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紫缘归山篇(下部),3

小说:江湖风云录 2025-09-07 22:25 5hhhhh 9830 ℃

含香一步一挪的来到灵吟阁前,宽阔的楼台前面极为冷清,在楼门口处有一长桌一圈椅,一个三十出头的白瘦妇人翘着腿坐在圈椅之中,正一吸一吐的磕着瓜子,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见含香过来,妇人眼皮撩拨了一下,爱搭不理的说道:“拿牌子来。”

峨嵋山修习凌霄步之人众多,灵吟阁若开放供应,日夜连轴也是忙不过来的,这些灵体之人被惯得骄横无比,这么累自然也是不干的。于是便定了规矩,以七仙子、四真仙划分,每人发放三个精致玉牌,供其门下轮流前往治脚。锦绣仙子门下七十几人,含香身为近侍,不与众人一起排轮,有一个玉牌是专由她们六、七个近侍专享,只是各家仙子的近侍也独有排序,要下个月才能轮到锦绣一系。

含香排在下月初,玉牌刚好在身上携带,忙从怀里摸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过去。

妇人接过牌子,低头一瞄,见玉牌上角浮雕有一团五彩祥云,一张手又丟了回去,不耐烦得道:“这个月是皎月仙子的编排,你这小丫头懂不懂规矩?”

能在灵吟阁中人,自是身怀灵体,全派上下供着宠着,都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即使是最低等的稀铁灵体看人都眼角朝天,仙子们与之说话都客客气气,含香只是近侍,在外间还有些身份,在这里却是见人低一等,谁也不敢得罪的。

“这位大姐,脚上伤得太重了,求您通融一下。”含香低声下气的又将玉牌送回,悄悄得将一枚二两重得的金角子掩在玉牌下面。

妇人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玉牌下面闪着金光,细眉一挑,伸手接过玉牌,把金角子在手里捏了捏,面色就缓和了一些,袖子一顺,金角子便已消失不见,看来已是驾轻就熟了。

再扬起脸来,说话语气虽还是生硬中透着不耐烦,却是有些活分了。“你把鞋子脱了我看看,要是真伤的重,走你个急症。”

一听这话儿,含香知道八成是有希望了。连忙蹲下身脱了芒鞋白袜,也无处放脚,就把雪白的赤足提高,半悬着伸过去。小心意意的道:“有劳您给看看。”

含香的脚儿不小,也算不上太大,平日里保养得不错,皮肤白皙细嫩,脚趾二趾长于拇趾,微微的弯曲。在脚背偏左,明显肿了一块大包,周围一片青紫。

“伤了太冲穴了。”妇人看了一眼,没轻没重得便下手去按那个肿包。

她这一按下,含香疼得浑身一个激灵,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脚不敢动,也不敢叫出声来,满脸纠结在一处,表情痛苦至极。

“嗯,好像是伤的不轻。”妇人按了一下便收了手。这妇人只有一点点灵气,连薄铁灵体也算不上,自是摸不出伤情,这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主要还是看在那金角子的情份上呢。

妇人收回手后,把从含香的玉牌扣下,从桌面下抽出一个小木牌,递给含香道;“进吧,就是一层,按着牌号找房间。”

“谢谢大姐。”含香身子疼得真颤,含着泪珠哆哆嗦嗦的接过木牌,小心得把脚收回来,袜子是疼得穿不上了,就直接趿拉进芒鞋里,瘸着进了楼门。单薄的身影显得十分可怜。

从楼门进去,楼内正中央是一个环型楼梯直通顶层,围绕在楼梯四周,环形状是一个一个紧闭的房间。一层的房间最多,有十八个,向上则越来越少,身份越高者则能上的楼层也是越高,至顶层七层时只有一个大房间,那里想来应该是白莲仙尼的专属之用。

含香挪着步子向一层内走,边走边仔细看手里的木牌,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庚七”,刚要寻着找去,忽然身边的一处房间内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声音叫了一半马上又压抑下去。含香被惊了一下,寻声望去,只有一扇紧闭的木门在眼前,里面静悄悄的,再无动静。再向门上角看去,赫然正用黑角墨雕着门牌号,正是庚七。

