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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祥初】星轨,8

小说: 2025-09-08 22:39 5hhhhh 1410 ℃

三角初华低头,发现那是一只白色蝴蝶的尸体。

再次醒来时她从黏糊糊的梦境中脱离,感到脖颈处传来阵阵的、轻轻的痒,蝴蝶活过来了吗,飞出梦里了吗,她低头,看见她与发色相同的、浅蓝色的睫毛扑朔着,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她颤动的羽睫。

呼吸交织,丰川祥子缓缓抬起头,眼中泄出一道金色的缝隙,而后这条缝隙缓缓打开,金色像海一样涌出,直至完全被这片大海吞纳,她才发觉自己在如此直白地、毫不躲闪地与她对视。

她却头一次没有移开视线,她的生命此刻好像只能靠汲取她的目光作为氧气,好像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把她的一切都尽数吞纳。只是对视,只是最为简单的对视,没有说话,没有除了心跳声外任何的声音,心照不宣地沉默,像殊死的告解。

只是相顾无言,只剩相顾无言,谁都没有谈起那个词,那句话,好像那一切从来没发生过。而此刻她终于从她的眼睛里感到了诡异又可悲的解脱。断开视线,闭上眼睛,她往前凑近了些,把她的头轻轻地揽进自己怀里,呼吸沿着皮肤接壤的缝隙铺展成一条柔软的绸缎。

直至这样僵硬又生涩的拥抱要久久地凝固成一座雕塑,丰川祥子才贴着她的颈窝轻轻地开口,声音很轻,三角初华从她这般轻到听不见影子的声音中想起了那只死去的蝴蝶。

“昨天……很累吧?”

三角初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换作平时她或许还会感到羞赧,而此刻她却只是感到心脏被敷涂上一层冷冷的、粘稠的泥。她几乎要忘却昨天那场近乎折磨、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称作虐待的性事中所有称得上幸福的瞬间。她看向她湿湿的眼睛,却只透过涔涔的水光想起她的眼泪。

三角初华此时此刻只记得、并且也只认为此后的生命中只要再想起昨天的夜晚,所有的回忆中都只剩她疼痛到嘶嘶地抽吸空气的声音、疼痛带来的泪水在脸上摊成薄薄的丝绸,她再次受伤、她再次因为自己而受伤。那自己呢?自己最后怎么样了,三角初华用力地扯开那句话落地时被拉上的厚厚的、沉重的回忆帷幕,只看见自己在这四十分钟、或许还要更久一些的时间里泡到发皱的指腹、力竭后仍因她清醒时分的请求驱使着不得不运作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快要因为体力透支而散架。但肉体上的疼痛远远称不上痛苦、也远远不及心脏的痛苦千分之一:再次违背了自己最底层意志地,丰川祥子于自己的手下再次受了自己究其一生也无法原谅的伤。三角初华觉得这样的性事与那道血淋淋的伤疤从根本上来看别无二致。

她出神,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继而再在丰川祥子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同时,她却接过了她的话。

“小祥,也很疼吧?”

意料之中地,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三角初华捋着她的头发,感觉到怀里的人明显地怔了一下,而后佯装无事发生地又松懈下来。

“那……我们今天早点做任务,然后早点休息吧,还不知道明天……”

丰川祥子的声音长久地顿在这处,三角初华感觉到心跳在这场沉默中同样停滞着。

“……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说,像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行囊。三角初华安抚着她的肩胛,凸出的骨头硌得手疼,骨的纹路随着指尖的抚摸展现,好像就要长出翅膀了,她一愣,又想起梦里那只死掉的蝴蝶,摊开的羽翼。

没事的吧,没事的,她却下意识地把丰川祥子搂得更紧了些,相碰的骨头紧到快要把对方的折断,直至胸骨就要嵌合进对方胸骨的缝隙,三角初华才松开这场拥抱,伸手拿过平板放到两人之间,滑动屏幕,点开任务通知,她的眼神扫过屏幕一角,看见被标红的已获得的任务点数。

九十五点。

她倒吸了一口气。丰川祥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屏幕这一角,而后难以承受地皱了皱眉,视线回到屏幕,看见她的手指落在“查看今日任务”这一选项之上,指尖触碰屏幕,丰川祥子看见页面最后一次跳转。

