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看简介

祥素/素祥无差别交流群：574786413，虽然我很逆天，但是群友都是好人，大群禁扶她设定哦。

1

那时我们上完了体育课，正站在操场的跑道外，一台自动售货机旁边聊天。

我们的话题有关学校附近的建筑物，刚刚素世谈到了对面新开的花店。橱窗里总摆着几束花。应该是洋甘菊，毕竟是那家店的特色，她说，虽然很便宜。

“小祥应该见过洋甘菊吧？”

我的脸微热，“素世怎么问这种问题？当然是见过的。”

素世笑了笑。

“下次带小祥去看看吧。”

而我，我知道有一家书店，那家书店的标牌是红色的，且有两个木头橱窗，里边摆了奇怪的鳄鱼玩偶和两本开立的畅销书《极地越冬手册》。鳄鱼、极地，大概是极不相配的组合。每次路过，我都忍不住想象，一只绿色的鳄鱼裹着防寒服在冰原上笨拙爬行。

“素世喜欢那种花吗？”

“嗯。”她答道。

我知道那种花，见过的，自然见过——母亲的花园里有这种花，小巧的白色花丛，泡水喝味道有些甜。祖父雇用了园丁照料花园，我已经很久没去过了，它们应该还开得好好的？

它们理应还在。虽然我不喜欢花，对什么洋甘菊也没有特别印象，但世间有些事物，还是该待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上才好。被连根拔起或是遭鞋底碾碎什么的，想想就叫人胸口发闷。何况素世喜欢这种花……

思绪未完，素世便说道：

“小祥，要下雨了。”

我其实知道素世刚刚一直在看着我，我的注意力也分给了素世一部分。于是我可以立刻放下思绪，我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是苍白的灰色，一个病人的脸色。它仿佛在遥不可及的远处注视着地面上的我们，虚弱而明亮，一个病人的眼睛。白色的房间，从病床到墙壁都是白色。

“素世怎么知道？”

“因为膝盖。”她说。于是我把目光移到她的腿上，她弯腰把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右膝盖上，校服裙摆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掀起。“嗯……小时候有骨折过，下雨之前就会疼。”

此时一群女生们嬉笑着从我们面前走过，如同某个水壶正在发出即将沸腾的尖啸。我看着素世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指甲剪得很短，甲床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没有任何指甲油的痕迹。

听素世这么说，我似乎真的闻到了雨水的气味——大概是由皮肤散发出的某种预兆。我本不该对气味如此敏感，但那一刻确实有什么钻进了我的鼻腔，因此我的后颈——那一块小小的皮肤，出现了一些异样的感觉，仿佛用羽毛挠了一下。

她把手移开，于是我的视线便自然落到她白色的膝盖上。大腿的弧度在此中断，小腿的直线在此诞生，过渡的凹陷处有浅浅的阴影。人们赞美大腿的丰润或小腿的修长，却很少谈论膝盖——除非它开始疼痛。手肘同理。

我的手肘有一次骨折，左手肘。我也有一处这样的天气预报。小学时从山上摔下来所造成的，是一次郊游中，我不记得为什么会爬到山上去，摔得那么严重，我只记得自己没有哭。

我没有哭，原因之一大概是山下人太多了。坠落的过程很短，却又长得足够我目睹视角的转换：前一秒还在俯视着蚁群般攒动的人头，下一秒便仰面朝天，然后无数张黑色的脸孔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像一片不祥的乌云将我笼罩。

在那颠倒的视野里，人群忽近忽远地涌动。

全是人，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如此 密度确是生平仅见。

并且我为自己忍住了哭而骄傲，在医院的时候，将其告诉了母亲。母亲难得没有赞赏我的分享。

话归正题，因为这次骨折，我的左手肘一到阴雨天就会作痛，不过今天尤甚，不是原本有的、可称之为天气预报式的钝痛，而是更为尖锐的的刺痛。如同一块陷在皮肉里的玻璃被手指拨动。

