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ラギー的手有很多細小的傷和繭。

　　レオナ聽他一一介紹道：「這是去年生日，レオナさん送給我的甜甜圈；這是某一次洗好衣服，發現缺了一角縫不回去的釦子。レオナさん夾在我課本裡的書籤、レオナさん作為報酬的手鍊，最後是ケイトさん四處幫大家拍的拍立得。」注意到的卻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他從ラギー手中接過照片，兩人歷經磨練的指尖碰在一起，レオナ想起身為二王子，被賦予護衛隊領導的期望。

　　他也並非單純地被服侍。

　　儘管如此相像、兩人也一起度過低潮，獅子和鬣狗拍照仍是前所未聞，小獅子有些好奇地翻開上次沒能來得及看的照片，猛地愣了一下。如果沒有人告訴他，他壓根不會相信自己會搭著別人的肩，盯著人露出近乎寵溺的表情。

　　「這是？」

　　「呀，只能說ケイトさん來得正是時候。那天我們跟別的學校打練習賽，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レオナさん很高興呢，シシシッ！」

　　レオナ露出狐疑的眼神，「你說這叫高興？」

　　「不然呢？レオナさん都笑了，還不算是高興嗎？」

　　「我不覺得我會對任何人這樣。」

　　「欸？是嗎？」

　　ラギー不太明白。難道其他人的眼裡，レオナさん高興不是這個表情嗎？他思來想去，決定明天好好訪問エペル。

　　「還有什麼事？」

　　「嗯？」

　　「在我オーバーブロット之後，還有什麼你沒說的故事？趁現在說一說，我還不睏。」

　　「還以為可以拿回來了……」

　　「我說了，問完會還你。」

　　似乎是看見ラギー毫無辦法的模樣，レオナ的表情有些得意。小獅子身上除了傲氣，還有點淘氣，ラギー想，雖說思想成熟，但果然無論幾歲的レオナ，對獵物多少都有些玩心。

　　雖然我也喜歡這麼做就是了，畢竟弱肉強食嘛，他想。

　　「好吧，既然是小孩子，我就讓レオナさん一次。」ラギー嘴上說著，卻依然和レオナ僵持不下，「レオナさん讓監督生くん幫忙我叫你起床、像以前一樣繼續把我帶在身邊、在遇到危險到時候保護我，甚至被從學校帶走前，把寮裡所有事情都交給我。我不敢像ルークさん說的一樣，把這些事歸功於レオナさん對我的信賴，但我覺得很高興。」

　　「你……」二王子欲言又止，猶豫許久後，說道：「我是這樣對你的嗎？」

　　「嗯，一個字不假。呀，這個時候我可不敢說謊啊。」

　　レオナ晃了晃尾巴，除了西洋棋和古代魔法，他從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對什麼人事物這麼上心。

　　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寮長房裡那幾個西洋棋的意義。ラギー就像皇后棋，是他無可取代的力量；他好像也知道ルーク所說，如同寶石般堅固的關係。那是兩人崩裂之後重新構築的信任。

　　那麼，依照對我自己的理解，二十歲的我在重新來過之後，應該將抓著這傢伙的手握得更緊了，因為他可能不只是「下屬」這麼簡單。

　　「那我還真是喜歡你。」レオナ嘀咕道。

　　「嗯？我不會相信レオナさん的童言童語，而且這也不代表二十歲的你的立場吧？」

　　「隨便你。」他倉促地鬆開手，視線漫無目的地飄了一圈，回到ラギー身上，「不過就這樣把這些事跟我說，沒關係？」

　　「レオナさん威脅我耶。」

　　「你這傢伙就沒有一點底限嗎……」

　　「為了達到目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ラギー聳聳肩，「況且你會忘記吧？」

　　獅子耳朵抖了兩下，「我可不保證。」

　　「欸？」

　　「魔法不是我用的，蜥蜴不是也說過有受到其他因素影響嗎？我不是預言家，誰知道會怎麼樣？」

　　ラギー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方才嚴肅的氛圍儼然蕩然無存。

　　「欸？！」

　　「吵死了。」レオナ摀住耳朵，朝通往地面的階梯跑去，「我要回去睡覺了！」

　　「啊、レオナさん等等我！」

　　ラギー把東西扔回盒子裡，抱著追了上去。

　　這個夜晚，他們打開埋藏於心的潘朵拉盒子，也打開了堆滿記憶和情感的盒子。過去的往事就像鑰匙，加速レオナ身上魔法崩壞的速度。

　　◆◆◆

　　「把那些毫無意義的期待都捨棄！夢想什麼的全都令人厭惡！你們只需要聽從我的話就行了！」

　　對不起，我無法回應你的期待。

　　「雖然沒有原諒你，但是……怎麼說呢？我也不想看見你露出那種表情。我也變得天真了呢。」

　　啊啊。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明白，是你對我的堅持，讓我能踏出下一步。

　　レオナ撫摸著扯紅的嘴角，望向和自己一樣衣衫襤褸的ラギー，忍不住笑了笑，接著一陣刺眼的光，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ラギー正站在窗邊，萬里無雲的天是背景，這個畫面似曾相識，不只存在於眼前，也曾經在夜晚浮現。

