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共处的时刻变得沉默而怪异，爱音早上不在家里吃早餐，起床后自己去学校，下午回来后直接进房间，晚餐时一句话都不愿开口。

她们维持着这样冷淡而疏离的相处模式，爽世能明显感觉到爱音在躲着她，于是自己同样尽可能减少每日两人见面的时间。她们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却要假装对方并不存在一样。

爽世原本以为等到千早夫人回来之后一切都会解决，但事与愿违，千早夫妇频繁地被事情耽误。那年的寒假，爱音提前请假，独自飞到伦敦和父母团聚。千早夫人原本也让爽世一起过去，但爽世拒绝了，她知道爱音不会想和自己一起度过一个尴尬而漫长的假期。

一整个新年佳节，没有喧嚣，也没有热闹。爽世给自己准备了晚餐，又喝了点酒。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放的爱情电影打发时间，手里的遥控器摁了好几遍。爽世忍不住感慨，第一次觉得假期可以如此无聊透顶。

之前都是怎么过的呢?爽世把毛毯盖到肩膀，滑进沙发里，看着浅黄色的天花板回忆。有很多千早夫妇的朋友，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客人、客人和客人。她需要提前帮千早夫人准备好晚餐所需要的一切，还有酒品和桌面装饰。如果千早夫人心情好，她会亲自下厨，那么爽世只需要帮她准备一些配菜。每当这个时候，爱音就会围在她身边，不停地问来问去，爽世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这么多问题的，现在想想，爱音或许只是为了找个和可以聊天的话题。

"小爱音……"爽世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她忘不了爱音那晚望着她的眼神，充满隐忍的怒意又让人觉得心疼。或许那晚说话的语气太重了，但爽世知道自己不应该心软，总有一天爱音的气会消的，总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这个家。

想到这里，爽世从沙发上起身上楼，推开爱音的房门，现在这个房间里丝毫看不到过去的影子了。爽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她打量着四周，隐隐约约有一些无法言说的失落卡在了胸腔里，让人难受。

初春，爱音独自一人提前从伦敦回来。她没有让爽世去机场接她，而是自己坐机场大巴返回了家。爱音回到家时爽世碰巧不在，等她收拾完下楼，爽世正好在厨房里收拾餐具。

“小爱音，我不知道你提前回来了。”爽世看见爱音感到惊讶，“你应该告诉我，我可以开车去机场接你。”

“没必要。”爱音低声说道，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倚着厨房的墙壁，眼睛一直盯着手机。

“要不要喝茶?”爽世拿起茶壶朝她晃了晃。

爱音摇摇头，不在意地说：“现在可以陪我去一趟超市吗?”

“你想买什么?”

“随便逛逛。”

爽世走回房间拿上外套和爱音一起出门。她们从车道倒车出去时，爽世忍不住看了几眼爱音，她的脸部轮廓更加分明，刘海又长了些……

爽世酝酿了一下语气，“如果你仍然在生我的气……”

“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爱音突然转过头看着爽世。

“对不起，那晚我的语气太重了。”

“那晚你已经道过歉了。”

爽世注意到爱音眼中的漠然，短短一个月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天空阴沉，马路两边静悄悄的，街边有一些步调缓慢的行人。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爽世觉得一切都静止了，即使她能听到爱音呼吸的声音，但始终觉得这是一种缺乏生气的平静。

她们把车停在超市门口，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爱音的确只是想来逛逛，无所事事地推着购物车跟在爽世身旁，安静地看她挑晚餐需要吃的食物。从超市出来时，太阳逐渐变小，带着橘色的火焰般的光芒。爱音提着两大袋食物走在前面，爽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时，舞衣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爽世惊讶地对舞衣笑了笑。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你现在有时间吗?”舞衣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车旁边的爱音，朝她笑着挥了挥手。

“当然。”爽世点头，她把车钥匙递给爱音，让她先上车，然后和舞衣走到一旁。

爱音抿紧了嘴巴，她把食物放到车后座，然后开门坐到副驾驶位，眼睛一直盯着在前方不远处说话的爽世和舞衣。

“我想我给你找到了一套合适的房子。”舞衣有些兴奋地对爽世说，“在你能够接受的价钱范围内。”

“真的?”爽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一个套公寓，面积够你一个人住，配套的家具也是全新的。虽然离城里有些远，但据说是个不错的社区。”