虽说手肘与膝盖同样容易被人们抛之脑后，不过，当膝盖在完成它的神圣职责——保持尊严的站姿时，手肘或许随意地搭在油腻的餐桌上，或许没礼貌地顶着地铁玻璃窗。

这时我注意到她的右膝盖确实有些不同——不同在微妙的光泽差异，肉眼或许会被情绪左右的感知欺骗，正如我能分辨黑胶唱片的AB面（虽然通常猜错）。

“小祥可看得出来这只膝盖受过伤？”她问。

我抬头看她的脸，又迅速移开眼睛，望向操场上往来的师生。

“看不出。如果素世不说，我永远不会发现。”

“为什么说了就可以看出来？”

“想象力吧，大概。”

“想象力啊，”她笑了一声，“那么，小祥说，如果当初没摔这一跤，我现在会在哪里？”

“也在这里。不过我们现在可能在讨论今早的数学课。”

或者彼此会更沉默一些。毕竟，伤是很好的谈资。

她又笑了，然后说：“那看摔得还挺值。”

“素世宁愿摔伤也不要听数学课？”

素世脸上的笑意还未退却，便更明媚了一些。

“重点是在此时此刻嘛。此时此刻。何况又和小祥在一起。”

“我、和素世聊数学也会很开心。”

“小祥一直很喜欢数学。”

说着，素世笑得更轻巧了，眼睛也弯起来，蓝色的眼瞳被掩在眼睑下。可惜我还没看到她扬高的嘴角，她便用手掩住了嘴。

我不知道她怎么这么高兴。认真地说，我无意讲什么玩笑话。但是我也笑了。

素世今天总在笑，我想，回忆着她今天的种种笑颜。

我觉得有些口渴，想喝汽水。于是我向右挪一步，往自动贩卖机里投了一枚硬币。

哐当一声，机器吐出货物。我弯腰从取货口拿出金属罐。这次是粉色包装的蜜瓜味汽水。

她站在原地，看着我手里的罐子，问：“蜜瓜味？”

我点点头，“最糟糕的口味。”

虽然“数学课”引发的笑容已经消退，但素世慷慨地赠予我了一个新的——现在她微微歪着头，送给我的笑容是温和的、毫无防备的——无需用手遮掩的恬淡微笑。

看见这个笑容，我莫名地想起冰箱里的酸奶，已经过期两周了。早该扔掉的，因为喜欢包装的北极熊图案，所以一直留着。

可惜这蜜瓜味汽水的包装平平无奇，不值得保存。蜜瓜的图案毫无新意，粉橙相间的配色，好吧，粉橙相间的汽水实在是……

于是我也掩着嘴，笑了两声。

平复欢乐之后，“素世为什么笑了？”我问。

“大概和小祥笑的原因一样。”

我认真地思考自己为何发笑，蜜瓜味汽水的包装配色，到底能有什么可笑之处？

“最近很少看到小祥的笑容。”素世说道。

我仍在思索，素世的声音如掸去文物灰尘的刷子扫进脑海。一时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我茫然地转向她，而素世没在看我——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我注视着她的侧脸。

“我可是，非常喜欢小祥的笑容的。希望你多笑笑。”

“……但我也真的真的喜欢小祥所有的表情。”

说着，素世转向我，粲然一笑。

我有点难为情，脸红了。但热意涌上脸颊的同时，另外一股焦躁的灼热感顺着脊背窜上来，急速地爬上后颈，在那块敏感的皮肤上停留。还没等我察觉出异样，它就像电击或虫咬般钻进皮肤。我打了个寒战，一边口腔的内侧被不小心咬了一下。

“小祥，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一点冷。”

素世没再说话，她关切的眼神让我有些难受。落在我的身上、寥寥几秒又迅速挪开，我又因此有些失落。

“你要喝点别的吗？”我问。

“不用。”

