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初一，小孩跟着爸爸去拜年。踩着昨晚留下的爆竹屑，淡红的碎纸在鞋底的擦蹭下在青石板上留下红色的痕迹。再次路过那个小巷，马头墙还是很高的隔开小孩抬起头的视线，青灰的石砖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只有地上一点扎眼的暗红留在青石板上暗过碎纸留下的颜色。地上暗色的痕迹和小孩想的一样是血迹。只是暗淡的血被爆竹碎屑埋在底下，没人在意。小孩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抬头跟上了爸爸的脚步。

小孩拜完一圈年回到家，空空的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小孩坐在火盆边上看着妹妹们从口袋里往外掏零食，嘴里莫名其妙弥漫开淡淡的苦味，小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苦味和自己嘴里的一样。小孩居然并不太讨厌这个味道，小孩笑着看着杯子里泡开的茶叶沉在杯底，无论小孩怎么晃杯子都漂在水里一动不动。和自己一样没意思，小孩想着，把杯子放到一边。小孩盯着火盆里的木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孩很喜欢盯着烧着的木炭，木炭的温度会慢慢烤干小孩的双眼。这种温热的干涩会让小孩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小孩喜欢这种灼烧感，能流泪的双眼让小孩觉得有点怀念。视线在火光里慢慢模糊，小孩喜欢这种直视火光的感觉。

天气有点阴沉，小孩抬起头来后，眼前的一切仿佛被蓝色浸透，沉在一种淡淡的蓝色里，好一会儿才恢复原样。小孩听到门口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出门看到陆思成和陆刚二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早买好的擦炮。小孩这才想起来今年自己还没有去买过，有些犹豫的小孩不太好意思光玩他们的，却也不太想就这么待在家里无视邀请。“你带打火机吧，一起去玩，我们俩出擦炮。”陆思成扬扬手里提的袋子，给了小孩一个台阶下。小孩从供桌的抽屉里找到打火机，跟两人一起到了割过稻子的田里。小孩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时候到田里去，割完稻子的田里还留着去年的根，干掉的残根时不时会绊住小孩的脚。

小孩把打火机交给陆思成，并没有找陆思成要擦炮玩。小孩的心情确实不太想玩，所以年前没有买反而是对的。小孩看着两个好友炸溪水的背影，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空是很阴沉的天色，空气里是冷冷的风，小孩想起了去年和老师在一起的自己。小孩想起来当时笑着的自己，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回忆。

“今年还会下雪吗……”小孩问着，并不知道是在问谁。

小孩摘下皮筋，今天的皮筋并不是小孩以为的黄色，浅蓝色的圈在小孩手掌上画出一圈小小的冷色，就像是被烤热的双眼抬头看到的世界。小孩有点失落，回忆有点接不上现实了。一点白色落在小孩指尖，小孩下意识抬头，很快空中就飘起纷纷扬扬的雪。今年的雪比去年还要大一些，悠悠的北风把雪花吹在天上摇曳，小孩呼出的白雾像烟一样隔开小孩的视线。

小孩笑起来，白雾隔绝随着呼吸飘在小孩眼前。

“下雪了啊。”回过头的陆思成走过来对小孩说。陆刚站在陆思成身后，朝小孩的方向看着。“嗯，”小孩回答，伸手接着落下的雪花：“今年的雪比去年还要大点，不知道会不会积雪啊。”陆思成伸手拍拍小孩的头发：“地上积不积雪我不知道，反正你头上积了。”小孩看着陆思成也积着雪的头发，伸出手想去拍。没等小孩抬手到位，陆思成摇摇头，雪花就落了下来。

“你的头发比以前长了啊。”小孩这才注意到好友也留了点头发。“嗯，我也想试试扎头发什么感觉，”陆思成对着小孩笑：“我还没扎过头发呢。”小孩张开握紧的左手，淡蓝色的皮筋重新又展开：“借你用用，试试看？”“我不会，”陆思成说：“我又没试过，我怎么会扎头发。”小孩的手晃了一晃，姿势一下有点僵。“要不，”陆思成转过身来：“你帮我扎吧？”小孩看着好友的背影，好友很配合地微微屈膝，降到小孩刚好可以扎到的位置。“我第一次帮别人扎头发，会痛要跟我说。”小孩心思有点乱了。

