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或許我的堅持對你而言，只能帶來瞬間的釋懷，如同刮過一陣風的草原。風過無痕，一如我對你用ユニーク魔法，扯開的嘴角在鬆手後又回到原點。

　　黑褐色的長髮像簾幕般遮擋月光，我卻依然能看清你的臉，在我們做那種事的時候，你鮮少說話，僅是用緊蹙的眉頭訴說痛苦，瞇起狹長的雙眼俯視著我。

　　你曾經難得開口，用略微顫抖和氣憤的語氣說道：「你知道嗎，ラギー。冷靜下來之後我才發現，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還是二王子，還是成為不了第一，還是不能逃離牢籠。而你——」

　　彷若當時拉不下臉道歉的神情，你抿了抿嘴，不再說話，將一切都發洩在我們交合的地方，久了，我便選擇閉上眼睛習慣與承受。

　　「我還是……受人嫌棄的鬣狗……但是……你也還是我的王……」

　　我知道，即使我推著你往前走，你一時也無法接受，所以盡情地只對我發狂吧，然後我會向你討回我的未來。

　　我如此掩蓋越發強烈的感情，卻不只一次懷疑，當許多人都和你站在同一陣線，我跟那些人在你的眼中有區別嗎？

　　吶，レオナさん，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想這麼親口問你，可總在緊要關頭想起，我不過是追隨你的其中一人。

　　24.

　　「唔嗯……」

　　鬧鐘堅持不懈地反覆響起，ラギー伸了個懶腰，理所當然地打算關掉，卻有人搶先替他停下噪音。他眨眨眼，發現自己不僅不在沙發上，還被對方順勢用膝蓋頂住下身，以撐在床上的雙手困於其中，恍惚的神情一下子消失無蹤。

　　「真難得啊，你這傢伙。睡到第二個鬧鐘響？」

　　「レオナさん？藥效解除了？」

　　「不然你以為還在做夢嗎？」

　　「也不是不可能……」ラギー小聲地嘟囔著，還是不相信地捏了一下レオナ的臉，才說道：「真的變回來了……這幾個禮拜一起床就會看到レオナさん小時候的臉，現在反而有點不習慣了，シシシッ！」

　　感覺到自己的臉有些疼，二王子忍不住甩了甩尾巴，「喂、捏夠了沒？」

　　「呀，レオナさん這麼暴躁，該不會是肚子餓了吧？」

　　「是因為你太吵了。」獅子抖了抖小巧的耳朵，突然問道：「今天週末？」

　　「嗯。下午有マジフト部的練習，然後晚上我要去アズールくん那裡打工，如果レオナさん餓了的話，我可以請ジャックくん幫忙點外送。」

　　「麻煩，才剛恢復，我可不想上場，交給你跟エペル。」レオナ露出狡猾的笑容，「明天再找你們練手感。」

　　「欸——怎麼這樣，明明レオナさん才是部長……而且還欺負部員……」

　　「三天的特別午餐。」

　　「成交！シシシッ！」

　　レオナ看著鬣狗耳朵垂下又彈起，覺得很是有趣，便彎下身輕輕地舔拭那對大耳朵，把ラギー弄得不敢動彈。

　　「嗯……レオナさん等等會去マジフト場嗎？」

　　「嘛，稍微看一眼就走。」

　　レオナ抓起垂在一旁的頭髮，催促ラギー綁好。就著對方彎低的身姿，鬣狗熟練地將黑褐色的頭髮依照規律交叉，這種早晨對兩人而言過於平常，以至於ラギー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姿勢有多曖昧。

　　「レオナさん好像不怎麼說自己的事。」

　　「沒什麼好說的。」

　　「呀，別這麼說啊，這樣我才知道小時候的レオナさん有多可愛，シシシッ！」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魔法變成的是十二歲，我想看更小的時候，還會哇哇大哭的時候。」

　　「哈，回去看你村裡的小鬣狗們吧。」

　　レオナ以不破壞辮子為前提躺了回去，ラギー則是拿出又沒電的手機，說：「跟大家報備一下吧，尤其是王宮的侍衛長，免得他到時候帶著護衛隊來學校追殺我。」

　　「キファジ對一隻鬣狗大動干戈？真不像他。」

　　「我沒告訴他我是鬣狗。」ラギー偷偷吐了舌頭，「只不過一個多月才變回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有同學要暗殺王子殿下。」