手掌里金属罐的冰凉触感让我的皮肤感到舒服，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掌心。眼下我们貌似无话可谈，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的话题。

“附近有一家书店来着。”我说，一边扯开易拉罐的拉环。

“书店？是红色标牌的？好像见过。”

“是的，是一个人光听就让觉得很冷的名字——极地书店。”

我抿了一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不禁皱了一下眉。

“极地书店？”

“是这个名字没错。”

“倒是很新奇呢。”

“素世会喜欢那里的畅销书的——《极地越冬手册》。”

“极地的冬天，想必格外险恶吧？是纪实作品吗？”

我耸耸肩，“非虚构何苦叫什么‘手册’。是幻想小说。”

素世宽容地微笑了。

“为什么小祥觉得我会喜欢？”

“因为是畅销书。”我瞥了一眼素世，她的侧脸对着我，一双正视前方的蓝色眼睛若有所思，然后我补充道：“而且我觉得素世很适合在极地生活。”

“诶？小祥才像是会突然消失跑去北极的人。”

“在素世眼里我有这么不负责任吗？”

“没有啦。小祥、是很尽责的恋人呢。”素世笑着说。

素世话音刚落，下课铃响起，与此同时我看到素世转过头来，嘴巴开合说了些什么。

头顶的广播喇叭迸发出震耳欲聋的进行曲，那声音如此巨大，仿佛一柄铁锤狠狠敲碎了现实与幻觉之间的壁垒。操场上学生们的谈笑、体育老师的吹哨声、运动会排练的音乐声——所有这些日常都在一瞬间被静音。

耳膜开始刺痛，思维在胶着的时间浆液里艰难跋涉，每个念头都要费劲地抵抗层层阻力。我忽然觉得自己是某个荒诞默片里被硬生生拽出银幕的角色，四肢僵硬地杵在这个并不属于我的新世界里。

声音太大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素世的脸在音浪中扭曲变形，我仿佛在隔着一层沸腾的水面看她。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铜管乐器的咆哮中。我蹲下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素世俯下身，我感觉到她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又过了一会儿，音乐声开始退潮，像一群残忍的金属昆虫振翅远去。知觉的碎片慢慢重新拼凑。

“小祥，不要紧？”

我惊讶地发现，尽管其他声响都被放大到扭曲变形，唯独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每个音节都圆润清晰，声调起伏的曲线柔和得令人想哭。

耳朵还很疼，眩晕感在颅腔内盘旋。“没事。”我说，我的鼻子一酸，偏过头去，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

“今天的音响声音格外大？”我说。

素世略作思考，说：“我也觉得呢。”

“你刚才在说什么？”

眼睛看着我，她的嘴边浮起一片笑容，说:“没什么重要的。”

2

袭来的声浪冲击，让我感觉自己像被抽走骨架的布偶，随时可能瘫软在地。我喝尽最后一口汽水，碳酸的刺激感在舌尖消散的同时，身体的异样也加重了。

操场到教学楼门口这大约一百米的路程，就已经耗尽我的体力。胃部也开始间接性地痉挛一下。

一想到还有三层阶梯要爬，我就快坐在地上耍赖了。素世还无法理解，那时我也无法理解，体内正在发生的重组——骨骼在加固，情感在加剧，所有感官被强行调到过载状态，我、我的这具身体，正在迈步向另外一个世界。

但我知道素世还在跟前，往来还有很多人。好吧，那只是想想，即使没有人我也不会的，即使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哭闹起来，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腿踩上第一处台阶的时候，一阵眩晕袭来，我的腿忽然一软，下意识地抓住楼梯扶手，金属的冰凉暂时缓解了掌心的灼烧感，也让我清醒了一些。

素世走在我前面，素她迈上楼梯的步子很轻，像猫一样几乎不发出脚步声。可书包上的那些金属挂饰，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摇晃，相互撞击——叮、叮、叮、叮，声音有如锤子敲在我的太阳穴上。

