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会照顾人，在隔天又和夜独处时，宇看着低垂着头的夜想道。在监禁时还要保持对方的身体健康实在是很难，换作夜来或许可以，但是他肯定不行。

少女的肌肤上有几处肿包，像是蚊虫叮咬后的痕迹，但高层应该没有这类生物，大概还是监禁导致，更具体的说，是他没有做好环境的清洁。

他盘腿在夜的身边坐下，少女没有闻到食物的味道，即使没有食欲，她还是抬起头问他，“今天不打算给我做饭吗？”夜想到了很多坏的可能，他终于要开始对她用一些常见的摧残手段，例如说不提供食物。

“啊？还没到点，你饿了吗？”宇立刻起身，少女心里一松，“没有。”不知为何，她竟生出了一丝感谢。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她立刻将那丝谢意掐灭，有什么感谢这个人的必要？反正他过来不是送饭就是射精。

但今天宇的行为总是超出夜的预料，或许是连日的监禁让她思维不可避免地变得迟缓了，宇又坐了回去。夜往反方向挪了挪，想远离他。但他很快又凑了过来，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最终夜也只能忍耐心下不适，毕竟已经没有挪动的空间了。靠在一起的两人在气质上看起来有些类似。

在盛暑的末端，他们居住的城市总是受着狂风暴雨的侵扰，现在也不例外。在他们现居的高层更是嘈杂，外界气流涌动的呼啸夹杂着窗台铁架摇晃的吱呀声。宇已经将窗户封死，平时里窗帘就连动都不会动一下，现在也被强行挤入的气流带动。发着尖细的呜咽声，就像呼吸困难之人拼尽全力鼓动肺部一样。

他们就这样在不安定的环境中靠在一起，没有一个人在乎外界，只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

过了很久，他才又开口。“夜，我想和你说一下我的事情。”

少女顿了一会才答他，“……我不想听。”

宇答，“你想听的话，那我就不说了。”他的故事并不好听。人的一生总是脱不开亲者痛仇者快，而如果对无亲无恨的路人，只怕刚说两句对方就起身走人，再者他也不敢和陌生人沟通。野人是他的另一面，对他说也只是在循环悲伤。

大概没有比夜更合适的人了，宇对她有倾述欲，而她也不会因为他的事感到伤心，并且也无法离开。无视了夜的意愿，宇自顾自地开口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说了大多数人陈述过往的经典台词。

他度过了很快乐的短暂童年，在妹妹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白天在家被母亲照顾，在休息时用家里的座机拨通父亲的电话。晚上一起迎接父亲回家，那些幸福的时光因为年纪太小，只留下了这模糊不清的画面。

妹妹出生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有些寂寞了，父亲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他回来时宇已经睡着了，或者干脆就没有回来。等又过了几年，就连母亲也开始这样。

生活变得十分寂寞，那段时间，宇连上下学的接送都是交给了父亲的姐姐，当时他还不知道爸爸的姐姐该叫什么。那个年代提倡多生多育，父母各自都有至少四个兄弟姐妹，又因为贫穷养成了为家人奉献牺牲的性格，牺牲最多的自然是他的父母，作为长子长女的他们只有小学学历，而弟妹都是高中起步，甚至还有三个大学生，父母成家时，他们的小家庭条件是最差的。

宇很难过，但宇至今还记得姑姑对他说的话，“你爸妈为了你们已经很累了，如果你再不懂事，他们会很烦的。”于是对他就连哭闹都是错的，做了的话，就会让父母开始烦他。

要懂事，他这样子想，于是对每次父母表现出来的歉意，他都说没关系。都说孩子能看清本质，事实不是如此，他弄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心甘情愿的温柔付出绝对不能和索求他人的乞讨心境相提并论。

他在习惯得不到想要事物的心境下长大，但也有好消息，他可以和自己的妹妹对话了。于是他将关心和寂寞全部都寄托在了妹妹身上，把一切的溺爱都给了她，因为他觉得父母也是这样对他的。

在父母亲的努力下，兄妹的生活条件不断变好。虽然他并不这么认为，寂寞的生活一如既往，就连逐渐长大的妹妹都开始疏远他。宇总是这样，倾注了感情，就分不清边界，总会做出别人无法接受的事情。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试着让自己做得更好，但他认为的好并非别人需要。就连孩子时的不哭不闹，到了现在也不再让父母满意。