实验体A:三角初华;实验体B:丰川祥子。

任务一:实验体B切除实验体A的手指,每切除一根手指,获得十个点数。

任务二:实验体A使实验体B获得高潮的同时,掐住颈动脉以致实验体B窒息,时长至少一分钟。

请选择今日的实验任务。

窒息。丰川祥子从中拎出这个短短的、没有任何颜色的词。她有些失神,印进视网膜的字无法投射成具体的影像,缓缓地吐出这几个短短的罗马音,而后感受到一道紫色的光沉沉地投掷过来,她抬头,看见三角初华漂亮的眼睛里久违地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悲伤,那种比生命还要深刻的悲伤。

她低下头,好让自己从她的视线中藏匿起来,却发现每一寸皮肤疼痛到像是被目光灼伤。大脑开始缓缓运作。一分钟?她有些耳鸣,感到心跳声塞住耳道的鼓膜。

咚咚、咚咚。六十次跳动,六十次轮回。小时候她曾与初华一起拉着手站在浅海海滩的中央往大海深处眺望。小祥在海里游过泳吗,小小的初华转过头问她,笑容自由又明媚,祥子摇头,丰川家规定着她不能参与这项危险系数过高的运动,初华点点头,捏了捏她的手,又重新转头看向大海,丰川祥子余光里看见她的嘴唇张合:海里是睁不开眼睛的,海水是刺痛的,只能屏住呼吸,游啊游,游啊游,缺氧的时候都快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了呢。祥子顺着她的声音转过头看向她的侧脸,看见漂亮的紫色眼睛折射出海水的蓝。彼时她牵着初华的手,两只小小的手掌轻轻贴合,掌缝里是海水干涸后留下的有些粗粝的海盐,她低下头,看着浪花一下又一下地啄食着浅滩。无法呼吸的时候,心跳到底是会加快还是停滞呢?无法呼吸的时候,又与死亡有什么区别呢?十年后的、此时此刻的丰川祥子仍旧不知道答案,她靠在她的怀里,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却觉得大海变成了她眼中的紫色。

“初音?”

对方没有回应,丰川祥子再念了一声她的名字。

“初音?还没选吗?”

她眨了眨眼睛,看见三角初华的睫毛垂下,像倒立生长的荆棘丛。她不免感到窒息,难道任务已经开始了吗,为什么已经感觉要在这阵沉默中无法呼吸了。丰川祥子几乎无法承受她的无作为,她太明白她在这样殊死的沉默中已经开始思考对自己伤害最小的、而对她却最无可挽回的那项选择,她抬起手,在即将落下手指时,三角初华一瞬间回过神来,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

“……小祥!”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吉他手力气会有这么大,没忍住痛得吸了一口气,看见三角初华的瞳孔一瞬骤缩,同时迅速地减小了力度。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绕成一弯松松的圈,像示弱的、求饶的牵制,她侧过头,声音被悲伤挤压到变调。

“小祥,请不要这样……我做不到……小祥,我做不到再伤害你了……”

悲伤像一层浓雾笼罩上来,她的音调不自主愈来愈小,小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论如何再挤不出任何声音。一分钟的时间,她太清楚那种失去了呼吸时间跨度体感有多漫长,捱过无数个呼吸困难的夜晚,她明白那就像一场难熬的慢性死亡,比那道伤疤还要残忍,比那场性事还要疼痛。

丰川祥子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有极其细微地颤动着的眼睫向着三角初华宣告着她生命的迹象。那只蝴蝶生前也是这样的吧,殊死地挣扎发出生命最后的信号,好像生物本能已经预料到即将到来的死亡一样,生命沉寂又零落地凋亡,扑朔着,她听见她最终发出的声音就像蝴蝶一样颤抖。

“……不会再有伤害了,初音,之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伤害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吗?等我们出……”蝴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顿在这里,她的语速头一次如此失控,语调太急切地,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模样,“等今天的任务结束,我们再也不会受伤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