“我不是很在意远近，”爽世笑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

“这个周末怎么样?我帮你和那位地产中介约好时间。“

爽世和舞衣认识之后，得知她有几位朋友在做房屋出售的工作。爽世一直在为自己计划，在合约期满之后千早家给她的薪水应该足够她买一套自己的公寓。对于一位打定独身主义的女人来说，有一套公寓，一笔积蓄，就可以让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几天你等我的电话。我最近比较忙，如果有别的什么意外情况，我再提前告诉你。”

“没问题。”爽世亲切地给了舞衣一个拥抱表示感谢。

这时，爱音在车里突然摁响了喇叭，把爽世和舞衣吓了一跳。爽世朝舞衣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说她会等舞衣的电话，然后和她说了再见。爽世回到车上，把车开上车道。

爱音望着路边巨大的广告牌，问她和舞衣都聊了什么。

“没什么,”爽世不打算告诉爱音自己的计划，“只是简单地聊了聊。”

爱音不说话了，她继续望着车窗外低矮灰暗的房子，淡蓝色和白色相间的遮雨棚，混乱的小巷、阶梯和鳞次栉比伫立的高楼。

“你在想什么?”爽世眼睛看着前方，低声问爱音。

“妈妈让我学期结束之后去伦敦上大学，不再申请这里的学校。”

爽世愣了一下，她还没想到这点，确实，爱音马上面临升学的选择了。

“你觉得呢，爽世世?我该不该去伦敦上大学?”

爽世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千早夫人总是为你计划最好的。”

“所以你也认为我应该去。”爱音笑了一下，“我去了之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是的。”爽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了起来，她紧紧握住方向盘，“但是你可以在那边拥有新的生活。”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爱音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我……”爽世停了下来，思维突然被很多她和爱音在一起时的画面阻碍。

“你是不是又要说‘这没什么不好的’?是不是要说‘你不了解我’，让我去找同龄人?”爱音的胸膛起伏着，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比你大，小爱音。我经历过你现在经历的，理所当然会这么说。”爽世平铺直叙地说出事实。

“我不在乎你的年纪。”爱音闻到爽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这股熟悉的味道现在却变得奇怪而陌生，“我不在乎，我喜欢你。”

“别再说那句话。求你了，真的，求你了…小爱音。”爽世低声说着，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心软。

爱音呵呵笑了几声，点点头，说了句“好的”当作同意。她在路口突然让爽世停车，连再见也不说就下了车，往路口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新学期开始，爱音申请了在学校寄宿，在家里呆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周末她就会开车出去，玩到很晚才回家。之前千早先生送了爱音一辆黑色的跑车，但爱音并不怎么喜欢开，她更乐意坐爽世开的车。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夏天时，爱音如期毕业，她的大学申请资料是自己准备的，对所有人都保密。

爱音生日那天早上，爽世提前准备了早餐，看见爱音下楼，递给她烤好的果酱吐司和黄油炒蛋。

“你今晚想吃什么?今天是你成人的生日，我可以提前准备好。”爽世温柔地看着爱音拨弄着餐盘上的炒蛋，充满了期待。

“随便吧。”爱音看起来很疲惫，“无所谓。”

“小爱音，今晚吃完饭你能留在家里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爽世话没说完，门铃突然就响了起来。爱音过去开门，笑着把一个女孩迎进了屋子里。女孩长着一双蓝色眼睛，一头棕发，爱音吻了几下女孩的脸颊，丝毫不介意爽世震惊的注视，然后拉着亲密地搂着女孩往楼上走。

“那个人是谁，爱音?”爽世听见女孩小声地问道，“是你姐姐吗?”

“不。”爱音笑着回答，“只是我的管家而已。”

不管是从爱音还是爽世的角度回忆，那天都是极其糟糕的一天。爽世不知道女孩晚上会不会留下来吃晚餐，但还是按照三个人的分量准备了水果三明治、千层面、熏三文鱼沙拉和水果蛋糕。

爽世摆好餐布和餐盘，给自己煮了杯茶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但爱音仿佛消失了一样，一直等到准备好的食物都凉透了，爱音依旧没回来。爽世烦躁地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看着墙上的时钟，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准备好的食物通通倒进了垃圾桶里，蛋糕放回冰箱，摆好的餐具也收了起来，一切看上去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凌晨，爽世在卧室里听到客厅有响动，她开门走出来，发现爱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坐在沙发上，女孩笑嘻嘻地窝在爱音怀里。爽世咽下心脏突然一阵传来的闷痛，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慌张和失落，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爱音轻轻将怀里的女孩推开一段距离，女孩扭过身体一看，发现爽世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的背后。

