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最近总是会做梦，总是梦到那一个夜晚，那家伙醉眼迷朦地看着自己，之后笑着蹭进了自己怀里。

那家伙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带着微甜的花酒味道，双手大胆地环上了他的腰际。

敦轻声呢喃着什么，只有一句芥川听得清晰明了，“你能不能，再多在乎我一点啊？”

芥川愕然，想要争辩些什么，又觉得与醉酒的家伙解释多少有些白费气力。他低下头，看见那细软发丝拂过自己手腕，紧跟着敦抬了头。

那个夜晚，是以一枚亲吻结束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定多少有些敷衍，并没有多么认真又真挚的告白，准确来说，是被扼杀在了摇篮。

是在某个夏天，在聒噪的蝉鸣声中，在炎热的太阳光下，芥川皱着眉，将红着眼睛的敦圈到了怀里。对于对方的心跳，他听得清楚分明。“人虎，你想说些什么，在下答应你便是了。”

他们默不作声，默契地，确定了某种重要的联系。

芥川颇为温柔地抚过对方发丝，顺势坐到了身后的长椅上，只心里念叨着，横滨的夏天，真热。

答应这种事情，并没有觉得有多不妥，他们互相厌恶过，又一直互相羡慕，他慢慢变得奇怪，怎么想都是，那家伙的错吧。总是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包扎的动作，以及，总是不会掩藏的、从眸色里流露的真心。

芥川低了头，用风衣盖住对方后背，他承认，他有些享受，那个一直让他羡慕不已的人虎对他爱而不得的状态。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什么恶趣味的家伙，却喜欢看见对方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举动就忽然泛红的面色和躲闪的目光。那个时候，他总是偏过头去皱起眉，“人虎，在下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在对方的目光变得像小鹿一般惊恐无措的时候，芥川的唇角也跟着无意识地扬起小小的弧，以前的那家伙一定会立马气汹汹地回怼他同样的话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发生了变化。

敦低了头去眨了眨眸子，之后眯了眸子挂了笑：“我果然也还是很讨厌芥川你，你这家伙，完全让人喜欢，喜欢，喜欢，喜欢不起来！”

芥川喜欢看见对方说出那类词时，慢慢泛红的耳尖和握紧的拳，不清楚是何缘由，却是饶有兴致地勾了笑。

他喜欢逗弄人虎，他想可能是自己的叛逆期延迟了，这种时候才觉得恶作剧一类的好玩得紧，心情也跟着大好。

“但是，在下还挺喜欢，不是，在下觉得自己的搭档倒也还不错。”在芥川努力控制着面色抬头，决定再说些其他的将尴尬一语带过时，他看见了对方眸色里再次跃出的一点期望和欣喜。

许是兴致好，许是没必要，他只当没有发现，从不点破，也从不拒绝。准确来说，他有一点喜欢，就像是两个人，在一片空地上，玩着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而作为警察的芥川，从来只是微笑看着，将手铐偷偷埋进了地下，夜晚也只佯装着闭上眸子，任凭那个小偷对自己上下其手。

在关系确定以前的夜晚，在深夜的时候，芥川总能听到小声的念叨。

“为什么就不能小心一点呢，以前只是咳嗽，现在又添了伤口。”

芥川想睁开眼反驳，只心跳或是因为稍稍的气愤微微加速，明明你这家伙受的伤更多吧，最后却还是佯装着沉眠任凭对方念叨。

这多少有些戏耍人虎的快感，最开始的芥川几乎是有些骄傲的，骄傲自己无师自通的精湛演技，心底也小小地鄙视了一下人虎，怎么这么久了，都发现不了自己是在装睡。只是，时间越久，那种快感也渐渐消了，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

偶尔也会有敦因为疲惫早早睡去的夜晚，芥川支起手肘微微偏头，借着床头灯看向对方像是做了美梦一般的餍足睡颜。“笨蛋人虎，在下听不到你的念叨，有些睡不着了。”

芥川轻轻地戳了戳对方脸颊，因着手感颇好，便又戳了一下。

“唔，等一下，我还可以吃，奖金都是我的，唔。”

这家伙在做什么奇怪又无厘头的梦啊。

“芥川，给芥川买酸奶和豆沙包——”

