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评议会的圆形大厅比记忆中更加阴森。我站在中央的石台上，十二位高阶法师围坐在阶梯状的环形座位上，他们的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我肩头。艾琳坐在旁听席第一排，脊背挺得笔直，红发在脑后紧紧束成马尾，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特蕾莎·冯·艾因霍恩，"首席评议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法师——缓缓开口，"你被指控使用禁忌魔法，以及...可能的灵魂寄生。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我的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法杖。昨晚雨中的告白和亲吻仿佛一场梦，今早醒来后，艾琳就变得异常严肃，只简单交代了辩护策略就带我来到这里。

"尊敬的评议会，"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清脆，"我确实使用了不寻常的魔法，但那并非禁忌魔法，而是..."我深吸一口气，"而是基于元素共振原理的新型法术模型。"

一阵窃窃私语在评议员中扩散。这个世界的魔法师们通常依赖传承和经验，很少探讨理论原理。而我——得益于大学物理课程——至少记得一些基础概念。

"解释一下这个...'元素共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女评议员感兴趣地前倾身体。

"简单来说，所有魔法元素都有特定振动频率，"我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术语解释，"当两种相反元素的频率被调整到谐波状态时，会产生能量叠加效应..."

我拿起准备好的两块符文石——一蓝一红，分别代表冰与火元素。艾琳昨晚紧急帮我准备了这些道具。

"通常这两种元素互相排斥，"我让两块石头靠近，它们立刻发出噼啪声并开始震动，"但如果找到正确的频率..."我轻轻旋转其中一块石头，调整角度，突然，两块石头安静下来，甚至微微发光。

评议员们发出惊叹。这个把戏其实很简单——符文石上有隐藏的调节符文，艾琳教过我如何激活——但对他们来说，这看起来像是突破了魔法常识。

"那天在城墙上，我无意中触发了这种共振，"我继续解释，"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能量释放。至于灵魂寄生指控..."我看向凯尔，他坐在控方席上，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我确实是特蕾莎·冯·艾因霍恩，只是在那次失败的实验后失去了部分记忆。"

这是我与艾琳商量好的说辞——半真半假，最难拆穿。

"荒谬！"凯尔站起来，"议长大人，我请求展示证据——那本日记明确记载了灵魂交换仪式！"

议长点头同意。凯尔得意地拿出日记，翻到特定页面朗读起来："'当双月重叠之时，我将分离体内黑暗，借助异界之魂完成净化...'"他环视全场，"这明显是在计划灵魂窃取！"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段文字确实对我不利。艾琳突然站起来："议长，我可以发言吗？"

得到许可后，她走上石台站在我身边："作为特蕾莎的导师和监管者，我可以证实她的记忆确实有缺损，但灵魂波动完全纯净。至于日记内容..."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羊皮纸，"这是特蕾莎实验申请表的副本，明确写着'黑暗元素分离实验'，而非灵魂交换。"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份文件显然是昨晚准备的，我完全不知情。凯尔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一手。

评议员们开始交头接耳。金丝眼镜女评议员突然问道："特蕾莎，你能展示一下那个'元素共振'的实际应用吗？不是小把戏，而是真正的法术。"

我的手心渗出汗水。这是个陷阱——如果我展示的力量太强，会坐实禁忌魔法的指控；太弱又显得刚才的解释是谎言。

艾琳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这个细微的动作给了我勇气。我举起法杖，开始吟唱一个简单的冰箭术——但在最后时刻，我调整了咒语音节，融入了一点火焰元素的理论。

法杖尖端射出的不是普通的冰箭，而是一支包裹着蓝色火焰的奇特箭矢。它击中测试用的标靶后，没有爆炸，而是形成一个美丽的冰火漩涡，持续了几秒才消散。

"精彩的控制，"女评议员赞叹道，"这确实是新颖的施法方式，而非禁忌魔法。"

辩论持续了数小时，凯尔不断提出质疑，而我和艾琳则一一应对。最终，议长敲响铜钟，宣布休会评议。

我和艾琳被带到一间小休息室等待结果。门一关上，我就瘫坐在长椅上，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表现得不错，"艾琳递给我一杯水，"特别是那个改良冰箭术。"

"那份实验申请表是真的吗？"我小声问。

艾琳的嘴角微微上扬："足够真。"