等我们出去……等明天到来。明天会是怎样,明天、明天、一个谋杀了她一生的、令她作呕的词——还有明天吗?还会有明天吗?三角初华此时此刻却发觉自己流不出任何一滴泪,任凭丰川祥子仍旧带着颤抖地牵过她脱力的、永远都会残留着前八个夜晚那些无数血与脏污的手,在任务二上落下最后的选择。

……

丰川祥子靠在床头,手习惯性地搭在左臂的肘窝,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她挪开手掌,看向埋着血管的皮肤,却发觉第一天留下的针孔早已愈合,平整到那些血液仿佛从来没有从她的身体中离开。视线缓缓移动,来到右手小臂许久未痛过的伤疤,看见黑色的缝合线生长进新生的肉里,她发觉新生组织的颜色要更浅一些,像树或者闪电的脉络蜿蜒。低头,看向胸口的皮肤,对方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吻痕也没有消退的迹象。丰川祥子不禁笑了笑,留下什么印记总是好的,像作为这场幻梦醒来后的真实旋转的图腾。

余光中浴室的门被缓缓打开,丰川祥子抬起头,看见三角初华从门框内走出,湿润的发尾贴到脖颈上,她缓缓靠近着,靠到床尾的床垫,与此同时丰川祥子也起了身,跪坐在床上挪动着膝,挪到了床尾、她的身前。她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发觉她在强忍着只显现出太过苦涩的平静,丰川祥子叹了口气,轻轻地拥了上去,对方站在地上,她恰巧可以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漫长又温热的拥抱,三角初华的手臂将她的头不松不紧地环绕起来,一下一下捋着,像某种安抚。耳廓贴紧着她的皮肤,鼻腔内裹满她身上沐浴露混杂着她独特的气味,丰川祥子缓缓向后退了些,抬头再次看向她的眼睛。

她伸手,攥住她的衣领,下拉,对方顺着她的力弯腰,她闭上眼睛,柔软的嘴唇相贴。她探出舌尖,探入她的口腔,熟稔地找到她尖尖的犬齿,抵了抵,感到舌头被刺进一块柔软的凹陷。手掌贴在她的背上,她施加着力,缓缓地向下,带着三角初华躺倒在了床上,手辗转向上,勾住她的脖子。

这个吻有多久呢?丰川祥子不知道。有一分钟吗?如果一分钟的接吻也算一种窒息的话。她松开嘴唇,看向她的眼睛,看见紫色的玻璃球此刻只显现出黯淡的光,她深呼吸了一会,汲取着氧气,而后又吻上她的唇。

心里默数着计时。

十秒,她只是最为简单地舔吻吮吸她嘴唇的表面。

二十秒,她把舌尖探入她的口腔,肆意地夺取她的呼吸。

三十秒,心跳好快,心跳声好大,透过胸腔传入耳膜,她发觉自己腿心开始变得有些湿腻。

四十秒,对方似乎对这场过长的、又执意的亲吻感到有些疑惑,但她仍旧回应着自己的动作。

五十秒,她觉得舌头有些发麻,脑袋晕乎乎的,体内呈现出空白的颜色,她感到有些脱力,光靠鼻腔呼吸有些喘不过来气。

六十秒,计时结束,她终于松开唇,完全卸力陷进床里,眼前漫上一层不真实的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被压缩的胸腔疼痛地扩张、汲取着氧气。

一分钟的吻,一种浅度窒息。好像耳鸣了,她只听得见在自己体内冲撞而出的声音,心跳声是闷闷的,呼吸声是刺耳的,陷入了不太真实的虚幻,她感到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自己像一摊破碎的絮状物在空气中顺着气体的流动漂浮散乱,直至感到额头上贴上一块温热,她的感官不自主地在那种令人安心的触感聚焦,她发觉三角初华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阵温热而后开始扩散,蔓延,她无比清楚这种温暖彻底并非方才的冻伤幻觉:这是一种太真实、太虔诚的温度,像把心脏完全解剖和摊开后温暖的跳动。以温暖的血液浇灌出来的吻,落在自己的鼻尖,脸颊,下巴,眼皮,睫毛,像是想要用嘴唇最终记忆下她面部的轮廓。而后温热一路向下蜿蜒着,她的吻继续落在自己的脖颈,锁骨,胸口,小腹,大腿内侧,而后丰川祥子感觉到她迟疑了一瞬,继而用尖牙叼起了自己内裤的边缘,像嗜血的猎犬叼起猎物一般,往下拉扯直至全部暴露在空气里,丰川祥子感到她的最后一个吻,落在了自己的腿心。