宇太丧了，他的每一个老师和长辈都这么说，但是父母和妹妹又感觉不到问题，父母只觉得他内向，而空那时很烦他什么都管。宇的父母毫无疑问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毕竟他们的努力本就是为了给兄妹更好的生活。为了弥补亏欠，他和妹妹都在比同龄人更早的时候接触到了网络和电子设备。他的生活条件很好，寂寞也只是他以为，当时的网络缺乏监管，他吸纳了太多不健康的知识，方方面面。于是自然而然，父母将他蹲在家里的行为归结于游戏和网络，毕竟这是全国父母都在头疼的问题。

不过，那确实是客观存在的问题，听着他向自己描述初次接触性虐和凌辱暴力题材的作品时的感受和从排斥到接受的心路历程，夜发自内心感到反胃，光是看过就应该被唾弃了，喜欢那些违反人类通常道德观的人更是毫无疑问的人渣败类。

“那只是爱好……”宇为自己做着无力的辩解，但是看到夜鄙夷的神情时，他也知道这只会起到反效果，于是悻然停下。

又过几年，宇初中毕业后，被半强制地送去了寄宿的高中，他试着反抗，但在看到父母的不耐时选择了接受。

随着时间节点不断靠近现在，装作毫不在意的夜悄悄竖起了耳朵，因为很快就要迎来那改变他们命运的故事节点，但宇说了很多自己高中时的事情，包括因为不合群时引人注意做的蠢事，那时唯一的朋友，以及对于妹妹不合理要求的全盘接受，并由此养成的逃课和上网恶习。

“我高二还进过女厕所……嘛，那时候有个女生和我说女厕所有个隔间被反锁上了，然后里面的冲水按钮一直没关，然后她就让我翻进去关一下。”

夜：“……”一般会有人答应这种事情吗？她在心里吐槽，但也隐约猜到了之后的答复。

“我本来不想去的，不过她说帮我放风，然后我就在课间过去了。”翻完隔间再出来之后女厕所门口就围满了人，光是听他这么说，夜就尴尬得浑身发痒。

“不管怎么样，还是帮了别人的忙，我觉得还是不错的。”宇简单总结了下。

有没有可能，她是在捉弄你？夜不知自己该觉得气愤还是好笑。

既然都说到高二了，那他能说的事情也不多了，而快要到夜真正关心的地方时，他停了下来。

然后他又开始说女厕。“哦对了，其实我初中也进过一次，不过那次是因为我在教学楼那边上习惯了，结果办公楼的男女卫生间是反过来修的……虽然里面没人，但我尿尿完出来之后路过了两个学姐……”

“看来你还真是天生的不知羞耻，从以前就是这样。”夜忍不住抬头看向他，但嘴里却下意识说出了轻蔑的话语。

“诶？啊……抱歉……”宇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的膝盖上有水痕。他被过往和情绪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地向夜道歉，就像以前做过无数次。

夜早就这么觉得了，虽然很短暂，但她和他还是恋人的那段时间那个人就总是在唯唯诺诺地道歉，刚认识时冷淡的形象就好像不存在一样，究竟是经过了多少次类似的场景，才会把道歉当成习惯。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在那里？”既然他不说，夜就开始问。少女的眼就像中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人一时生出了被拖拽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在被兴师问罪。

“为什么……就是回学校吧，我刚上网回来……”宇并没有刻意跳过车祸，他只是想先把开心的事情全都说完。

“我是说，母亲出车祸后你留在那里干嘛？”少女不知道应不应该追问。

“……新闻上都有，自己去查吧。”宇想要装作不在乎，但是迎着认真的眼神，他忘了应该如何露出笑容。

“我忘了，反正不重要。”他沉吟了一会，摇头道，语气很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向夜示弱，‘别问了’，夜感觉他在这么说。

“……”翻案前后的新闻描述是不同的，夜之前的新闻看得多，之后的看得少，因为那会让当时的她仇恨变得不正当。翻案前对宇的描述是受害者遇害前曾和家里人通信称身边有个晚归的不良学生，又调查出他那段时间因为校外的开销连食堂都快吃不起。再加之他本人性格孤僻，周边对他的印象也偏向坏的那边，种种因素的累积下，他最终因抢劫罪名锒铛入狱。

