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商队马车的木轮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我走在队伍右侧，法杖紧握在手，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的密林。自从三天前接到那个"妒火"的命运任务后，每次任务都让我神经紧绷。

"放松点，新人。"凯尔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精灵弓箭手步伐轻盈得像是在跳舞，"你这样紧绷着，真遇到敌人时反而反应不过来。"

我勉强点点头，却没有放松警惕。自从那晚预见到艾琳中箭的画面后，我对凯尔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敏感。尤其是现在，他走在艾琳旁边，两人不时低声交谈的样子，更让我胃部拧紧。

"前面峡谷是埋伏的好地点，"艾琳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两山夹峙的狭窄通道，"凯尔，你先去侦察。"

精灵优雅地行了个礼，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树影中。艾琳转向我和蕾娜："做好准备，我有不好的预感。"

蕾娜立刻召唤出三颗治疗水晶，悬浮在身侧。我则检查了一下法杖上的储能宝石——自从那次魔力暴走后，艾琳教我在宝石中预先储存一些法术，以备紧急情况。

不到十分钟，凯尔就回来了，银发上沾着几片树叶。"地精，"他简短地报告，"至少二十只，埋伏在峡谷两侧的岩壁上。"

艾琳眯起眼睛："商队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们，"凯尔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免得那些商人惊慌失措坏了计划。"

艾琳思考片刻，迅速做出部署："凯尔占据制高点，优先解决投石者。蕾娜留在商队中间，随时准备治疗。特蕾莎和我负责两侧防护。"她看向我，"还记得我教你的'冰墙术'吗？"

我点点头，手心已经渗出汗水。理论上我掌握了这个法术，但实战中能否顺利施展还是未知数。

"行动。"

随着艾琳一声令下，我们各就各位。商队缓缓驶入峡谷，我走在右侧，努力控制呼吸频率。峡谷内光线昏暗，岩壁上怪石嶙峋，每一个阴影都像是潜伏的敌人。

第一块石头落下时，我差点惊叫出声。它砸在领头马车前方几米处，激起一片尘土。

"敌袭！"车夫大喊着勒住缰绳。

紧接着，数十个绿色的小身影从岩壁上跃下，挥舞着粗糙的武器冲向我们。我听到头顶凯尔的弓弦声接连响起，每一声都伴随着一只地精的惨叫。

"冰墙术！"艾琳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我立刻举起法杖，吟唱咒语。魔力从体内涌出，在面前凝结成一道晶莹的冰墙。两只冲锋的地精收势不及，狠狠撞在上面，晕头转向地滑倒在地。

"干得好！"艾琳在另一边已经解决了三只地精，她的闪电链在空中划出刺眼的轨迹。

正当我稍微放松时，一阵刺痛突然从右脸颊传来。我下意识摸向痛处，手指沾上了温热的液体——血。

一支箭深深插在我身旁的树干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那不是地精的粗糙箭矢，而是凯尔惯用的精灵制式羽箭。

"抱歉！"凯尔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角度计算失误！"

我抬头看见他站在岩壁突出的平台上，长弓还保持着发射姿势。他的表情充满歉意，但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艾琳已经闪现到我身边，她的手指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检查伤口。"只是擦伤，"她松了口气，随即抬头怒视凯尔，"注意你的射界！"

精灵从高处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我面前。"万分抱歉，特蕾莎小姐，"他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我太专注于清除威胁，没注意到你的位置变化。"

他的姿态恭敬得近乎夸张，嘴唇擦过我的手背时，我感到一阵恶寒。更让我不安的是，艾琳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只是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就返回战斗位置。

战斗很快结束。地精死的死逃的逃，商队除了几处轻微损伤外安然无恙。车夫们称赞着我们的小队效率高超，而我却心不在焉，不断回想着那支"失误"的箭。

"让我看看。"回到营地后，蕾娜坚持要处理我的伤口。她的手指散发着柔和的绿光，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刺痛感立刻减轻了。

"凯尔不是会失手的人，"她压低声音说，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

我的心跳加快了："你是说...？"

蕾娜摇摇头，示意我别出声。她假装继续检查我的伤口，凑到我耳边："他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上一个得到艾琳特别关注的队员，在训练中'意外'中了一支麻痹箭，整整三天说不了话。"

我胃部一阵绞痛。那支箭如果偏个几厘米，很可能就射穿了我的眼睛...

