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空间魔法的撕裂感比想象中更剧烈。我站在法师塔的传送阵中央，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细胞仿佛被拆散重组的痛苦。这是个疯狂的计划——利用特蕾莎身体残留的空间魔法天赋，追踪艾琳的魔力痕迹传送到黑曜石尖塔。理论上可行，但我从没尝试过这么远距离的传送。

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我的视野开始扭曲。右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在意识被撕碎的边缘，我似乎听到另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是个女声，冰冷而锋利："愚蠢的小男孩，你会害死我们两个。"

特蕾莎？原主的意识还残存在这具身体里？

没时间思考了。法阵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闪光，我的身体被分解成无数光点，卷入空间的漩涡中。

重组的过程像是被硬塞过一个针眼。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干呕，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着抗议。当视野终于清晰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圆形石室中，墙壁上满是褪色的壁画。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和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像是时间本身在这里凝固了。

黑曜石尖塔内部。

我勉强站起来，法杖紧握在手中。石室没有明显的门，只有一道螺旋楼梯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中。墙上的壁画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们描绘着一群身着长袍的人围绕一个巨大的织布机，织出的不是布料，而是无数交错的光线。在最后一幅画中，织布机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眼睛，瞳孔中映出无数重复的世界。

"命运编织者..."我喃喃自语，右眼又一阵刺痛。这次没有幻象，而是一种奇怪的认知——我见过这个场景，不止一次。

甩开这个可怕的念头，我小心地踏上楼梯。石阶磨损严重，边缘处光滑如镜，显然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踩踏。随着高度上升，空气变得越来越冷，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雾。

转过一个拐角，我突然听到上方传来打斗声——魔法的爆裂和金属碰撞的回响。艾琳！我顾不上隐蔽，全力向上冲去。

塔顶是一个开阔的圆形平台，四周没有护栏，狂风呼啸而过。平台上刻着与壁画中相似的巨大织布机图案，线条中填充着发光的液体——是血。场景中央，艾琳正与凯尔对峙，她的法杖指着精灵的咽喉，而凯尔的弓弦上搭着一支漆黑的箭，正对准艾琳的心脏。

两人同时转向突然出现的我。艾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你不该来这里！"

凯尔则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看啊，冒牌货自己送上门了。"

我举起法杖，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我踉跄了一下。脑海中那个女声又响起了："白痴，他在拖延时间！看地上的图案！"

这次我听清了——确实是特蕾莎的声音，来自我意识的深处。我低头看去，那些发光的血液正缓慢流向图案中心，形成一个越来越亮的漩涡。

"太晚了，"凯尔得意地说，"仪式已经启动。当命运之网完成时，艾琳的血将成为最后的钥匙，打开命运之眼！"

艾琳的左手无力地垂着，鲜血从掌心伤口不断滴落，正好落入图案中央。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特蕾莎，跑！这是陷阱，他想要的是..."

一支黑箭突然从侧面射来，正中艾琳的肩膀。她痛呼一声单膝跪地。我转头看去，另一个凯尔站在平台另一侧，弓弦还在震动。

"分身术？"我震惊地后退一步。

"精灵镜像，"第一个凯尔轻笑，"你以为我会冒险单独行动？"他的表情变得狂热，"我花了三年时间研究维斯康蒂家族的血脉能力。今天，我终于能亲眼见证命运之眼的觉醒！"

艾琳艰难地站起来："你不会得逞的..."她突然转向我，蓝眼睛中闪过一丝决绝，"特蕾莎，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说完，她做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手势，口中念出晦涩的咒语。凯尔立刻举弓射击，但箭矢在碰到艾琳前就被无形的屏障弹开。她的眼睛开始变化——眼白部分逐渐变黑，最后整个眼睛如同两颗黑曜石，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不！"凯尔怒吼，"你不能现在就激活它！"

艾琳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多重，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以维斯康蒂血脉之名，我召唤命运之眼。"

整个平台开始震动，那些血液绘制的线条发出刺目的红光。凯尔的两个分身同时向我冲来，黑箭离弦的瞬间，艾琳尖叫一声，一道黑光从她眼中射出，击中其中一个凯尔。精灵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一样悬在半空，痛苦地挣扎着。

我仓促间筑起冰墙挡住另一支箭，但冲击力仍让我后退几步，差点踩空平台边缘。狂风卷起我的红色双马尾，发丝在眼前飞舞，妨碍了视线。

"把身体交给我，男孩，"特蕾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否则我们都得死。"

"什么？"

"没时间解释！暂时控制权给我！你想救你的小女友不是吗？"

我从未如此纠结过。信任一个曾经的黑法师？但如果这样能救艾琳...

