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宠物〗

“奥托莉，你要吃水果吗？”昴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她戴着项圈，穿着围裙，手里还捧着刚买的冰镇西瓜。

“不吃。”正在桌边查看文件的奥托莉淡淡地扫过去一眼，又把视线投向眼前麻烦的工作中。她听到昴在厨房里倒腾起来，过了一会就拿着一碗切好的西瓜跑过来，叉起一块喂到自己嘴边。

“奥托莉，你要吃水果吗？”昴锲而不舍。

这回奥托莉没有坚持的理由了，她默默开口接受了昴的投喂，不一会就把整碗西瓜给吃完了，桌上的文件也没有被弄脏。

“太好了！”抱着空碗，昴露出了得意的笑脸，“奥托莉平时不怎么吃水果，对身体不好哦。虫子先生看见我拿水果也没阻止，我想他们看到朋友吃水果也会高兴吧。”

“这些水果本来就是买给宠物和虫子吃的，别把虫子说成是我的朋友，你会让朋友去处理……算了，没什么。”奥托莉擦擦嘴巴，虫子们去分解尸体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种事情没必要让猫咪知道，于是低头保持沉默继续看文件。

“你在看什么？”一颗猫头毛绒绒地贴了过来。

“别看。如果你之后还忍不住坐在桌子上看我工作，我会把你推下去。”奥托莉皱紧眉头把她的脸轻轻推开，毕竟文件上的毒品交易名单可不是高中生能看的范畴，用警告把她赶出了办公范围。

屋内不算安静，倒也不算吵。过了一会，奥托莉默默从文件中抬起眼睛，昴已经帮自己把需要改尺寸的衣服全都缝好了，正哼着小曲拿着扫帚打扫房间，从裙边垂下来的尾巴随着旋律一晃一晃。明明屋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这座宛若幽深枯井的家里还是从外面得到了一缕微光，如此生机活泼的存在，在黑洞洞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要知道以前的奥托莉从工作中抬起眼睛，只会看到飞行的虫子在桌子前荡过。

黑市本就是虫蟊横行的地方，如果是擅长利用虫子毁尸灭迹的死商家里应该更像害虫窝点，刚到家的昴就被蟑螂吓得窜上天花板抓烂了窗帘，让奥托莉被窗外的阳光晃到了眼睛。为了让她下来，奥托莉只能让虫子尽量隐藏在看不到的地方，又命令昴挂上新的窗帘把刺眼的阳光挡住。然而即便重新拉上窗帘，阳光还是化作实质留了下来，时刻提醒着奥托莉自己现在不再是独居了。

对了，这家伙还是高中生……是长期生活在象牙塔里，没怎么去社会涉险的普通高中生。奥托莉默默比较着自己和她的年龄，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初中生，因为种族体型差，大型动物认错小型动物的年龄很常见。再加上猫咪这个种族不显老，昴的脸蛋也稍显年幼，让她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做家务，有种自己非法雇佣童工的感觉。

不过做家务可不是奥托莉的命令，纯粹是昴为了报答自己救了生命的恩情，从第一天开始，就力所能及地做起了家务。一开始奥托莉觉得她不太可能做得好，但当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还做出超级松软蛋包饭的时候，看着她双手叉腰的神气模样，奥托莉有点心服口服，这完全是可以出去开店的程度。

当然了，她做的是两份蛋包饭。明明沦落宠物身份没多久，她就开始强行邀请自己共进晚餐了。

起因也很简单……工作时间不稳定的奥托莉要么参与食杀填饱肚子，要么不吃不喝，直到回家才用能量棒和果冻解决营养问题。不固定的用餐时间，哪怕摄入了其他动物的脂肪，脱下外套的奥托莉看着瘦骨嶙峋，连手臂上的道道撕裂伤疤都更加狰狞，自从在共浴时被昴发现后，担心自己骨头随时脆掉的她就开始强迫自己一起吃饭，说这是菜月家的家训。

奥托莉的心情有些微妙。明明刚在外面处理了兽口流动的血腥工作，一回家就和昴坐在铺着可爱桌布的桌子前吃精致饭菜，让奥托莉产生了自己真的还待在黑市里的错觉吗？这就是现役女子高中生的女子力？

心里这样想着，奥托莉记得那天还是把蛋包饭吃了，第二天给她带去了最喜欢的蛋黄酱作为奖励。

“弗鲁夫……”放下文件揉揉眼睛，奥托莉想到了因为自己的失策而被害的鱼。昴和自己日渐熟络的相处让她联想到了过去和弗鲁夫相伴的日子，在那段幸福的日子中，经常有弗鲁夫帮助自己做了什么，然后自己买好吃的饲料投喂他的事情发生。昴不是弗鲁夫的替身，她甚至能给自己提供许多生活上的便利，比如她现在，正在给自己的西装缝补纽扣呢！她像妈妈一样啰嗦地照顾自己，又不让自己感到厌烦。