又是一声痛叫声响起,内里明显已有人在,含香只得倚门等候,门内时不时的传出哀唤哭求的声音。直过了半个时辰,门边有了些许响动,木门慢慢的打开,一个身穿杏黄色黛裙的年轻女人嗫泣着走出来,看到门外等待的含香,露出吃了一惊的表情,很快得低下头走了出去。

含香看着这杏黄色黛裙的女子有些面熟,恍惚记得应是皎月仙子身边的侍候人,名字却是想不起来了。想来那女子也没想到门外有人在等,自己呼痛啼哭声都被听去了,也是个脸皮薄的,急忙含羞而去,也没有深究含香如何能进到此处。

稳了稳心神,含香推门而进。入眼处是一间典致古雅的房间,房间不大,成长条形,布置得简单而不失典雅。房间正中放置一个梨香木矮床,床的对面一位妇人背门而坐。

听到响动,妇人回过头来,三十几岁的年纪,长条脸,吊眉狭眼,长得倒是有七分姿色,可一望就知是尖酸刻薄之相。

见含香捏着小碎步进来,妇人眉头就是一皱,操着尖尖的嗓子道:“刚捏了一个,怎地又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个的贱命鬼!”

这种指桑骂槐的刻薄语言,含香也只能听着。还要忍气吞声陪着笑上前奉承。“您老受累,脚儿伤痛,劳您医一医。”

妇人撇着嘴瞄了一眼含香手中的木牌,不情不愿得尖声道:“上床吧!还等我扶你咋的?”

含香连忙答应一声,忍着脚疼快步走到梨香木矮床边,贴着边坐下,先不伸脚,从怀里又摸出一个二两重的金角子,双手捧着递给妇人,小心小意得道:“孝敬您的润脚金,您辛苦。”

吊着眉的妇人大大咧咧的一把将金角子捞过来,在手心掂量,皱着眉头道:“前一个还送了三个翡翠珠子呢!你就这么点?”

润脚金是不成文的规矩,说白了就是私下的红包。这类事情,根据个人的资力,有多有少,按理说二两金角子算不得少了,但绝也算不得多。遇到这性子又婪又刁的,就刁难嫌少了。

含香知道这是想要在她身上多刮一些去。脚伤得这么重,这等时候,自然是有多少就要给多少的,也盼着把脚治得用心些。可她一个侍女能有多少进项?这两个金角子已是省吃简用好几个月仅有的存项,的的确确是再也拿不出来,只得苦着小脸哀求着:“大姐,确实是没再有了,您行行好,要不下个月发了贴己,再给您老补上?”

“下个月?下个月我上哪找你去?”妇人一伸腰,靠回到椅子背上,双手抱怀,就这么用眼角瞟着含香,一副没有好东西就不捏脚的德行,这金角子可攥住了不撒手。瞟着瞟着忽的眼一眯,好似发现什么,细脖一扬。“你这手镯子好像还不错。”

这已是赤裸裸的索贿了!

含香的左手套一个绵云种的玉镯,晶莹剔透,镯子里布满了如重云般的纹路,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精品。这是她七岁上山时,娘亲流着眼泪给她戴上的。自从上山后,就再没有回过家,山水相隔,就有这么点念想。一听这妇人要镯子,含香眼圈登时就红了,看了一眼妇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一咬牙,狠着心把镯子撸下来。

“您看着好,就孝敬您老了。”含香想陪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忙一低头,两行清泪划下。

妇人把金角子揣着怀里,伸手接过镯子,凑近窗外射进的阳光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带出笑来。转头又是一副厌恶嘴脸,对着含香道:“也说不上好,就是看着还成。怎的,你这是不情愿啊,不情愿你拿回去。”

妇人伸着手,拎着镯子在含香眼前晃荡。

含香心中一阵心塞,真恨不得一把将珍于性命的玉镯抢回来,再拽出剑来,将这个恶妇捅一个透明的窟窿!