锤子，金属撞击金属，一下一下地敲在钉子上。更糟的是，我咽了口唾沫，我能尝到自己嘴里的铁锈味，从喉咙深处漫上来的铁锈味，大概我的脑子里或者我的胃里真的有颗什么钉子吧。

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补牙，钻头在牙齿上打磨时散发出的焦糊味。现在我的整个脑袋仿佛都变成了那颗被钻的蛀牙，而这些金属的碰撞声，就是牙医手里冰冷的器械。

“小祥今天好安静。”上到三楼，素世在楼梯的转角处回头看我，说。还有一楼到教室。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扯出一个笑容：“在想书店的事。”

再坚持一会儿。

我继续抬起脚上楼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黑色皮鞋，不停地向上迈着，直到我看到了她笔直的双腿，意识到素世停在我在面前，而我差点撞上她的背。

我机械地抬腿迈着台阶，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脚，黑色皮鞋——抬起、落下、抬起、落下——直到一双笔直的腿突然闯入视野。意识到素世停在我面前，我猛地刹住脚步，差点撞上素她的后背。

她今天擦了柑橘味的防晒霜。平日里几乎察觉不到的清淡气息，此刻却像有人在我面前徒手捏爆了一整颗橙子。甜腻的汁液喷溅进我的鼻腔，在黏膜上凝结成一层黏糊糊的糖浆。我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

她今天喷了柑橘味的防晒霜，以预防太阳强烈的紫外线。往常淡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息，此刻却像一整颗柑橘被捏爆，而浓郁甜味的汁水溅进我的鼻腔，黏膜变得甜腻、黏糊糊的。我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素世犹豫了一会儿，又下定决心似地说，“你脸色不太好，”她皱着眉毛，“要不要去医务室？”

她的声音真的好温柔。

我现在只想上到四楼去，别再问了，我说了不需要。如果真的那么担心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我按倒在地？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地询问？

我几乎要嫉妒起她声音里那份游刃有余的从容。

把我拖过去吧，我不会恨你的，我快走不动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

当素世转身继续上楼时，我的手已经紧紧地捏成了一个拳头。看着她的背影，某种陌生的冲动在肋间横冲直撞，我想要冲上去、冲上去……反正先冲上去再说，至于接下来该干什么……

3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暗金色，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我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我就像一个烧红的铁块一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素世发来的消息：“你还好吗？我在门口等你。”

我盯着屏幕，回复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最终只发出去一个简单的"嗯"。

身体的热度在不断攀升，视线边缘浮现出游动的黑影。

我摸索着想要打开隔间的门，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门把手都握不住。

我试图回忆什么东西来保持清醒——红色的招牌，橱窗里的鳄鱼，素世说想看的《南极越冬手册》——这些无关紧要的画面，一张张被撕碎的纸片，在意识的狂风中胡乱飞舞。

砰——

膝盖重重磕在地砖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疼痛却显得那么遥远。最后的意识里，我看见了自己向前伸出的手，听到了额头撞击隔间门板的闷响。

远处隐约传来的，某人冲水后抽水马桶的轰鸣声，那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和意识一起，沉入无边的静默之中。

4

意识的恢复是突如其来的，像闪电般骤然亮起、复苏，把沉睡的晕沉劈开。

但一时我还无法睁开眼。

在黑暗中，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我的后颈，冰冷的东西贴了上去；紧接着特殊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灌进喉咙里，呛得我差点以为那就是我的信息素。

过了一会儿，我闻到了薄荷糖的味道，清凉之外，带点甜味。

我终于得以睁开眼睛。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浸泡在刺眼的白光里。医务室的窗户大敞着，强烈的阳光倾泻而下，灼得我眼球生疼。泪水立刻涌了出来。

“别急着睁眼。”是校医的声音。

有人在用纱布擦拭我的额头，动作很轻，却让我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后颈那块冰凉的物体开始发热，如同一块冰正在融化。