　　「嘛，想暗殺王族的人多的是，沒什麼好稀奇的，這件事也交給你，準備出門再叫我。」

　　「欸——」ラギー雖然語氣聽起來不甘願，卻還是任勞任怨地通知了所有人，包含一開始闖禍的エース和デュース。

　　反正看在我這麼努力工作的份上，只要レオナ在我的志願單上面簽名，或是寫個推薦函，應該就能輕輕鬆鬆到大公司去了。

　　說起來……夕焼けの草原的礦業能源研究所啊……到不了那裡也能去暁光の都吧……

　　ラギー在心裡這麼想，突然，一股重量壓在肩膀上，讓他想起有天晚上做宵夜時，レオナ也是這樣不耐煩地自動到廚房找人。

　　「到底要多久？」

　　「レオナさん這麼快就沒耐心啦？」

　　手上的手機被抽走，ラギー愣愣地看向二王子。

　　「只說了キファジ交給你，不用跟所有人報備。走了，ラギー。」

　　「好吧。」不懂獅子對獵物的佔有慾，鬣狗乖乖地跟上腳步。

　　レオナ就和他說的一樣，觀賞半場就不知道去了哪裡，ラギー有些分心地瞄一眼，差點被魔盤打中的瞬間，他在內心默認對方肯定又去了植物園，便轉頭專注在比賽場上。

　　另一邊，一紅一藍一小貓的身影在レオナ進入植物園十分鐘後，帶著學校餐廳的牛排也來到了透明穹頂之下。

　　「レオナ——本大爺來找你啦——」

　　「在哪裡啊？ラギー前輩不是說在這嗎？」

　　「ブッチ前輩確實是這麼說的沒錯，只是不知道到底在哪個區域。」

　　穿過樹葉發出的窸窣聲忽遠忽近，這讓レオナ覺得有些煩躁。

　　「嘁，草食動物就是草食動物。」

　　他這麼說著，直接伸出一隻腳，把走在前面的デュース絆倒，緊跟在後的エース也因為煞車不及，跟グリム雙雙跌在レオナ面前。

　　「痛痛痛痛痛……デュース你幹嘛停下來？」

　　「就是說嘛！嗯？這裡有レオナ的味道！」

　　「キングスカラー前輩？」

　　「啊？レオナ前輩？」

　　他們拍拍身上的土，同時抬頭，發現對方正用睥睨的眼神盯著他們。

　　撿起從デュース手中飛出去的袋子，レオナ不用打開就能聞出內容物是什麼。他舉起手晃了晃，說：「來賠罪就帶這種學校買得到的東西？我可是很挑剔的，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呃……」エース用食指撓了兩下臉頰，默默地移開視線，「但是我們問過ラギー前輩，他說：『買學校最貴的牛排給レオナさん就好了吧？』不可能會錯的。而且再怎麼說，這也是我們兩個預支下個月的零用錢，グリム省下了好幾個罐頭，集資才捨得買下來的，對吧？」

　　「就是啊レオナ！本大爺的罐頭都在這裡了！」

　　「嗯、沒錯！所以希望キングスカラー前輩可以原諒我們！」

　　「哈啊——ラギー那傢伙……」沒想到這幾個人也會拿ラギー當擋箭牌，レオナ只能埋怨一聲，擺擺手道：「喂、你們，快從我的地盤上離開。」

　　「所以キングスカラー前輩這是原諒我們了嗎？」

　　獅子甩了甩尾巴，沒有回應。這份沉默被他們當作默認收下，レオナ聽見エース說了句：「果然レオナ前輩的事問ラギー前輩準沒錯。」可他不以為意，反倒覺得頭有點沉重。他像平常一樣躺在草地上，眉頭皺得卻比平時深，レオナ已經很久沒有過生病的感覺，身體忽冷忽熱，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發燒，只知道在睡夢中，隱約之間有一雙手吃力地將他攙扶起，嘴裡念的都是他的名字。　　

　　◆◆◆

　　冰涼的感覺自額頭傳來，擰乾毛巾的水聲從未停過，レオナ勉強睜開雙眼，正好看見ラギー捧著一條毛巾走到床邊，不知怎麼地，他想起變小時問的一句話。

　　「你這傢伙真的沒有喜歡我？」

　　「欸？」似曾相識的問句讓ラギー有點閃神，「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如果我說，我跟你一樣呢？」

　　看著レオナ略微泛紅的臉頰，ラギー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只是レオナさん身體不適的時候說出來的，可信度不高。隨後稍微用力地把新毛巾按在對方的額頭上，說笑般地回道：「レオナさん可不要給我希望，如果過於得意忘形，我會當真的。」

　　「那當真不就得了。」

　　レオナ這句不像開玩笑，但說著說著卻閉上了眼，發出細微的呼嚕聲。ラギー有些無奈地聽著如同小孩般的胡言亂語，趴在床沿喃喃道：「我才不敢……抱有這種妄想啊。」卻不曾知道，發燒有時就和酒醉一樣，能突然找到表達內心情感的話語。

　　時間如流沙一點點消逝，レオナ無從推測自己昏睡了多久，之前傳來的不適感依然使他頭昏腦脹。他低頭看了眼難得蓋得平整的棉被，發現ラギー在一旁睡得安穩，兩人的手輕輕的交握在一起。