"好。"我在心中回答。

一瞬间，我的意识被推到后台。身体不再受我控制，但所有的感官依然清晰。我看到自己的手自动摆出陌生的手势，口中念诵着黑暗的咒语。魔力不再是温暖的流动，而变成冰冷的洪流，从体内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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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的另一个分身正要再次射箭，突然僵住了——从他的影子中伸出无数黑色触手，缠绕住他的四肢。我的——不，特蕾莎的——笑声从我喉咙里发出，冰冷而愉悦。

"可怜的精灵，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

艾琳的状况却越来越糟。她的七窍开始渗血，黑色眼睛中的光芒忽明忽暗。"特...蕾莎..."她艰难地呼唤着，"阻止...仪式..."

我拼命想夺回身体控制权："特蕾莎，帮帮她！"

"急什么，"脑海中的女声冷笑，"先解决这个烦人的精灵。"

"不！现在！否则我永远不会再把控制权给你！"

短暂的沉默后，特蕾莎妥协了："...感情用事的蠢货。"

我的意识突然回到前沿，身体一阵摇晃。凯尔的一个分身已经倒地不起，另一个仍被艾琳的能力控制着，但她也到了极限。地面上的血线几乎全部连通，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发出令人不安的红光。

我冲向艾琳，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凯尔嘶哑地笑着："太晚了！命运之网即将完成！"

艾琳跪在图案中央，黑血从眼中流出。她用最后的力量看向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对不起..."

不。绝不。

我闭上眼睛，不再抗拒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特蕾莎的意识与我的融合，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苦，但也带来了她所有的魔法知识。现代物理学与古老咒语在我脑中交织，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法术模型。

法杖高举过头，我开始吟唱。不是冰魔法，也不是火魔法，而是某种更原始的力量——空间本身的震荡。杖尖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无数微小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凯尔的表情从得意变成了恐惧："你在干什么？停下！你会毁了整个仪式！"

我没有理会，继续引导魔力。黑洞越来越大，开始吞噬地面上的血线。红光被扭曲、撕裂，最后被吸入虚无。整个平台剧烈震动，石块从边缘剥落。

"疯子！"凯尔挣脱束缚，举弓向我射来。

箭矢在距离我几米处突然减速，最后悬停在空中。我——或者说我们，我和特蕾莎的意识现在完美同步——将法杖指向凯尔。一道红蓝交织的光束射出，击中他的胸口。精灵被抛向空中，重重摔在平台边缘，半个身子已经悬空。

"特蕾莎..."艾琳虚弱地呼唤。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但脸色惨白如纸。

我跑到她身边，小心地扶起她。她的体温低得吓人，呼吸微弱。"坚持住，"我哽咽地说，笨拙地尝试治疗魔法，"蕾娜教过我一些..."

艾琳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没用的...命运之眼的代价是生命能量..."她艰难地抬起手，抚过我的脸颊，"至少...我保护了你..."

"不！"我怒吼，泪水模糊了视线，"一定有办法！特蕾莎！"我在心中呼喊，"帮帮我！"

沉默片刻后，脑海中的女声回答："有...一个方法。但需要我的完全配合，意味着...我将不复存在。"

我愣住了："什么？"

"灵魂融合。我的知识、记忆全部给你，但作为独立意识...消失。"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看到有人这样珍惜我的身体，也不错。"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牺牲。特蕾莎已经继续道："决定吧，男孩。你的小女友撑不了多久了。"

看着艾琳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我咬牙点头："谢谢...特蕾莎。"

没有隆重的告别，没有最后的言语。我只感到一阵温暖的波动从意识深处涌出，扩散到全身。所有的记忆碎片——特蕾莎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黑暗的实验、痛苦的分离、最后的仪式...以及一个意外的发现，原来特蕾莎试图分离的不是什么邪恶，而是她与生俱来的预知能力，因为它带来的负担太过沉重。

最后的最后，是一个简单的念头："照顾好我的身体，男孩...不，现在也是你的了。"

然后她消失了，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完整。所有的魔法知识、所有的肌肉记忆，现在都真正属于我。我本能地知道该如何救艾琳。

将法杖放在一旁，我双手捧起艾琳的脸，轻轻贴上她的额头。不需要咒语，魔力从我的体内自然流向她，带着特蕾莎最后馈赠的生命能量。蓝色的光将我们包裹，形成一个茧般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艾琳的睫毛颤动，睁开了眼睛。她的蓝眼睛依然美丽，只是多了几分疲惫。"特蕾莎...?"她虚弱地问。

"是我，"我微笑着流泪，"完整版。"

一声呻吟从平台边缘传来。凯尔艰难地试图爬起来，他的银发沾满血迹，曾经完美的面容扭曲着痛苦和憎恨。"你们...毁了百年大计..."