"为什么艾琳不...？"

"她没有证据，"蕾娜叹了口气，"而且凯尔家族在公会很有影响力。小心点，别单独和他相处。"

夜幕降临后，我们在篢火边简单用餐。凯尔不知从哪里猎来两只野兔，熟练地烤制起来。他殷勤地将最嫩的部分分给艾琳，然后是蕾娜和我。

"维斯康蒂队长，"他递给艾琳一杯自酿的果酒，"还记得去年在灰岩山脉那次任务吗？就我们两个人对付那群山巨人。"

艾琳接过酒杯，嘴角微微上扬："你差点被巨人的棒槌砸成肉饼。"

"而你一道闪电链就解决了它，"凯尔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那场景我永生难忘。"

他继续讲述着他们过去的冒险，每一段故事都凸显出艾琳的强大和他自己的英勇。表面上是在活跃气氛，但每个字都像是在提醒我：他和艾琳有着多年并肩作战的历史，而我不过是个半路插足的新人。

"特蕾莎小姐，"他突然转向我，"你一定觉得我们这些老掉牙的故事很无聊吧？毕竟你能施展无咒空间魔法，这种天赋连艾琳都没有。"

话语表面是恭维，却巧妙地将我与艾琳对立起来。我看到艾琳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我谨慎地回答，"艾琳的实战经验是无价的。"

精灵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我想起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当然，维斯康蒂队长是最好的老师。"他的目光在艾琳和我之间游移，"只是好奇，她为什么对你特别关照？通常新人要经过至少三个月的考核才能加入我们小队。"

空气突然凝固。艾琳放下酒杯，声音冷得像冰："特蕾莎的魔法天赋对团队有利，这就是全部理由。还有什么问题吗，凯尔？"

精灵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纯粹的职业好奇，没有冒犯的意思。"他转向我，"希望你没误会，特蕾莎小姐。欢迎任何能增强队伍实力的人。"

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我的存在绝非"欢迎"二字所能概括。

夜深后，我辗转难眠。帐篷外，守夜的凯尔时不时走过，他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每次都让我的神经绷紧。右眼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诡异的视野又出现了——这次我看到凯尔站在月光下，手中捧着一本古老的书籍，书页上画着一个红发异瞳的女子画像...

"睡不着？"艾琳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她侧身面对我，月光下她的红发像燃烧的火焰。

"有点..."我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凯尔的事，又担心显得像个疑神疑鬼的小孩。

艾琳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拉近。我的后背贴着她的前胸，她的手臂环住我的腰。这种被完全包裹的姿势应该让我感到羞耻——曾经的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像个小女孩一样被搂在怀里。但此刻，这种亲密却奇异地安抚了我紧绷的神经。

"凯尔的事，别太在意，"她在我耳边低语，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新成员。"

我转过身面对她："那支箭不是意外，对吗？"

黑暗中，我看到她的眼睛微微闪烁。"没有证据，"她最终说，"但...是的，我也有所怀疑。"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我脸颊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我会更注意的。"

这个认知让我既安心又恐惧。艾琳知道凯尔的威胁，但她也没有直接解决的办法。我们就这样静静相拥，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直到困意最终战胜了警惕。

回到城镇后的几天，我全身心投入魔法训练。凯尔的威胁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催促我尽快掌握自保能力。训练场上，我反复练习着艾琳教我的防护法术，直到魔力耗尽、双手发抖。

"够了，"艾琳夺走我的法杖，"再这样下去你会伤到自己。"

"我必须变强，"我固执地去抢法杖，却因一阵眩晕而踉跄，"我不能总是...需要保护。"

艾琳扶住我摇晃的身体："变强需要时间，不是一蹴而就的。"她的声音柔和下来，"来，我教你一个高级防护咒语，但你必须答应我先休息一会儿。"

我点点头，跟她走到训练场边的长凳坐下。艾琳从随身小袋中取出一个水晶瓶，递给我："喝下去。"

液体入喉清凉，带着薄荷和某种陌生草药的味道。几乎立刻，我感到体内的魔力开始平稳下来，头痛也减轻了。

"这是什么？"

"我自己调的魔力稳定剂，"艾琳微微一笑，"市面上买不到的配方。"

她开始讲解一个名为"星光护盾"的高级防护法术。与基础防护不同，这个咒语能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能量场，自动偏转物理和魔法攻击。

"难点在于维持，"她示范着施法手势，"需要将魔力均匀分布在全身，像第二层皮肤一样。"

我专注地模仿着她的动作，但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要么护盾只覆盖了部分身体，要么强度不够，被艾琳轻轻一戳就破了。

"你太着急了，"艾琳摇头，"这个法术需要平静的心态。来，闭上眼睛。"

我顺从地闭眼，感受到她的双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

"感受你的魔力流动，"她的声音很近，"不要强迫它，引导它。"

在她的引导下，我慢慢找到了那种微妙的感觉——魔力不再是被强行驱策的奴仆，而是自然延伸的一部分。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全身都笼罩在一层微光中。

"成功了！"我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艾琳微笑着点头："现在试试维持它移动。"

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护盾闪烁了一下，但没有破裂。第二步、第三步...我越来越有信心，甚至开始小跑起来。

"艾琳，你看！我——"

兴奋过头的结果是魔力失控。护盾突然变得不稳定，能量像脱缰的野马在我体内乱窜。剧痛席卷全身，我跪倒在地，眼前一片雪白。

"特蕾莎！"

艾琳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我，同时一股温和的魔力流入我的体内，引导那些暴走的能量回归正轨。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艾琳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吸气...呼气..."