我还想追问，但门开了，一位侍从通知我们评议结束。回到大厅时，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经过评议，"议长站起身宣布，"关于禁忌魔法的指控不成立。特蕾莎·冯·艾因霍恩展示的法术虽不寻常，但未违反公会条例。"

我长舒一口气，但议长的话还没完。

"关于灵魂寄生的指控，证据不足，暂时搁置。但鉴于特蕾莎的异常表现，评议会决定施加以下限制：不得离开城市范围，每周向监管法师报告，以及..."他看向艾琳，"维斯康蒂大师需对学徒的行为负全责。"

换句话说，我被判了缓刑，而艾琳成了我的担保人。这比预期的结果好多了。

离开议会大厅时，凯尔拦住了我们。他的优雅面具终于出现裂痕，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别以为这事完了，冒牌货，"他压低声音对我说，然后转向艾琳，"而你，维斯康蒂，背叛精灵盟约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艾琳的脸色变得苍白，但她的声音依然平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凯尔。请让开。"

精灵冷笑一声，侧身让出通道，但他的目光如附骨之疽般追随着我们，直到转过街角。

回到法师塔后，艾琳立刻开始布置防护咒语。她在门窗上画下复杂的符文，甚至在地板上刻了一个小型魔法阵。

"凯尔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什么精灵盟约？"

艾琳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古老的协议，不重要。"她明显在回避，"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为下一步做准备。"

"什么下一步？我们不是已经..."

"暂时安全而已，"艾琳打断我，"凯尔不会放弃。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做了一个更详细的命运占卜。"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看到了什么？"

"鲜血、背叛与重生。"她轻声说，眼睛盯着手中的符文石，"画面很模糊，但有一点很明确——最终对决即将到来，在某个古老的地方。"

我右眼突然刺痛，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一座高耸的黑色尖塔，顶部闪烁着不祥的红光。这个画面与艾琳的描述完美契合。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艾琳收起符文石，"明天我去图书馆查资料。你留在这里，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我点点头，但内心泛起一阵不安。艾琳明显隐瞒了什么，关于那个"精灵盟约"，关于她看到的命运画面...

第二天一早，艾琳就出门了，留下我独自在法师塔。我试图练习魔法分散注意力，但思绪总是飘向凯尔的威胁。中午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艾琳？"我警惕地问，法杖已握在手中。

"是我，蕾娜！快开门！"

我解除门锁，金发治疗师匆匆进来，手里抱着几本厚书。"你得看看这个，"她气喘吁吁地说，"关于凯尔家族的秘密研究..."

蕾娜带来的资料令人不安。星语家族数百年来一直在研究"命运之眼"——一种据说能看穿命运脉络的稀有天赋。而根据记载，维斯康蒂家族是已知最后一个拥有这种天赋的血脉。

"所以凯尔接近艾琳是为了研究她的能力？"我皱眉翻看资料。

"不止如此，"蕾娜压低声音，"这里提到一个古老的精灵盟约——星语家族被赋予'监视命运之眼持有者'的职责。如果艾琳激活了那种能力..."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我们。蕾娜迅速收起资料，装作在帮我练习治疗魔法。艾琳走进来，怀里也抱着几本书，看到蕾娜时明显愣了一下。

"蕾娜？你怎么在这里？"

"来帮特蕾莎复习治疗咒语，"蕾娜轻松地回答，"公会不是要求她每周报告吗？总得有点进展。"

艾琳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她的眼神依然警惕。蕾娜很快找借口离开，临走时悄悄捏了捏我的手。

"查到什么了吗？"我问艾琳，试图表现得自然。

她将书摊在桌上——都是关于古代魔法遗迹的。"找到了可能的匹配地点，"她指着一张插图，"黑曜石尖塔，位于城北两日路程的森林深处。据说是第三纪元命运教派的总部。"

我凑近看那插图，心跳加速——正是我预见中的黑色尖塔！

"评议会刚刚发布了一个任务，"艾琳继续说，"清除尖塔内的诅咒。我接下了，两天后出发。"

"我们？"

"你和蕾娜留在城里。我和凯尔，再加上两个临时队员。"

我猛地站起来："不行！那太危险了！凯尔明显..."