“我……”喉咙干得像有一把沙塞在里面，我清了清嗓子，重新说：“我怎么了？”闭着眼睛说话的感觉倒是很奇妙，我紧紧抓着床两边的扶手栏杆。

“你分化了。”校医的声音忽远忽近，“在厕所晕倒了。幸好有同学发现。”

素世。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我混沌的脑海里。她看见我倒在地上狼狈的样子了吗？看见我那条脱水的鱼一样的模样了吗？羞耻感突然涌上心头，烧得耳尖发烫。得找到她道歉才行……不，是道谢……不对，哎呀，反正得说点什么……

现在，我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身下的塑料垫单随着呼吸起伏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阳光太强烈了，即使闭着眼睛刺目的橙红色也呈在眼皮上。汗水从太阳穴滑落，我抬手去擦掉。

“老师，请问现在几点了？”

“四点半。”

“我可以喝水吗？”

一根吸管碰到了我的嘴唇。我下意识地含住，清凉的液体涌入喉咙的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喉管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裂土，贪婪地吞咽着。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滴在校服的前襟上。

“慢点喝。”

“谢谢。”喝完，我说。

校医从我手中接回水杯，我试着再次睁眼。这一次，视野已经清晰：医务室白色的天花板，排满一面墙的铁柜，还有身着白色制服的校医。阳光依然刺眼，但已经能够忍受。

校医正往托盘里摆放器械，金属碰撞的声音十分清脆。

“老师，我是什么？”我问。话一出口就开始害羞了。

校医的动作顿了一下。“还得等化验结果。”她说，“不过应该是Alpha。”

Alpha。让我既松了口气又隐隐失落。也对，怎么可能是别的什么。

素世是Beta呢，作为她的恋人，第二性别无关紧要，我本该庆幸——她像水，透明、恒定，不受热潮与欲望的摆布。

永远那么镇定。

生物课上讲，Beta活在理性的晨光中，而Alpha蜷缩在本能的牢笼里，盲目又富于攻击性，如一头只会用牙齿撕咬自己影子的困兽。我讨厌Alpha。

我不想讨厌自己，也不想讨厌别的任何人。

我不想回忆起今天上午的事情。

绝对不要。

“你记得拿回去，每五小时换一次抑制贴，信息素太冲了。”校医说着，把托盘放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白色的盒子朝我示意。

“好的。”

“可知道怎么用？”

“知道的。麻烦老师了。”

校医重新拿起托盘，走过来，取下我后颈已经温热的退烧贴。当她的手指触摸到我的皮肤时，一阵电流般的刺痛顺着脊椎窜上来，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第一次打会有点疼。”她说着，拿起一支抑制剂，“稍微忍着点。”

“嗯。”

针头刺入皮肤，注射的时候，我看见了素世出现在了门框里，她站在医务室门口。逆光中的身影像一张剪影。我不知道她是真实存在还是高烧所致的幻觉。

有冰凉的东西流入了血液中，我舒服地放平了身体。黑暗再次降临，像一块厚重的天鹅绒罩住了头，将我温柔地与整个世界隔开。

5

黑暗被揭去，我睁开眼睛。

窗帘被拉上了，昏黄的阳光映在上面，正在下沉，正在缓慢地爬向夜晚。门也紧闭着，由门帘遮盖。

在仿佛与外界隔绝的室内，孤独的微粒如灰尘一般在空气中漂浮着，身体的热度不减反增，我觉得自己已经升华一团肉眼不可见的雾气了。真正的丰川祥子已经在刚刚的睡眠中蒸发啦。

但是我仍然在这里待着，躺着，一个人。

掉在厕所的手机搁在床头，我拿起来察看。时间不早，还有一会儿就放学啦。下午的课都没有上成。

我翻身坐起来，过程中感到有哪里不对劲。校裙的布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贴合着身体，两腿间有某种新的触感，可以感受到裙子正搭在上面。