她的吻没有带有任何情欲,吻只是吻,纤细又沉重,绮丽又纯粹,像作诗,也像用嘴唇沿着她身体的曲线作下最后一幅画,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腿心,伸出另外一只手臂把自己搂在怀里,以最大限度的,皮肤相贴着拥抱,丰川祥子感觉到她的整个身体都随着手的动作有着小幅度的晃动。还是很疼,痛感远远超出快感之外,但她仍旧在她的怀抱中抓住了一闪而过的、飘渺的幸福。小祥、小祥、小祥……每往自己的身体里进一寸她便要轻轻地念一声她的名字,像撒娇,像慰藉,也像祷告。她回吻着她的侧脸,在她的手下再一次感到隐隐约约的快感不可控地、罪恶地缓缓压过痛觉,颤抖地,颤抖地,她再次飘至快感的临界。三角初华感到她的甬道快速地收缩着,伸出另一只手,颤抖地握住她的脖颈,想起一两年前第一次触碰吉他时,她用着同样的动作握着琴头,把那把黑金色的吉他拎了起来。亮面的材质泛着一圈一圈漂亮的光,她背好背带,让琴头躺在左手手心。这样很快就可以找到小祥了吧,彼时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扫出一个不那么饱满、有些嘶哑的和弦。

盛大的眩晕中丰川祥子感觉自己几乎要化成一滩被月光铺开的海水,她几乎分不清她的体温与自己的生命二者之间的界限。如果一切停在这里就好了,如果……

如果死在这里就好了。

死亡的念头就像猩红色的血液扩散进透明的水中一样,她越是想要摆脱这样的念头却越是流血、越是疼痛、越是感到死亡触手可及。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拱起,像一弯浅浅的月牙,最后一次在她的手中变得如此柔软地,她失去了一切意识,凭着仅剩的本能伸手,捧住她的脸,最后一次贪恋她眼中的紫色,感到她的手指开始缓缓施力,她用着那种轻到失去了影子的声音轻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最终闭上了眼睛。

十秒,三角初华感觉自己指尖的茧被她柔软的脖颈突出得像一把锐利的刀,她感到对方捧住她的脸手渐渐失着力度,像一张因静电引力而贴合上来的、轻飘飘的纸,她看见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二十秒,她捧住自己脸的手臂脱力地坠落,像断了线。她感觉她的指腹擦过的地方留下某种快要熄灭的印记。

三十秒,三角初华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也失去了呼吸,苦涩的空气冲破她的胸腔,她低头,看见她胸腔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手指轻微地抽搐着。她几乎要在这种比生命还要沉重的折磨里想要砍掉自己的手臂,折断自己的手指,感到灵魂快要被撕裂成两半。

四十秒,她感觉到自己指腹下她脉搏的跳动微乎其微,只留下轻微到快要无法察觉的呼吸,仿佛将死的蝴蝶失去了最终的挣扎。

五十秒,她彻底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迹象,青绀色像藤蔓一般爬上嘴唇,恍惚之中三角初华再次看向她手臂的伤疤,她透过那种愈合的迹象又看见猩红的血在不住地流淌,生生不息,源源不断。某个念头像冬日海水的凉意一般漫了上来:或许从留下这道伤疤的那天起,丰川祥子已经被自己杀死了。

六十秒,秒针停摆。她最终松开了手,颤抖地,颤抖地,却发现自己无法改变任何动作,仅仅只能平移地,手臂坠落至身侧,僵直成掐住她脖颈的弧度,像一座发冷的雕塑。她看向她的脸,发觉她的脸色比蝴蝶的羽翼更加苍白,她白色的躯体躺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中央,一动不动。