翻案之后就简单得多了，报道只是引用了他一直主张的言论而已，“我只是想帮人。”那是父母对他的教导，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应该对他人伸出援手。不过在第三人出现前那解释不了他们之间突然发生的追逐，从他的手机和电脑里翻出大量淫秽暴力视频和那些愤世嫉俗的言论后，就更没人在意他的辩解了。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被说多了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说实话，宇记不起来太多监狱里的生活，毕竟他将那段时间推给了野人，而且对夜说那些事大概对身心健康不好。他想了想，开始说出狱之后的事情。

严厉的父亲，相信儿子的温柔母亲，这似乎是幸福家庭的常见配置，宇不去记忆在囚笼之中的痛苦日子，满心期待着回归家庭，但当他真的回到家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亲以他为耻，即使见面也没有好脸色。而母亲宽慰着他，温柔地和他说都过去了，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好，但那反而更伤人。而妹妹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于是搬出了家。

“……啊。。。”夜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意义不明的呻吟。

“我努力了，然后失败了。”宇平静地看着夜，说自己出狱之后想要重新取得家人的认可，又或者是回应他们的期待。他试着去找工作，去承担家庭责任，做一切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宇没有说他为了夜和星再度试着努力，因为结果没有变化，而相同的事情没有必要说两遍。

但他这个年龄已经不是孩子了，小时候只需要不哭不闹就能被人夸奖，成长时沉默寡言但保持成绩还能让人满意，而现在，他已经不可能装作努力就能让人配合演戏了。

对他人的责难宇无话可说，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内心的重担让他快要窒息，但又无法去责怪父母和妹妹，因为他们的表现反过来说明宇伤害了他们。

在内心索求般的乞讨心境下，宇选择性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人相信他，一如入狱那时。他走出了监狱，但属于他的惩罚才刚刚开始。无人支持的努力是艰难的，如果能意识到这点他大概会绝望得更早，这样或许夜和星就能幸免于难。

宇还是错估了自己回家带来的冲击，一直以来信赖的儿子犯罪甚至致人死亡，一直仰赖的哥哥是个出狱归来的杀人犯，在这个老实生存的家庭里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回去之后，父母开始吵架，他求职失败之后只能躲在房间里时，情况越来越恶劣。

父亲开始责怪母亲没有教育好他，而母亲反过来指责他当初不顾家，上了年纪的两人一点看不出当初举案齐眉的模样，严重时就连搬出去的妹妹都要回来劝架。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从房间里出来。

他又在哭了，而且，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夜心想。

原本和谐的家庭四分五裂，妹妹在劝架结束之后给他发了一条讯息“都是你的错。”等宇鼓起勇气回复时只能看到红色的叹号。宇什么都做不了，他寄生在家里，像一个破坏健康系统的病原体。他在房间里深居简出，某一天，他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于是摸出了房间，却在下楼时遇到了坐在餐桌旁看报纸的父亲。父子两人僵硬了一会，宇低着头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无论以后有没有出息，至少要行得正坐得直。”父亲没有再发怒，但是他苍老的疲惫叹息更让宇不能接受。

他好像真的罪无可赦，宇揣好了母亲烫好的面饼回了房，然后反锁房门，从二楼翻了下去，没有任何人发现他逃走了，因为那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宇没有任何目的。他只想从家里离开，即使自己不知道做什么，要去哪里。他到了出狱时的城市，那里没有认识他的人。之后他变成了蓬头垢面，靠捡垃圾和睡街头过活的流浪汉。只要他不在了，那个家庭就会变好，或者说最开始他就不应该存在。但即使是这样，他应该也不会寻短见。毕竟他们是家人，不管怎么说，宇的死只会让他在意的人伤心，他已经没用成这样了，不能再做让人伤心的事情了。

他浑噩度日，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活着，直到冤屈洗清那日，宇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他托人购置了新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对面是同样得知了这件事的父亲，听声音，妹妹和妈妈也都在他身边。

“我想回家。”宇最终没有说出那句话，在电话的那头，还没开口的时候，母亲就先急切地说，“你要是不把他找回来，这日子就别过了！还不是你天天摆臭脸，阿弟才从家里跑出去！”

母亲压低了声音，但现在的智能机收音效果已经很好了，为了听到他的回答，她们靠的距离又实在太近。

于是手机滑到了地上。

即使现在回去，他们也回不到过去了，无非换一个争吵的理由，只是在继续伤害彼此。宇挂断了电话，他无法再直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只想远离所有人。

他可能永远想不明白，反正不明白就不想了，一切都是他的错，无所谓了，就这样就好了。这样想的时候宇觉得自己累了，然后他朝符警官问自己有什么去处，在被介绍了一番后，他开了一家不怎么认真开的小店，然后蜗居在此。