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单，惶恐地看着自己的校裙，万分好奇又不敢揭开去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Alpha的生理变化在课堂上讲过，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让人惶惑。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我小声安慰自己，却还是脸热。

光线继续暗下去，房间里显得更加静谧。

我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校医室发消息咨询——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这种事情果然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我慢慢坐起身，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不仅是那个部位，身体的肌肉都像是被重塑了一般，潜伏着陌生的力量感。可我试着握了握拳头，怎么也捏不紧。有力气，但是使不出来。

这时，门突然响了，把我吓了一跳。我猛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请进。”

门被推开，门帘被扬起，素世抱着我的书包走进来。

“素世，谢谢你。”

能感到自己的脸正发着热，羞赧、分化，都导向了相同的身体燥热，以及满脸通红。我低着头，小声说。看到素世把我的书包放在床头处。

“今天小祥真是吓到我了呢，不过没关系啦。”

“给素世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小祥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感激地抬起头想再次道谢，却发现素世正盯着窗外。

“嗯，我会的。那我们走吧？一会儿要封校了。”我说。

素世并没有回答我，她出神地看着窗外，我有些失落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里除了操场什么也没有，红色的跑道、绿色的草场正在暮色中褪色。很快，什么都将不能被看见了。

“素世？”

“啊……对，我们该走了。”她如梦初醒般转过头，“小祥。你走路没问题吗？”

我试着动了动腿，腿间的异物仍然鲜明地彰显其存在，但似乎已适应了一些。我点点头：“没问题。”

素世伸出手，似乎想扶我，又在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她只是帮我拿起书包，背在自己的右肩上：“那……我们慢慢走。”

“不用素世帮我背的……”我小声抗议。

她无奈地笑了笑，把书包还给我。我把抑制贴整理好，确认没落下东西后，便和素世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偶尔有刚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匆匆跑过。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重合了一部分。素世走在我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远离，也不靠得太近。

走起路来，双腿摆动的时候，那种崭新的摩擦感，甚至有一些刺痛和痒意。如同鞋里进了一颗石子，我忍受着这无法忽视的障碍，尽量维持着正常的走姿。

我们一直走出校门，素世回头，担心地说：“还很难受吧？没关系，这种事……大家都会经历的。”

素世明明是beta，为什么能像个过来人一样说这些话？毫无疑问是给我的羞耻心添柴扇风，我感到自己的脸烫得更厉害了，只好把头偏过去，支支吾吾地说：“谢谢素世……”

风带着初秋微凉的气息吹过，素世站在我身边，把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

素世歪着头看我，“医务室老师说你是Alpha？”

“嗯。”我点点头，“有点不习惯。”

何止是不习惯。我的身体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台陌生的引擎，而每一个零件都在抗议着新的运转方式。腿间那个新生的器官让我走路如履薄冰，而素世近在咫尺的气息更是让我心慌意乱。

而且……

“诶？”素世突然惊呼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然后，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我的鼻尖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素世迅速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撑开伞，伞骨“啪”地一声弹开，差点打到我的下巴。

“对不起。”素世慌乱地道歉，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

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接过她手中的伞，稳稳地撑在我们头顶。为完成这个动作，我不得不靠近她，我的肩膀贴上她的手臂。

素世作为Beta永远不会知道，两人相依，种种感触，在我觉醒的感官中，如同雪原上燃起的篝火般鲜明而灼热。

“谢谢。”素世说，她的脸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

“小祥，你的脸好红。”她笑着说。

“对不起。”我窘迫地说。

我看见接我的车已经到了，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靠前一点的位置。但我那时举着伞，素世已经迈步向前走，我甚至没有拒绝的机会。于是我拿出手机，给司机发了一条消息，说今天我自己回去。