她的躯体躺在她的大腿上。她无法再感受到任何的情绪,再也无法产生任何的想法。这是……死亡吗?像一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孩童,她无声、也无意识地低泣,缩成一团,把身体内的空气全部挤压了出去,感觉到自己在坍缩,世界在旋转,星星化为几亿年前纷杂的尘埃。手臂紧紧箍住自己的躯体,像捧着自己的尸体,她这时才彻底明晰了梦里那只蝴蝶的尸体有着两瓣相同的翅膀,死去的一瓣是丰川祥子,另外一瓣,则是自己。

……

丰川祥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在那片浅滩上,她牵着初华彼时还显得稚嫩的手,而后海水骤然从四周涌出,没过她们的头顶,刺痛的,冰凉的,她在疼痛中凭着依稀还能睁开的眼睛望向头顶,却发现自己被埋葬在望不见海面的深海海域,游啊游,游啊游,她无法浮出海面,感觉到胸腔被急剧地压缩着,海水倒灌进自己的口鼻,丰川祥子却发觉有着异样的腥、异样的粘稠。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吞食着并不是海水,而是从自己体内涌出的血液。

无法呼吸,好想吐,血的味道在口腔中肆意地炸开,她掐住自己的咽喉,想掐断灌进血液的通道。她拼命地咳嗽起来,像一只在海里溺毙的淡水鱼,排出了体内的一切空气,而后从海面浮出,被海浪推搡至沙滩上。她闭着眼睛,凭着残存的意识握了握手,却只捏起了一捧沙,发现本应牵着三角初华的手中,却空无一物。

她终于惊醒,却发觉自己并不在海滩,而是躺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但她却察觉到那种冰凉的体温并不属于三角初华。而后她猛烈地咳嗽起来,无法睁开双眼,感觉光像一层纱把世界蒙了起来,感官失灵,连疼痛都无法察觉,却感到三角初华用尽全力地拥抱上来,声音远到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导而来,她想起了宇宙中的以太。

她感到四肢渐渐回到自己的身体,凭着本能转身,把身体埋进她的怀里,感到她的拥抱带着深刻的颤抖。小祥、小祥、小祥……她念着自己的名字。这首以她的名字所填词的诗太过冗长,长到丰川祥子又要陷入长久的不醒梦中了,她想出声,振动声带时却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像是要将她斩首,她没忍住又咳嗽起来,感到三角初华的手贴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初……音。”她说,发音生涩到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感到温度从后颈传来,她知道那是她落下的泪。

“不会……再受伤了,初音……”她一字一顿地、磕磕绊绊地,一句如此短的话却花了她长达半分钟的时间说出,一句如此短的话仿佛也用尽了她所有力气。她彻底沉下去,彻底陷进她的怀里。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不知多久她从才从死亡的边缘缓过来了一些,长久的、沉默的拥抱,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心跳与呼吸、与三角初华为确保她清醒着而时不时轻轻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或许几十分钟?有些太短了吧,或许也有几个小时,丰川祥子不知道,等到三角初华或许第一百次念完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回应后,她稍稍往后挪了一点,看向她的脸:初音的脸上都是泪哦?要不要去洗一下。对方点头,以一种极其温柔又缓慢的速度抽出手臂,将她轻轻安放到了床上。

丰川祥子抵着床头,缓缓地支撑起来身体,她伸出手,手臂还有些打颤,够到平板,放置到自己的大腿上,随意地翻动着屏幕,视线扫过屏幕一角,看到获得点数被标绿。

一百零五点。

她收回视线,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动着,一一浏览着设置选项:历史任务记载、任务选择说明、特殊任务、兑换特殊道具……

她视线顿在这处,兑换特殊道具?好像之前点开过这一栏呢,是选择了……对,交换实验体顺序。

一百零五点的话,还有五点是多余的,既然可以自由使用的话,可以兑换点什么呢……她不禁有些好奇,而后点开了这一栏,页面跳转。

【不可兑换】【已兑换】交换实验体A、B顺序;五点数一次。

【可兑换】性用道具。五点数一次。

【可兑换】止血药、缝合线、纱布。十五点数一次。

……

都有些无聊呢,她心不在焉地想着,直至翻到页面底端也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选项,在即将退出页面的瞬间,她的视线落在最后一项兑换物品之上,动作顿在原地,她一字一句地阅读完这一栏文字,愣了愣,而后久违的、由衷的笑意再次浮现在脸上,她落下手指,兑换了最后一项选项,点数来到完完整整的一百。

她缓缓地抬头,呼气,吸气,感觉有光落在脸上。

……

“……先闭眼!”