在某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

他不想再搭理任何人了，更别说主动再帮助谁。但是夜先干了。所以他才觉得那个小鬼很奇怪，明明自己都过得不是很好，还管他干嘛。被她准备午餐时，宇几乎快要哭出来，知道了她的故事之后，他更是在第一时间被她感动，只是一切感情都被压在了无表情的外壳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觉得为了家人付出一切的夜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反正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如果他不要的东西可以帮助她，有什么不行？

可能的确不行，他不应该和任何人产生关联，那份关系持续后，他的心里再度诞生了新的渴望，然后他不断重蹈覆辙，把一切都破坏到不可挽回。

宇的叙述烂尾了，因为剩下的事与另一个幼女有关。但即使不算上这些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活了这么久，记得的事情却不多，能向人讲述的就更少了。

宇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但在门前又回过头来。

‘对不起。’在心中酝酿的情绪将要破壳而出时，一直低着头的夜总算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就算是这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现在的处境，也都是你……自作自受……”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不可闻，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说道，“明明有家却不回……我根本理解不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如果是你，才不会纠结那么多，不趁父母还在时珍惜时间，我如果是你……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夜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宇的设想里夜应该不会太在意他的话，毕竟现在的他不值得同情，但是他忘了一件事，“是这样呢，的确是我自找的。”

他又伤了夜的心，只顾着倾述自己的心事，却没有考虑到父母双亡的夜是什么感受。或许在缺失父母亲情的她看来宇只是在无病呻吟，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闹别扭，又把责任怪在无辜的她们身上。

觉得他们相似也只是自我满足的想法，如果异位而处，夜才不会像他一样做出错误的选择。

他和夜是不同的，所以他们无法互相理解。

心里再度被内疚填满，但是到了现在，一切的感触都变得麻木。即使他依然明白自杀会让其他人伤心，现在做的事真正令人蒙羞，但是宇已经疲乏不堪，已经无能为力再对这些旧的刺激多做反应。

他明白夜的意思。努力，继续努力，不要逃避现实，不要回避问题，只要不断地努力，即使失败也继续坚持，总有一天会得到幸福，但是要到什么时候呢，还要多久呢？他究竟该为了谁，为了什么事情而努力呢。

他不是夜，他没有少女那么强大，接受不了正论，也无法直面现实。

他不想再努力了。

宇最终还是没有向她道歉，他耸耸肩，装作不在意少女的哭泣那般离开。只剩夜一个人在房间里哭着，或许是因为哭得太用力，她突然捂住嘴发出了干呕声。

等到他去而复返时已经是饭点了，看着没有胃口，只是吃了一小半就放在一边的少女，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难受吗？我去给你拿点药吧。”

夜停下无意识抓挠皮肤破损处的手，“不需要，说这些话，你还不如把我放出去。”她回怼道，但也做好了听他说那些恶心告白的心理准备。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过几天。”

“我就知……哈？”夜疑心自己听力出了问题，“过几天我应该就会把你放了。”他话语里没有玩笑意味，只是还带着几分不确定。

这样已经足够让夜燃起希望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不是现在？”

“因为我把钥匙弄丢了，买切割机要时间。”

夜：“……”真是个荒诞的回答，但很符合他那没用的形象。

但是他真的会把她放走吗？夜开始感到希望，但又有些疑虑，她已经看不懂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了，那种变幻不定的思维方式简直就像不可捉摸的汪洋大海。那份不确定性让人害怕，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这次可以逃出生天，夜发誓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你出去之后会报警吗？”宇忽然问她。

“不然呢？”如果他们是普通的绑架关系，这里大概应该快速回答绝对不会，但是夜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宇低下头，“我其实希望你能杀了我。”他把餐具塞到夜的手里，示意她向要害捅去。

“……我才不会为了你这种人弄脏自己的手。”“可是你以前说了很多次。”

“……”她只是说说而已，不是谁都能把口嗨付诸实践的，夜没有伤人的勇气。

他不想活了，夜想起了自己在稍早之前知道的事实。即使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心痛，她的眼眶一热，清泪从瘦削的苍白面庞上滚落。

“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遇到挫折就灰心丧气！”

宇虚心接受了她的批评，毕竟他不会改，“或许吧。”他认真的说，“都是我不好。”