可又哪能成,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心中一股委屈直涌而上,压也压不下,含香几乎是哽咽着道:“哪能呢,您收好吧。”

“哼。”妇人从鼻腔里讥笑一声,手腕子一翻,就手就将玉镯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上,举起手晃了晃,哼声道:“还成,还成。”

含香眼神里怎么也让不出那玉镯去,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妇人看够了镯子,把腰挺起,身子坐正。手一招呼,“伸脚来,今儿老娘心情好,给你好好捏捏。”

这哪是心情好,分明是镯子好啊。

到这会儿了,受了这么多委屈,可不就为这一刻?含香哪敢再说别的,连忙抹净了泪花儿,踢掉了芒鞋,把身子挨进床里,用双手捞在腿弯,轻轻慢慢得把伤脚抬上来,伸在床边。

妇人一看含香的脚,本来还有点笑模样的脸上一下子就垮了一下来。

“你是没练到一层吧,这伤到太冲,没什么救了。”妇人本来张着手,这一下又把手收了回去。

“您……您医一医吧,还能感觉到气漩,有救的,有救得。求求您……我……我那玉镯……可是传家的……”含香已经是泣不成声。本来送上润脚金这事,是心照不宣,不会这么摆在明面上提的。可这会儿是实在在的心疼,又怕妇人直接撒手不管了,心里的憋闷与委屈一股恼的涌上来,不管不顾得就说出来了。

“咝,你这……”妇人一抽气,就要发作,直接去摞手上的镯子,看样子是要摔还给含香,可摞了一半又停住了,看来是没舍得。没好气的接着道:“你这妮子,说得好听,什么家传的镯子,没准就是从哪顺来的,不用作这可怜样,拿了牌子来,还能不管你不成?”

什么话让她说了,说东就东,说西是西,口无遮拦,翻脸无情,这刁妇着实可恨。

含香听她诬蔑自己的玉镯,张了张嘴,却又忍了下来。无声的将伸着的脚儿向前探了探。

“腌拶货,要揉通了这地方,不得累死我。”妇人小声嘟哝了声。还好,倒是下手去按含香雪白赤足上的肿包。

手指头向下一按,肿包立即就陷了个坑,这妇人是用了狠劲!

“啊——呀!!!!”

脚背上那处伤,不动不碰还痛得紧,哪又受了妇人这么用力一按?含香身子一挺,一声惨嚎冲口而出。

听得含香凄声惨叫,妇人把手一落。“咋的,嫌疼啊?嫌疼就不要揉了。”

“不,不……不疼,不疼的。”含香伤足伸直,另一条腿弯曲着,脚踝垫在伤足的腿弯下,娇躯挺起,扭侧向一边。头微微扬起,眉目紧绞。听妇人话语,惊慌得连连摆头。一连串得否认之后,含香咬住下唇,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得道:“只是劳烦您老……些微……些微得轻一点……”

“轻一点?”妇人眉头一挑,“你这脚太冲穴十成淤去了九成半,老娘今天倒了撞天霉,遇了你这棘手货,怕不要被累死!还要轻一点?轻一点能好使?别废话!你倒底捏不捏?”

说罢,不等含香回言,妇人面色忽的一缓,硬挤出几分笑容来,诡柔的语气似是诱惑小孩儿吃糖:“要不这样,你这脚儿索性也不到一层,不如回去重新练练。这样我也不用受累,你更不用受这个疼了,两好儿了不是。哎呀,这么捏多造罪啊,你说是不……”