我努力配合着她的呼吸频率，渐渐地，疼痛开始消退。当我终于能看清周围时，发现自己正坐在艾琳腿上，整个人被她紧紧搂在怀中。她的心跳又急又重，隔着法袍清晰地传来。

"对不起..."我虚弱地说。

"傻瓜，"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魔力反噬有多危险吗？"她的手臂收紧，下巴抵在我头顶，"我差点以为..."

她没有说完，但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对她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需要监护的学徒了。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紧缩起来。

"我没事了，"我轻声说，试探性地抬头看她，"谢谢你。"

艾琳的表情柔和下来，她伸手拂开我额前汗湿的刘海："你必须更小心。你的魔力天赋很特别，但也更难以控制。"她停顿了一下，"尤其是当你情绪激动的时候。"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姿势有多么亲密。我的后背紧贴着她的前胸，她的手臂环抱着我的腰，呼吸交缠在一起。这种认知让我的脸烧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想挣脱。

"能站起来吗？"她问。

我试了试，腿还是发软。艾琳二话不说，一手穿过我的膝弯，一手扶住我的后背，直接将我抱了起来。

"艾琳！"我惊呼出声，"放我下来，我能——"

"安静，"她命令道，大步走向法师塔，"你再乱动，我就用漂浮术把你吊在半空拖回去。二选一。"

我立刻闭嘴，羞耻地把脸埋在她肩头。被一个女孩这样公主抱简直是奇耻大辱——至少曾经的我会这么想。但现在，在这具身体里，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却莫名地...安心。更糟的是，我发现自己甚至有点享受这种亲密接触。

艾琳一路将我抱回卧室，轻轻放在床上。"休息，"她不容置疑地说，"我去准备一些药水。"

她离开后，我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曾经的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如此依赖他人，更不会像个柔弱的女主角一样被人抱来抱去。但在这短短几周里，我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崩塌。每次艾琳保护我、照顾我，都让我既羞耻又渴望更多。

更可怕的是，我开始习惯这种被当作女性对待的方式——蕾娜帮我挑选裙子时真诚的赞美，商队护卫们礼貌的让路，甚至是凯尔那种表面恭敬实则轻蔑的态度...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重塑着我的自我认知。

门开了，艾琳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几个小瓶和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喝了这个，"她递给我一杯紫色液体，"然后吃些东西。"

我皱着鼻子喝下药水——比之前的更苦——然后看向那碗食物。是某种粥，点缀着新鲜的浆果和坚果。

"你...做的？"我有些惊讶。

艾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别大惊小怪，只是把现成的东西混在一起。"她拿起勺子，"需要我喂你吗？"

"不！"我抢过勺子，脸热得能煎蛋，"我自己来。"

粥的味道意外地好，甜中带酸，还有肉桂的香气。我小口吃着，艾琳则坐在床边检查我的魔力流动。

"明天休息一天，"她最终宣布，"不准施法，不准训练，就待在房间里看书或者睡觉。"

我想抗议，但看到她严肃的表情又咽了回去。"好的，妈妈。"我忍不住小声嘀咕。

艾琳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粥，差点呛到。

艾琳突然笑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真正开怀的笑声。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亲昵得让我心跳加速："调皮的小女孩。"

这个称呼应该让我抵触，但此刻却只感到一阵奇怪的温暖。我低头继续吃粥，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对了，"艾琳的语气变得严肃，"三天后有个新任务，调查边境村庄的失踪事件。凯尔会和我们一起去。"

我握勺子的手紧了紧："一定要是他吗？"

"公会指派，"艾琳无奈地说，"但我会全程盯着他。"她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我保证不会让他伤害你。"

她的承诺让我心头一暖，但同时也有一丝不安。凯尔的敌意已经如此明显了吗？需要艾琳专门做出保证？

"谢谢，"我小声说，"但我更希望...我能保护自己。"

艾琳的眼神变得柔和："你会的。以你的学习速度，很快就不需要我当保姆了。"她半开玩笑地说，但我听出了其中一丝落寞。

那天晚上，艾琳坚持睡在我房间的沙发上守着我。我抗议说自己没事，但她置若罔闻。

"魔力反噬后24小时最危险，"她不容置疑地说，"要么我睡这里，要么你睡我房间。二选一。"

我选择了前者——至少这样还能保留一点尊严。但夜深人静时，听着艾琳均匀的呼吸声，我却莫名想念她怀抱的温度。

右眼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些诡异的画面再次闪现：凯尔站在阴影中，手中捧着一本古老的书籍；艾琳胸口中箭，倒在我怀中；还有...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场景——我站在燃烧的建筑中，手中握着艾琳那把镶嵌蓝宝石的银色短剑...

我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艾琳立刻醒来，几步跨到床边："又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无法说出那些可怕的画面。艾琳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来，将我搂入怀中。

"睡吧，"她轻声说，手指温柔地梳理着我的长发，"我在这里。"

在这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我渐渐平静下来。但内心深处，我知道风暴即将来临。"妒火"的命运任务还未完成，而凯尔...他眼中闪烁的绝非单纯的嫉妒。

那是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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