“千早夫人很喜欢这张沙发，”爽世冷冰冰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要把它弄脏。”

爱音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说完，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看都不看爽世，女孩跟着爱音走回楼上。

她们回到楼上之后，爽世忍不住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是时候了，她想，在千早家的生活终于可以结束了。

第二天，爱音早早就醒了。她下楼，发现爽世并不在厨房里。爱音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打开冰箱，正好看到昨晚的蛋糕。她忍不住想笑，她知道爽世一直很在意，昨晚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爱音的目的达到了，那个女孩是朋友，昨晚只不过是拜托她配合自己演一场戏，为了故意挑衅、刺激爽世，仅此而已。

爱音跟女孩道谢后把她送走，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爽世两个人。她把蛋糕拿出来，用叉子吃了几口。她又拿出几颗鸡蛋和培根、黄油开始做早餐。爱音的厨艺并不怎么好，炒出来的黄油鸡蛋看上去马马虎虎。

她把早餐装好放在餐桌上，有些焦急地等爽世醒来。快过了一个小时，爽世还是没出现。爱音走到爽世的卧室前敲门，意外地发现门没锁，她推门进去一看，才发现爽世并不在里面。衣柜，书房，卫生间，所有属于爽世的东西都不见了。

爱音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试着平复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她连忙给妈妈打电话，在电话里，千早夫人告诉爱音，爽世的合约在昨天就结束了，所以她不知道爽世去了哪儿。

爱音挂了电话，身体倚着玻璃窗垂下脑袋。她觉得自己如同站在沙丘边缘，只要脚步略微倾滑，所有的一切就开始无法控制地分崩离析。

“爱音?”

千早夫人从手袋里掏出钥匙开门，迎接她的是空空荡荡的屋子，如果不是厨房水槽里堆着几个盘子和马克杯，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爱音!”

千早夫人提高音量又叫了一遍，她把夹在腋下的几分报纸和信件放在餐桌上——邮箱再不清理就要被塞满了。千早夫人随便翻了翻，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广告，但在餐桌的另一边还放着几封不一样的信，她拿过来一看，全都是爱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爱音拆开看了两封，剩下的原封不动地放着。

千早夫人笑着叹了口气。她一边叫爱音的名字一边上楼，发现爱音并不在卧室里，于是又下楼，在靠近书房的地方听到了动静。她停在爽世卧室的门口，把门轻轻一推，果然看见自己女儿裹紧被子蜷缩着躺在床上。

“爱音。”千早夫人无奈极了，“快起床。”她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用手揉了揉爱音露出的脑袋，然后坐在她身边。

“别管我。”爱音闷闷地应了一声，她翻过身看了一眼千早夫人，用被子遮住刺眼的阳光。

千早夫人打量了一眼爽世的房间，看起来她的确是把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你没有经过爽世的同意就睡她的卧室，她会生气的。”

“但是爽世世已经……”爱音话说到一半就从床上坐起，她满脸期待地看着千早夫人，紧张地问：“妈妈，你和她有联系吗?”

“没有。”千早夫人笑着摇头，“她之前的电话已经换了。只能等她主动联系我，如果她愿意的话。”

希望再次破碎。爱音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有。”爱音回答。她想起自己这一周多的时间都是订餐解决的，连水槽里面的餐具都懒得清理。

“和我出门吃个早餐吧，爱音，我们需要好好聊聊。”千早夫人站起来，“你父亲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会不开心的。”

时间还早，街道两旁显得冷清，爱音站在路边等妈妈停好车，漫无目的地张望。她已经不再奢求自己能在街上偶然撞见爽世。

好吧，刚开始的时候的确这样想过，尤其是爽世离开后的一周，爱音几乎把城里人多的街道都走了个遍，但一无所获。她不知道爽世的去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坐飞机离开了东京。

有一次，爱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见一个身高和发型很像爽世的女子从地铁口出来，行色匆匆，爱音下意识地从长椅上蹦起来，差点就想大叫爽世的名字。这样的情况后来还发生过几次，只不过每一次都不是爽世。

爱音和千早夫人坐在餐厅里，给自己点了一份煎蛋和红茶，千早夫人则要了一份简餐。餐厅的人不多，周围只有零星的一些客人在低声说话。爱音的情绪不高，胃口也不太好，喝下半杯茶之后才渐渐缓过来。

“大学你决定去哪所了吗?”千早夫人突然问爱音，“我看到你已经收到不少录取信了。”

“不知道，”爱音盯着面前的杯垫，“或许就去你们建议的那一所。”

“你在想什么?”