“不……不……”含香瑟瑟发抖如受惊吓得小兔,神情惊慌而无助,勉强定了定神,语气颤抖道:“这位大姐,不是小尼不识抬举。实是修到一层将破太不容易,我重吃些苦处倒在其次,但有些机缘实是可遇不可求得。您老天天捏弄脚儿,应是比我懂的,这凌宵步重重难关,步步机缘,虽说只是一层,也是冲了三关,经了五险,其间苦楚不提也罢,只是说那气漩初成之时,其中凶险十不过一。我也是活活痛死过去半日,醒来又抱着脚挠天挠命得哭叫了一天一夜,还是半凝不聚形,眼见就要不成了。最后关头还是我家仙子可怜我,赐下了一根浮桑草泡脚,才侥幸得熬了过来。天可怜见,我一个小小侍女一无灵物滋养,二无珍材进补,能修练到这一步已是老天开眼,哪能再有福缘重修一回。这脚儿……怎也是要医得,您受累,若嫌我呱噪,我……不再叫了就是。”

“哦?”妇人本满面不耐之色,听到含香提到“浮桑草”之时,眼神一变,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好几圈,心里千思百想,一下子有了定念。面上强挤的笑容又绽放了好几分,竟然语气缓和得说道:“都是不容易的。算你有福,我金香玉好歹也是银体,虽说浓度差了些,要治你这区区一层不到的,要救回来也是有法子的。不过,光凭这么按可不行,说不得要用涌泉度气了。”

灵体本身蕴含的灵气有阴阳之分,女子为阴,气聚脚底涌泉,男子为阳,气冲手掌虎口。涌泉度气是女子灵体之人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不过此法较为伤脚,灵吟阁中人对众仙子都轻易不与施为,更不要提含香这小小的近侍了。

含香听得这妇人金香玉要与自己涌泉度气,满是水雾的明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本是刁难刻薄之人顷刻间转为温声呵护之语,这一下,真不亚于峰回路转,恍若梦境。含香一时脑子里转不过弯来,还真为是自己的辛苦经历打动了眼前这妇人,心中溢满感激之情,哽咽得竟说出不话来。

妇人金香玉那厢已在弯腰脱鞋,忽的又直起身来道:“治倒是治,不过你可得依我一件事。”

“依得,依得……您只管说,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办到!”含香迭声道。俏首乱点,溅飞面上几滴清泪。

“呵……倒也不急,治完了再与你说。”金香玉眼珠一转,也不明说,低头接着脱鞋除袜。

红绣鞋,薄布袜。只一搓驳便脱了个干净。金香玉轻撩裙摆,一只赤脚便提了上来。这只脚儿脚型瘦长,脚背窄且低平,脚底肉薄,脚趾细长并骨节棱显,给人以瘦骨伶仃之感。可却是白,洁白如莹玉,因肤白反而使整个脚儿增色不少。

金香玉提着脚,膝盖伸展,把脚儿覆在了含香平放的脚上,脚心部位正对着含香青肿的脚背伤处。

两只同样雪白的玉足一上一下的交错着叠放在一起,产生了一种眩目的美感。

忽的,上面的脚儿动了,慢慢的摩搓着,脚趾绷直扣紧,很是用力的俏人模样。

“咝~~~”

“噢~~~”

两个女子几乎是在一同时间发出了唏嘘的呻吟,声音交织在一处,缠绵扉郦,也分不清,哪个更加的痛苦一些……

燕语呢喃之中,金香玉莺喘声悠悠的传来:“别忘了,可要应我一件事……啊~~~~”

娇然回应的,也不过是一声自鼻腔中发出的哼吟。

满室旖旎。

——————————————————

峨嵋山下靠北是一处有着数百年底蕴的镇子,镇子不大,方圆才两三里出头,有条嘉陵江的支流在镇中穿过,沿江房路盘杂,倒也有古韵盎然之意。这镇子原名高桥镇,因明朝嘉靖年得建造一座高达三十米的石拱桥而得名。几年前峨嵋真仙踏莲玉尼与人鏖斗后归山,路经此镇时脚伤发伤,寸步难行,曾在镇中江边濯足缓痛。后镇中富绅为沾染峨嵋仙气,将镇名改为留仙镇,算来也有六七年了。

在留仙镇外,便是通往峨嵋山的黄土大道,前方三十里便可直入峨嵋正堂山门。正是当午饭时,宽敞得可四车同行的大道上行人寥寥。由远处一马疾行而来,马上是一个壮硕的骑士,鲜衣怒马,迎风疾驰间须发皆张,最醒目处是背后的一柄如半扇门板宽的厚背大刀,漆黑朴重,刀身直上直下,无锋无刃,出奇得很。