艾琳想站起来，但太过虚弱。我扶她靠墙坐下，然后走向凯尔。精灵的伤势很重，但还不致命。他看着我走近，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杀了我吧，"他嘶哑地说，"否则我总有一天会回来完成使命。"

我举起法杖，他闭上眼睛等待致命一击。但我只是召唤出一团治疗能量，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凯尔震惊地睁大眼睛："你...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妒火'任务的真相，不是吗？"我轻声说，"每个团队都必须经历一次因嫉妒而起的内部背叛。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凯尔的表情变得复杂："你怎么知道...?"

"塔里的壁画，"我指向墙壁，"还有特蕾莎...原主特蕾莎的记忆。命运编织者是个循环，每个纪元都会重复类似的剧本。"我停顿了一下，"你们星语家族的任务不是监视维斯康蒂，而是确保这个循环不被打破，对吗？"

精灵沉默了片刻，终于苦笑："聪明的小女孩。是的，我们是被诅咒的守门人，确保命运之网按照既定图案编织。"他看向远处，"但你知道吗？有时我真希望有人能打破这个该死的循环。"

艾琳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许...这次就是机会。"

我转身向她走去，扶她站起来。凯尔看着我们，眼中的憎恨逐渐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走吧，"他扭头看向别处，"在改变主意前。"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平台中央的命运之网图案。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光芒完全消失。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看到图案微微扭曲了一下，就像...一个微笑。

回程比预想的顺利。艾琳的体力恢复得很快，我们在第三天傍晚就看到了城镇的轮廓。夕阳将城墙染成金色，远处的法师塔尖顶反射着温暖的光芒。

"看，"艾琳突然指向城门，"是蕾娜！"

金发治疗师远远地就向我们跑来，差点把我和艾琳一起扑倒。"你们这两个混蛋！"她边哭边骂，"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凯尔昨天一个人回来，说什么任务失败，我还以为你们..."

"我们没事，"艾琳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只是...发生了很多事。"

蕾娜擦干眼泪，仔细打量我们："你们看起来...不一样了。"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特别是你，特蕾莎。好像...更自信了？"

我微笑不语。确实不一样了——我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女性身体里惶恐不安的男孩，也不再是抗拒命运的穿越者。我是林晓，也是特蕾莎，一个拥有双重记忆和经历的...女法师。这种认知不再让我恐惧，反而有种奇特的释然。

当晚，公会长老听完我们的报告后，虽然对细节有所怀疑，但还是认可了任务完成。凯尔已经提前离开城镇，据说回精灵领地"养伤"去了。

夜深人静时，我和艾琳坐在法师塔的屋顶，仰望星空。她轻轻把玩着我的一缕红发，动作温柔得让我想哭。

"你真的...不介意吗？"我忍不住问，"知道我曾经是男的，知道我...不是原来的特蕾莎？"

艾琳思考了一会儿："你知道吗？维斯康蒂家族有个古老的信条：灵魂没有性别，只有本质。"她转向我，蓝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我爱上的是那个为了保护陌生人可以牺牲自己的灵魂，是那个在雨夜里勇敢吻我的灵魂。至于包装...只是细节。"

我靠在她肩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和气息。夜风拂过我的红色双马尾，发丝与艾琳的红发交织在一起，如同命运之网中的两缕丝线。

"所以，"艾琳突然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我抬头看向远方的地平线："找出命运编织者的真相，打破那个循环。"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买几件新裙子，蕾娜说我穿蓝色好看。"

艾琳大笑起来，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她伸手将我拉近，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我的小女孩长大了。"

我没有反驳这个称呼。因为在那一刻，我确实感到自己既是全新的，又是完整的——一个拥有男性记忆却完全接受女性身份的女法师，一个不再为身体与灵魂的矛盾所困扰的人。

第二天清晨，我们收拾行装准备踏上新的旅程。艾琳坚持要帮我梳头，手法熟练地将我的红发编成两条精致的马尾辫。

"完美，"她最后调整了一下发带，亲吻我的发顶，"我的红色小法师。"

我转身拥抱她，然后拿起法杖走向门口。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当我迈步走入那片光明时，不再有犹豫或恐惧，只有对未知前路的期待。

艾琳的手滑入我的掌心，我们十指相扣。

"准备好了吗，特蕾莎？"

我微笑着握紧她的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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