三角初华打开门,还未来得及踏出浴室、还未来得及看到卧室任何的一角,她听见丰川祥子轻快的声音。她有些疑惑,但很听话地照做,闭上眼睛,只留下听觉地,听见丰川祥子还有些虚弱的脚步缓缓靠近,而后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搀扶着自己一步一步缓慢地行走,直至膝盖抵到床垫,她拉着自己躺倒在床上。三角初华闭着眼睛,平躺着,像躺倒在草地上一样,仿佛快要嗅到海水的味道,她从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儿时她们手牵着手看星星的那些夜晚。

“初音,可以睁眼了。”

三角初华顺着她落下的声音睁开眼睛,却看见与方才那片记忆中无异的、盛大的星图在自己的眼前展现。

一颗又一颗闪烁的星星镶嵌在天花板上,被无数星光照拂着,她几乎失掉呼吸,凭着快要刻进生理本能地,探寻着星图的构成:天琴座、天鹅座、天鹰座……夏季大三角!……猎户座、天蝎座、射手座、北斗七星……她下意识地、一一念着星座的名字,声音带着她都自己无法察觉的孩子气,直至感觉到侧脸却被一种更加明亮、更加美丽的光一直注视着,她才断开看向星空的视线,而后转过头去,看见丰川祥子比星星还要耀眼的、与星光有着同样颜色的、金色的眼睛。

“我们有一百零五点哦?还多了五个点数,可以自由使用呢。”

“星空天花板,刚好五个点数呢。漂亮吗?我想初音会喜欢……”

她还未说完,三角初华便用力地拥抱了上去,紧到像要把她的生命刻进自己的骨骼,刚洗去的泪痕此刻又开始层层堆叠,听见她轻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初音累了的话就快睡吧,明天……就可以看见真正的星星了。”

明天、明天会好的,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既然小祥是这样承诺的话。三角初华闭上眼睛,接壤的皮肤紧贴到快要融合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星光洒满全身。

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奇迹,如果偏要说她相信什么——她只相信祝福——星星的祝福……也是丰川祥子的祝福。

丰川祥子睁着眼睛,低头,看着星光把她金色的头发更镀上一层金色,她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头发,像某种安抚,直至听见三角初华的呼吸彻底均匀起来。

她抽出手臂,眼底彻底失去温度。

像重拾起破碎掉的拼图一般,她在梦里游向溺毙的海的更深处,清晰地感觉到有着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地生长着,而后胸腔被刺穿,埋在心脏里名为死亡的树汲取着生的迹象,发了芽,开花结果。死亡从她心脏中生长而出,树根死死地扎进盘虬的血管里。

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是生命的结局,而是一种必须履行的义务与职责,像一场忠诚又盛大的朝圣。

她起身,光着脚,像要走向沙滩一般。浴室的地砖有些滑,她轻轻踮起脚尖,像要跳一场旋转着死亡的华尔兹,低下头,看向地面泛出涔涔的水光。

她来到盥洗盆前,手扶上瓷砖冰凉的边缘,把水龙头向上拨起,温热的水从管口倾泻而出。她抬起手,抹开镜面蒙上的一层水纱,她看见自己的脸映在上方。她注视着——或许用观察来形容更为合适,自己的肉身,感到灵魂开始离散、解离出自己作为生命体的三维存在,她的灵魂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向镜中的人:眼泪把睫毛粘成分明的几簇,泪痕风干成交叠的竖状痕迹,嘴唇、面颊与纯白的瓷共享着同一种颜色,而后视线向下,她看见脖颈上深色的掐痕在一片苍白中尤其醒目,她抬起手,指腹覆盖上那一圈痕迹。

没有力气。她垂下手臂,缓了一会,而后蹲下,从浴室的墙砖缝隙中取出了那块小小的刀片,落了些灰,她轻轻吹了吹表面的灰尘。水溢了出来,沿着瓷盆滴落,与瓷砖地面相碰,清澈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浴室。她起身,感到眼前漫上一层黑色,凭着记忆摸索着关掉了水龙头。