爱音摇摇头。

“别藏了，”千早夫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知道你喜欢爽世。”

“我的表现很明显吗?”爱音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说：“如果连你都知道，爽世世不可能不知道。”

“在我看来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但是我…….

“爱音，”千早夫人把红莓酱抹上吐司片，咬了一口，用平静的语气对爱音说：“你知道我一直给你自由，因此你想做的事情我基本都不会反对，但你也得想想，你做的事情是不是爽世想要的。”

“我不明白。”

“可能她现在还把你当成小孩，毕竟从你小时候她就开始照顾你了。”

千早夫人的这句话让爱音再次泄气。“年龄问题我没办法解决。”她小声地咕哝。爱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和爽世的年龄一样就好了。她恨不得自己长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你需要我的建议，那么试着从爽世的角度想想你们的这段关系。你得想想她需要什么，而你又能给她什么……她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当然，她拒绝你，可能单纯就是因为不喜欢你。”

爱音望着千早夫人的脸，低声说道：“但我真的能感觉到她也喜欢我，妈妈。我的直觉不会骗我。”

“如果你们还能见面，或许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找不到她，连你都找不到她。”爱音侧过头，透过玻璃看向外面的街景，人开始多了起来。

“你联系过舞衣吗?”千早夫人问，“据我所知，她和爽世的关系不错。”

爱音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回答：“是的，我给她打过电话。但是诊所的人说她出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加油，再耐心些。”千早夫人凑过去吻了吻爱音的刘海。

“妈妈!”爱音来不及躲开千早夫人的吻，她终于被逗笑了。

千早夫人用力地搂住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我的女孩终于长大了，去吧。”

那天下午回家后，爱音再一次打通舞衣诊所的电话，但接待处的女士依旧说舞衣还没回来，估计还要再等一周。爱音觉得很空虚，她之前从未觉得这间屋子有这么大，之前仅仅只是多了爽世而已，就让她感觉到空气中是充满快乐的，而不像这样安静又冷清，她觉得自己如同大洋中的一个小岛——寂寞又孤独。

一天晚上，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东西都被爽世整理到了地下室。爱音于是兴致勃勃地冲到地下室去翻找，试图找到一些拥有两个人回忆的小东西。她看到角落里放着那个小小的帐篷，里面的装饰都没变。

爱音爬进去，帐篷里的空间瞬间就被填满了。她想起了那年晚上的暴雨和雷声，还想起她和爽世一起在帐篷里看了很多本童话绘本，于是又在地下室里翻出好几个纸箱子，其中一个果然装满了童话绘本。她小时候最喜欢看的那个系列放在最上面，她挑出一些，抱着一小摞书回到了爽世的房间。

她翻看着绘本消磨时间，脑袋里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爽世的脸，不管她在书上看到什么画面，里面都有爽世。过了没多久，爱音发现这个系列少了一本“灰姑娘”，怎么都找不到了，爱音又跑回地下室翻找，但那儿也没有。

“我可真够无聊的。”爱音最后在安静的房间里小声地仰头叹气。

几天之后，爱音再次打电话到诊所。得知舞衣终于回来后，爱音连忙开车赶到诊所，迫不及待地想问她关于爽世的消息。但当她赶到时，舞衣正好有病人。

“还需要多久?”爱音站在接待处前着急地问道。

“两个小时，之后她还有另一个病人在等待。”前台的女士回答。

“我可以等，但是请转告说我在等她，我是千早爱音。”

“好的千早小姐，” 前台的女士用手指了指一旁接待室的椅子，“我建议你坐那儿等。”

爱音安静地坐在那儿，从早上一直到下午，舞衣始终没出现。爱音等得久了，有些口渴，走到一旁的贩卖机打算买喝的。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爱音转过身一看，然后便看到了舞衣。舞衣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她说自己不知道爱音在这儿等她。

“没关系，”爱音微微摇头，“你现在有时间吗?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想和你聊聊。”

舞衣点点头，她让护士把接下来的预约往后延半个小时，然后领着爱音进了办公室。

爱音进去后只匆匆瞄了一眼办公室里的陈设，眼睛就一直从头到脚打量着舞衣。她看上去和爽世的年纪差不多大，五官精致。爱音突然想知道舞衣的情感经历，是不是真的和爽世关系很好，但又觉得这样的问题过于鲁莽。但就她亲眼所见的那几次，至少能感觉到爽世不讨厌她。

“我想你是为了来问我关于爽世的消息?”