“你现在认错又有什么用！说到底我根本就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先前一切感觉都很好，甚至被监禁的当天他看起来还一切如常，但是一觉醒来她就被戴上了镣铐，两月有余的监禁生活就像漫长不醒的噩梦，是夜也完全无法理解现实。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意义不明，你觉得你这样做我就会开心吗？！不让我上学，对星做那种事情！？”

“我没有这么想。”“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的灰心和少女的狂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太没用了，老是惹你生气，又什么都做不好。”他抬起头，看向少女，“所以我没办法了。”

“因为我没有办法让你开心。”听到他这么说，少女的怒火一滞。

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其实就相当于回答，“所以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爱情也好亲情也好，本质都是令人快乐的正向情感。既然宇因为觉得即使回去也无法挽回亲情选择继续流浪，那自然也无法在夜因为他感到烦恼时维持现在的生活。

他无法忽视夜因为担心他露出的满脸倦容，宇其实挺喜欢这种被人完全管束照顾的感觉的，但是如果负担太大还是算了。

“……不过，我是真的想过把你永远留在身边的。”野人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他那些扭曲癖好和对现实不满的催生物，他既然这么想了，自然也是这么做了。但是宇总想不到自己成事的模样，所以他最后还是失败了。

“……所以我才说我不想听啊……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呜……你以为我听了你的事情一定会原谅你，所以就能背叛我吗？”少女突然将他推倒在地，揪住衣领，“你这个混蛋！”她带着哭腔向宇嘶吼着。

“把你那些理由和警察说去吧！”

如果他没有对星做出性侵行为，那她真的能够忍受监禁，即使嘴上说着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但只要听到他那么说，夜就不可能无动于衷。但那仅限于他们二人之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人渣！烂人！！”她激动得语不成句，但温热的泪珠却不断滚落到他的脸上，宇伸手想帮她拭去泪滴，却被狠狠打开。

“……我只是。”他并不想让夜为难，说这些话也不是想要绑架她的情感来获得原谅，只是不久前宇忽然发现似乎从来没有人认识真正的他，于是纠结之后，就发生了刚才的对话。

但他最后还是说不完全，不仅如此，还再度伤害了对方。他太依赖夜了，甚至希望对方能包容他的一切，但是那对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他和夜再也无话可说，僵持了一会，少女用力甩开他，“出去，在你把我放走之前，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宇整理衣服站起来，“那吃饭和上厕所怎么办呢？”“不吃！憋着！”

“那不好。”“……不关你的事！”

宇看了下物流信息，受最近的风暴气候影响，切割机的物流延迟了数日不止，就连幼儿园和小学也会在明天之后停课，简直就像老天都在帮他一样，但该帮的时候不帮。他思索了一会，离开一会后又再回到夜的面前，放下某物后离开。

简陋的监牢再度恢复宁静，夜抱着膝盖看着放在面前的物体，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四方铁盒，他把手机还给了夜。

被锁屏的手机甚至还有电，不时会被通知消息唤起，夜伸出颤抖的指尖点亮了屏幕，大量的未接来电和待回复消息像瀑布在眼前滑落，她草草看了一遍，大多都是假期末尾时同学和老师的消息，很多人听到风声来问她真的不继续上学了？文字和语音消息里都满是惋惜，但是或许现代人的想象力有些匮乏，没有任何人怀疑夜遭遇了不测，只是觉得她又遇到了新的生活困难，例如妹妹又病倒了。可能觉得这种看热闹的想法会让夜心情不好，几天得不到回复之后反而又有不少人补了句道歉信息，然后就沉寂了下去。

是报警，还是向认识的人发求救信息？好像都差不多，夜的拇指悬停在屏幕的确认键上，最后她心一横，闭上了眼，在碎裂的碰撞声后，用肉眼看不清的移动轨迹砸向墙又落地的手机上满是裂痕，连后盖都翘了起来。

“……！！！”夜热泪盈眶，并不是后悔自己放弃了求助机会，而是因为那是她从他那里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她第一天工作时因为不敢向他提下班，等到要回去时已经很晚了。他因为不放心夜就给她买了个手机，配置即使三年过去也还算不错。夜对电子设备不算精通，但她用得很爱惜，就差像那些机奴一样供起来。平日里就连屏幕上多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都会心疼半天，而现在她却亲手砸坏了它。

夜已经记不得自己今日究竟哭泣了几次，但她再度失声痛哭，混在外界敲打呼啸的风雨声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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