水声停止。她抬头看向镜中自己的脸。

视线中只有一片模糊。

手腕浸进热水里,太过温暖的,她死死地捏住刀片,在这场致命的暖意中她几乎要丢卸掉所有力气,锐利的刀刃触碰到手腕内侧柔软的皮肤,她想闭上眼睛,像那个人如此温柔地蒙住自己的视线一样。

而后却又执意地睁开,想亲眼见证自己肉体的死亡。刀刃刺破皮肤,薄薄的金属片再次没入自己的肉体,她看见一丝红色的血液被稀释在这一汪清澈的泉中,漂散出的新鲜血液就像从伤口处生长而出的丝质绸缎。温水浸泡划开的手腕内侧,暖意随着伤口涌入血管,心脏的一呼一吸把这将死的温暖蔓延至全身,温暖到就像回到羊水一般,回到母亲的怀抱。

刀尖慢慢开拓着伤口,她几乎要在这将死的温暖中感觉不到任何身体的疼痛,低头看向汩汩涌出的血液,她觉得这样的光景熟悉又陌生。是什么,想不起来了,而后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却在冥冥之中看见了她紫色的眼睛。

她的手顿在原处。她想起她漂亮的眼睛,想起她的声音,她的体温,她的柔软,她的……喜欢。

她彻底失去了一切力气。刀片从手掌中脱落,缓缓地、像失去生命一般沉至水底,浴室里冰凉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层介质,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血已经把整个水池染成猩红的颜色。

手腕从水中浮出,粘稠的红色血液仍汩汩地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涌着,她转身,再次踮起脚,失血造成的晕眩让步伐变得轻飘飘的,不太真切,好像真的像要跳起华尔兹了一般,入眼的一切都变得像宇宙一样模糊,白色的地砖像是散乱地铺开的油漆,血液滴落在地上,一路从浴室延伸至床头,开出一径张扬又美丽的花。

她躺倒在床上,血液仍旧从伤口处不停冒出,贴着手腕滑落,染红了被褥、床单,顺着棉质纤维蔓延。感到脉搏虚弱的跳动支撑起血液的重量,她平躺着,无法闭上眼睛,视线只能向天花板投掷,看向星星的闪烁,感到自己变成一盏空洞的容器,被塞满了清澈的以太,世界像是要从自己的眼中下坠脱离。

她看到星星在向着自己陷落,旋转,无数星光被晕眩拉长了尾巴,一圈一圈,一轮一轮,旋转成星星的轨迹。

……

——小祥,你知道星星的轨迹吗。

十年前,当星光开始闪烁时。三角初华与她一同躺在躺在观星台上,拉着她的手,两片手掌交叠出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她回过头,看向她的眼睛,丰川祥子觉得紫色的星空不及她双眸千分之一耀眼。

祥子摇头,而后初华转过视线,轻轻松开相握的手,指向夜空,指向星座,指尖绕着看不见的圆圈打转,声音像掺杂着温热的海风。

——星星的轨迹,是旋转而成的圆圈。

而后她回过头,又注视着她的眼睛。

——小祥,我们和星星一样,每时每秒都在旋转。

彼时的丰川祥子还不能太理解她的话,只是将视线从星空移向她绕着圈的指尖,想象着星星旋转的模样。星星旋转成圆的轨迹,她自那个夏夜之后再也没有窥见过任何一轮。

而此刻再也不用想象地,再次回到那个夏夜地,星星的轨迹在她面前盛大又悲怆地铺开,她将死的生命与初华将死的世界,承载这同一场梦境。

……

三角初华做了这样的星星的梦。晕乎乎的,仿佛她已经踮起脚,旋转过了十个年头,一片星光中她握了握沾满血污的手,发觉手中却空无一物。

冷的,一切都是冷的,她闭着眼睛,察觉不到她本应拥抱自己的体温。

她看见梦中的祥子变成了透明的红色。

红色,一切都是红色,她睁开眼睛,看见她躺在一片静谧的红玫瑰花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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