　　或許是意識還像草原中的泥沼混亂不堪，レオナ鬼使神差地輕撫那隻手。

　　自手指到手背，他想起冬天晾完衣服時更顯乾燥的觸感；想起ラギー嗅著塗抹過護手霜的掌心，說：「レオナさん家裡拿來的東西真的很高級。」

　　掠過鉤骨再到前臂，他想起更早之前，被繃帶包裹住的裂痕，那是レオナ將夢想丟棄時，親手刻在ラギー身上的傷。

　　恢復理智的當下，不管是否只是方才辜負對方的期許，他都有想為自己的失控和魯莽道歉的想法，但看見ラギー和自己一樣凌亂不堪的模樣時，自尊心卻開始作祟，將嘴封得嚴實。

　　而ラギー卻沒有強迫他說出什麼，只是用ユニーク魔法，硬是在兩人臉上留下一個笑容。那瞬間不必向ラギー言說的理所當然，讓他以為自己可以就此釋懷，可當レオナ冷靜下來，卻沒有「看見」現狀有任何改變。

　　他還是二王子、還是輸了比賽、還是辜負了希望。

　　這些盤踞在腦袋中的想法，使自己急需某種形式的發洩，於是他找上了ラギー，卻在對方漸漸好轉的傷口上，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為了無法實現的夢想拋棄生命，真的是ラギー的本意嗎？

　　沒有金錢利益而將他排於第一位，真的是ラギー會做的事嗎？

　　那一刻レオナ恍然大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在オーバーブロット時，有ラギー懷抱著不同情感的狀況下，堅持他們共同的夢想，他才能從絕望中看到自己仍有實現他人夢想的能力。

　　レオナ半闔上的眼看向ラギー。無論對方是否醒著，接下來的話語，都只屬於自己的心，他想——

　　我其實沒有你想像的勇敢，ラギー。

　　我怕手上擁有的消失無蹤，所以要你放棄的時候，語氣不自覺地放軟；所以在發現你沒有逃跑之後，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地抱住你。

　　你沒有說要從我身邊離開，沒有說我也不再相信你，是你把這份堅持傳達給我，讓我有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是我下意識地依賴你，總感覺你會讓我有台階下，卻只記得嘴角有多痛，忘了你眼角的淚水。

　　我又何嘗沒有從每一次的結合中，找到一些道理？在表面上合理化這個行為所付的錢，只是我為了掩飾早已沉迷的心罷了。

　　這段話，興許是藉由レオナ的視線傳達給了ラギー，他揉揉眼睛，說：「嗯……レオナさん起來了啊？感覺有好一點嗎？」卻一把被レオナ拉了過去。

　　跟早上相反，這次換ラギー雙手撐在床上，俯視レオナ。

　　「レオナさん——」

　　打斷這聲呼喚的是二王子輕輕地扣住鬣狗後腦勺的動作，他們在猶豫間靠近，最後像平時做愛前那般將彼此的唇重疊。

　　即使知道レオナ並非完全清醒，ラギー還是隨他迷迷糊糊地沉浸於溫熱柔軟的觸感中，時間越長，他的腦袋就越感到缺氧暈眩。他們的舌頭糾纏著，時不時掠過獠牙的感覺，彷彿破碎的玻璃劃過肌膚，總讓ラギー驟然回神，再次一步步陷入那令人無法自拔的吻技中。

　　像是要把變回小孩積欠的份量補足，レオナ始終不肯放ラギー走。鬣狗在心裡估算兩人纏綿的時間，如果以紅茶裡的冰塊來體現，現在或許早已融化大半。

　　被那雙深邃的翠綠色瞳孔注視的時候，ラギー感覺到嘴唇有些紅腫，他把這些都歸於二王子生病時的任性，卻從未想過レオナ會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抱歉。」

　　「嗯？怎麼突然道歉？」ラギー想了想，試探性地問：「讓我猜猜看，是終於肯為了オーバーブロット的事情認錯了嗎？」

　　「真囉嗦，收下就對了。」

　　レオナ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想著，這是我一直沒給你的。然而ラギー無從得知這個答案，只有種不管是吻還是道歉，レオナ今天似乎都顯得特別溫柔的錯覺。

　　「レオナさん擺明是默認吧，シシシッ！」ラギー遮掩著竊笑著的嘴，得寸進尺地說道：「接吻的錢別忘了付哦，除此之外……『王様も、ハイエナも、みーんなオレのオトモダチ！』」

　　詠唱了咒語的鬣狗坐在レオナ身上，露出狡猾又得意的笑容。

　　再笑一個吧，レオナさん。

　　再笑一個，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小说相关章节：【レオラギ】寂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