这名骑士意气风发得策马飞驰而过,在干燥的黄土路上扬起大片的烟尘,如两卷土龙弥漫开来。

路西侧的一颗大槐树下,一位青袍矍铄的老者正靠在背阴处小栖,身边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书童折了枝树上的嫩枝,懒懒洋洋东扫一下西扫一下百般聊赖得自娱自乐。骑士奔驰卷起的烟尘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转眼间便将这一老一小覆盖其中,漫天黄土,不见了人影。

好半晌后,尘土方才渐渐散去,小书童灰头土脸得从烟尘中撞出来,咳嗽着吐着口中黄土,向着骑士远远将逝的背影指天骂地的大骂:“杀千刀的混货,可知道呛坏了你家亲爷爷!”转头又向烟尘未消的树下叫道:“老头!你来了趟中原,回去成日里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在中原如何得风光,如何得万人敬仰,小爷这才被你哄了出来。这可好,风光是没见得,先吃了满头满脸的灰土!呸呸呸!你平日的本事呢?就这么让那混蛋走了?”

眉清目秀的书童生得不俗气,唇红齿白,虽满头是土,又咬牙切齿得模样,倒也透出另一种可爱劲,让人恨不得搂进怀里对鼓囊囊的小脸蛋拧上几把。

树下的青袍老者正扑在身侧一个半腰大的画篓上,也是灰头土脸,口中笑道:“别的都成,可莫要污了我的画。”

那画篓中林林叉叉的装着十多幅卷起的画卷,一尘不染。

书童气鼓鼓回到老者身边,一屁股坐下,扭着脸不说话。青袍老者倒不以为意,悠哉游哉地靠在树背上,眯着眼道:“第十七个了。”

青袍老者轻声说完,便不再言语。他悠闲得从画篓中抽出一幅画卷,慢慢展开,又眯着眼陶醉的欣赏着。

画中呈现得,却是一卷溪边捧足图。在山间潺潺流水的小溪边,一个劲装短衫而眉目婉约的年轻女侠,俏然伸娇足,面上表情哀然如泣。这画面下笔如神,栩栩如生。画中的年轻女侠跃然纸上,那微张的檀口,真似似一声痛啼就要呼之而出。而蹲身捧足的,赫然竟是这青袍老者自己。

在画底处有落款两字,惜莲。

峨眉山门西南十五里,一个破衣烂衫的高瘦头陀散漫而行,面无表情却又泪流满面。

距离他东南七里处,广阔的驿道之间,一匹全黑色的健马上一男一女交颈叠坐,信马由缰。

再向北五里,一个柔弱女子牵一匹瘦驴,涟漪前行。

西三十里,有一行虎狼之士在群山极顶处远眺,站在最前面得是一位面容彪悍却满是笑容的臃肿肥胖的锦衣男子。

就在这峨嵋左近的群山之中,刚刚传出消息,传闻有山中樵夫见有天上嫡仙自空中踏剑而过……

……

……

若世间真有天上神仙,这一刻从空中俯览,可见到四面八方有数不清的能人异士向着一个共同的地点行进。

目标,峨嵋!

留仙镇门口,一个长衫中年男子立于道旁,目送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在数十名戎装女骑士的簇拥下缓缓进入留仙镇。

“先生,先生。”

中年男子回过头,见一个衣衫上打着补丁的小女孩怯怯唤着他。

这眉目清秀的小女孩中提着小小的竹篮,里面是一包包整理好的茶叶。“先生,要茶吗。自家种的,很香。”

“你姐姐呢?”中年男子不问茶,倒问起了小女孩的家人。

小女孩一楞神儿,想是也没想到他能这样问,错愕道:“先生认识家姐吗?”