　　從那天之後，レオナ就天天做夢，夢裡都是ラギー說過的故事，是二十歲的他對這些事情的真實感受。儘管還是小孩子的模樣，レオナ依稀能感受到身上的魔力在逐漸變強，這或許是恢復的前兆。

　　「喂、ラギー。」

　　レオナ喚著總會在身邊待命的鬣狗，果不其然，對方很快地回了聲：「嗯？」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那不是很好嗎？シシシッ！」

　　「哼，是啊。」レオナ有些狡猾地笑著，「很好。」

　　看見小獅子瞇起眼，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ラギー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被自己含糊帶過的關係。

　　「レオナさん……是想到什麼事？」

　　「你說呢？」

　　千萬不要是做愛的事就好了，ラギー在心裡想著。

　　「你也會在這張床上露出那種表情啊？ラギー。」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但レオナさん也分不出來是夢還是記憶吧？」鬣狗故作鎮定地說。

　　「嘛，我不介意你自圓其說，反正再躲也沒有多久了。」

　　レオナ說完，像平常一樣坐在床沿，等待ラギー主動走過來替自己編辮子。他有預感，今天是他作為十二歲的最後一天；需要抬頭看ラギー的最後一天；沒有ユニーク魔法的最後一天；卻也是他無能為力的最後一天。

　　「綁好了哦。」ラギー把制服拿到レオナ面前，「我看レオナさん今天這麼有精神，應該可以自己穿吧？」

　　二王子漫不經心地從衣架上取下，起初為他而變小的制服，唯獨外套還留在上面。

　　「好了。」

　　「啊？」

　　「我的外套已經給你了，你留著吧。」

　　「才十二歲不要耍帥，快點穿上！這個我也穿不下啊！」

　　「不要，太不自在了。」レオナ任性地抓住ラギー的手腕，把衣服甩在床上，說：「今天我要一個人，你去上課。」

　　「レオナさん！レオナさん等等！」

　　不顧身後的叫喊，小獅子自顧自地出了房門。他想在下次睡著前，多在校園裡找尋和夢裡相符的地點。

　　レオナ先是來到購買部，如果他沒記錯，二十歲的自己在這裡等了ラギー一小時，抽中福袋的大獎，最後拱手讓給了ラギー。

　　「排得也太久了。」

　　彎起唇角，レオナ接著來到植物園的溫帶區，這裡是他的地盤，也是他用防衛魔法替ラギー抵擋玻璃的地方，而離這裡不遠的亞熱帶區，則是拯救了差點被發現的鬣狗妖精的地方。

　　「真是笨蛋，誰會特地來被水灑。」

　　他一個一個踏過兩人共同到過的區域——每次社團活動，感受烈日灼傷肌膚的操場；萬聖節時，佈置成海盜場景的圓形競技場；豆子節時，不同隊的兩人被雙雙淘汰的森林；變小之後仍然每天經過的二年級走廊，諸如此類。

　　等到回到熟悉的サバナクロー寮，靜靜地晃回總是充盈著彼此氣味的地方時，ラギー已經準備好宵夜，獨自坐在沙發上打瞌睡。一踏進房門，那雙灰藍色的眼睛仍恍惚，鬣狗便下意識地問：「冷了，要幫レオナさん熱嗎？」

　　「我沒說餓。」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今天勞動過度，需要吃東西。」

　　ラギー的聲音因為沒睡醒顯得有些懶散，他又問了一次：「要熱嗎？不然我就吃掉了。」隨後得到：「不用了。」的回答。

　　レオナ坐在書桌前，優雅地把湯放入口中。他難得清醒一整個白天，現在著實有點疲倦，但這碗冷掉的湯，卻沒有在此刻打壞他的心情，反而讓レオナ又想起這幾天的夢。

　　拆下髮圈，他和ラギー各自躺在床和沙發上，難得地面對面。

　　「レオナさん這個表情，是想說睡前故事給我聽嗎？」

　　「我沒那種閒功夫。」

　　「呀，害我期待了一下。」

　　「但我有話要說。」

　　帝王綠翡翠般的雙眼鑲著傷疤，盯久了讓人感到格外嚴肅。ラギー動了動耳朵，似乎看見對方眼中深埋著笑意。

　　「我怎麼覺得比較像要捉弄我？」

　　「哈，你的確沒猜錯。」

　　「那レオナさん晚安，我先——」

　　「其實看到你，我就猜到『我』想成為王的真正理由了。」鬣狗話還沒說完，枕著手的小獅子就先發制人，很快地，他就困倦地闔上了眼，「雖然很想跟你分享，不過我累了，這就留給二十歲的我來告訴你吧。」

　　レオナ的音量逐漸降低，他喊了聲，沒能攔住二王子三秒入睡。望著那副睡顏許久，ラギー想起了貧民窟的孩子們，終究還是捨不得吵醒對方，默默地嘆了口氣，「レオナさん果然不安好心，睡前賣關子，根本打算讓我睡不著覺。」

　　ラギー的抱怨聲被柔軟的沙發吸收，猶如泡水的棉花糖，轉瞬間消失，只剩下鬣狗短小尾巴摩擦布料的聲音，和他身後不知不覺失效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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