对，不让自己厌烦，这是最恐怖的地方。奥托莉开始担忧，她深知这是逐渐习惯对方的证明，一旦让自己对多管闲事的她产生依赖，自己岂不就在这个地狱里重新获得了一丝久违的安稳？不应该这样，像我这样的兽没资格在浸满尸臭之后假装无事发生，用染血的手拧开房门，走进她打扫出来的方寸之间享受短暂的安稳时光，第二天周而复始。

或许我不应该把她买下来当宠物……？不对，归根结底，她为什么要用那么友善的态度对待我？

奥托莉闭上眼睛，想起了那天把昴买下来时，她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奥托莉很确定她没有对自己产生雏鸟情结。再回忆她站在斗兽场上举手投降时面对其他兽的眼神，没有仰视卑微的态度，虽然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依旧是一双认为谁也不比其他兽低等的眼神。

难不成，菜月小姐的性格很外向，是超级喜欢交朋友的类型？她在外面有平等的社交圈，有很多草食兼肉食的朋友，所以习惯用对待朋友的方法平等地对待我？

然而，这里是黑市，她现在是我的宠物。

需要教训宠物，让她明白，她不应该用对待朋友的方法对待我……

“奥托莉，我要去做晚饭了哦。”这时候的昴放下扫帚，在进入厨房前对奥托莉招招手。她眼中的奥托莉不知在想什么，总觉得表情好严肃哦。

奥托莉略微点头，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厨房。可惜晚了一步，随着厨房传来惊叫声，奥托莉放下文件匆忙起身过去，果然看到昴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菜刀掉在地上幸好没划伤她的腿，而砧板上正放着一块新鲜断肢，上面有刚切开的一道口子。

“对不起……我看到冰箱里有很多兽肉，心想你喜欢吃，但不想看到你吃得血糊糊的样子，所以想切割后帮你油炸一下……”昴僵硬着转过头看着奥托莉，眼眶里滚动着惊魂未定的晶莹，说话也结结巴巴，“但肉块在我的手下突然跳动，好可怕，明明都不怎么温热了……被吓了一跳，就……”

奥托莉明白了。她看向那块动物断肢，这是拉塞尔给自己的奖励，也是提醒手下们要多进食兽肉保持兽性。断肢的主人今天上午刚咽气，尸块……也就是肉块太新鲜了，昴是被曾经活着的残余吐息给吓到了。

啪！不仅如此，当桌上放着的另一块肉沿着边缘滑下来、正好掉在昴的小腿上时，她更是被吓得把肉甩开，连连后退跪在地上难受地干呕。

从俯视的角度往下看，猫咪缩成一团的样子真可怜。奥托莉凝视着压下耳朵缩紧肩膀的昴，两个身影逐渐重叠，她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触碰到生肉的自己。当时的拉塞尔命令手下，直接把刚切下来冒着热气的生肉塞进自己的嘴里，自己被迫咀嚼，被迫上瘾……

其实，奥托莉完全可以把生肉也塞进昴的嘴里，就和喂宠物吃饭一样，毕竟昴就是宠物，刚才也决定好了要让她明白自己是宠物的身份。但看到昴害怕地向自己的小腿凑过来，还把脸埋进自己的腿间，把这里当成了安全的地方，扭过头不愿再看到生肉的样子时，奥托莉放弃了。她开口说：“我的晚饭我自己做吧。”

“奥托莉对不起……”

“把手上的血洗干净，不要舔，会上瘾的。”

再次把毛绒绒的猫头从小腿里推开，等洗手间的哗哗水流结束后，昴又跑到了厨房里，奥托莉已经把肉麻利地切成了块。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想帮忙又害怕生肉的昴，心想自己今晚都不一定能在她面前吃肉，于是问道：“你明知道我不仅吃生肉还食杀，为什么不害怕我？”

“……我害怕你！”昴摸着脖子上的项圈毫不犹豫地回答，黑市里的一切都超出常规，自己根本不打算适应这里，怎么可能不怕？但奥托莉虽然活跃在黑市，却在黑市与自己之间设下了一个缓冲带，让昴看着奥托莉的背影幽幽叹气，“但是，你这不是没把我吃掉吗？我没资格代替其他兽原谅你，也没办法指责你……”

毕竟是身处不同世界的二兽，昴还记得初次来到这里夹着尾巴走路的感觉。但看到工作时死气沉沉的奥托莉目睹蛋包饭时露出呆滞的表情，刚睡醒时眯着眼睛叼着牙刷一脸迷糊的脸，拿起三明治结果煎蛋从后面滑出来只能咬到干巴面包的时候，昴突然觉得奥托莉和想象中的死神形象不太一样。

接着，昴挠了挠脸，又浅笑着提起一件事：“而且你回到家，总会第一时间洗澡……看到你的身体干净了，渐渐的我就不怎么害怕了。”

奥托莉持刀的手突然一顿，她还记得回家先洗澡的原因是昴害怕自己身上强烈的血腥味，每次回家都会看到她提醒自己去洗澡，当然几天后就不用她提醒了，自己已经养成习惯——所以宠物之所以得寸进尺，是因为自己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奥托莉目光微转，这一定是自己好几年都没有正常的，只属于自己的，不带任何厌恶心理的说话对象了吧。

自己失去了对宠物训话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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