中年男子微笑点头。“认识,你姐姐每年都要给我送茶。今年,我自己来了。”

小女孩眨着圆圆的眼睛道:“姐姐脚伤了,只能让我出来卖茶。先生你既然认识家姐,就请买些茶吧,我换了钱好去给姐姐买药敷脚。”

“请不起大夫吗?”中年男子笑容不减。

“请了。”小女孩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怕疼,不让碰……”

中年男子好像预知了小女孩子的答案一样,笑容愈发的明显了,最后竟直接笑了开来。“哈哈,玲珑剔透的小莲儿果然还是一样不变的怕疼。”

小女孩懵懂的看着笑得衣衫飘摆的中年男子,混不知一团青气自他周身而起,直冲云霄。

自他身后十丈后,一位奇怪女子驻步。她头顶剔尽三万三千烦恼丝,穿着一袭雪白僧衣,赤脚,一双玉足却不惹纤毫尘埃。

白衫女子肌肤胜雪,停步向长衫中年男子的背影轻施一礼后绕镇而走。空空如也的身后,有如万马雷鸣,所过之处,草木皆枯。

镇外大槐树下,青袍老者细细得观着画卷,忽的神色一动,抬头向着留仙镇方向望去,面色凝重。小书童似有感应,觉得出老者的异常,扭过头来,也向着那个方向张望,入眼处一片黄土漫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低哼一声,又把小脑袋扭回原来的方位,嘟囔着脸接着生闷气。青袍老者似向着小书童说又似自言自语的轻声呢喃道:“那个又肥又狠的董吞日领着几条狗来了是为了办差事,胶东王笑虎,漠北恶绝僧来了是为讨朝廷的赏,黑钻风、美脚蝎之流来了是为了浑水摸鱼,顺带看看能不能捡些便宜。展白衣来了,是为了试他的剑,伤心和尚来了,是为了证他的道。糜小楼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来,她想来,便来了。没想到啊,李秋白终于离了他的那颗树,也来了……”

生着闷气的小书童扭回头来问道:“你说的那个展白衣,是不是邬大先生评过的人间走白衣,一剑最风流的天下无敌展良庸?”

青袍老者失笑道:“邬大先生身怀屠龙术,只评庙堂,不论江湖。白衣走人间,一剑最风流可不是邬大先生评的,是宇文老活佛评的,倒也中肯。另外,那天下无敌四个字,可是你小子评的啊。”

小书童眨着眼睛道:“那不管,反正在我心里他就是天下无敌。你给邬家的女二先生治脚的时候,邬大先生在院子里可是亲口对我说的,当今江湖,展良庸最有侠骨。江南晚秋,飞剑而起,白衣过白堤,有如天上嫡仙。引来佳人贵女无数,投来的香囊绵帕把西湖水都添满了。西凉城外,一剑破千骑,一人守一城。一个月后,留配剑歌离于城头,罗布藏丹津万余铁骑不敢攻城,绕城而走。像这样风流倜傥又侠骨无双的展白衣,他不无敌谁无敌!”

说着说着,小书童悠然神往,眼里憧憬之情尽显。恨不得自己便化身成了那一身白衣的展良庸,一人一剑笑傲西凉城头,随手一挥,强骑灰飞烟灭,再驭身飞剑,直跨江南,胭粉群追,享尽人间风流。

啷个咚咚,硬硬是要得!

小书童最后狠狠道:“就是被香囊绵帕给活活堆死,也是值了!”

青袍老者诧异道:“这些都是邬大先生与你说的?”

小书童对青袍老者的态度很不满,翻着白眼道:“可不就是!”

青袍老者无语半晌,最后实在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老瘸子糊弄小孩儿。”

“臭老头!”耳力极佳听了个大概的小书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叽哇乱叫跳起来指着青袍老者气急败坏道:“邬大先生膝头蛇吞象!这不是你说得?现下又骂人家是老瘸子了!大先生这种圣人也是你能说得?依我看让你抱着脚不放手的邬家女二先生才是瘸子!一个平日里就会装相,被捏了脚立刻就哭哭啼啼的矫情瘸子。哼,老王府让这个矫情瘸子女二先生当家真是白瞎了!”