“我母亲说你们的关系挺好。”

“我母亲说”——爱音用了这个措辞，不想在舞衣面前承认自己也那样认为。

舞衣听到后突然笑了起来，“我和爽世的关系的确挺好的。但是如果你想要在我这里打听到什么的话，恐怕会让你失望。”

“她从我家离开后，你们没有联系吗?”

“没有。爽世说她会主动联系我。”

“什么时候?”爱音皱起眉头。

“不知道。”舞衣朝爱音摊开双手，“我不知道你和爽世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她不想被人找到的话，我的建议你别盲目去找她。给大家一点空间，不好吗?”

“我只是想和她说一声道歉。”爱音抬起头看了舞衣一眼。

“但是……你瞧，我帮不了你什么。”

爱音低下头，用力咬着下唇，表情变得严肃，沉默了片刻之后决定起身告辞。就在爱音刚准备开门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舞衣按下接听键：“舞衣医生，一位自称是您朋友的人在线上等着。”

“叫什么名字?”

“她自称是长崎——”舞衣立刻拿起话筒，急匆匆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挂了。

爱音开门，关门，离开诊所，但她分明听到了电话那头说的那个熟悉的姓氏。

爱音坐回自己的车里，开出车道，把车停在诊所的斜对面，树荫挡着不易发现。爱音坐在车里，算了算时间，距离舞衣下班应该还有几个小时，她拥有足够的耐心。

晚上六点左右，舞衣从诊所里出来，坐上了自己的车。爱音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半个多小时后，舞衣把车停在了一间餐厅旁，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看起来像是有约，爱音心想。她不知道舞衣约的是谁，但仍旧抱着一丝侥幸坐在车里继续等着。一整天漫长的等待很快就耗掉了爱音的精力，她有些疲惫，却不敢离开车里半步。

几个小时之后，舞衣终于从餐厅里出来了。爱音只是随便瞟了一眼，赫然发现她的身边站着的居然是爽世，她瞬间紧张得几乎快忘了要怎么呼吸。她想冲过去，但又觉得这样会让爽世难堪，只能用力地攥紧方向盘。她看见爽世和舞衣有说有笑地上了车，很快就开车离开了，爱音紧跟在她们后面。

没过多久，她们在一栋低层公寓楼前停下。爽世下车的时候还和舞衣说着话，两个人似乎在兴致高昂地聊着有趣的话题。爱音不敢耽误，眼看着她们上了楼梯，立刻把车停在一旁，跑了过去，慌张地循着她们上楼时越来越小的脚步声一口气跑到四楼，凭着直觉敲响了其中一扇门。

片刻后门开了，门后出现的舞衣一脸惊讶地看着爱音，问道：“爱音?”

“爽世世在哪儿?”爱音一只手扶着门框，没等舞衣回答就推开她挤进到屋内。

这时，爽世一边拿着两瓶葡萄酒从厨房里出来，一边问道：“你想喝霞多丽还是黑皮诺?”

她抬起头一看，刚好撞进了爱音快要着了火眼睛里。

“小爱音?你怎么在这儿?”爽世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怀疑这是她晚餐时喝多了的幻觉。

“你和她喝酒了?”爱音扭过头问舞衣。

“她喝多了，我只是送她回来。”

“请你出去，离开这里。”爱音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对舞衣说。

“你冷静一点，小爱音…….

“医生，请你出去。”

爽世放下手里的红酒，她朝舞衣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先离开。舞衣于是拿起外套，对她俩说了一声再见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俩之间怪异的沉默。爽世坐在沙发上，她想问爱音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爱音知道她和舞衣的朋友关系，多跟踪几次说不定就知道了。

爽世喘了口气，她让爱音坐到沙发上，在自己旁边。爱音走过去，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愤怒已经平复不少。她打量了一下爽世的房间，角落里还有一些没开封的纸箱子，还未完全整理好。爱音坐在一旁，她能闻到爽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她是这个房子的闯入者，她看着爽世的侧脸，想要直视她但又突然害怕直视她。

“我很抱歉，爽世世。”爱音把头低下，靠在爽世的肩膀上，她能感觉到爽世的身体变得有些紧绷，叹了口气，“原谅我。”

