他祭司一样的素白长袍，手里拿着一卷干净的绷带。

“丹妮卡祭司，”我微微颔首，“我想学习治愈术。”

丹妮卡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自然地落在我额角那对粉嫩的小角芽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和更深的理解。“跟我来。”她转身，引着我走向神庙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几张矮几和蒲团，空气中草药的清香更浓郁些。

“凯娜瑞丝的治愈之力，源于对生命本身的敬畏与连接。”丹妮卡示意我在一个蒲团上坐下，她自己则坐在我对面。她没有立刻传授咒语或手势，而是从旁边一个陶罐里倒出一些清澈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草水，示意我伸出手。“先感受。”

我将手浸入那微凉的水中。一股奇异的、带着生机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仿佛能涤净污垢，也抚平内心的烦躁。额角的麻痒似乎都在这清凉中缓解了些许。

“闭上眼睛，”丹妮卡的声音像潺潺的溪流，“想象你手中捧着的，不是水，而是凯娜瑞丝女神最纯净的泪滴。它蕴含着生长的力量，愈合的力量。”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引导着我的意念。

我依言闭上眼睛。黑暗中，掌心那清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渐渐地，那感觉不再仅仅是清凉，它仿佛拥有了生命，像无数颗微小的、充满活力的光点，在我的皮肤下轻轻跳跃。

“现在，试着去‘呼唤’它们，”丹妮卡的声音轻柔地引导，“不是命令，是呼唤。用你的意念，邀请这份生命之力，汇聚到你的掌心。”

我集中精神，努力摒弃杂念。额角的麻痒还在，胸口的沉坠感也清晰，但此刻，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掌心那团清凉的生命力上。汇聚… 我在心中默念。起初毫无反应，掌心依旧只是清凉。但我没有放弃，一遍遍地尝试，想象着那些光点听从呼唤，从水中析出，凝聚在我的掌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神庙里低低的祈祷声、水流声、伤者偶尔的呻吟，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掌心那团清凉的中心，突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像一颗沉睡的种子被唤醒，萌发出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

我猛地睁开眼，摊开手掌。掌心依旧湿润，没有任何光芒。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无比真实。

丹妮卡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温暖而真诚。“很好，龙裔。你感受到了。虽然还很微弱，但这正是生命之力回应的开始。记住这种感觉。”她指了指旁边一个装着清水的陶碗，“继续练习，呼唤它，感受它，让它熟悉你的意志。治愈之术，根基在于心，而非形。”

我点点头，重新将手浸入那碗清水中，闭上眼睛，再次沉入那种奇特的意念呼唤之中。这一次，那丝微弱的悸动似乎更容易被捕捉到了，虽然依旧细若游丝，但不再转瞬即逝。

练习的间隙，我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神庙的大厅。那个大腿受伤的阶段四乳牛娘已经被同伴搀扶着，一瘸一拐但神色轻松地走向门口，她的肿胀已消了大半。那个乳房受伤的年轻女孩正小口喝着另一位祭司递过来的、散发着草药香气的热汤，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一个处于阶段五的乳牛娘，有着极其夸张的巨乳和长长的尾巴，正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她的脖子上戴着厚重的金属项圈，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生命之泉的水面，脸颊和奶子上有一大片新鲜的淤青，嘴角也破了。一位年长的祭司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边，没有使用法术，只是轻轻握着她冰凉的手，低声说着什么。那乳牛娘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微弱的波动。

噗…噗… 生命之泉的水泡轻柔地破裂着。丹妮卡祭司起身，去照料另一位刚被搀扶进来的、捂着腹部脸色苍白的乳牛娘。我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掌心的那碗清水，额角的麻痒似乎也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里变得不那么扰人了。那丝微弱的生命悸动，在我的意念呼唤下，像初生的萤火，在意识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着。

角落里，那个一直安静望着水面的阶段五乳牛娘，在年长祭司低语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触碰了一下水面漂浮着的一片白色花瓣。花瓣随着涟漪轻轻荡漾开去。

『星期四-下午-凯娜瑞丝神庙内殿-宁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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