芥川总觉得，这家伙的脸在一瞬变得像豆沙包一样美味又圆润，鬼使神差地探身过去，之后轻轻舔了一下。下一秒，皱着眉，忍住了将人喊起来的冲动。

在下变得这么奇怪，怎么想都是人虎的错！芥川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没有规律地跳动着，他按了按心口，一个没忍住猛地咳了起来。

那一天，他瞥见人虎眼中的担忧和关心，想要忍住却还是没能止住，只觉得心脏都被这咳嗽折磨得越来越不受控制，疯狂地、肆无忌惮地跳动起来。他知道病症的原因占多数，却好像还有些其他什么原因，但是芥川懒得去思考，只想它早些安稳下来。

对方总是有些过分担心，就算他皱着眉头或生气或逼迫自己软下声线地告诉对方其实没什么大碍，人虎却是忽然生起气来，责备他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只是下一秒，敦又软下了声线，半诱半哄着教人喝下药汤和温开水。

芥川并不喜欢被人责备，但他不讨厌敦的责备，他很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在乎自己，或者说，可以用疼惜这个词吗？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心底深处是能猜到答案的。其他事情上他们可以打打闹闹，但是这件事上，他愿意听话。等会自己快睡着的时候，这家伙是不是又会在耳边小声念叨了呢，稍微有一点点期待呢。但是那一晚，芥川还没有听见念叨声，就呼呼睡过去了。

那一天是立春，森先生和侦探社约了一起去赏樱春游。

芥川记得清楚，那一天的人虎兴致冲冲地问他，哪一件浴衣更好看。在瞥见他面上的敷衍后，敦垂了头，那一瞬间，芥川产生了一点点的负罪感。虽然不想承认，他觉得人虎这家伙，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为了维持住他们作为搭档表面的友好关系，也可能还有些其他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有些不自在地拉了人的手向门外走：“都不够好看，我们去买新的。”

那一瞬间，他没有转头，没能看见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回过头时，只有一张笑着应好的微笑的脸。他果然还是喜欢，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

不清楚是人虎本身喜欢，还是说兴致高涨，或是说那日的樱花过于浪漫魅人，那一天，那家伙喝了许多，欢笑着喊着“请再来一杯”。芥川皱着眉，在敦要跌倒时将人稳稳接住，半抱着托在了自己腿上。

和四周的人打了招呼，便背着敦离开了公园。

“芥川。”

“太，太宰先生！”

“我们家的孩子就交给你啦！”不清楚是醉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芥川总觉得，太宰先生的眸光温柔异常。

不自知地红了脸，之后点头应答。

敦的眸子眨了眨，双手环紧了一些，紧跟着垂了眼睑。

那一晚，月色清亮，柔柔地洒落在床面上。敦痴笑着仰着脑袋，芥川觉着四周都是暧昧的樱花酒香，对方的嘴巴张张合合地说着胡话，不时蹭一蹭他的胸口。

“你能不能，再多在乎我一点啊？”

芥川没有言语，趁着人神志不清，轻轻落下了亲吻。

敦餍足地闭了眸子，没有听见对方小声的话语。

“敦，只做在下的人虎吧。”

那是某个夏天，蝉声聒噪，阳光热烈，芥川轻轻地揉了揉银的头发，温柔地笑。

“没错，在下也产生了一些，对所谓恋爱的兴趣。”

“芥川先生，也请摸一摸我的头！”樋口眨着眼睛，蹭到了银的肩头，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芥川微顿了一下，安抚性质地拍了拍樋口的肩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那哥哥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芥川止了口，却瞥到了一直躲在树后不敢上前的某人，恶作剧地点了头。

在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小小街道，敦前言不搭后语地旁敲侧击，最后慢慢红了眼眶。

“明明我一直待在你身边，怎么可能让你有机会接触别人，”敦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紧跟着捂了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我只是，只是觉得作为搭档，要多关心一下你的各个方面，那样才能给你适当的空间和时间。”只是说着说着，敦的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明明我，明明我——”

芥川将人圈到怀里，没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生怕等一会儿，这家伙就该落下眼泪了。“人虎，你想说些什么，在下答应你便是了。”

那一天，谁都没有说出喜欢。

但是，横滨街头，多了一对恋人。

蝉声依旧聒噪，阳光热烈非常，芥川却觉着，那人的笑脸，比阳光还要刺眼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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