爽世的脖子处一直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导致爽世全身发烫。

“我没生气。”爽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责备的语气，她扭过头看着爱音，“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爱音盯着爽世的脸，扫过眼眉和鼻梁，最后停留在双唇上。她想起那晚吵架时自己想要吻她——现在同样也想，于是只能用力咬着牙。

“你想要什么?”爽世又问了一遍。

“让我留下来。”爱音低声说道。

“我们的合约已经结束了，你不应该来这里。”

“这个和合约没有任何关系。”

爽世闭起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胸口起伏着叹气。时间似乎过了很久。爱音伸出一只手搂住爽世的腰，她的身体朝她微微倾斜，在爽世的鬓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爽世世……”爱音用手抚上爽世的侧脸，把她的脸转向自己，视线相接。

“你醉了吗?”爱音轻柔地问。

爽世只是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张喘着气。

爱音温柔地捏住爽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的嘴唇，把她压进沙发里。爽世的身体因为微醺而发烫，变软，连脑袋也有些不清醒。爱音的手轻抚着她的脖子，爽世便闭起眼睛，主动仰起头来。爱音的嘴唇软软的，吻起来时觉得很舒服，于是顺从地张开了嘴巴，爱音便把舌头伸了进去，加深了这个吻。

爽世的味道让爱音的心如潮涌，耳膜不停地传来轰隆的鼓动，愉悦和满足来得太过强烈。爱音的吻很生涩，她用力地吮吸着爽世的舌与唇。爽世迷迷糊糊间小声地哼了哼，本能地回应着，双唇很快就泛起了水光，留着吮吻后淡淡的红色。

过了一会儿，爱音停下了这个吻。“爽世世，睁开眼睛看着我。”爱音用手揉搓着爽世发烫的耳垂，用鼻子蹭了蹭爽世的脸颊，小声地要求道。

爽世喘着气，鼻息滚烫，片刻后终于找回了意识。她看见爱音压在自己身上，那双眼睛像是快要把自己吃掉一样。爱音的身体在发烫，而自己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更糟糕的是，爱音的手正按着自己的小腹轻轻抚摸。

“小爱音?”爽世皱起眉头迷茫地嘟囔了一句，脑袋空白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们刚才做了什么。

“你干什么!”爽世想把爱音推开，但爱音立刻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压在身体两边。爱音喘着气，视线从爽世的脸移动到她的胸口、下腹，然后又回到她的脸上。

“爽世世，”爱音再次俯身压制住爽世，双唇贴住她的嘴角，舌头轻柔地舔舐、触碰，“别躲开我…”

爱音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爽世的脖子，随着亲吻而慢慢加重力气。她喜欢爽世的皮肤细腻的触感，她能欣喜地感觉到爽世的血管在自己的掌心下不断的快速跳动，爽世体内的血液与自己的一样开始因为这个吻而变得沸腾。光是意识到爽世正被她压在身下，并且因为自己的吻而发出示弱的喘息时，就已经让爱音变得口干舌燥。

“小爱音!”爽世大叫一声，躲开爱音越来越放肆的吻。她挣扎着抽回手，想要把爱音推下沙发，可酒精让她丧失了大部分力气。爽世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仰躺着艰难地喘气，用残存的理智对爱音说：“你快走。”

爱音用沙哑的声音对爽世说：“看着我，爽世世。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爽世不愿意看她。

“看着我，”爱音低声说，“算我求你。”

说完，爱音脱掉了上衣，她的身体线条已经凸显，变得更加成熟。

“看着我，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爽世世，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你抱的小女孩。”爱音恳求道。

爽世叹了口气，脑袋越来越晕，止不住地摇头：“别逼我，小爱音。我做不到。”

爽世的抗拒让爱音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不少。她撑在沙发上，把爽世囚禁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别再躲开我，好不好。”爱音望着爽世小声地说，她张开嘴，牙齿啃咬着爽世耳垂，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让爽世忍不住浑身颤栗。

“小爱音……”爽世忍不住呻吟了起来，躲开她的吻。

“拜托，爽世世，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爱音的语气中透着诚恳，着急而又委屈地一遍遍叫着爽世的名字。她想要爽世重新认识自己，用成年人的眼光看待自己，看待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故意叫那个朋友过来惹你生气，我只是想弄清楚你是否也喜欢我。你拒绝我，让我很难受，我不是故意的，更不是故意错过生日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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