我打算把素世送到家，然后自己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打车……或者借她的伞。

雨势渐猛，伞面承受着密集的敲打，吵闹的声音响在头顶。我们不得不靠得更近才能避开雨水，素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我握伞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整条手臂都有些颤抖。

我的皮鞋已经湿透，鞋底的积水随着步伐发出声响。校服衣袖紧贴着手腕，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滑进衣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我们正共撑一把伞，行走在暴雨之中，栖身与暴雨之下。因为伞，我们得以靠在一起。

“小祥，把伞给我吧。”素世在我身旁说。

因为素世比我高，所以我必须举起手臂，才能让伞遮蔽到我们两人。

我确实有点举不动了……她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温柔，一边说着手就握上了伞柄。我乖乖地把手放下，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

“往这边走。”在一个岔路口，素世这么说，“我家在前面，可以先来避避雨。”

去素世的家并不在打算之内，我准备拒绝她。

但当我抬头看到素世的侧脸，沾上一些雨水的皮肤、和微微发抖的嘴唇时，所有顾虑都被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压了下去。Alpha的本能：不能让你的Omega淋雨受凉。

等等，Omega？我猛地摇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子。素世是Beta，她只是……只是素世而已。我却不再是我了。我们认识的时候，素世就已经是Beta了。

“小祥？”素世疑惑地看着我。

“啊，”我听见自己说，“那就打扰了。”

我们沿着小巷快步行走，雨水逐渐在脚下汇成细流。

素世在锁上摁密码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她一定很冷，我想。不知为何，我的胸口一阵发紧。我想握住她的手，想用自己新生的体温温暖她。但最终我什么都没做。有些冲动只适合存在于想象中。

“妈妈这几天都不在家。”素世推开门，偏头对我说。

屋子里静悄悄的，雨的声音密集地响着，有一两声隐约的汽车鸣笛声传来。素世转过身，对我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小祥……进来吧。”

站在素世家门口，雨水的潮湿气息与她家中飘出的薰衣草香味交织在一起。我的腺体又如被针刺了一般，但这次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渴望。我知道现在自己应该礼貌地告辞，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

即使在易感期也没关系，我安慰自己，先前打了抑制剂，而且……素世是Beta，她不能释放信息素，也不会受到影响。我只是来躲一下雨而已，虽然这场雨似乎得下到明天了。

“嗯。”我说，“打扰了。”

她侧身让我进门，我们的手臂在狭窄的门廊处轻轻相擦。那一瞬间，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微不可察的甜美气息——像是即将成熟的蜜桃，青涩中已有了诱人的甜香。恍若幻觉一般一闪即过。

我觉得喉咙到嘴唇都干得厉害，想喝水，眼眶也发涩。

“小祥？”素世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口不动的我，“怎么了？”

我艰难地移开视线，弯腰脱鞋，“没事。”

素世把一双拖鞋放到我脚边，我浑身一抖，差点碰倒了门口的伞架。素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的手臂。

“你的脸好红，”素世担忧地说，“先休息一下？我给你量个体温。”

“分化之后是会一直发烧啦。”我说。

“那也要确保在正常区间之内。”素世走在前面，回头说。

换上拖鞋，我跟着素世来到客厅，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城市远处五颜六色的灯光都被雨水模糊了，如同水彩一般柔和地抹开。宽大、柔软的灰色布艺沙发，铺着一床毛毯，如同一个温柔的陷阱。我就在那里坐下了。

“我去给小祥倒杯水，”素世说着转身走向厨房，“然后……也许你需要换件干衣服？”

“不用了，”我的声音紧绷，“这样就很好。”

素世从厨房探出头，歪着脑袋看我："可是小祥的衣服都湿了，会感冒的。"

她端着水杯走回来，递给我的时候，我们的手指短暂相触,一瞬间，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我手一抖，险些把杯子打翻。

我仿佛看到了素世眼中有一种异样的神色。

“抱歉，”我说，“谢谢素世了。”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冷水滑过喉咙，暂时浇灭了身体内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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