面对小书童指着鼻尖的叫喝,青袍老者不以为意,待小书童气哼哼得又坐回到身旁的地面上,抬手摸了摸小书童圆圆的小脑袋,动作轻柔,透着溺爱。轻声道:“邬家兄妹,大先生膝头蛇吞象,女二先生脚底裹苍龙,皆世间大气象。从格局上看,反而是女二先生的脚底心一条苍龙游走,一步一踏龙的气象更胜一筹。可惜了,错生了女儿身……,即使如此,现今座在紫禁城龙椅的那一位,也不敢将脚踏苍龙的女二先生置身于庙堂之争,只以江湖事许之。自此成就了大先生的扶龙之功,倒委屈了无论是从心机还是气机都更胜一筹的女二先生。不过,江湖事,天下事。事情大了,就都成了一件事。女二先生在老王府坐观天下,倒也下了一盘大棋。”

小书童不屑道:“说得好听,脚到了你手里,她不一样哭爹喊娘?”

听到此言,心平气和的青袍老者神色罕见得中显出一缕傲然之气,漫声道:“任她坐观天下事,老夫一笔调苍龙!”

青袍老者昂然自得,转回见小书童一副满不在乎很不给面子的样子,自嘲得摸了摸鼻子,调侃得打击道:“你心目中天下无敌的展白衣可真算不真的天下无敌,不说别的,这次来得离了剑的李秋白就能稳稳压他一线。”

“切,你刚还说是离了树,怎么又说是离了剑。自己说的话都记不得,可见满嘴的胡话,我才不信你。”小书童记性极佳,一下子抓住了青袍老者话里的漏洞。

青袍老者笑道:“华山顶上一颗老松,李秋白磨了二十年,树就是剑,剑就是树。站在树上的李秋白不可怕,离了树才真正摸到了天人一线。”

小书童不服气,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青袍老者比手止住。

青袍老者慢条斯理得收了画,拉着小书童起身。

大道之间,绕过留仙镇赤足白衣的无发女子双手合十:“天池圣域弟子悟凡见过惜莲先生。”

几十里路程,需顷即到!

青袍老者面色如常,一双硕目眯起,最后落在白衣女子一尘不染的素足之上。轻叹道:“轻眉悟凡尘,紫缘徒慕鱼。芒山有铁脚,京城足儿媚,天池圣域之大脚娘娘。今日老夫有幸,见了在江湖年轻一代四大翘楚及名满天下三大名脚中独占两头的圣女悟凡,也算为这峨嵋之行开了个好头。”

白衣女子面上无悲无喜,一双比常人大出好几圈去的白嫩玉足落落大方的踩在地上,稽手道:“生了一双大脚,倒叫先生见笑了。”

小书童悄悄瞄了一眼白衣女子的赤足,暗暗撇了下嘴角。抬头见无发而容颜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正朝着自己微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小跑着躲到了老者身后。

老者与白衣女子相视一笑,即而叹息道:“天池圣域这次可是下了大本钱,连幽冥鬼骑都给你带了出来。你与峨眉紫缘同称并号,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白衣女子悟凡向空空如也的身后瞥了一眼,低首道:“紫缘仙子风华绝代,却也配不上我家镇山之宝幽冥鬼骑。此次出山,我家山主特许弟子带足五百之数,先是要给足了二先生的面子,再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用不到最好,要是必要时,也不吝啬去想试一下那位的脚底软硬。”

老者捻须道:“邬家的女二先生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只老夫所知除了你这幽冥鬼骑,年羹尧麾下号称冲阵第一的红粉骷髅袁红熊已经统领三千铁马胭脂军驻入留仙镇外,还有些后手就是老夫也不得知晓。呵呵,这是要踏平了

这巍巍峨眉山嘛。”

白衣女子抿嘴一笑,风情万种。浅笑道:“您老不就是二先生最大的后手吗。”

老者笑而不语。目光眺远,望向前方影影卓卓而山峦起伏的峨眉群山,目光中神芒乍现。

小说相关章节:江湖风云录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