小孩伸手摸到好友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和自己的头发并不一样。小孩把皮筋套在右手食指中指上，双手收拢着好友后脑的头发。陆思成的头发没有小孩长，只够在脑后扎出一个小啾啾。小孩用大拇指撑开皮筋，跨过左手捻住的一撮头发。左手顺势把头发换到右手里，然后接过右手的皮筋，头发被套到皮筋里，小孩习惯性用左手拉紧皮筋。反应过来才想起来问：“会痛吗？”

“还好，不痛，你继续。”陆思成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回答。“嗯。”小孩娴熟的一左一右用皮筋绕着圈，不太多的头发足足绕上四圈才收紧。小孩松开手：“会太紧了吗？”陆思成站起身来，左右晃晃头：“不紧，刚刚好。”陆思成侧过头，像是个小尾巴一样的小辫在他脑后晃了一晃。“怎么样？”小孩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捂嘴眉头却皱了起来：“还可以。”“你笑什么？”小孩摆摆手示意没什么。陆思成叫来陆刚又问一次，陆刚笑说：“你这辫子跟长了个尾巴一样。没陆泽扎着好看。”两人看着一旁耸着肩偷笑着的小孩，也跟着小孩笑了起来。

三人笑过，陆刚伸手擦掉小孩肩膀上的雪。笑得有点缺氧的小孩仍皱着眉，小脸在雪里红得正艳。“你这头发太长了，”陆刚说：“不扎起来像是个女孩子似的。”小孩抬头：“扎起来好看点还是这样好看？”小孩晃晃头发，侧着身子给两人看。“扎起来好看。”陆刚回答。陆思成把小孩身子扳正，对着小孩笑着：“这样也不错。”小孩看着好友的脸，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心头。雪落在小孩头上，鼻息的白雾飘出有散去，比两人矮一小截的小孩抬头站在两人之间。

“你干脆做我妹妹算了，”陆刚笑道：“你比我那两个妹妹看着更可爱点。”“去你的，”小孩推了陆刚一下：“鬼才做你妹妹。”小孩白陆刚一眼：“谁家哥哥对妹妹……”陆刚忙捂小孩嘴，小孩也知趣地没再继续说。但是陆思成听懂了小孩的话，眼神转向陆刚，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两人对视，眼神又重新回到小孩身上。小孩看着两人的目光，这才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三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二人看着红着脸低着头的小孩，重新又对视了一眼。

“走吧，”陆刚拍拍小孩的背：“回去了，别感冒了。”陆刚揽过小孩的身子，站在小孩身后替小孩挡着雪。陆刚是三人中最高大的那个，陆刚这一挡，小孩身上就不再淋到多少雪。陆思成拎着带来的东西，走在小孩左边，这下小孩身上再淋不到雪了。

积着薄雪的田间小径里划下一行连着的脚印，三个不同形状的脚印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形状。黑色的足迹在亮白的雪上格外的显眼，明显过藏在爆竹屑下青石板上的红。

两人送小孩到家，陆思成把打火机还给小孩，随后伸手要解辫子。“送你了，”小孩说着：“我还有很多。”小孩站在屋檐下笑着，轻轻皱着眉。陆思成点点头，陆刚开始怪叫：“欸？那我也要。”“你要皮筋干什么？”小孩抬头看着陆刚：“就你这长度也扎不了啊。”“这你就别管了，给我一根吧。”陆刚双手合十央求，他太明白小孩的性格了。小孩白他一眼，转身到供桌抽屉里找出两条淡蓝色的皮筋，其中一条扎回到自己头上。小孩回到门口的屋檐下，伸手把另一个皮筋递给陆刚。陆刚推手拒绝：“我要你头上那根。”小孩毫不吝啬白眼，双眼一翻又摘下扎在头上的皮筋：“就你事多。”“嘿嘿，”陆刚笑着：“谢谢啦。”小孩看着淋着雪的两人，往后退了一步：“要不要进来烤火？”“不了，”陆思成说：“等会儿雪要下大了，我们该回去了。”“那我去拿把伞给你们。”小孩打算去找伞，陆刚拉住小孩的手：“没事，用不着，我们家也不远。”“好吧。”小孩转回身。雪中的两人走回大路上，各自分手朝两边走去又回头，三个人相互挥手道别。随后两道足迹朝不同的方向去，一道踩在新雪上，另一道踩在来时的足迹上。小孩站在门口看着雪慢慢盖过留下的足迹，重新扎起后脑的头发，小孩再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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