"这是我的决定，"艾琳打断我，声音异常坚决，"你还在监管期，不能离开城市。而且..."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事我必须单独面对。"

那一刻，我确信她看到了比我更多的命运画面，但她拒绝分享。这种隐瞒刺痛了我，尤其是经过昨晚的亲密后。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了，"我低声说，转身走向窗边。

艾琳叹了口气，走到我身后，双手轻轻搭在我肩上："不是所有预知都适合分享。有些画面...说出来可能会改变选择，从而让结果变得更糟。"

我勉强点点头，但内心升起一种异样的不安。艾琳在计划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把我排除在外？

当晚，我辗转难眠。午夜时分，我轻手轻脚地起床，想去书房找些资料。经过艾琳的卧室时，听到里面传来低语声。

好奇心驱使我凑近门缝。艾琳背对着门，正在与一个水晶球通讯。我只能听到片段："...准备好了...转移卷轴...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

转移卷轴？那是用于紧急逃脱的高级魔法物品，价格昂贵且单次使用。艾琳在准备逃脱计划？为谁准备？

更令我震惊的是接下来的画面——艾琳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银色匕首，与墙上挂着的那把短剑明显是一套。她用匕首划破手掌，让血滴入水晶球。水晶球顿时发出刺目的红光，映照出她凝重的面容。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小心弄出声响。艾琳猛地回头，我赶紧退回自己房间，心跳如雷。

她在做什么黑魔法？为什么要瞒着我？雨夜里的承诺和亲吻难道只是骗我留在城里的手段吗？

第二天早晨，我们像往常一样共进早餐，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隔阂。艾琳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阴影，显然也没睡好。

"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她打破沉默，"可能需要三到四天。你继续练习元素共振，但别过度消耗魔力。"

我点点头，没有提及昨晚的事。饭后，艾琳去公会做最后准备，而我则留在塔内，心乱如麻。

下午，我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艾琳不肯坦诚相待，我至少可以自己查清楚。趁她不在，我溜进她的卧室。房间整洁得近乎刻板，唯一显眼的是墙上那把银色短剑。

我回忆着昨晚看到的位置，小心地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羽毛笔、墨水和一个精致的木盒。我打开木盒，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一枚与我预警戒指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只是宝石是红色的。

盒底还压着一张纸条："若我必须牺牲，至少让你活下去。——A"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不是不信任，而是...过度保护？艾琳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在准备后路？

我继续搜寻，在床垫下找到一个隐藏的暗格。里面是一卷古老的羊皮纸，上面写着晦涩的精灵文，我只能辨认出几个词："命运之眼"、"代价"和"血脉继承"。

最令人不安的是暗格里的另一件物品——一张我的素描，画中的我穿着女装，但面容明显更男性化，更像穿越前的我。艾琳怎么可能知道我以前的样子？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我匆忙将一切复原，溜回自己房间。当艾琳敲门说晚餐准备好了时，我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晚餐安静得可怕。艾琳似乎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她放下餐具："特蕾莎，无论发生什么，请记住昨晚的话。我...在乎你。远超过师徒情谊。"

这句话本该温暖我的心，但在知道那些隐藏的准备后，只让我更加恐惧——她像是在道别。

"别去，"我突然说，"或者带我一起去。求你了。"

艾琳摇摇头，伸手轻抚我的脸颊："有些命运必须独自面对。但相信我，一切结束后..."

她没说完，因为警报钟声突然响彻全城。我们冲到窗前，看到北方的天空被不祥的红光染透——正是黑曜石尖塔的方向。

"提前了..."艾琳喃喃自语，脸色变得苍白。她转身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保护好自己。"

然后她迅速收拾装备准备出发。我站在门口，无助地看着她系紧靴子、检查法杖。当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时，一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我——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右眼突然剧烈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形，我看到自己站在黑色尖塔的顶层，凯尔举弓瞄准，艾琳倒在地上，鲜血从她胸口汩汩流出...

"不！"我冲下楼，但艾琳已经离开。我跑向城门，却被守卫拦住——评议会的禁令仍然有效。

回到法师塔，我瘫坐在门廊里，泪水模糊了视线。窗外，北方的红光越来越盛，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力。

但随后，一个想法浮现在我脑海：评议会禁止我离开城市，但他们没说怎么离开。而我恰好掌握了一种非常特殊的魔法——空间魔法。

艾琳教我要遵守规则，但有些事值得打破规则。我擦干眼泪，站起身，开始准备一个大胆的计划。

如果命运要将我们分开，那么命运就该被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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